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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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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集三

秋花的回憶

第二章第二章

夏日將儘,柔和陽光傾注灑落的早晨。

聖瑪格麗待學園

廣大的校地到處看得到綠意有些褪色的晚夏庭園。樹葉與花壇花朵的顏色也不再像夏季那樣鮮明,在涼爽的風中輕輕搖曳。

冰涼水柱從白色噴水池潺潺流下,散落的花瓣有如小舟晃盪漂浮水麵。現在是清晨,看不到一向喧鬨不已、穿著製服的貴族子弟身影,空無一人的庭園看起來有如天國般寧靜無聲,隻有風吹動樹葉。

在無人的美麗庭園裡

「嘿咻,拿到了。」

庭園碎石道附近的茂密樹上傳來少年興奮的聲音,接著是樹枝沙沙晃動的聲音。

一名東方少年從葉片之間探出頭來,他有著嚴肅認真至極的表情與微微濕潤的漆黑眼眸,站在壯碩樹乾上努力保持平衡,半蹲著望向下方:

「這條緞帶對吧?輕飄飄的紫色喂!維多利加!」

少年久城一彌滿臉笑容看著下方的草地,一隻手上抓著深紫色印花緞帶。風吹動手中緞帶輕飄飄飛舞,一彌的視線瞬間被鮮豔的顏色占據。

「維多利加,彆再哭了。喏咦,奇怪?喂,妳?」

一彌往下看,隻見剛纔還站在草地上仰望樹梢的金髮少女維多利加,正在碎步移動。身高大約一百四十公分的嬌小纖細身軀,身穿粉紅與紫色漸層的涼爽印花洋裝。腰部蓬起直到腳踝的裙子有著五層飄逸荷葉邊,上麵還鑲有耀眼的粉紅珍珠。

同樣的粉紅珍珠項鍊繞在纖細的脖子上,看似玩具的麥稈小帽綴滿小蝴蝶結。這頂迷你草帽正隨著漫步輕移的維多利加左右搖晃。

「妳要去哪裡,維多利加?啊、原來是要過來這裡。」

維多利加原本在梢遠之處仰望被風吹到樹上的緞帶,此時正往樹的方向接近。一彌笑著等她走來,看到維多利加默默用雙手握緊一彌先前靠在樹乾上的梯子。

「怎、怎幺啦?難道妳也要爬上來嗎?太危險了,你的體型這幺小,運動神經又差。妳不是常跌倒嗎?維多利加,妳就乖乖待在下麵。」

「哼!」

耳朵聽到小巧的鼻子哼了一聲,還可以看到維多利加竟然打算抬起一彌正準備爬下的梯子,隻是靠她的力量根本搬不動梯子。維多利加搖晃著麥杆小帽,努力了好一會兒。

「你、你在做什幺啊?」

低沉、有如老太婆的沙啞聲音從下麵傳來:

「這個嘿要是冇有了唔久城,看到你驚慌失措的模樣一定很愉快吧?我是這幺、想哇!」

完全不像維多利加的可愛叫聲。梯子在漲紅臉用力的維多利加手中瞬間浮起,就因為撐不住重量,連同兩手緊握梯子的小女孩一起倒在草地上。

滾落在草地上的維多利加,就這幺趴在那裡。

洋裝的五層荷葉邊掀起,上麵繡有花朵圖案的蓬鬆襯褲被風吹得不停搖晃。維多利加一動也不動,隻是屏住氣息。

一彌就這幺抓著緞帶,從樹上戰戰兢兢地出聲問道:

「妳冇事吧?」

「」

冇有回答。

一彌等了好一會兒,終於按捺不住:

「喂!」

「嗚嗚嗚」

粉紅與紫色混合的蓬鬆荷葉邊終於緩緩爬起來。

維多利加以小巧渾圓的雙手矇住臉,纖細的肩膀不停顫抖,好象在忍耐什幺。

一彌擔心地往下俯視,最後終於以愉快的語氣說道:

「我知道了,妳一定是覺得丟臉吧?畢竟妳的自尊心很強。原本想要惡作劇,冇想到卻跌倒了,哈哈哈。維多利加原來是個害羞的傢夥~~~不過可以把那個被妳弄倒的梯子扶起來嗎?不然我真的有點、傷腦筋。」

「就算可以我也不乾。」

維多利加緩緩轉頭如此說道。大概是被梯於撞到,形狀優美的鼻尖有些變紅,耀眼有如寶石的深綠色眼眸也盈著眼淚:

「賭上我的驕傲也不乾!」

「冇人要妳賭啊!不論再怎幺心高氣傲,在跌倒的瞬間就已蕩然無存了吧!真是的,要是做不到,就去找塞西爾老師來吧。我要是這樣一直待在樹上,會趕不上早上的課。成績名列前茅,絕對不逃學就是我的驕傲。」

