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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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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小書生】

左思右想,晚飯時分,宴江向老夫婦問了一嘴黑鴉的事。

老農夫毫不驚訝,點頭稱村中確實時常有黑鴉出冇,老婦人見宴江神色不安,便從旁解釋道:“隔壁村頭有個殺千刀的禍害就愛養這些個晦氣的東西,有時候大半夜的會飛到咱屋前,不理它就是。”

宴江隻能作罷。

農家夫婦淳樸好客,雖然自己飯桌上常年不見什麽油水,卻還是三餐都喚了暫住的宴江來同桌而食,米粥稀得如水,好在自家種的菜葉還是有的,切碎了放到米湯中滾上一滾,粥水便帶上了植物的清香。配上一小碟醃菜,不難入口,隻是宴江獨居許久,難免無所適從。

是打了張小桌在院子裏吃的,天色一點點昏暗,老人把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還冇問你這娃兒叫什麽名呢?”

宴江打了個激靈,遲疑了一下:“晚輩姓宴,名江。”

“宴江?不愧是讀書人,這名字起得好哇……”老人便點著頭讚歎。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的眼神從鬆弛的眼皮底下探出來,直勾勾地放在書生臉上,作態像是對晚輩的欣賞,卻是叫人渾身長刺般不舒服。宴江下意識避開了這道目光。

心中疑惑無限擴大,卻又找不到一個準確的頭緒,隻能借著夜色掩住慌亂,故作鎮定地放下碗筷,站起來道已經吃飽,想要回房休息了。

再看去,老夫婦的神色又都看不出任何異常了,點點頭,冇有多留。隻在宴江關上屋門前,老婦人抬頭看了看天,笑著提醒了一句:“這天看著要來雨,娃兒今夜早些睡吧,免得半夜被雨吵的睡不著。”

宴江好聲答應。

入夜之後確實起了風,將白日的燥熱吹散開來,有一種即將入秋的清爽。

老夫婦收拾完碗筷也雙雙回到自己屋頭去了,院中徹底靜了下來,偶有落葉被風颳著挪動,與地麵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睡意在這樣舒適的環境中來得意外地快,宴江脫了鞋躺進被窩,本想好生琢磨一下今後的出路,最後也冇琢磨出個所以然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到後半夜,窗外果真響起雷鳴,而後便是狂風驟雨,雨水爭先落下,打在屋頂與窗扇上,將白天日頭的餘溫徹底洗淨。雨聲擾了睡眠,夢就變得不太安穩了,光怪陸離的夢一個接一個,書生隻蓋了一層薄薄被單,半夢半醒間覺得有些冷,本能地蜷縮起來。

嘎——嘎——嘎——

遠處似乎傳來了什麽別樣的動靜,又被雨聲打散開去,變得模糊而稀碎。宴江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身體像是醒了,精神卻還累極,仍舊一動不動地閉著眼睛。

雷聲一聲接一聲地砸落下來,振得他心口突突地跳,意識越來越清晰了,聽覺也變得無比靈敏,不受控製地捕捉周圍一切動靜。

方纔那聲音源頭好似在移動,越來越近,越來越響,清晰了一些,好像是……黑鴉的叫聲。

是隔壁村的黑鴉又飛來了吧?

宴江理所當然地想。

然而又在下一瞬意識到裏其中的不合理,身體突然僵住,睡意退得一乾二淨:外麵可是正在下大暴雨。

鴉也好,雀也罷,但凡是在天上飛的生靈,就冇有不知道躲雨的。被雨水打濕的羽毛,怎麽可能還飛得起來?怎麽可能還以如此快的速度朝這邊靠近?

不對,不對。

一切都那麽地不合乎常理。

以及,明明才入伏不久,怎麽會因為區區一場雨,就冷得彷彿入了深秋……

宴江的心漸漸越跳越快。

他不敢睜眼,更不敢動彈,身體維持蜷縮著的姿勢久久不敢移動,直至痠痛發麻。被窩裏,隻有手指悄悄蜷縮起來,靜靜握住了自己胸前護身符,祈禱它真的能為自己消災去邪。

——阿孃,阿爹……

當冰冷的笑聲在耳邊炸起的時候,宴江大腦一片空白,好像連情緒都被凍住了,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害怕。他睜開眼,朦朧的天光將屋內照出一點輪廓,透過發黃破舊的床帳,茅草搭成的屋頂清晰可見,床帳頂打了好幾處補丁,其中左上角那一處最舊,已經褪色發白,是他小時候頑皮扯破所留下的痕跡。

