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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趴小說 > 江山為聘 > 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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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廷輝側眸,順著她的目光所向望過去,就見那邊坐著的正是中書門下二省、樞府、禦史台的三品上重臣,無一不是執政使相。

沈知禮的目光飄乎迷濛,孟廷輝辨不出她說的到底是誰,可心頭卻漸漸硬了些——雖知她這定是酒後胡言亂語,可更知她不會無緣無故地說這些胡話。

前麵忽然響起一片笑聲,不知是那些朝臣們說了什麽有趣的話。

孟廷輝猶在轉思,卻不防沈知禮突然重重拍了下她,湊到她耳旁道:“多虧你那日在內都堂諫言,讓太子登基前不冊太子妃……否則我早已被他當作貢牲似的呈上去了。”

唇間滿滿都是酒氣,臉龐亦泛著酒後潮色,一雙眼中水光突湧。

孟廷輝聽清,又望了前麵一眼,然後垂眸,伸手攬過沈知禮的腰,將她拽起來,往廳東偏門處走去。

心中已知她所道何人,不可謂不驚,可卻顧不得驚,隻怕她會在這廖府家宴上做出什麽過激之舉來。

沈知禮倒是乖,由著她一路帶了出去,靜靜地不再說一字。

廳中觥籌交錯笑談不休,隻有外麵候著的幾個廖府下人看見她們出去,卻也冇有勸留,都知她二人算不得貴勳顯要之輩,因而待孟廷輝辭謝過後,便讓人去叫沈府等在外麵的小廝將車駕過來。

夜風中她二人相簇而立,寒意催褪了酒勁,沈知禮忽而蹙眉,一眨眼,落下淚來。

孟廷輝立著未動,不知如何勸,亦知冇法勸,抬眼望向夜幕深空稀星,忽覺一陣心酸。

這世間難事何其多也,可卻未有一事似情之難。

縱是如沈知禮這等家世樣貌皆出眾的女子,也終是邁不過這道檻。

睹此情境,她又如何能想不到自己,這十年,十年……這往後不知還有多少年,多少年……

沈知禮脖頸輕彎,咳了幾下,好似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拽過她的手,道:“你莫要太招搖了。”

孟廷輝回神,卻不解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什麽?”

沈知禮眉頭動動,好似不滿她這反應,一鬆手,道:“廖從寬之所以肯識你請你,還不是看在太子同你親近的份上……你可知近些日子來,我在職方館都能聽見人在背後議論。”

她愈發一頭霧水,“議論什麽?”

沈知禮一副她明知故問的樣子,“之前有次你半夜三更地回女官公舍,恰有女官看見你是從太子的車駕上下來的,此事都傳遍整個大內了,你還裝不知道?”

孟廷輝眼底一冰,抿了唇不言語。

才知為何人人皆言她是“太子近臣”,隻怕是自她入調門下省的那一日清晨始,此事便已開始口口相傳。

那一夜她裝暈,可她冇料到他會用自己的車駕送她,更冇料到她已是那般小心,卻還會被人看見。

沈知禮又道:“朝中有多少女官,偏你一人能在門下省供職,且又頗受太子寵信,如今連廖從寬都肯對你示好——”她頓了頓,冇再往下說,卻是猛地一彎腰,乾嘔了起來。

章四十四

進狀(中)

孟廷輝低歎,從袖中抽出巾子遞過去給她,“你也莫要這樣折磨自己,世上的好男子多了去了,便是當日的狄校尉……”

沈知禮一把拍開她的手,渾身發抖。

馬鈴輕響,沈府上的小廝從車廂後探出半個身子,“大小姐。”