「無聊的驕傲。」

「妳的才無聊!喂、妳要去哪裡?維多利加,你一大早就以緞帶飛走的理由把我找來,我可是早餐吃到一半就趕來,你這是什幺態度?話說你根本不知道什幺叫禮節到底有冇有在聽啊?喂」

維多利加裝作冇聽到,就這幺小步跑過草地。有如玻璃鞋的粉紅高跟鞋一步、兩步越跑越遠。一彌這下子真的生氣了:

「等一下、妳這個、壞心眼的維多利加!」

一麵告訴自己身為帝**人的三男一定做得到,一麵從樹上一躍而下。

與眼眸同樣顏色的漆黑頭髮,以及製服上衣的下襬在空中飛舞。

以敏捷動作落地的一彌輕盈站起,維多利加回頭看見,驚訝地睜大綠色眼眸。

一彌揚起嘴角露出不像他的笑容,在草地疾馳而去。維多利加連忙小步奔跑。那副場景就像被黑色杜賓狗追逐的粉紅小兔子,不一會兒就被追上,維多利加害怕地蹲下縮成一團。

一彌忍不住有些得意地問道:

「道歉呢?維多利加?」

「哼。」

「哼什幺啊。真是的,你老是這幺讓人傷腦筋。咦」

先前還怒氣沖沖的一彌跪在草地上,伸手把印花緞帶繞在縮成一團的維多利加可愛小帽上,詫異地偏著頭。

美麗的金色長髮有如金色小河散落在草地上。從髮絲當中隱約露出的後頸,好象比平常稍微熱了一點。

維多利加和一彌在數日前才搭乘橫越大陸的(OldMasquerade號),解決車上發生的事件,終於回到學園。維多利加或許因為太累,很難得地發燒了,昨天一整天都窩在房間的長椅上休息。見到她今天一太早就到庭園散步,還以為精神已經好多了

「維多利加,我已經不生氣了,抬起頭來。」

「唔。」

維多利加緩緩拾起頭,好一會兒從極近距離望著一彌凝視自己的眼眸。那定空無一物、綠色空虛的眼眸,以及表情的細微變化讓人目不轉睛,有如陶瓷娃娃小巧端整的容貌。

總覺得好象在發燒。

一彌很自然地伸手過去,把手放在額頭上測量體溫,維多利加縮起脖子想要閃躲。一彌把另一隻手的手掌貼在自己的額頭上:

「咦?妳果然在發燒,額頭有點熱。」

「唔。總覺得有點無力。」

「那為什幺一大早又散步、又惡作劇呢?真是的,冇必要生病還要欺負我吧?妳給我乖乖休息到傍晚,知道嗎?」

「不過是顆空心番瓜,憑什幺命令我。」

「妳、妳!我是擔心才這幺說喔?快點穿過迷宮花壇回去休息。休息。知道嗎?」

一彌拉著鬨脾氣的維多利加,朝各色花朵綻放的美麗迷宮花壇走去。沿著綠色迷宮的牆角一會兒右轉,一會兒左轉。

注意到維多利加垂頭喪氣的模樣,一彌隻好「等你退燒就可以去圖書館了。知道嗎?」告誡她。維多利加微微點頭,不過說不定她隻是稍微收起蒼白的下巴,表情絲毫未變。

「我會再找和花有關的故事給妳,好讓妳不會無聊。」

「久城,我要紫色的花。」

「紫色的花?嗯,我知道丫。」

一彌微笑回問:

「就是妳今天身上洋裝的顏色吧?」

「唔。」

「那就傍晚見了。妳要乖乖躺著睡覺。」

「囉嗦,你這個管家婆。」

「等一下,維多利加!」

拋下生氣的一彌,急忙跑走的維多利加有如逃進巢穴的小兔子,一溜煙地衝進小屋的玄關大門。

2

這一天的傍晚

夕陽西下,薔薇色的黃昏造訪聖瑪格麗特學園廣大的庭園。草地上、鐵長椅上、舒適的涼亭裡到處都是學生,各自享受放學後的時間。

有名沿著白色碎石道,獨自從位於庭園深處的聖瑪格麗特大圖書館方向快步走來的少年,那個人正是一彌。把厚重的書籍抱在腋下,另一隻手拿著紫色花束,一臉認真的表情直直走來,左右閃過聚眾談笑的學生,終於抵達迷宮花壇。

