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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趴小說 > 江山為聘 > 第50章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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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懼己身德佞忠奸,願隻願——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回府第二日,內廷中正式下詔,除孟廷輝權知製誥、同判吏部流內銓、知考課院、並賜金紫。

與前些次不同,這回朝中竟冇人對皇上特旨擢拔孟廷輝一事大肆諷諫,連平日裏視孟廷輝為翰林之恥的翰林院諸臣們在聽見她被除外製擬詔之職後,亦未亂起非議。

朝中人人皆知,當初潮安北路禁軍嘩變,皇上連夜著二府重臣入覲議事,欲派兩製以上大臣為使、往赴潮安招撫亂軍,可當廷宰執冇有一人肯薦兩製之臣出京平亂,倒是將這重責推給了年紀輕輕、入朝未久、又是女子之身的孟廷輝。

現如今孟廷輝居功而回,雖有矯詔苛狠之嫌,但她身不在兩製之內,卻肯替兩製大臣們出京北上招撫亂軍,如今皇上封她個外製之職,又豈算逾例?更何況連東黨老臣們都不置一詞,旁人還有甚話可說?

便隻能眼紅地看著這孟廷輝一步而入兩製之內,放眼朝中再無女臣比她位高,更是冇人比她升官更快,人人暗道從兩製到中樞不過數尺之遙,倘是她再得寸功,來年便是拜為參政亦非不可能之事。

況且,她如今又掌吏部銓課——

朝臣們不是傻子,那些精於吏道的人豈會不明此間利害。因知當初曹京受她舉薦而連升兩品,便有越來越多的年輕官吏們開始親附於她,便是從前不與她多交的西黨朝臣們也願往孟府拜帖,凡宴亦會請她過赴。

朝中多年來東西兩黨分派的局麵隱約有所改變,凡親附孟廷輝的年輕臣子們皆被老臣們當麵斥作“孟黨一流”,勢必要給孟廷輝也扣上個“結黨不臣”的名頭不可。

三月初,本該是朝中籌措皇帝登基後首次進士科州試的時候,可孟廷輝的一封“論朝中進士科取士劄子”卻令朝中上下轟然炸開了鍋——

劄子中道,若不負上皇當年之誌,當使朝中女官出知地方州縣、吏治斐然者可居大任;且請皇上罷撤來年女子進士科,著諸路女子欲求功名者並與男子同試今歲進士科!

傳聞中書宰執奉旨審注此議時,右相徐亭曾暗下對參知政事葉問竊言道:女子參政,一旦顯要,必為大亂!

章八十二

改試(上)

“女子參政,一旦顯要,必為大亂?”

夕陽餘輝灑在孟府正廳階下的石磚上,孟廷輝坐在廳中,臉色淡然,眼望著坐在廳左的曹京,開口輕輕問道。

廳中光線較之外麵稍暗,曹京的臉也顯得有些黑黜黜的,身子在高凳上坐得挺直,道:“徐相對葉參政正是如此說的,這話今日已傳遍了整箇中書,想必皇上也聽說了。”

孟廷輝垂睫,冷笑道:“徐相倒是膽量非凡,敢在都堂內說出這種話來!此言雖在諷刺我,可他欲置曾經執掌國政凡三十九年的上皇於何地?又欲置曾經官至樞密都承旨的沈夫人曾氏於何地?”

曹京微一挑眉,“孟大人此番奏請皇上罷撤來年女子進士科,又欲令國中諸路的女學生們與男子一並在今年共試進士科,老臣們定然以為孟大人是不顧朝製、視貢舉為兒戲,徐相也是一怒之下口不擇言罷了。”

“女子進士科……”孟廷輝聲音輕低,“自沈夫人曾氏退政,這麽多年來女子進士科可曾出過二府重吏?諸路女學承建已逾二十年,圖的又究竟是什麽?朝廷雖開女子進士科,可曆科女進士們又何嚐得享過正科進士們的品秩官職?多年來不聞女官在朝成就大業者,並非女子無力而為,實是勢不允人而已。今次皇上初即大位,我奏請改試亦是為君為朝,豈是視貢舉為兒戲?”

曹京卻笑道:“孟大人旁的都說得冇錯,可就有一言說差了。大人不想自己亦是女子進士出身,安能說女子在朝冇有成就大業者?以大人眼下平步之機,官拜二府重臣不過早晚之事耳……”

她聽得出他話中恭維之意,便抬眼瞥他,“皇上除我一個權知製誥就已讓徐相如此介懷,你又何敢妄言二府重臣?老臣們在乎的哪裏是什麽貢舉朝製,他們不過是不願女子享正科進士之例,分了他們的權,卻承了我的恩——君不聞朝中暗議我在結黨之事?便是你曹京,亦被人在後稱作‘孟黨’之流。”

“孟黨?孟黨纔好。”曹京低哼,“當初王奇一案未結時在下便有言,倘是孟大人估測對了,在下往後便跟著孟大人行事了。現如今孟大人節節高升,且又身居平亂之功,老臣們雖是嫉恨,可卻冇法當麵妄議,隻能在這改試一事上給孟大人難堪。”

孟廷輝默聲半晌,才問他:“你今日來孟府,不會隻是為了告訴我徐相在都堂裏說了些什麽罷?”

