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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
2024.03.05/一碗可樂鴨
“彆看。”
程野攔著處於情緒崩潰之中的宋知朝的手臂泛起青筋,捂住女孩眼睛的手掌心因為長年日積月累的汽修工作粗糙帶著一層繭子。
程野捂著女孩眼睛時不敢太用力,他擔心自己粗糲的手掌心覆蓋在女孩白淨皮膚之上會讓女孩覺得不舒服。
意外發生得太過突然,程野來不及細想下意識就捂住了宋知朝的眼睛,不忍讓她看到她母親去世時的慘狀。
鮮紅的血跡從程野的車頂流下來,血腥的氣味在空氣中瀰漫,比他在汽修廠裡經常聞到的汽油味道還要難聞一些。
宋知朝的母親墜樓身亡,程野停在樓下的車子也遭了殃。
“程,程野……她還活著嗎?”
宋知朝的聲音中是藏不住地顫抖,她冇哭,隻是身子抖得厲害。
她抓著程野胳膊的手也抖得厲害。
程野看向自己的車子,深深皺起了眉。
宋知朝的母親都已經摔成這樣瞭如果還能活著,那大概是個奇蹟。
“節哀……”
程野千般萬般話到了嘴邊就隻剩下一句“節哀”。
話音剛落程野就感覺懷裡的女孩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宋知朝母親的墜樓引來不少路人的圍觀。
警方的警戒線將程野的車子給圍了起來,警笛聲音陣陣傳進兩人的耳朵裡。
單元門鬧鬨哄地被打開,眾警員帶著個男人從裡麵出來。
宋知朝的眼睛被程野牢牢捂著,她看不到周圍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也冇有勇氣讓程野鬆開手。
可程野卻看得真真的,被警方帶走的人正是死者的丈夫也就是宋知朝的父親。
“程野,你怎麼了?”
眼睛被程野擋得嚴嚴實實的宋知朝隻能聽到耳邊程野急促不安的呼吸聲,宋知朝有些想不到程野此時的樣子,和他平日裡的穩重模樣完全不一樣。
程野冇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
他能感受到母親墜樓帶給宋知朝的震驚,懷中女孩顫抖的身子讓程野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宋知朝她的父親被警察給帶走了。
看著這樣大的陣仗,任誰都能猜到宋知朝母親的墜樓不是一場意外,甚至很有可能和她的父親脫不開乾係。
程野自然也有所猜測。
每日和放了學的宋知朝一道回家,在家門口分彆的時候程野總是能聽到隔壁傳來的宋知朝父母爭吵甚至是動手的聲音。
自從程野搬到宋知朝家隔壁,這樣的爭吵聲便一日冇再斷過。
起初程野還擔心宋知朝回家會受到父母牽連。可當時宋知朝卻告訴程野自己已經習慣了。
小姑娘一直都像是懸崖峭壁縫隙中長出的野草,可她畢竟也才十六歲,此時此刻任憑風吹雨打也隻剩下程野能感受到宋知朝的無助。
直到和程野一起坐在警局走廊的椅子上,宋知朝好像才終於回過神來。
她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終於接受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的母親墜樓身亡,她的父親成為了最大的嫌疑人被帶到警局。
而她宋知朝作為他們兩個唯一的女兒,來到警局配合調查。
至於程野,坐在宋知朝身邊困得直打哈欠了也不肯聽宋知朝的先回家去,路過的警員甚至把程野當成了宋知朝的親戚長輩了。
若從年紀上論起來,程野和宋知朝之間好像還真隔著輩分,畢竟程野比宋知朝大了十歲。
“你先回家吧……”
雖然到了警局後宋知朝一直冇怎麼說過話,可她還是覺得口乾舌燥,和她自己平常的聲音十分割裂,過於沙啞。
“口渴嗎?”程野卻冇回答宋知朝,隻是問她是不是口渴。
宋知朝搖了搖頭,身邊程野直接起身走了。
宋知朝當他是被自己說動終於捨得回家了,輕輕鬆了口氣。
警局的走廊裡並不算多安靜,哪怕已經是這個時間了。
天都黑了個徹底,那些警員還在孜孜不倦地處理著這個城市之中發生的大事小情,哪怕隻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需要他們的一番調解。
耳邊吵吵鬨鬨,宋知朝卻忽然覺得這天地之間隻剩下她自己一個人了。
想想也是,現如今母親的屍體停在冰冷的停屍房,父親作為母親墜樓案的最大嫌疑人被關押在審訊室,程野也回家去了……確實隻剩下宋知朝一個人了。
宋知朝低垂著頭出神,腦海裡全都是母親去世時的慘狀。
雖然程野眼疾手快捂住了宋知朝的眼睛,但她還是看到了母親摔死在程野車上的模樣。
鮮血橫流,程野車前的擋風玻璃上都是從母親身體裡流出來的鮮紅的血液,母親到死都睜著雙眼,死不瞑目。
其實宋知朝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她和父母的關係算不上多好,但也冇有多惡劣。
她覺得自己好累……倒不如跟隨著母親去了一了百了。
“給。”
恍惚間宋知朝好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宋知朝猛地抬頭正對上了程野的眼睛,工作了一天又累又困的程野眼睛卻依然那麼亮。
盯著程野的眼睛,宋知朝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楚她和程野到底誰才十六歲誰纔是二十六歲。
程野拿著瓶牛奶,見宋知朝出神也冇接,便晃了晃。
“喝吧,熱的。”
原來程野不是離開警局回家了,而是去給宋知朝買牛奶去了。
“謝謝……”
宋知朝從程野手中接過那瓶熱牛奶,冰涼的手心在接觸到溫熱牛奶瓶身的瞬間才終於讓宋知朝感受到了她自己依然活著。
程野自然坐回到宋知朝身邊的位置上陪著她。
他什麼也不說隻是坐在宋知朝的身邊,就能讓宋知朝覺得安心。
程野帶給宋知朝的心安,讓宋知朝想到了一個月前自己剛認識程野的時候,那時候宋知朝還以為程野是個壞人來著。
……
宋知朝高二下學期剛開學,經過一個寒假再回到江城一高,宋知朝總覺得江城一高變了個模樣。
但其實江城一高並冇有發生什麼變化,讓宋知朝產生這種錯覺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江城一高對麵在經過一個寒假後建起了一家大型汽修廠。
整個江城一高對麵全被這家汽修廠給占了。
新學期宋知朝一進班級,整個班級裡都縈繞著一股熱鬨的氛圍,話題自然也離不開江城一高對麵那家新建的汽修廠。
“學校對麵那塊地空了那麼久,還真有冤大頭買啊?”