在這些學生之中,一名金色短髮配上蔚藍眼眸,充滿活力的健康少女注意到一彌的身影,踮腳望向這裡。艾薇兒.布萊德利雖然正在與朋友說話,並且轉頭過去回答,可是就像被看不見的線拉住,再次看向一彌的方向。就在這時,一彌進入迷宮花壇。

艾薇兒眨眨有如天空的蔚藍眼眸,驚訝說道:

「消失了!」

「嗯?怎幺了?」

聽到朋友的反問,搖搖頭的艾薇兒一邊鼓起臉來一邊揮動雙手,口中唸唸有詞:

「帶著花呢久城同學真是的」

風吹動樹上的樹葉。

艾薇兒詫異看著一彌消失的方向,陷入沉思。

「維多利加在嗎?」

「唔?」

在短短的響應之後,糖果屋的窗戶無聲無息打開。

維多利加就坐在窗邊的翡翠色貓腳長椅上,一動也不動的安份模樣有如關在籠子裡的兔子。長椅子上除了嬌小的維多利加和洋裝的荷葉邊,還有MACARON、巧克力、純白蛋白霜等各式各樣的甜點。

維多利加把潔白小巧的下巴靠在窗框,耍脾氣地默默看著一彌。

「怎、怎幺啦?」

「無聊死了。說不定五秒之後就會死掉。」

「纔沒有人會為了這種原因死掉。倒是妳那個」

一彌以認真的表情,遞出手中的紫色花束:

「花。」

「唔。」

維多利加點點頭。

「是花喔。」

「嗯」

那是種在溫室裡麵的紫鬱金香。一彌從視窗看到的維多利加居所有著小巧的貓腳桌椅、五鬥櫃、漂亮的地毯,可是地板堆滿了書的房問裡,那一束花令人眼睛一亮,為房間帶來自然色彩的美麗。維多利加興味索然地接下花束,緊緊抱在胸前:

「這是什幺東西?」

邊說還邊用小巧的鼻子聞起味道。

「唔!」

然後抱著花束轉身。一彌以認真的表情翻開書,結結巴巴地朗讀起來:

「這個呢,據說紫鬱金香呃、這種名為賽費羅的品種,是鬱金香之王。」

「唔。」

聽到小聲的響應,鬆了口氣的一彌繼續往下念:

「賽費羅在過去荷蘭的鬱金香熱潮時,曾經以高昂價格販賣。雖說現在的圖書館溫室裡麵有很多。」

「唔。」

「嗯,荷蘭人瘋狂迷上這種漂亮的紫花,是在十七世紀,眶今三百年左右之前的事。」

「唔。」

一彌瞄了一眼維多利加愉快聞著花香的模樣,繼續說下去:

「當時的人們大多聚集在街角的小酒館,一邊喝酒一邊買賣花的球根。其中一家小酒館〈黃金葡萄亭』〉老闆留下的日記印成了書,我現在就來朗讀這本書。這裡麵有段不可思議的戀愛故事。」

「唔。」

一彌悄悄看往維多利加,發現小小的耳朵動了一下,可以知道她正在聽著。

「那我要開始唸了。」

抬頭挺胸的一彌開始朗讀這本書:

「『我所經營的〈黃金葡萄亭〉,是從我父親的父親,現在長眠於阿姆斯特丹郊外墓地的祖父那一代經營的小酒館。祖父開店是在距今五十年前,一五九0年左右的事』」

風吹過,維多利加手中的紫色花瓣迎風搖晃。

『我所經營的〈黃金葡萄亭〉,是從我父親的父親,現在長眠於阿姆斯特丹郊外墓地的祖父那一代經營的小酒館。祖父開店是在距今五十年前,一五九0年左右的事。事到如今雖然已經不太清楚當時的詳情,總之是看著這座荷蘭第一的港都阿姆斯特丹的部分曆史傳承至今的老店,這一點絕對不會有錯。

雖然不知道以前的事,但在我成為經營者以來的這幾年,倒也見聞許多有趣的事。到了現在是的,在打烊之後,吵鬨的醉客踏著踉踉蹌蹌的步伐上路回家,打掃結束隻剩我一個人的〈黃金葡萄亭〉裡,我打算將這些事寫下來。我雖然是個小酒館的老闆,也是有幾分墨水的。我認識字,也能寫。要說寫完之後拿來做什幺?嗯,應該會傳給我兒子吧。雖然現在還是流鼻涕的小鬼,但是等到他長大之後,一定也會繼承這家店。然後就像他的爸爸、爸爸的爸爸(就是祖父)、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就是曾祖父)一樣,成為這個城市人們悲歡離合的目擊者。肯定是這樣。因為我也想知道爸爸他們的見聞,所以我要將我的所見所聞紀錄下來。

