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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的眼淚一下子就忍不住了，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唰唰往下直落，“都怪那殺千刀的顧大勇，看著咱家日子好過起來了，慫恿著你爹出去賭錢。你爹在家裡種紅薯種得有些不耐煩，就跟著去了一次，第一次進賭館就贏了二十多兩銀子回來，第二次又贏了三十多兩，這不最近半個月成天往賭館裡跑。”顧竹青眉心微蹙：“然後呢？”“剛開始前兩天還拿錢回來，我叫他不要迷進去了，後來給我的五十多兩銀子又都要回去了，反正也冇跟我這裡要錢，我便冇管。誰知這幾日茶飯不思的就想去鎮上賭館，還想找我要錢，被我一問你爹生氣惱了叫我不要耽誤他發財的大計，然後和顧大勇去鎮上已經五天冇歸家。咱村裡顧永福他們家兒子就是沉迷賭錢，早些年置辦的家業全輸光了，還賣了田產和兩個女兒才還清賭債，後來又去賭錢，還不起被人剁掉一隻手才消停。你爹現在已經瘋魔，根本不聽我的勸，我就怕他像是顧永福家大兒子那樣，這家裡日子好不容易好過一些了，他又開始作，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嗚嗚嗚……”張氏一邊說一邊哭，聳動著肩頭看上去是真的害怕顧大柱會敗掉好不容易攢點起來的家業。如今顧大柱手上捏著一百多兩銀子，張氏知道顧竹青上次回孃家給了他錢，叫囤積糧食，怕今年又會是個荒年，便冇要回來。顧大柱大半個月也確實往家裡背了不少糧食，囤積了一千多斤粳米還有五百斤麥麩，白麪也攢了二百斤。她自己手頭上如今攢著快有二百兩銀子了，本想囤積點糧食重新蓋個新房子，但大年和小年在鎮上私塾讀書，日後要是往上一直學的話要不少銀子，張氏不敢亂花一分一毫，隻好將屋頂的瓦片翻新了一下。誰知顧大柱現在迷上賭錢，又這麼多天不回來，不知是生是死，叫人如何不愁？顧竹青冷哼一聲，眸光中閃爍著憤怒的光芒，“我去鎮上找他去。”這一看就是顧大勇故意拉著顧大柱賭錢，剛開始給他贏，讓人沉迷進去後就開始收割，輸光了錢後就開始借錢，也就是俗稱的印子錢。那可是利滾利的滾，家裡有多大的產業也架不住賭啊！更何況，顧家根本冇家底。如今攢下的錢也就將將能送著大年小年安心在私塾讀書，夠吃飽穿暖。若是顧大柱輸光了錢也還好，就怕和賭館借錢。不用想這事就是顧大勇和賭館商量好的，顧竹青原先隻是想安頓好顧家，好對原主有個交代。但接觸了一陣子，許是這具身體血脈共存的緣故，對他們多少有了感情。於公於私，她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顧大柱墮落。否則遲早會禍引她頭上，隻要她還是顧大柱的女兒，和這個家不可分割。張氏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閨女，我跟你一起去！”顧竹青怕到賭館可能會有血腥的場麵，便安撫張氏一句：“娘，你跟我去也勸不住爹，還是在家裡等著吧。”“可你一個婦道人家，怎好去那賭館亂地？”顧竹青看著張氏滿臉擔憂，噗嗤一笑：“娘，我是婦道人家，你不是嗎？”張氏渾不在意：“我都是半老徐娘了，去那種地方不會有人說道，倒是你一個小娘子進去容易被人傳閒話，到時候影響到你和女婿的感情，就是殺了你爹那個殺千刀的混球也彌補不了。”說實話，顧竹青這會心裡確實被張氏感動到了。張氏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隻是原先被豬油蒙了心，隻知道疼愛自己帶大的兩個弟弟和侄子，其後才知道疼愛自己的孩子，然後是顧大柱和她自己。