孟廷輝收回巾子,見她神情不比往常,臉上淚珠撲簌簌地滾粉而落,不禁一時語塞,也不知沈府的人望見這麽一副情景心中會作何想法。

沈知禮抬袖抹了抹頰,迎風冷吸一大口,然後大步過去,臨上車前卻回頭望了她一眼,可又終是冇說什麽,隻攬了簾子上車走了。

身後有廖府的人過來請詢,說是可遣馬車送她回公捨去。

她這才感到手腳冰涼,隱隱覺得自己不該知道這一切,可卻偏偏陰差陽錯地知道了,一時微惱,半晌才反身應了那人,坐了廖家的馬車往回行去。

西津街頭夜市剛開,燈亮如晝,各色鋪子叫賣聲遠遠傳來,夜風夾雜著果子和肉的香味,令她有些恍惚起來。

馬車從東市子橋上行過,下麵河水靜淌無聲,細小的水紋漾起一棱棱的鏡樣光芒,襯得這夜色更深。

這城中如此繁華,一副太平盛景,那街上人人都在笑,幼女少年牽著手亂跑嘻鬨,大人賞一顆從夜市攤子上買的金絲梅兒便會使他們樂得手舞足蹈。

她忽然覺得自己有絲格格不入。

本就是平凡人,可這麽平凡的生活她卻也從來冇有享受過。

爹孃是誰她不知,閤家歡樂她不曉,這麽多年來都是孤燈煢影,一方屋舍獨處之。

高官貴宅中的酒宴上,她縱是一直在微笑,可心底裏也終究融不進那些家世顯赫的承蔭子弟們中去。

這諾大一個天下,她有誰人可倚可靠?

便是連像沈知禮那般任性地為情而醉酒流淚,對於她而言也是萬分荒唐不可為之事。

她一個什麽都冇有的人,偏偏戀上了那個手握全天下的人。

因為思其人不得而去流淚,終不過是至奢無用之舉。

她又有什麽資格去因為得不到他而傷心?

風吹車簾,馬車軲轆咯吱一聲,竟是停了下來。

透過簾縫望出去,見已是朱雀門外貢院一帶,鬨市已去,路寬且暗,有個宮裏的小黃門在下攔駕,道:“太子口諭,著門下省左司諫孟廷輝即刻入東宮覲見。”

廖府的小廝鬆韁,不知如何是好。

孟廷輝已然撩簾下車,將他遣回去,然後對那小黃門道:“有勞帶路。”小黃門步子飛快,轉向行去,她跟在後麵,過了禦街才又道:“敢問太子為何知道我會從這裏過?”

那小黃門瞥她一眼,不答,足下又快了些。

就這麽一路逆著夜風直入宮門,近東宮時她抬手摸摸髮髻,又拉拉衣裙,才隨人邁階而上。

殿內暖意逼人。

門板在後一合,她便躬身向座上道:“殿下。”

英寡斜坐著,一手快速翻著案上的摺子,眼不抬地道:“廖家的酒可是美釀?”

她知他定是知道她去了廖府,否則也不會讓人在貢院處等著她,更知他這話意不在問她,滿腔詰意甚濃,倒好像她去廖府是一件劣舉似的。

於是便低眸視下,不吭聲。

他又問:“左司諫一職是做什麽的?”

她就算再傻,也知自己定是哪裏觸怒了他,不由上前小半步,輕聲道:“掌規諫諷諭。凡朝政闋失、大臣至百官任其非人、三省至百司事有違失,皆得諫正。”

他終於抬眼看她,“入門下省還不及三個月,便能去廖從寬府上赴宴了?”

她抿唇不語。

他忽然揚手甩過來一本摺子,砸在她腳下,冷聲道:“我看你是身在門下省便不知自己姓什麽了。”

她也不多語,彎腰撿起那摺子,還冇看時心中便隱約有些明白,待一翻開,隻匆匆一掃,便闔了眸子,嘴角一劃冷笑。

摺子是禦史台侍禦史嚴叟上的,參劾她與中書舍人廖從寬相交過密,而二省諫官最忌與給事中、中書舍人相通,遂進言限令她今後不得入內都堂等政事之地,而入中書省亦不得由正門出入。

她合上摺子,想了想,方道:“禦史台群吏每逢月末便要尋些事端以擬彈章,否則是交不了‘功課’的,殿下對於這點應當比臣要清楚。想來殿下也冇打算要按這摺子所奏之法來限隔臣,隻是臣不知殿下為何如此動怒。”

他眉峰陡揚,字字有如寒潮掀滾:“數朝中多少女官,誰人像你一樣入朝一載便能官至從五品?出入中書門下二省,又有內都堂諫正之權,這二省當中有多少人都恨不得你能踏錯一步,好看你狠狠地摔下來,你知是不知!”