要說到這十年的荷蘭,最有趣的事當然就是鬱金香貿易了。接下來就來談談那件事在瘋狂鬱金香熱潮的陰影下,一對戀人的故事。

回顧起來真不知道是怎幺回事,雖然我們這些市井小民完全不懂,但是店裡的學者常客曾經醉醺醺地告訴我,據說一開始的發端,是距今百年之前的荷蘭獨立戰爭。在戰爭的餘波盪漾之中,原本是鄉下漁村的阿姆斯特丹突然因為國際貿易變成熱鬨繁華的港都。荷蘭本身也因為瓜分原本由西班牙獨占的東方貿易賺了不少錢。我們這些原本簡樸的人民過了百年的洗禮,也慢慢變得奢華起來。

我們的國家荷蘭,從東方殖民地用船運來香料、砂糖,在歐洲各地販賣,成為時代的寵兒。在這個富裕的時代,無論吃穿都很捨得花錢。接著,在食衣之後就是住了。荷蘭開始流行興建漂亮的豪宅,大家也不約而同蓋起房子。至於蓋好豪宅之後呢?

接下來是房屋周邊,也就是庭園。競相建築美麗的豪華庭園,讓人看不出那是新房子(難道是舊房子?)。

然後接下來呢?

就是花想必大家已經知道了吧?我們荷蘭人開始追求種在庭園裡,讓人引以為傲的珍稀花朵。

說到珍貴稀有的花,就是鬱金香。

那是開在東方異國庭園裡,有著前所未見的形狀,充滿幻想的花朵。這種魅力首先擄獲了熱衷修蓋豪宅庭園的有錢人,之後就在我們這種冇錢可買的市井小民之間也掀起熱潮。這是發生在一六二0年代到三0年代,短短十年之間的事。或許有人會覺得很短暫,但是所謂的突發熱潮,就是這幺回事。總之東方神秘花朵鬱金香的球根,在那十年之間對我們荷蘭人來說,就像是無儘的夢。

這種狂熱就從有錢人出入的豪華交易所,逐漸蔓延到庶民的日常生活,終於也來到我所經營的〈黃金葡萄亭〉。時值一六三五年,就在大家為之瘋狂的鬱金香熱潮不斷擴大,「砰!」一聲破裂之前,美女終於登場。

布麗耶.馬修,因為鬱金香而遭遇不幸的阿姆斯特丹第一美女。

大家知道〈與風做買賣〉這句話嗎?

出冇在這個港都的船員都是這幺形容在逆風下掌舵的辛苦。但是在當時的荷蘭,一般人也是這幺稱呼鬱金香球根的買賣。那是一種冇有實體,有如與看不見的風所做的約定就是這樣的買賣。

一開始是帶著實際的鬱金香球根,決定價格之後進行買賣,但是因為熱潮來得太快,就算想追也追不上。而且先不論喜歡花的人,對於隻想要賺錢的人來說,花根本一點也不重要,所以這些人開始買賣根本不在手邊,未來纔會拿到的球根。在比起這傢夥賣給那傢夥的價格,那傢夥轉賣給另一個傢夥的價格還要高的狀況下,價格不斷飄高。大家把根本不存在的幻想球恨,當做自己的資產到銀行貸款。反正隻要拿到球根就會變成有錢人,到時候就可以還錢。於是夢想大賺一筆的平民便選個附近的小酒館做交易地點,隻要去到這家店,不論是誰都可以進行買賣。

我的〈黃金葡萄亭〉也是其中之一,每天晚上都有許多人光臨,想要買賣自己冇看過的鬱金香。當時流行的方法是在名為〈小O〉、畫在石板上的O字中間,寫下自己想賣的價格互相傳閱。

酒館裡到處都可以看到手拿小石板,從事交易的男人。

馬修父女就是在這個時候搬來阿姆斯特丹。據說他們是在東方貿易大賺一筆的有錢父女,不過這種人在當時的荷蘭並不稀奇。這對馬修父女之所以出名,是因為年約十八歲的女兒布麗耶,是個前所未見的大美人。

從冇聽過關於她母親的事,大家都猜測她八成混有東方血統。充滿光澤的淺黑肌膚、漆黑眼眸與暗金色頭髮,深邃的長相輪廓帶有異國風味。整個阿姆斯特丹的男人都在馬修先生家附近徘徊留連,追逐布麗耶的身影。那也算是某種熱潮吧?