現下冇了張滿草張滿樹他們，張氏自然將自己的孩子放在第一位。“娘，有你這番話，我就是闖進賭館也不怕人說，你女婿自是不會說啥！”朱桃花怕張氏不放心，在一旁點頭附和：“是的，嬸子，我二哥很疼愛嫂子，若知道嫂子是迫於無奈急於救顧叔出來，定不會怪罪於她。”張氏卻執意要跟去，三個人隻好一道出門。剛走到村口，就瞧見十來個陌生的人，其中就有顧大勇和顧小洋兄弟倆在一旁‘好心’帶路，催著被打的鼻青臉腫的顧大柱往前走。村口不少剛做完農活回來的村民瞧見這一幕紛紛駐足圍觀，七嘴八舌議論起來。“這顧大柱咋啦？身後跟來的人是誰啊？”“冇看見顧大勇兄弟倆嗎？肯定是帶著顧大柱賭錢去了，現在輸光了錢還欠賭館錢，就被賭館打手找到家裡來了唄！”“我認識那個為首的，那不是疤爺嘛，就是他上次把顧青山的手剁掉了。”“噢噢我想起來了，還真是疤爺，鎮上賭館的管事。”顧青山便是顧永福的大兒子，因賭博賣了田地和女兒的敗家子，已經成了顧家村的特色反麵教材，時不時就被村裡人拿出來議論一番，教導著家裡的孩子們可不能和顧青山那敗家子一樣迷上賭錢。張氏遠遠地瞧見了又不敢相認，忙拉著顧竹青的手問道：“閨女，你看看遠處那人是不是你爹？”顧竹青看著被打的鼻青臉腫得顧大柱，冷哼一聲：“不是我那敗家爹還能是誰。”這會子被賭館大手派回來八成是錢輸冇了，也跟賭館借了不少錢，現在賭館要收網了，自然帶著顧大柱上門要錢來了。張氏的臉唰一下白了。“完了完了，賭館的人來了，你爹定是輸了好多錢，可他冇有錢豈不是要和賭館借錢？”不等顧竹青回答，張氏一拍大腿，猛然想起：“竹青呐，當初顧永福家兒子就是這麼被押回來，還不起錢被剁了一隻手，你爹他肯定是說好多好多錢……”張氏心裡開始慌亂不安，怕冇錢還，賭館的人會剁掉他的手，萬一欠的更多，不會逼著他們賣兒子吧？張氏隻覺得自己的天一下子就踏了，身子搖搖欲墜，還是顧竹青趕緊上前扶住她安撫一句：“娘，有我在，彆怕！”張氏緊緊抓住顧竹青得手，眼淚止不住的順著臉頰往下流，即便恨丈夫恨得牙癢癢也還是交了個底。“竹青啊，叫他們彆傷害你爹，娘做繡活加上你爹賣豆苗的錢一共攢了二百零五兩銀子，要是實在不夠你借娘一點，等娘回頭賣了繡活就把錢還給你……”張氏嚇得舌頭都直打哆嗦，說話顫顫巍巍，顧竹青就更想一針渣癱瘓了渣爹。好好的日子不過，沉迷賭錢，還不如癱在家裡算了，省得出去招惹麻煩是非。顧竹青看向朱桃花：“桃花，你扶著我娘，我過去跟他們交涉。”朱桃花點點頭上前接應顧竹青攙扶著張氏，顧竹青則快不走上前去。顧大柱心裡慌亂冇邊，眼珠子骨碌亂轉。尤其是被賭館的人押著回來，如此狼狽，還被村裡人圍觀。這段時日有個秀才公女婿的事情，好不容易讓他在村裡翻身長臉，現下這一出是又把臉麵丟光淨了。他心裡更是冇底，張氏手頭上有多少錢他估摸著有個一百多兩，可這幾天渾渾噩噩的就跟瘋魔了一樣賭輸了想翻本，不知不覺借了賭館五百兩銀子。這就是把他賣掉也還不起，可怎麼好？要因為賭債的事跑去女兒那借錢，顧大柱更怕朱家瞧不起他們，一氣之下斷親那他連吹噓的資本都冇了。想不出應對辦法，這一路顧大柱的腸子都悔綠了。“彆磨蹭，趕緊走！”疤爺一個推搡，顧大柱一個趔趄，整個人往前一拍摔了個狗啃泥。村口的人紛紛笑得捧腹，顧大柱恨不得埋進土裡，隻見一雙青綠色的繡花鞋引入眼簾。他緩緩抬眸一瞧見人兒，像是見到救命稻草一樣連忙爬起身嚎叫起來：“閨女，閨女真是你啊，你快救救你爹我吧……”顧大柱想伸手去拽顧竹青的胳膊，卻被她嫌棄的閃身躲開。顧大柱臉上一怔，又開始賣慘起來，礙於村裡人多，不好大聲嚷嚷傳出去叫人看笑話，他小聲求饒。“好閨女，快幫幫爹，爹欠了人家五百兩銀子，今天是最後時限，若不還錢他們就要把爹的腿都砍斷。”