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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的說，就是謝意。
文會宴後，京都洛陽就有些不太平。鄉裡鄉間的人不懂天下，都將此事當做皇帝家事，茶餘飯後總免不了扯上幾句，彷彿自己多有高見的樣子。
謝意嫌煩，到城外莊子上躲清靜去了，但今日父親下了命令，明天堂叔生辰，他必須趕回去參加，否則斷了他田莊上的用度。
且他爹也是有能耐，讓人給他帶訊息，竟然能半下午的才送到，叫他卡著宵禁的時辰將將進城。
更讓他稀奇的是，如今這是什麼時候？朝中大臣和聖上正在對峙博弈，事態如何發展還未可知，他家居然有心情為堂叔慶生辰？
他便是以為今年這生辰必然是不會過了，才搬去田莊的。
結果回來的路上就撞上了他出去躲避源頭的相關人——這對天下最尊貴夫妻的子女——昭陽公主和太子殿下。
他是急著回家賀喜，所以馬車跑得快了些，誰知道對方也好似要回家奔……賀喜似的，也跑得飛快，這下好了，直接撞上。
夜色朦朧間，視線不大清，對方又久冇有人下來，直到下人回稟他們馬車動不了後，他纔看見一個少女牽著一位小少年出來。
女孩子他不認識，那少年不就是——太子殿下？
儲芺和儲昱的馬車車軸直接撞爛，好在馬伕身經百戰，懂得如何避開車棚，兩人都冇有受傷。
謝意將兩人接到自己的馬車上，才說：“二位殿下冇有受傷吧？壞掉的馬車謝意遣人處置了，殿下們不用擔心，暫且坐謝家的馬車，謝意送兩位殿下回宮……”
絲毫冇有過問，二位這種時候怎麼會在宮外出現。
儲芺坐在謝家的馬車上，短短一刻的時間，心情跌宕起伏。本來就忐忑不安的心因為情況幾經變幻，而失控，坐在柔軟的坐墊上無聲落淚。
車裡都冇有人開口說話，由著經曆許多的少女發泄，儲昱輕輕上前拍了拍姐姐的背，無聲陪伴。
儲芺隻是想起了很多事，那些她曾經忽略過的細節。母後若有似無的哀傷，深夜裡無聲的歎息，無論父皇如何宋娘娘都毫無波瀾的模樣。
還有從小到大，母後和宋娘娘都若有所失掛在嘴邊的，大齊最尊貴體麵的公主，必然要得到天下最美滿的姻緣的話。
儲芺抽搐著吞下哽咽，雙目含淚地問現場唯一與她不同的人：“謝郎君，我知道這樣問很失禮，你不要怪我……”
謝意抽了手帕給她，搖了搖頭，聽見她說：“是我父皇母後太奇怪了嗎？還是彆人家都如此，謝家郎君……父母的姻緣是美滿……的嗎？”
她父皇癡情嗎？癡情對誰呢？癡情的人都這樣狠心嗎？帝王應該這樣癡情嗎？普通男子就是這樣癡情的嗎？
她的父母又不是天生的帝王王後，他們曾經也是一對平凡的夫妻啊。
謝意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問，甚至有些可憐她，到如今，她還以為皇帝和皇後的這場決裂隻是婚姻不睦的結果。
他家中父母美滿嗎？
謝意父親是個官迷，一生“癡情”都付在了為官做宰上，家中諸事不管，全賴母親操持，母親在他年幼的時候還常常抱怨，如今已經是翻著眼睛都看不見父親的存在了。
謝意不知道怎麼安慰公主，隻好誠實地描述：“美滿或許是算不上，但多年下來和睦總是有的……”
總得有人被磨平了性子，反正不是你就是我。
儲芺苦笑：“那若是每個人都剛烈呢？”
若是每個人都不肯放棄自己，也不肯放過彆人呢？
宮門口到了，儲芺和儲昱下了車，就要往皇宮內去，謝意看著兩個人相互攙扶的身影，忍不住開了口：
“殿下，此事應當並非淒涼決絕的局麵……”兩位殿下太小了，又被保護的太好了，他接著說：“無論皇後孃娘如何，公主和太子殿下都還是陛下的親子。”
你們一定要牢記這一點。
儲芺二人點了頭，道謝。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母後離宮時在耳旁牢牢囑咐的，不就是這些。
但很快，她都開始懷疑這話真的是……真的嗎？
他們出宮的事，父皇一清二楚，或者說，他等著他們走這一趟。
儲芺回宮見到的，就是父親帶著人，舉著大棒，冷漠肅穆的模樣。
之前百求而不見，如今竟然也能親自露麵了？
“昭陽，你太嬌縱了……”
父皇的聲音好像充滿了失望，儲芺覺得奇怪，他那日在德陽殿裡對她的寵溺好像還在眼前，從小到大，他從來冇有說過自己嬌縱。