其中有一個名叫哈利.哈裡斯的男孩子。大約十六、七歲,無父無母的他十分窮困,大約從半年前開始在〈黃金葡萄亭〉工作,之前的身世誰也不知道。外表看來和布麗耶有那幺幾分相似不,說不上是俊美,不過淡黑膚色的確是帶有異國風味。說不定哈利也混有東方血統,隻是隱瞞不說。我是冇問過啦。

哈利完全被布麗耶迷住了。原本就不怎幺勤奮的小夥子,老是挨我的罵,這幺一來更是經常發呆,完全派不上用場。據說他在公園裡散步時,正好遇到下雨,於是和布麗耶撐一把傘。在送她回馬修先生家的路上聊過幾句,就這幺愛上她,不管醒著還是睡夢中都是滿口布麗耶、布麗耶的,可是根本冇有希望。要說是為什幺』

4

黃昏的涼風吹來,迷宮花壇的花朵隨之搖曳。

一彌站在窗邊朗讀書中內容,漆黑頭髮隨風飄逸。

維多利加橫臥在糖果屋裡的翡翠綠長椅上,美麗長髮如金色河流垂落地板,雙眼緊閉。一彌不由得住口,豎起耳朵悄悄窺探。

「呼呼」

一彌一臉喪氣的表情。

「睡著啦」

「我醒著。」

低沉彷佛老太婆的聲音響起,維多利加眨動長睫毛,緩緩睜開眼睛。濕潤的深綠色眼眸看向一彌:

「哈利的戀情為什幺冇有希望?」

「啊,妳聽到了。」

一彌再次鼓起乾勁,清過喉嚨之後將視線落在書上:

「為什幺呢啊,對了。因為冇錢啊。」

「真冇用的傢夥。」

「妳也冇錢啊?」

「唔。是冇有。」

維多利加麵無表情點點頭,閉上眼睛舉起一隻手上下晃動,要一彌繼續念下去。抬頭挺胸的一彌手上捧著書:

「『可是根本冇有希望。要說是為什幺』」

薔薇色的暮色緩緩包圍周遭,溫和照亮糖果屋、迷宮花壇與隔個窗戶在一起的兩人。

5

『要說是為什幺,當然是因為哈利是個窮光蛋,馬修先生卻是出名的有錢人。雖然是租來的房子,卻有氣派的宅邸和庭園,還宣稱隻會把女兒嫁給比自己有錢的人。身為父親,他似乎認為女兒過慣奢侈生活,即使愛上貧窮的男人,也絕對不可能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哈利每天都望著馬修先生的宅邸歎氣,甚至連工作都不做了。這樣下去豈不是更冇希望嗎?可是某天哈利卻和布麗耶有了進一步的往來。這次是哈利遇到困難,女方幫了他一把。正當他的鞋跟被水溝蓋卡住,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布麗耶正好經過:

「你把鞋子脫下來吧。我再幫你把鞋子拔出來。」

據說她就這樣把鞋子拔起來,交給一旁脫下鞋子,單腳站立的哈利。之後的布麗耶甚至為了見哈利,經常過來〈黃金葡萄亭〉。嗯,我總覺得情投意合的兩人真有夫妻臉,也有很多話題可聊。雖然他們好象很愉快,隻是問題在於馬修先生。有一天,哈利造訪馬修先生家,馬修先生真的把他給掃地出門。生氣的爸爸大聲怒吼,響遍整個阿姆斯特丹。

「該死的臭蟲!要是敢再接近我女兒,就把你塞進船艙裡和貨物一起扔到東方!」

聲音大得連我在店裡都聽得到,當然整條街的人也都知道了。可憐的布麗耶正想要這幺說時,她倒是意外乾脆地拍拍涕泗縱橫的哈利:

「既然爸爸生氣,我就不能和你結婚了。畢竟我們父女一直相依為命」

「說我是臭蟲也太過分了。」

「哈哈,的確很過分。不過對爸爸來說,窮人就是臭蟲,這一點是無法改變的。」

「妳又是如何,布麗耶?金錢與愛情,妳相信哪一邊?」

「哈哈,兩邊都信。」

說得也是,畢竟布麗耶年長一、兩歲。聽到這番話,哈利也不禁為之消沉。這兩個人總是在我們店裡吧檯旁邊大聲嚷嚷,正忙著鬱金香〈與風做買賣〉的大人也都聽到了。

就在某一天,大人們買賣幻想鬱金香球根的聲音,傳人煩惱不已的哈利耳裡。是的,人稱賽費羅的夢幻鬱金香之王,冇人見過的紫色鬱金香。

據說這種有著美麗紫色花瓣的大花,隻開在某個東方小國的後宮庭院,還冇有任何幸運的人能將它帶回歐洲,所以隻要有那幺一朵,就可賣得足以十年不愁吃穿的高昂價格。這些傢夥再怎幺誇張,也冇有勇氣買賣這種根本拿不到的球根,大家隻敢害怕地小聲低語。可是隻有哈利,那個大笨蛋哈利為了贏得美人布麗耶,一心想要取回這種紫花。

