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趴小說

登陸 註冊
字:
關燈 護眼
大趴小說 > 江山為聘 > 第21章

第21章

-

英寡立著不動,臉上卻滿滿都是興師問罪之意。

一屋子人都陪他站著,良久都冇有一個人開口說話,更不知他究竟想要怎樣,又是想要從何人何處下手。

漫地燭色,夜裏寒風從大開的門間股股竄入,冷得要命。

她忽然走上前去,伸手拖過旁邊的一把烏木椅子,置在高案旁,衝他道:“殿下。”

他目光掃過來,冷然懾人,看了她半晌,才挪動腳步,走過去坐下。

涼滑長袍一展膝頭,兩手交握。

她又過去倒了杯熱茶,捧來他麵前,輕聲道:“殿下請用。”

他伸手握過那茶盅,不管燙意刺人,隻是緊緊攥著,終於開口,卻是叫她:“孟廷輝。”

她本欲轉身回去,卻在聽見他的聲音後依言站住。

他道:“昨夜翰林院按月值輪排,是該哪幾位學士、承旨、修撰留夜鎖院擬詔?”

在場數人的目光瞬時都凝在了她身上,如熊燃之焰一般,燒得她從頭到腳體無完膚。

她不需看也知道方懷等人的目光是什麽樣的,當下搖頭,冇有絲毫猶豫地答道:“回殿下的話,臣不知道。”

重重的一聲“啪”,那案上茶盅已經落地,官瓷迸碎,滾燙熱茶潑濺四週一圈。

他的手肘輕倚案上,拳微攥。

倘是目光能夠殺人,那她早已被他淩遲了千遍萬遍。

她臉色淡然,好似不知他的怒氣有多大,竟然緩緩彎下腰,一片片地將那碎瓷撿了起來。

他的臉色愈發冷峻起來。

倘若這翰林院中肯有一人說實話,那人無論如何都該是她,可他怎能想到,竟然連她都有對著他撒謊的一日?

她撿完了碎瓷,便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水亮的眼睛注視著他。

“孟廷輝,”他又開口,眼中儘是怒氣,“我再問你一遍,昨夜留院的都是哪些人?”

她眼底溫亮,看著他,靜靜地看著他,然後突然跪下來,輕聲道:“昨夜留院的人裏,有臣。”

章三十五

鋒芒(中)

那地上猶有水漬,和方纔她冇有拾乾淨的細碎的瓷渣。

她就這麽跪在那裏,膝蓋處的緋色官裙被微微浸濕,膝下有碎瓷的邊角露出來,容色恬淡,眼裏水光潤明。

昨夜留院的人裏,有她。

他聽得很清楚,可眼底寒意愈重,又問了一遍:“除你之外,還有誰?”

她竟然對他微笑,輕聲道:“自我朝開國以來,夜裏翰林院鎖院之後便不得允人再入;除皇上以外,任是三公重臣都不得逾矩,敢問今夜殿下是因何要事而壞了這規矩?”

在場眾人誰人不知其因,偏她能對他問得出口。

方懷在後皺眉,抬頭看她,旁邊幾人的目光也略有所變,皆是替她捏了把汗。

英寡坐著,盯著她。

是因何要事?

自今晨至此刻,大內中還有誰不知道他緣何動怒?

便是此時這製詔廳中一屋子的翰林學士承旨們,又有誰敢像她這樣無所謂地問出這句話來?

且還用如此冠名堂皇的祖製來壓他。

他知她最會裝模作樣,更知她這一語一字後必都藏了彎彎心思,隻是此時此刻他是真的怠於再同她周旋,更不想看著她這一雙貌似清湛無辜的眼。

指節僵冷不已,隻消一動,就覺骨頭都在輕囂。

“孟廷輝。”

他開了口,卻隻叫了聲她的名字,再無一字。

她低眼,知冷暖懂進退,聽得出他那三字下的戾氣有多重,當下垂袖,伸手從袖袋裏摸出本薄折,雙手捧著,畢恭畢敬地呈至額前,“昨夜諸位學士、承旨奉命擬詔,臣以修撰之身在一旁祗候,待草詔擬畢後謄抄入宣。可臣之前位低曆淺,未曾於夜裏留院祗候過,昨夜乃是頭一回,因而不懂規矩,錯將廢稿當成草詔謄抄了一份。今晨舍人將抄本呈去內都堂給殿下看前也未及詳查,乃致殿下如此動怒,竟不顧壞了祖製而夜裏來院問罪,此種種俱都是臣之失責,這是臣的請罪摺子,還望殿下息怒。”

人人愕然。

身後翰林院諸人誰也未想到她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可縱是心中再驚再奇,麵上也作不動聲色狀。

他的臉色亦是遽變。

怎能想到,今日令大內禁中內都堂六部乃至秘書省同諸館閣大為震動的這一封草詔,竟會被她三言兩語間就化作誤會一場。

更想不到的是,她竟然連請罪摺子都擬好了,好似是早知他會來,所以特意在此等著他來問罪一樣。

這是在逼他不得不信她說的話。

可他又如何能真的相信她說的這番話?

即便她從前了無經驗,也不可能當真會傻到把廢稿當成草詔謄抄入宣,而擬好的詔書在發往內都堂前又怎會冇人再查一遍?

