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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離煦睜開眼時,差點把牙咬碎了。
咖哩的香氣原本還纏繞在發間,但幾陣惡臭的風吹過,就散得幾乎斷了根。
身後是交疊濃黑的石林,身前是許多茫然的、驚恐的人類,以及一座壓抑的廢棄公園。
還有那標誌性的廣播聲——
顯然,自己被拖入了某個牧場中的副本中。
離煦深呼吸了數十次,才放過自己的尖牙。但她額頭上的數根青筋,依舊在炸與不炸的極限反覆試探。
滴答,滴答。
離煦低頭,這才發現有幾道血水順著自己的左前臂流下,滴在石磚地上,已經在地上彙出了一個小小的血窩子。
她抬起左臂,將左臂內側轉向自己。
小臂衣袖已血濕、破碎。在原本平滑的皮膚上,血肉外翻,一行字體端正的文字正如破肉生出一般,刻在她的手臂上。
這行字是:
【YNH6688-B-5176】
離煦重重歎了口氣,扯斷破碎的長袖布料,煩躁地甩了甩尾巴。
鱗尾上赤紅色的棘刺根根豎起,直觀反映出主人的情緒。
到底還是找上門來了。
……
事實是——
雖然離煦至今仍徘徊在“人類輪牧計劃”之外,
但因為她身上不僅湧動著龍的血脈,也流淌著人類血脈,所以她原本也是有一個“編碼”的。
在銀河農業委員會接手地球的時候,祂們在全體人類(或者有人類血脈的半人生物)左臂上,都印上了一行個人編碼,以顯示銀農會對該人類的所有權。
與此同時,這也是每個人類檢視自己變異屬性的方式。
按壓手臂內側的編碼,即可檢視自己的實時任務與個人屬性。
這編碼就彷彿紋身一般,印在人的左臂內側(冇有左臂者則挑選身體其他部位)。
編碼都精細非凡,彷彿是用十分高超的手法“紋”上去的,冇有一點血珠,與皮膚的顏色融為一體,隻有淺淺的白色。就像人體傷愈後自然形成的疤痕——然而卻線條粗細不變、字體統一,冇有一點增生的不均勻感。
一行完整的編碼是這樣的:
【YNH6688-A-xxxx】
“YNH6688”,代表銀河農業委員會第6688號生物品種:“地球人類”;
“A”,代表地球上原生的人類品種,也就是那110億人;
“xxxx”,最後跟著的任意位數字或字母,則是個人的特有編號,每個人都不一樣。
假如個體人類在輪牧直播中被某個異星牧場看中,作為種母或種公被拍下,那麼牧場主還可以重新自定義這個人類的編號。
而在當時,擁有人類血脈的離煦,左前臂上也浮現出了一個“紋身”,其文字內容便是:
【YNH6688-B-5176】
“B”的意思是,**型性人類。
換句話說,非純血種人類。
在數千年的人類發展史中,與人類通婚而出現的雜合智慧生物,遠不止“龍裔”一種。
例如,龍與人的後代,通常被統稱為龍裔。
吸血種與人的後代,往往被稱為吸血鬼(這個稱呼被吸血種視作蔑稱,在倫勒遊行抗議了好多年)。
也有一些異星獸類來到過地球,留下不同模樣的獸人後代。
總之,在銀農會接管地球的那一刹那,識彆了所有帶有人類血脈的智慧生物品種。
畢竟在食客們的眼中,隻要是人,不管是純血人還是半血人,都是好吃的,都十分搶手。
但由於純血人和非純血人味道不同,銀農會也就在編碼上對她們作了A、B兩類區分,從而方便進行不同定價。
而當時,離煦付出巨大的代價,將自己的“編碼”拔除了。
離煦檢查過,這種編碼就彷彿一種超高等的寄生物,一旦植入人體,就與宿主性命相連。
而隨著時間推移,編號與人的結合也就越來越緊密。
但假如在適當的時機,個體有足夠的實力將編碼從自己身上連根拔除,那麼也就能將自己的名字從銀農會的輪牧名冊上抹去……
離煦就曾僥倖實現過這一拔除。
但如今,不知道為什麼,那行曾經被自己拔除的編碼,又已“長出來”了。
離煦曾有預感,某天這編碼或許會再找上自己。
但她情願留在地球,也就不得不冒這個險。
而如今,是真到了“還債”的時候了。
而這回,疤痕不再是無痛生長出的淺白色,卻似乎要給離煦留下深刻的印象般,破皮肉而出。
“速速癒合。”
離煦抬起右臂,將右手中的尼斯湖水怪形狀的深綠色湯勺暫時叼在嘴裡,後將空置的右手手掌覆蓋在了左前臂的“編碼”上。
但不論離煦唸了多少遍法咒,似乎都收效甚微。
左前臂的傷口並冇有像預計那樣癒合如初,甚至連血都冇有止住。反倒是離煦雙手都變得血淋淋了。
“真有意思。”
離煦被氣得笑出了聲。
她試著用手指輕按了一下手臂上血淋淋的文字。
一個晶藍色的虛擬電子麵板在她眼前彈出:
【編碼:YNH6688-B-5176】
【姓名:離煦】
【年齡:24歲】
【性彆:雌性】
【求生本能:A級】
【生育指數:F級】
【變異潛能:……加載中……】
【個人等級(取以上三項最高值):……加載中……】
【已生成變異:無】
【已經曆輪牧次數:0】
【當前牧場:地球-南1牧場】
【當前副本:[真夥伴公園],D級基礎副本】
【副本資訊:……加載中……】
離煦關閉麵板。
她抬起眼來,用血手接下湯勺,垂下左臂,後環顧四周。
隻見寫著“真夥伴公園”五個字的假山石上方,兩行血紅色的正體字正在閃光:
【副本開啟倒計時:】
【0天0時2分13秒】
離煦重重撥出了一口氣。
她在原地踱了幾圈步子,感受著體內巫力流動,反覆念著不同種類的傳送咒語,發現均是無效。
無效!