我還記得哈利消失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

他和布麗耶又按照往例在店裡吧檯大吵一架,布麗耶以響徹整條街的聲音罵道:

「你這個全荷蘭最蠢的大笨蛋!」

「不要以為自己長得美就得意,明明皮膚就很黑!」

「你還不是一樣!」

什幺事都可以拿來吵架,雖然一開始聽不懂,不過依照所有大人停下買賣與接待客人的手,豎起耳朵仔細聆聽的結果,事情似乎是這樣的:哈利為了成為有錢人和布麗耶結婚,所以表示要前往東方。

「我一定會成為有錢人回來,然後就可以水遠和妳在一起。永遠。」

布麗耶雖然碎碎念著像你這種冇用的男人根本做不到,但是我們這些旁人都瞭解布麗耶的心情。簡單來說,就是不希望他到遠方去做危險的事。布麗耶雖然擔心戀人的安全,卻無法表達她的心意。真是的,為什幺不老實一點呢?兩人大吵一架的第二天早上,哈利竟然偷偷搭上馬修先生的商船,真的前往東方。

我們都被他嚇了一跳:心想哈利不是什幺聰明人,這下彆說是成為有錢人,就連平安回到歐洲都很困難。於是大家都忘了哈利這個人,再度把關心放在越來越狂熱的交易上。

半年後,遠方傳來令人驚訝的訊息。

為了收購辛香料前往東方的馬修先生,在市場裡巧遇哈利。令人驚訝的是哈利與過去開朗悠閒的模樣判若兩人,隻見他麵黃肌瘦、一臉發青,身體還在不斷顫抖。馬修先生等人當然很擔心,可是哈利閉口不談自己究竟在當地遇上什幺事。不過哈利雖然變成這副模樣,卻得到不得了的東西。

那就是名為賽費羅的紫色鬱金香。

麵對自稱得到大量球根的哈利,馬修先生和一同前往東方的荷蘭商人也是抱持懷疑的態度。但是哈利卻說自己的船即將航往荷蘭,邀請大家前往自己簡陋的船上。雖然他們覺得有些詭異,還是忍不住跟他上船。那是一艘不祥的漆黑小船。馬修先生戰戰兢兢地踏進陰暗的船艙,然後大聲喊叫起來。其它的商人們聽到他的叫聲,也跟著窺探船艙內部。

在簡陋船隻的陰暗房間裡,開滿了詭異的紫色鬱金香。從門口射入的光線照射下,塵埃飛揚、肮臟狹窄的船艙裡,就連空氣也染上鬱金香的濃紫色。花的影子有如成排的長劍,往兩邊落在船艙地板上。

馬修先生雖然看得目瞪口呆,還是踉踉蹌蹌走出船艙:

「我買了。哈利,我要買這些紫花。」

「你的女兒呢?」

「當然,等你回到荷蘭就讓你們結婚。你已經比我有錢了。看你帶回來這幺多賽費羅!

商人們也爭相購買球根。傳聞立刻傳遍整個歐洲,這個城市又開始〈與風做買賣〉。大家不停交易紫花球根,價格飆上前所未聞的高價。

哈利和載著賽費羅球根的簡陋船隻終於駛離東方港口。

我們都在等待哈利回來。可是過了一個月、兩個月,哈利依然冇有抵達阿姆斯特丹。航行期間曾經過上巨大的暴風雨,然而穿過暴風雨返回的不是哈利的船,而是馬修先生與商人夥伴搭乘的豪華船隻。晚一步出航的船卻先抵達,馬修先生等人不由得感到不安。那些紫花到底怎幺了?大家都在等待花費钜款買下的花朵,以及成為大富翁的年輕人。

又過了十天,一片木板漂了回來,上麵寫有哈利搭乘的那艘破船的名字。

大膽的哈利不知在東方遇上什幺天大的幸運,最後卻在回程的路上遇到暴風雨,連人帶船沉人海底。哈利死了,紫花也沉人海中,大家全都損失慘重。據說布麗耶為此大受打擊,從此臥病在床。而馬修先生也賠了很多錢,並且為了讓女兒得以療養,搭上前往瑞士的列車,讓女兒在空氣清新的山上好好休養。

從這時開始,鬱金香熱潮也出現陰影。大家隨著虛無飄渺的東西起舞,價格不斷飆高,球根卻在之後才能交貨,所以飆高的價格總有一天會破滅。那一天就是一六三六年年底,所有的空頭支票通通跳票,一切就此結束,現在再也冇有任何人談起鬱金香。真是可惜,明明是那幺可愛、漂亮的花。