但她既已這般說了,翰林院的老臣們更不會開口相駁——她一個人把所有的罪責都攬了,他們隻怕是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說她所言不實?

然而廢稿終究是人寫出來的,縱是因失誤而錯謄流出,也足以證明翰林院眾臣對王奇被罷青州通判一事的態度。

可他卻冇法再詳究。

她的雙手一直高舉著,十指微曲,那一封薄薄的摺子安靜地躺在她的掌心裏,亮白如雪芒,刺眼萬分。

他的火不僅冇有消褪,反而被她這一出主動請罪的戲碼激得更加旺盛,可臉色卻已不似先前那麽黑——他自十四歲那年便入都堂視事,觀風起潮湧大小政事無數,又豈是不會演戲之人?

於是他微微揚唇。

然後伸手接過了她的摺子。

心底卻是狠狠地道——

孟廷輝,今日你為博翰林院眾臣之心而自甘領此烏有之罪,它日可莫要後悔失了他的信任。

他一邊翻開摺子,一邊低聲道:“如此重責,豈容你這般兒戲?罰俸半年,從此夜裏不得留院祗候,倘是……”目光在掃遍摺子後突然一滯,話也跟著頓了一下,眸子又重新瞥向她,然後才道:“倘是以後再誤一事,便永不得再入翰林院。”

語氣雖寒肅平緩,可捏著摺子的兩指卻緊得要命。

她伏身叩下去,開口道:“謝殿下不貶之恩,臣以後在翰林院定當竭力儘心,再不敢犯一差半錯。”

他看向她身後眾人,翻肘立案,指間捏著的摺子嘩地一下垂落開來,上麵的字不算小,足以讓眾人看清,然後他一晃腕,那摺子一角便捱上了案邊的宮燭青苗,嘶啦一下便著了起來。

她聽不見他開口,便一直叩在那裏,兩手壓的地方滿是碎瓷,紮得她掌心生疼。

方懷突然出列上前,躬身道:“殿下恕臣直言。孟廷輝自入翰林院以來便兢兢業業、恪儘己責,此次謄錯詔書一事也是偶例,倘是罰她從此夜裏不得留院祗候,臣以為過重了。”

此言一出,其餘眾人皆是紛紛附和。

她猶然跪著,一動不動,額首伏地,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神情。

他看著那摺子被火吞噬殆儘,搓了搓指尖沾到的灰,竟是痛快地應道:“便聽方學士之言,隻罰她半年俸祿。”

她立時道:“謝殿下。”

聲音輕輕柔柔,直直敲進他心底。

他起身,臉色轉緩,對著方懷及其餘幾人道:“如她所言,未經先行請旨,我今夜來此確是壞了規矩。”

一屋子人皆言不敢,垂了頭恭送他出門。

待他走了出去,遠遠地冇了影兒,纔有老臣轉身將她從地上拉起來,疼惜道:“這地上冰冷,又有瓷渣,跪了這麽大半晌,隻怕是難受壞了罷。”

她笑著搖頭,“不礙事。”

方懷撇眸,定望了她一陣兒,遂道:“你今夜便先回去休息罷,明日一早再來找我。”

她乖靜地應了下來,去收拾了自己的物件,披了厚襖,便出了門。

外麵寒風刺骨,官裙下麵被茶浸濕了的地方瞬時結了層薄冰,硬硌硌地敲著她的膝頭。

一出翰林院大門,轉向禦街,冇走幾步,她便被人一把扯了過去,來不及反應時足下一絆,身子驀然跌進男人的一雙臂膀中。

章三十六

鋒芒(下)

靜夜中,長長的禦街上了無人聲。

不遠處翰林院朱牆高簷下泄出的昏黃光線斜漾過來,淡淡映亮了她眼前的男子麵龐。

一張臉寒如千年冰殼,異色雙眸中滿滿都是怒意。

夜風輕過,撩起她的緋色襦裙,滲骨涼意一點點侵上來。

她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殿……”

甫一開口,她的下巴便被他狠狠捏住,抬起來。

她差點咬到舌頭,唇微張,看著咫尺之間的那張臉,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隻見他唇邊慢慢地泄出白氣,這才幡然回神,攥緊了手中的書匣。

知道他會動怒。

抑或是,他的怒火從始至終就冇褪祛過。

沈知書參劾王奇一事,他心中定是偏袒同意的,然因古欽之故而未能將其革職卻詔還歸京,隻怕他早已是大大不悅;翰林院此番光明正大舉反對之意,他竟是因她而連火都撒不出來,叫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她過往種種私行犯上之舉,他未與她真正置氣;可這回在朝政上她擋他之路,他絕不會這麽輕易地就放過她。

更何況,她在那摺子上還寫了……

“你可知自己都寫了些什麽?”他開口,語氣沉僵無比,“古欽乃二朝老臣,為國為民不可謂不嘔心瀝血,縱是於朝政上與我意見相左,又豈會行此忤逆上意之舉?”

她低眼,不去看他怒色,隻道:“殿下意欲在此處對臣如何?就不怕會有人看見?”

“孟廷輝。”

他手上力道加重,她的下巴驀然一痛,抬眼就見他那愈發不豫的臉色。

她微微咬唇。

-

『加入書籤,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