無效!
無效!
“啊哈哈。”
笑笑算了。
由於離煦在任何輪牧開始之前就抹除了自己的牲畜編碼,所以她其實從未真正進過副本內部。
因此,對於在副本內自己的法力會受到多少壓製,自己又是否能反製這種限製,離煦隻在理論上猜測過。
更何況,經過一年的輪牧,各個輪牧場對於人類可能逃脫的方式都測試出了更全麵的預案,對各種道具或異能可能實現的逃脫都下了更嚴密的禁錮。
總而言之——
離煦的巫法能力,目前在這個副本中被壓製了將近99%。
她無法將自己傳送出副本,無法治癒自己的傷口,也無法感應個人編碼為何重新長出。
她目前最多隻能施展像“移動術”這樣的初階法術,或者用尾巴尖點個小火苗之類的……和打火機的功能也冇什麼兩樣。
離煦如今是真的被困在這個副本裡了。
和我的咖哩說拜拜?!
和我的斑斑說拜拜?!
和我的小青說拜拜?!
呼……冷靜,冷靜。
離煦努力定神,快速推算著。
根據廣播、以及個人麵板上顯示的資訊,自己目前正身處南1牧場,也就是地球南緯0度至30度的這塊牧場上——的其中一個副本中。
離煦細觀四周環境。
天氣陰沉潮濕,但卻不燥熱,甚至還有點涼,水汽充盈。
自己目前身處的,應該是天氣改造較多的那類副本。
這類副本通常是填海而造,南1填海後未被摧毀的區域隻有一塊……這麼算來,距離目前正位於北2牧場的小青和斑斑直線距離可能並不遠。
自己是被就近傳送的嗎?
不好。
離煦突然想到,北2即將燎原……
“燎原”是在一塊牧場副本全部結束後,原地用烈火炙燒土地以休養生息、休牧的一種方式。
離煦特意挑選這類即將燎原之牧場的無人區域來停靠房車,因為清淨、無人乾擾,而火焰防禦法術實在在她舒適圈內。
但如今自己不在房車內……
變數太多。
恐要急回。
離煦依稀記得曾在反抗者廣播裡聽到過,有些特殊副本中,時間流動的速度和外界有所不同。
也許還來得及?
但具體是哪類副本呢?又是否有彆的辦法可以加快結束副本呢?
對人類來說,在某個牧場輪牧,就意味著在某個副本中進行20至40天左右的艱難求生。
剛纔已經廣播了,這個“真夥伴公園”副本持續30天。
30天是不可能等到的。
得找找出路。
還有,那拖我進副本的電光又是什麼來頭?假如是專為抓我而設置的傳送符咒,那應該是早有埋伏……
離煦在被襲的那一刻,能感受到電光的大概法術組成。似乎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專為自己而來。
對斑斑和小青確是冇有惡意。
但……
思緒萬千,難在一時理清,讓人又急又氣。
除了對愛寵與愛車的擔憂以外,另一迫在眉睫的情緒也是讓離煦恨得牙癢——
“啊啊啊我肚子好餓!”
要知道,那鍋現在不知道還剩多少湯汁的燉人肉中,可是用上了我此生也許是最後一塊咖哩……更彆提那肉也是我追捕了整整一個月才得來的。
離煦不得已地想象到了燉肉燒焦的糊味,心如刀割。
她一點點攥緊了拳頭。
恨意驟漲,如同海嘯臨岸。
又踱了半圈步後,伴隨著無比複雜的情緒,怒火幾乎湧上離煦喉頭。
她暴怒而擰身,身後龍尾疾速抽出,重擊抽碎了身旁的一塊大石頭以泄憤。
待離煦深呼吸幾下,略平靜心緒後抬起頭來,才發現身旁眾人都或驚訝或害怕地看著她。而距離她最近的一些人都紛紛後退,四散而儘。
有些細碎的議論被離煦的耳力捕捉到:
“這是人嗎?”
“啊長得好可怕,會不會是蠱獸?”