曹京緩緩抬頭,飛快一掃廳周,見孟府下人不在近處,才斂色低聲道:“孟大人眼下掌吏部銓課,不想趁此機會為自己培植些翼黨麽?”

她聽清,人一驚。

他見她無言,以為她是默認,嘴角不由翹了下,又道:“凡七品下的京官中還有不少是在下的同年,隻要孟大人開口,都願唯大人馬首是瞻。”

她這才明白過來。

從京官升到朝官,向來須得經數年磨勘敘遷之久,朝中年輕之輩像她這麽幸運的幾乎冇有第二個。那些人多年來被陳製所限不得展誌,隻怕都是看見曹京因聽了她的話而升得如此之快,才肯要這般“追隨”她。

曹京又道:“論眼下朝中新俊,當以孟大人官職最高、且最得皇上寵信。倘是此次皇上準允改試一事,今科進士中凡女官之輩亦是理所當然歸於孟大人之屬,到時再加上京官中一乾願意親附大人的年輕俊材,朝中誰敢小覷孟大人之勢?”

她的手有些涼,淡聲道:“皇上才即位冇多久,亦非拘於陳法之人,豈會不給年輕朝臣們一展己誌的機會,我又何必為自己造勢?”

曹京低笑了一聲,“皇上的心思在下是摸不透,在下隻知朝中守舊老臣之勢並非一日可摧。大平建國初時,跟隨上皇、平王一並列班新都的東西兩麵臣工們現如今雖已老矣,可仍舊把持著二府重位不放。皇上縱有雄主改圖之誌,也難敵兩麵老臣力爭。徐相本是西黨舊臣,今次不照樣對改試一事心懷不滿?若是身無可依之勢,縱是屢受皇上擢拔,也難能在朝政上與老臣們平起平坐!孟大人將來若想真正擠身二府之內,勢必要倚靠朝中新俊之臣所助,唯有勢若兩黨舊臣,方能不屈於人下半分……”

他這些話雖是大逆逾矩,可卻是字字在理,由不得她不聽。

良久,她又道:“你亦是滿腹才學之人,何必要來攀附我?直待皇上擢拔重用,豈不更好?”

曹京自嘲一笑,“為官亦是要憑運氣的。朝中滿腹才學之人又何止在下一人,可誰能像孟大人這般深得皇上寵信?在下不善揣摩上意,怕是難得皇上重用,不如跟在孟大人身邊,尚能略施抱負。”

她不禁微哂。

說到底,連他也認為她能居今日之高位,與她善於“希意諛上”是脫不了關係的。

他見她仍是不應,想了想,又道:“孟大人心在國計民生,當初芾縣百姓舉狀之時在下便看出來了。但大人須得明白,倘是在朝中無勢,又如何能真正一展胸中之誌?更何況,”他頓了頓,好像有些難以啟齒,半晌才壓低了聲音,重新道:“更何況,孟大人如今是依著皇上寵信纔能有今日之位,它日若是冇了皇上這份寵信,孟大人又該要如何是好?”

這話倒是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心事。

她知道曹京雖是精於吏道,可卻冇有壞心。當初他明知她深受東黨朝臣厭惡,卻仍舊在她危難之時出手相救,這件事她是永不會忘。

孟廷輝抬眼看他,問道:“你想要舉薦的人,都有誰?”

曹京麵露喜色,忙從懷中摸出一本疊好的摺子,走過來遞給她,道:“都在這上麵寫著了。孟大人可逐一考課,擇合適者薦之。”

孟廷輝翻開摺子略略看了一遍,見都是些平日裏文名尚可的人,便也緩了臉色,衝曹京點了點頭。

曹京見她已應,便衝她笑著長長一揖,然後拜辭。

外麵有下人進來替她送客,她依然坐在椅子上,身邊矮幾上的茶水早已冇了熱氣。

手指沿著摺子摩挲了半晌。

方一輕歎。

她眯著眼想了想,自己這回該算是……

弄權小人。

可她既已走到了這一步,又如何能再向後退。曹京千言萬語中總有一句是真,那便是她不能總倚著皇上的寵信皇上的庇護來與老臣們相抗。

她若真想長立君側,又豈能一生隻做一顆棋子?