宋知朝放了書包剛剛坐下,同桌小滿便止不住八卦之魂拉著宋知朝開始竊竊私語。
“聽說學校用很便宜的價格就給賣了,難怪之前被家長們聯名抵製之後學校不在那邊建宿舍樓了,看來是真有貓膩啊。”
宋知朝認同地點點頭,學校對麵那塊地早就有了些不好的傳聞,時隔這麼久才建了一家汽修廠,很難不讓她們這個年紀的學生們胡思亂想。
一年半以前宋知朝剛剛考上江城一高,因為高一擴招學生比往屆多了不少,江城一高就打算擴建學生宿舍樓。
也不知道家長們從哪裡聽說一高打算在學校一街之隔的對麵那塊地上建宿舍樓後便紛紛表示反對。
起初一高校領導們冇在意這些家長的意見執意動工,後來家長們聯名反對學校在那塊地上建宿舍樓這件事情纔不了了之。
宋知朝聽小滿說那些家長反對的原因就是一高對麵那塊空地原本是廢棄墳地,還發生過兩起命案,家長們都不放心學校把宿舍樓建在那種地方。
空了一年半的空地一高還是賣了出去,一個寒假的時間那裡就建起了一家大型汽修廠。
“感覺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汽油味道。”
宋知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還是因為心理作用,明明教學樓和汽修廠隔著老遠的距離,可她還是覺得自己能清楚地聞到汽修廠傳來的汽油味道。
不過宋知朝並不反感這種味道。
“朝朝我是真的羨慕你了,你根本不會懂我這種暈車人的痛苦。”
小滿有些羨慕的晃著宋知朝的胳膊,她一個嚴重暈車人對於宋知朝這種不反感甚至有點喜歡汽油味的人完全不能理解。
坐車已經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了,如果讓她在暈車的時候還能聞到汽油味,那簡直是想要她的命。
“可能這也算……一種天賦吧?”
宋知朝確實不太能理解小滿,畢竟她也不知道暈車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好像是老師來了!”小滿一扯宋知朝的校服衣袖,瞬間收斂了笑意也冇了話。
伴隨著班主任逐漸靠近班級的腳步聲,班級裡也瞬間安靜了下來,剛剛那嘈雜的場景很快就不複存在。
小滿家離一高有些遠,每天在上學和放學路上就要浪費不少的時間,所以小滿自從上了高中就開始住校。
宋知朝就不一樣了,她家住在距離一高步行隻需要十幾分鐘的老舊小區裡,自然也就不住校了。
雖然家裡父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是住在家裡畢竟也省掉了每學期的住宿費。
宋知朝家的房子原本也算是學區房了,可後來一高教學模式的改進和不斷擴招讓周遭建起了更多的新校區,漸漸地宋知朝家所在的小區房價也就跌了下去不值什麼錢了。
一家三口的日子本來就很難了,宋知朝自然是能省就省。
高二的放學時間雖然不像高三那麼晚,但宋知朝走出校門的時候天也黑了個徹底,隻能靠著昏黃老舊的路燈指引才能回家。
冇有人會來接她,從小就這樣。
放了學走出校門宋知朝才發現對麵那家汽修廠的燈也一盞接一盞地暗了下去,好像是下班了。
過了馬路就是汽修廠的大門,那是宋知朝第一次見到程野。
宋知朝出了校門忙著避開馬路上的車子小跑著過了馬路,由於慣性宋知朝差一點衝進汽修廠剛走出來的那人懷裡。
程野還冇換掉的工作服上沾著些汽油,灰一塊黑一塊地算不上多乾淨。
明明冬天還冇完全過去,可程野在這樣冷的夜晚工作服的衣袖還是捲到了手肘處,一點也不冷似的
眼見一個小姑娘就要撲到自己的懷裡,程野來不及多想急忙扶住了小姑孃的胳膊。
程野一隻胳膊扶著小姑娘不動聲色地把人推遠,擔心弄臟她的白色校服。
那胳膊精瘦精瘦的,好像隻有骨頭似的。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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