“我去,蠱獸怎麼混進來的?離遠點離遠點。”
“肢體變異?也冇見過這樣的異能啊?”
“還是小心為上,離她遠點。”
“難道是蜥蜴精?”
……
……雖然知道有人會亂猜,但是蜥蜴精是不是太過分了。
“罷了。”離煦歎氣,抖了抖龍尾上的灰塵。
【副本開啟倒計時:】
【0天0時0分51秒】
“副本,副本……”發泄過後,離煦立刻開始在腦中搜尋關於副本的資訊,“想必會有旁門左道的方式來快速結束副本。找找看,加油!”
正當離煦默默給自己打氣的時候,她卻忽然感受到,不遠處有一灼熱的目光正鎖定在她身上。
她抬頭看去,與一小個子的黑髮女人對上了眼。
而對視之後,這小個子女人竟領著身後一幫人,朝離煦快步靠近了過來——幾乎是奔跑著。
離煦站定,叉腰看著她們,用湯勺敲了敲腦袋,有點摸不著頭腦。
而那小個子女人看離煦這舉動,臉上笑意更甚。
隻見那女子快速走到離煦身前,堅定地對離煦伸出一隻手,仰頭對離煦說道:
“我叫煬米。加入我的隊伍,我就告訴你關於副本和輪牧的所有資訊。”
……
離煦挑了挑眉毛。
這女人是聰明的。
不僅猜到了自己是進副本的新人,而且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快速利用這一點,給出了對自己最有吸引力的利益交換條件。
離煦聽說過副本組隊,知道這在當下對自己冇有明顯的害處。
而她確實也需要找個儘量靠譜的人來交換資訊。
離煦打量了一下身前的一夥人。
麵前這小個子的黑髮女人為團隊首領,自信非凡,想必有一定的實力傍身。高實力者輪牧場數較多,知道的資訊恐怕不會少。且瞧她麵相與行事風格,也不像狡詐的那一類人。
而那其餘四人……
嗯?
……
煬米站在離煦身前,看著這比自己高出許多的女人思考的模樣。煬米的右臂懸在空中,剋製著顫抖。
身旁有好些已經組隊完成的人在往她們的方向看,打探著這場有威脅力的組隊能否形成——
要知道,當副本開啟後,不同隊伍的人類便會進入搶食競爭關係中了。
事關生死,冇人希望看到彆人的隊伍比自己強。
周圍,包括那精明頭巾女在內的許多人,正等著看煬米隊的笑話。
“哈哈,大名鼎鼎的[煞神]隊還有組不上隊吃癟的一天嗎?”
“剛纔還很牛的,看不上咱們呢,這下可好,開局不利啊~”
“跟這長尾巴的怪人組隊,咋想的?這暴脾氣,說不定會搞內部襲擊……”
周圍議論紛紛。
煬米稍微有點沉不住氣。
她選擇靠近這鱗尾女人實在有點孤注一擲,畢竟她與對方已經冇有時間細談了。
但不同於其他無知者,煬米曾遇見過編號為“B”的半血人類。
她推測,麵前的女人恐怕也帶有半血基因。
畢竟像這樣強度的肢體異化,假如是輻射引起的異能的話,該人等級應已在B級以上。也就不太可能出現在此D級副本當中了。
而半血種的實力,豈可小覷?隻要這女人能發揮出一半實力,自己隊伍就能順暢不少。
可萬一這女人個性不如自己所料而拒絕了自己,那隊伍的處境就真的很被動了。
時間滴答落下。
無數個被拒絕的場景在煬米腦海中閃爍。
就在煬米快要放棄的時候——
她隻見麵前這女人,從腰間的一個小提袋裡抽出一張濕巾,擦了擦右手上的血跡,後用乾淨的、有些發燙的手掌,溫柔又堅定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離煦,合作愉快。”
龍角女人微微附身,直視入煬米的眼睛,笑著說。
一雙金燦燦的眼睛似獸似神鬼,但眼型卻圓圓的,像顆杏子,柔化了豎瞳帶來的威懾力,倒顯得有些單純。
言語無法描述,但煬米幾乎是在這一刹那就信任起了離煦。
“叮咚。”
“恭喜您,組隊完成。當前隊員人數:6人。”
就在同一時刻,公園入口處,假山上的倒計時走到了儘頭:
【副本開啟倒計時:】
【0天0時0分0秒】
【各位人類,我們的[真夥伴公園]
副本,現在開始!】
【大家可以自由取食啦~】
……
“咳咳。”
隨著倒計時結束,公園內部逐漸亮起了燈光,已有人類隊伍開始往公園裡進。
煬米剛想和離煦介紹一下自己的隊員們,就見離煦清了清嗓子,握住自己的胳膊,把自己拉到了她身後。
煬米:“?”
離煦摘下身上的圍裙,與湯勺一起放到了腰間繫著的、剛剛抽出濕巾的那個帆布提袋裡。
她又用食指敲了敲左腕,麵對著[煞神]隊的其餘四人,說道:
“我有點趕時間,就不演戲了。你們都現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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