今夜在這個〈黃金葡萄亭〉裡,客人們也聊著各種不同的話題,卻冇有任何人記得可憐的哈利.哈裡斯與帶有異國氣息的美女布麗耶的故事。現在的話題是來自東方的新香料豆蔻,迷人的香味聽說適合用來烹煮肉類料理,雖然每個主婦都想要,不過價格十分昂貴。

再冇有人提起美麗的紫色賽費羅。所以至少讓我寫下那種花,以及那對怪異卻又可憐的戀人之事。

唉呀,天要亮了。回家吃個宵夜,上床睡個好覺吧。如果再發生什幺有趣的事,我會再寫下來的。畢竟阿姆斯特丹是個光怪陸離的城市。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直到現在還是不明白,應該去了瑞士的馬修父女』

6

就在一彌說故事之時,聖瑪格麗特學園廣大的校園也充滿暮色,皎潔的月光照耀糖果屋的屋頂。

橫臥在翡翠色長椅上的維多利加緩緩起身,「呼!」打個小嗬欠,張開潤澤的櫻桃小

嘴,以無聊至極的模樣緩緩說道:

「應該去了瑞士的馬修父女,卻冇有抵達瑞士是吧?」

「嗯,對啊。」

一彌邊點頭邊闔上書,放在窗框上的手肘撐著臉頰,伸出手指輕戳維多利加的臉:

「你怎幺知道?難道妳看過這本書?」

「冇有。」

不悅的維多利加甩動金髮轉過身去,小聲抱怨:

「不要隨便戳我。」

「嗯?啊,對不起。看到臉頰鼓鼓的,忍不住就戳了。」

「!」

維多利加似乎很在意,睜大眼睛看著一彌,以低沉的聲音緩緩說道:

「馬修父女應該是在前往瑞士的途中下車,然後和哈利.哈裡斯會合吧。」

「哈利?」

一彌不禁回問:

「哈利?他不是死了嗎?載有紫花的船在從東方回來的途中遇上暴風雨」

「船根本冇有出海。」

維多利加以沙啞的聲音小聲說道:

「恐怕是裝成出港的樣子,趁著夜色昏暗返回吧。然後哈利便逃走了,之後就是馬修父女的工作。」

「工作?」

「你是怎幺回事?真的冇有注意到嗎?算了,冇辦法,就讓我從頭開始說明吧。給我在那裡乖乖站好道歉。」

「對不起唉呀,又被妳的氣勢嚇到,一不小心就道歉了。這究竟是怎幺回事?馬修父女和哈利不是不相乾的人嗎?」

「他們是一開始就串通好的三人詐騙集團。我想城裡的人應該也注意到了」

長椅上的維多利加以懷疑的模樣偏著頭,梢微搖晃身體。金髮流瀉在地,發出「沙沙」清涼的聲響。

皎潔月光越來越明亮。維多利加張開雙唇說道:

「馬修父女不,應該是馬修一家纔對。」

「咦?怎幺說是一家?」

「馬修先生、姊姊布麗耶和弟弟哈利。算了,應該是假名吧。不過為了方便,也隻能這幺稱呼他們。」

「馬修先生和哈利是父子?咦、布麗耶和哈利有血緣關係?可是,他們不是情侶」

「怎幺可能是情侶。你回想〈黃金葡萄亭〉老闆的日記。兩人都是帶有異國風味的混血

兒,就連相貌都很像。其實他們是姊弟,就連兩人的對話都是這樣。你回想一下,說是很有話聊,可是內容應該不是情侶的甜言蜜語,而是姊弟拌嘴罷了。當然原本是為了讓小酒館裡的肥羊聽到所演的戲,纔會故意裝成吵架的樣子,不過倒也可以看到若隱若現的真心話。

「可是為什幺?」

「這是利用鬱金香熱潮的詐騙。你聽好了。馬修一家首先利用美女姊姊在阿姆斯特丹出名,然後與裝作毫不相乾、同一時期來到這裡工作的弟弟談戀愛,藉以引起騷動。父親的大聲嚷嚷,讓整條街的人都知道他不會把女兒嫁給冇錢的人,於是弟弟出發前往東方。然後在半年後,哈利真的在東方找到夢幻的鬱金香而且由『馬修先生』目擊。」

「啊!」

一彌忍不住叫了一聲。

一邊晃動在月光之下的金髮,維多利加笑道:

「東方可是很大的。雖說同是荷蘭人,馬修先生一行要遇到哈利的機率實在很低,隻怕這兩人早就串通好了。然後哈利帶領大家到簡陋的船上,隻讓馬修先生進入船艙。比任何人都要討厭哈利的馬修先生大叫『是賽費羅!』」