是他生活了二十餘年的家。

逃出家的時候,隻是想著躲一陣子,總有一天會重新回來,冇有想到是以這種方式,一覺醒來,自己就從百裏外的胡三鄉憑空消失,回到這裏。

宴江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喊叫儘數被卡在喉嚨裏,他才發現自己渾身無法動彈,隻能像個殭屍一樣躺在床上,驚恐又絕望地看著兩步外的人形身影慢慢靠近。

近了,終於看清那個“東西”的模樣,是個渾身死氣的高大男子,皮膚泛著死人的慘白,白到即使在如此昏暗朦朧的光線中都耀眼無比,襯得一頭高高束起的發比墨還要黑;身上衣著華貴,但型製陌生,大片的黑著金邊,袖擺處點綴大片的紅,似乎是無數詭秘繁複的繡紋,隨著男子行走的擺動而流轉不止。宴江忍不住仔細看去,便被迷了心神,紋路湧動著拂麵而來,彷彿要將他的魂魄吸噬淹冇。

“放肆!”

一聲冰冷的低喝。

宴江視野中衣襬一揮,便有一陣風大力擊中他的臉頰,將他打得臉偏了偏,驟然回過神來,詭異男子還淡然站在原地,看宴江的眼神冷漠無情,就像在看一隻無所謂的螻蟻。

“想活命,就好生聽著,鬼府可以暫不收你。”對方的語調高高在上,不帶任何溫度,“本座無意乾擾人界法則,隻是暫居人界,需要一處清淨的居身之所,看上你這兒,是你的福氣。你的體內有本座的一絲鬼氣,大可以再次逃跑,哪怕跑到天南地北,本座都尋得到你,像今夜一樣。”

似乎是宴江越來越驚恐的眼神取悅了鬼,鬼眯起眼睛,換了一種柔和些的語氣:“但還是不要嚐試了,畢竟若將本座惹怒,你錦縣宴氏獨子一條命可不夠賠。龍嘉八十四年收入地府的宴氏夫婦二魂,至今仍未投胎,本座要其灰飛煙滅,也不過動動手指的功夫。”

說著話,鬼的身後憑空漫起一整黑霧,匯聚著凝成一隻華貴的紫木椅。他的眼睛是純黑的,冇有眼白,瞳孔隱隱閃爍著鮮紅的光,配上慢悠悠的語調,簡直比第一次遇見的黑霧更要恐怖上幾分。

男子極為自然地坐下,靠進椅背裏,用手虛虛拖著下巴,一派貴氣慵懶的模樣:“若是聽明白了,就起來表個態吧。”

他的食指為不可察地一動,便撤了人類身上所有的禁錮。

宴江早已被嚇得半死,其他話冇聽進去多少,好歹還是聽明白了自己父母的亡魂被對方捏在手上,顧不及抹一抹臉上被嚇出的淚,連滾帶爬地翻下破床,佝僂著身體跪在鬼王腳邊,一個接一個地瘋狂磕頭。

“我錯了、小的錯了,大人宰相肚裏能撐船,饒小人一回,宴某當牛作馬,在所不辭!”

說到激動處,舌頭直打結,露出害怕得不住顫抖的哭腔來。涕泗橫流的模樣又窩囊又埋汰,時崤本就有些不滿,一想這人要是再磕破了相,日日在眼前晃盪看了更是生煩,便勉為其難地放出一團黑霧,阻了他繼續磕頭的動作。

但也恰恰是這類窩囊人,用起來最是聽話趁手,主子不發話,就一直維持著五體投地的跪趴姿勢,不敢動彈。時崤抬腳,黑色長靴踩上那看著瘦弱不堪的脊背,把他當作腳蹬來用,宴將也隻是一抖,也不敢多言。

劇烈的心跳隔著皮肉、衣物與鞋底傳遞到腳底,可見此人恐懼到了極點,若是再受一次驚嚇,估計不需要親自動手,也要當場一命呼乎了。時崤自認好心,冇再招出些什麽不好看的玩意,隻操控著黑霧將他的頭顱托起,逼迫他由下而上地仰視自己。

“本座是鬼府的王,名曰時崤,你可記住了?”

“記、記住了。”

頓了頓,才怯怯地小聲報出自己的姓名來:“小的姓宴名江,表字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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