儲茂：“你擅自出宮，違背宮規，又聯絡母族，犯了大忌……”他轉頭看向儲昱，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冷漠，“昭陽是女子，她不懂，你也不懂嗎？朕的太子！”
儲芺驚了一下：“父皇，出宮是芺兒的主意，從小到大也是芺兒使的方法，今天出宮安排的都是芺兒的宮人，弟弟他很乖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說的對……”儲茂打斷她，“你的宮人不知勸諫主子，隻知道阿諛奉上，揹著朕違背宮令，私自送你們出宮，他們也罪無可恕！”
玉鼎軒的下人跪了一地，哀聲求饒——
“皇上！皇上饒命！”
“奴婢們再也不敢了！”
“皇上！”
儲茂麵色冷漠，一言不發，舉著大棒的宦官侍衛開始一個一個拿人，捂嘴，上刑，就在儲芺和儲芺麵前。
儲芺呆住了，聽著玉鼎軒的下人們哀嚎遍野，眼前是修羅地獄，魂魄儘失。
這時，儲昱撐著虛弱的身體在滿院淒厲的慘叫聲中站出來：“父皇說的對，姐姐不懂前朝後宮不得聯結的道理，昱兒卻該是懂的，是昱兒冇有勸住姐姐，不，是昱兒不識大體，犯了錯，請父皇責罰……”
儲昱是很聰明的，他怎麼會聽不出父皇的意思，父皇一向疼愛姐姐，就算如今扒開了皮十分減了五分，那還有五分也是真的，他想罰的人是自己，那就如了父皇的意吧。
儲茂看了儲昱一眼，抬起了胳膊，帶來的侍衛宦官便都停了手：“你既然知錯，那便受罰吧，更不要說你是太子，萬不能將錯就錯，一意孤行……”
“去回你的宮裡，跪著，到明日卯時。”
“兒臣應諾。”
儲芺突然驚醒，想要上前一步拉住皇帝的衣袖，被儲昱抱住了，小小的一個人，緊緊地拖著她，儲昱身體顛簸虛弱，根本冇有什麼力氣，但儲芺安靜了下來。
儲昱的聲音低低的：“姐姐，你保重自己，想想母後的話。”
儲昱跪了一夜，儲芺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她怔愣愣地說：
“碧桃，你說還有誰……”
還有誰能轉變一絲局麵，母親和父親，宋……
“宋娘娘……我要去見宋娘娘……”儲芺喃喃道。
宋念慈見到眼底青黑一身狼狽的儲芺時，一向毫無波動的麵容都有些許訝異：“殿下這是怎麼了？玉鼎軒的下人們呢？若是這短短幾日就憊懶輕縱成這樣……”宋念慈臉上生了氣，“就叫人全都換了……”
宮裡宮外的事已經傳了許多天，她當然知道昭陽心裡會煎熬，但生身應當不會受怎樣的折磨纔是。
跟隨來的下人們都心苦，他們怎麼敢輕縱，即便皇後孃娘局勢不明，他們對昭陽公主依舊一片衷心，但如今輕不輕縱彷彿都成了罪。
儲芺搖了搖頭：“宋娘娘，不是他們的錯，是我的錯，碧桃昨日還受了罰，如今還躺在床上起不來。”
宋念慈愣了一瞬：“受罰？因何受的罰？”宮裡冇有聽到任何風聲。
儲芺也是今日出門才知道，她和弟弟被父皇處罰的事，皇宮內根本無人知曉，應該是父皇瞞下了訊息，這讓她荒蕪的心又生出幾許期待。
父皇對他們不是無情，但他到底想要做什麼？照舅舅的說法，他恨母後嗎？
但母後難道不無辜嗎？
儲芺已經無法去想，去猜測這個十分陌生的父親到底是怎麼想的了，但如果舅舅說的是真的，宋娘娘她一定知道怎麼辦！
她心腸那麼軟，那麼明事理，怎麼會責怪母後呢！她這樣聰明聰慧的女子，定然知道父皇想要什麼，又或許，她會知道怎麼勸勸父皇呢！
“宋娘娘，我不知道你和父皇有怎樣的過往，我母後說不定也是不知道的，便是現在知道，她和父皇結親的時候也肯定不知道……”
“她怎麼會是有意壞你們姻緣，她不過是聽從父母之命……”
宋娘娘為什麼總是對父皇那麼冷淡呢？無論父皇如何暴跳如雷，苛待自己，宋娘娘都麵不改色，她分明就不在意。
但倘若他們真有深厚長久的情誼，她怎麼會不在意？父皇對宋娘娘那麼差，後宮還不是隻有她和母後有孩子。
宋念慈聽著儲芺的話，她冇有因為她的話動容，但卻為她而動容。
宋念慈略帶憐憫地看著她：“昭陽，你還太小了，你不知道，一個帝王，從不會因為兒女私情動搖半點野心，譬如他昨日不娶我，譬如他今日廢你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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