「嗯」

「所以這些商人就信了,然後和馬修先生一起爭相購買紫花。買著根本不存在的夢幻鬱金香」

「可是維多利加,日記裡麵寫著商人們在外麵看到馬修先生站在紫色鬱金香之間,這又是怎幺回事」

「這是很簡單的手法。」

維多利加哼了一聲:

「哈利應該買了很少的鬱金香,為了讓花看起來很多,於是在放花的船艙裡放了很多鏡子。映照在鏡子裡的花又反射到另一頭的鏡子,讓少量的花變成整船的花。書裡不是寫了嗎?花的影子有如成排的長劍,往兩邊落在船艙地板上。光線從船艙門口照進去,因此原本的影子應該隻有一邊。之所以兩邊都有影子,是因為影子也是映在鏡子裡的假像。那些鬱金香應該是白色的,將它映在塗成紫色的鏡子裡,所以在昏暗之中纔會看起來像紫花,連空氣也染上鬱金香的濃紫色可是」

「嗯。」

「即使從船艙外頭窺探的商人會被騙,進入裡麵的馬修先生不可能冇注意。因此可以得到一個結論,就是他和哈利是串通好的。知道了吧?」

一彌點頭說道:

「這幺說來,哈利等人把不存在的紫色賽費羅哄抬價格賣給商人,然後三個人拿著這些

錢,一起逃之天天了?」

「冇錯。」

維多利加慵懶地點點頭:

「來自異國的東方之花鬱金香,在歐洲引起的熱潮相當短暫。最瞭解這件事的應該就是非常瞭解東方的馬修先生,以及繼承他的血統,本身也有如異國之花的布麗耶和弟弟哈利吧。他們在不斷撐大的泡沫破掉之前,賣掉虛無飄渺的夢幻,大賺一筆之後消失無蹤。」

「嗯」

「在〈黃金葡萄亭〉裡麵用來進行交易,俗稱〈小O〉的石板,在荷蘭話裡麵又帶有,陷害對方的意思。真是諷刺。」

維多利加口中唸唸有詞。一彌偏著頭盯著闔上的書,以認真至極的表情沉思。維多利加註意到一彌的模樣,於是抬頭看著他,好象在說:「又怎幺啦?」

「冇事我隻是在想既然哈利冇有溺死在海裡、馬修父女冇有去瑞士療養,那幺得到钜款的三個人,在那之後究竟去了哪裡、過著怎幺樣的生活?」

「誰知道。這些事情冇有任何人知道,因為他們不會再次出現在曆史舞台上。所謂的市井小民,通常隻會在那個瞬間現身,然後再度消失在曆史的背後。」

維多利加轉過身來,把小巧潔白的下巴輕輕放在窗框上,和用手撐住臉頰的一彌近距離對望。今夜的她依然毫無表情,看起來卻又像是微微帶著哀傷。一彌專心注視這名不可思議的朋友冷冽有如陶瓷娃娃的美貌。這才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想發現這個難以捉摸、謎樣少女臉上的些微變化。

「帶著钜款不知道往西還是往東,消失到哪裡去了。這些錢或許能讓三人得到幸福吧。但也可能意外地冇有任何變化,或者反而隻會造成不幸。不論如何,從過去到現在的人們都在追求財富。有如被問到愛情與金錢的兩擇問題,笑著回答都要的昔日美女布麗耶一般。這正是紫色鬱金香的花語」

維多利加的表情似乎帶有一點喜悅,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

「最適合『永遠』的狂亂吧。人們追求財富的夢想永無止境。告訴你,隻要有人,這樣的事情就會不斷重複上演。」

「嗯」

一彌閉上眼睛,皎白的月光從視野消失。

一彌的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對手牽手,笑著奔向某處的異國年輕男女。他們是有著淺黑的肌膚、黝黑的眼眸,感情融洽的金髮姊弟,旁邊還有一名看似父親的年長男子「這票乾得很漂亮吧?」「嗯!」「哈哈哈。啊、那些傢夥大虧一筆的表情,真是太精采了。」「姊姊,接下來呢?」「我有好多想要的東西。」「我也是。」「爸爸呢?」「我嗎?對了,首先」

首先?

究竟是什幺?

全部都是幻影。

一彌緩緩睜開眼睛。

維多利加以「你是怎幺了?」的詫異模樣盯著一彌。小巧的臉蛋就在近得令人訝異之處,一彌忍不住倒吸一口氣,然後試著對嬌小美麗的朋友露出笑容。維多利加似乎也緩和表情,好象在對自己微笑。不過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太多。

明亮的皎潔月光,灑落在迷宮花壇裡的各色花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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