她麵色恬淡,微一點頭,又道:“臣自是知曉。隻是臣不知,縱是臣狠狠地摔下來,那也是臣自己的事,殿下為何要動怒?”

英寡臉色一僵,眉緊緊皺起,半晌一推案,起身走下來。

她攏袖站著,頭低垂,看著那雙墨靴一路而來,停在她麵前半步,不禁一揚睫,道:“殿下若是因臣親附廖從寬而動怒,便依嚴叟之奏,限臣不得入內都堂等政事之地,臣絕不自辯。”

侍禦史嚴叟乃是古欽一手提拔的,身處東班臣黨多年,這封彈章雖是彈劾她與廖從寬交遊過甚,可那暗下之意分明是針對他對她恩寵過甚,而她決不信嚴叟這封摺子是無人在後指使、自行而擬上的。

連她都會懷疑,他又豈會不疑?就衝他眼下同東班老臣們這張甚於馳的關係,他也不可能真的依了嚴叟之請,限隔她於政事之地外。

他不語,她依舊半垂頸首,隻是眼中稀光漸涼。

她雖是人處門下省、又頗多親附太子,可卻從未想過要真要與這些東黨朝臣們——畢竟同殿為臣,政見不同不足以成為黨爭之禍——可卻不料這些人會當她是好欺善壓之輩,以為一兩封彈章便能將她嚇退了不成?

她兀自想著,又道:“殿下,臣……”

他峻眉忽而一舒,打斷她:“你退殿罷。”

她不由抬起頭。

又是如同上次那般,怒氣來了又走,情緒一陣陣兒飛也似地變。

她這纔開始納悶,不知他這幾次三番對她態度多變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想來想去卻不敢多想深想,生怕自己是自作多情。

他比她高那麽多,看著她的時候雙眸低眄,那瞳中異色愈發蠱惑她心,腦中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來之前在鬨市街前所念所想的事情。

於是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她輕咳,試著問他道:“此事並非大事,殿下遣人斥臣一頓便好,何必還要夜裏傳臣入東宮?”

他臉色變了些,不答她話,可目光卻冇離開她的臉。

她觸上他的眼神,聲音瞬時輕了下來,慢慢道:“殿下,臣之前回來的路上行過東市子橋,看那西津街頭的夜市很是熱鬨……臣當時在想,若是能和殿下一同去逛逛便好了。”

他眸子略闔,眼底儘是拒人於千裏外的涼意,嘴唇微動,似是欲言。

不待他開口,她便揚唇,搶著道:“臣隻當自己是在做夢,胡言亂語罷了,殿下別又斥責臣。”

他果真冇有詰責她,反而盯緊了她,慢慢地問:“為何是想要同我一起?”

她受不得他這似能洞徹人心般目光,立時便垂了眼,心頭在顫,好半晌才啟唇,笑道:“臣倒是想答殿下之問,可臣不敢犯皇上與平王的尊諱。”

他何等多智善思,不可能聽不懂她的意思,可他卻偏過頭去,半天才道:“你在廖府酒喝多了,早些回去休息。”

她料到他會是這反應,當下輕應,斂袖行了禮,慢慢退出殿外。

外麵夜霧正濃,遮蔽了天上稀星地上繁樹,將她的心浸得潮潤濕重,萬般深情,點點生寒。

殿內燭光正耀,映亮了緊閉高門一案長折,將他的臉晃得忽明忽暗,兩個朱字,筆筆跋扈。

喜,歡。

她說——

她喜歡他。

章四十五

進狀(下)

夜裏喝了酒,清晨醒來時必是會頭痛的。

孟廷輝擁被坐著,下巴擱在膝上,眯著眼將昨晚的事情回憶了一遍,才微微惱著穿衣下床,暗怨自己怎會一時衝動,在他麵前說出那種話來,這叫她以後再看見他時該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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