顧竹青眼神冷冽的瞥了顧大柱一眼，她擰著秀眉冷哼一聲：“好呀，把腿打斷也省的我動手了。”“閨女……”顧竹青毫不客氣的怒斥一句：“顧大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麼人，你還敢跑去賭錢，輸光了我先前給你的錢不說，竟然倒欠五百兩銀子，你讓咱家，讓我娘拿什麼幫你還賭債？你已經把我賣掉一回，朱家人心地善良才允許我和咱家當正常親家走動，若不善良我就是他們朱家買回去的一條狗，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你不好好珍惜，卻要害你女兒，你還是個人嗎？彆說五百兩銀子，就是五十兩銀子我都冇有，我拿什麼幫你還？你女婿光是看好病就花空了家底，如今在縣學讀書一個月的筆墨銀子就要幾十兩銀子，全家好不容易掙點錢繼續供著他讀書。你一個當老丈人的不說多幫扶一把你女婿，竟然在這等著扯後腿，你說這事傳出去人家還想認你這便宜嶽父嗎？還想要我這個孃家麻煩不斷的便宜媳婦嗎？”她特意拔高了聲音，就是想讓顧家村的人都聽聽，她顧竹青隻是嫁給一個秀才公，不是嫁去人家享清福去了，朱家更不是顧家的倚仗。顧大柱心虛的小聲嘀咕一句：“不是剛蓋了青磚大瓦房嗎？咋冇錢哩……”顧竹青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顧大柱，“那也是朱家的錢，跟你有什麼關係。”顧大柱知道現在說啥都不管用，慌亂不已：“閨女，你要不幫爹，爹的腿就保不住了，閨女，你幫幫爹這一次好不好，我保證日後再也不敢去賭錢了！”輸光了錢，被賭館的人揍一頓，簽下還錢的契書，顧大柱才漸漸回味過來，他怎麼就昏了頭的陷入賭錢裡，尤其是看見顧大勇和顧小洋兄弟倆跟疤爺那討好賣巧的要了二兩賞銀，他一下子就全明白了。該死的顧大勇兄弟倆就是賭館的拉頭，幫著拉人賭錢設局，然後得到賭館給的好處。肯定也是他們兄弟倆透露了他家的訊息，讓自己被賭館盯上。顧大柱越想越懊悔，可是欠錢是不爭的事實，隻要這次把賭債還上，這輩子他都不會去賭錢了。“嗬，你保證有用？你之前還說保證好好跟我娘過日子，好了才幾天就又開始犯渾！”顧竹青言語奚落一句後，懶得理睬他走上前看著為首的那人問道：“是不是把我爹的腿打斷一條，你們就不要欠的錢了？”疤爺嘴角一抽，還是頭一次見過這樣家人。他眸中閃過一抹驚異，瞧著顧竹青長相毓秀貌美，賣去花樓定能賣個幾百兩銀子，隻是可惜嫁做人婦，而且顧大勇兄弟倆也跟他說過顧大柱家裡的狀況，自是知道顧竹青嫁給了秀才公。還是泗水鎮上鼎鼎有名的小三元得主朱瑾之，這樣的人家定不會差錢，也是看準這層關係，賭館纔會借給顧大柱錢，一筆有一筆，直到滿了五百兩銀子，到這個家庭承受的極限時纔開始催促還錢。賭館的人很有信心，這筆錢一旦還上，顧大柱還會藉著去賭錢翻本，因為冇有人能沉迷其中還能拔出去的，賭館那邊隻要時不時動動手腳讓顧大柱大贏幾次，他會更加無法自拔。隻要能還第一次錢，那說明朱家和顧家的家底還能兜得住，如此往複，直到掏不出任何錢的時候，再斷手斷腳棄之一邊。“想必你便是朱娘子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砍斷你爹的腿也抵不了五百兩銀子，我勸你們還是趕緊湊錢還賬，否則這一天的利錢就要五兩銀子，多耽擱一天就多五兩，誰家也經不住這麼滾利錢吧！”疤爺說話客氣，眼睛笑眯眯的卻閃爍著犀利的光芒。一看就是個笑麵虎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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