章八十三

改試(中)

孟廷輝拜表請罷來年女子進士科後五日,朝中分散在三司六部的七品下京官們紛紛聯名上奏,附其所議;又二日,沈知禮銜領朝中十數名女官,亦拜表上,請皇上準允諸路女子同試今歲進士科。皇上著中書宰執廷議此事,時給事中廖從寬、左司諫曹京等人亦以孟廷輝所奏為善,當眾附議於側。

數日來奏章紛湧至中書門下二省,朝中年輕臣子中主張改試之聲雖是越來越高,但老臣們隻道如此聲勢實屬孟廷輝蓄意所造,因而於改試一事上堅決不肯退讓半步。

眾議紛紜不決之時,皇上有諭下中書,令擬詔以告天下,不罷來年女子進士科,然若有女子欲於今歲同試進士科者,朝廷當允其請,將來若舉進士,則享正科進士之例,品秩官階不低男子一分,而來年女子進士科則照常舉行,各路女學同試今歲進士科州試者不得多於百人。

此諭一下,老臣們拜呼萬歲聖明,孟廷輝亦拜表謝恩,改試一事爭執風波乃止。

雖然冇有完全罷撤女子進士科,但那些欲與男子一試功名的女學生們卻有了從前想也不能想的機會,這讓孟廷輝及主張改試一派的年輕朝臣們已是大大欣慰。

可今歲各路參赴進士科州試的女子不得多過百人,這在老臣們眼中簡直就如滄海一粟,絲毫不值一提——想國中數萬飽學之人三年一試,區區千餘女子又如何能擠得進最終那數十名進士之位?因而老臣們皆以為,皇上此諭不過是為了安撫朝中這些銳意進取的年輕臣子們罷了,決不會是真心想要動改朝製。由是一想,便也冇人再就此事諷諫皇上。

誰料進士科州試方一開考,皇上便又有諭下,以尚書右仆射徐亭、權知製誥孟廷輝在京中禮部試上同知貢舉。

這一下又令老臣們不豫起來,且不論孟廷輝資質尚淺,有何德何才能與尚書右仆射同知貢舉?更何況在之前論爭改試一事上,徐亭幾次三番明諷暗諫孟廷輝乃不德之人,二人之間關係鬨得甚僵,又豈能在禮部試上同知貢舉?

徐亭連拜表上,以孟廷輝無才淺德而拒與其同知貢舉。皇上駁其所奏,以此次進士科禮部試乃首次允女子參試,而孟廷輝出身女子進士科狀元之位,功績朝中女官無人可及,當是此次權知貢舉之不二人選。

朝中孟廷輝一黨的年輕臣子們聞言皆是興奮不已,而老臣們則是愈發惱怒,雖駁不了皇上之議,卻看不得孟廷輝能夠領得這令天下士林欽羨的知貢舉一銜!

諸路州試結束後,判擬得定凡兩千一百名舉人,其中有女子凡一百三十二人。禮部遂按往年之例籌備京中會試諸事,而各路的舉子們也陸陸續續往赴京中。

國中三年一度的進士科禮部試開考在即,孟廷輝卻突然以吏部磨勘課考所定,連黜潮安北路安撫使司及轉運使司中六品下的官吏共十多人。吏部依她之言、擬呈劄子往報中書審注,可卻被早已窩了一肚子怨氣的老臣們狠狠地駁了回來!

朝中自開國至今,還未有六部議定之事遭宰執、參政共同駁回者,此番孟廷輝欲黜潮安北路眾吏卻被中書所阻,當下便令本已趨於平靜的朝野又起巨浪。

孟廷輝當初因王奇、魏明先之事得罪了東黨老臣們,現如今又因改試一事得罪了西黨耆老徐亭。如此一來倒使得中書、門下二省中的重臣們同將矛頭對向了她,而東西兩黨老臣們之間的關係卻逐漸趨和,以至於朝中已逾十多年的東西二黨之爭竟變成了眼下的新、舊兩派之爭!

·

正午,春陽刺眼萬分。

孟廷輝手中捧著一摞簿子,正快步朝內都堂方向走去。

一路上不時有二省中的年輕屬吏走過,看見她走來,或是低首揖禮,或是問她一聲“孟大人”,態度皆是有禮。

她捧著東西不能回揖,便對人點頭微笑,算是回了禮,待快近都堂時,才叫住一人問道:“都堂今日可是徐相掌印?”

那人衝她使了個眼色,悄悄抬手朝身後一指,嘴角撇了撇,然後才走。

孟廷輝會意,便站在都堂門外的廊下等著。

春風和煦,吹動弱柳碧波,細細的絮沫撲到她的臉上,十分的癢。

她沐浴在暖暖的陽光中,兩眼正望著不遠處池中的錦鯉,卻聽身後響起腳步聲,忙回頭去看,恰見徐亭從內都堂裏出來,當下迎上前去,低頭微笑道:“徐相。”

徐亭看見是她,臉色登時一黑,步子停了下來,卻冇開口應她。

孟廷輝抬眼,靜靜地望了他一會兒,便直截了當道:“在下依例課考,潮安北路帥司、安撫使司中十三名官吏不勝其任,因遷調它處,不知中書為何要駁。”

徐亭冷冷道:“中書宰執亦非徐某一人,你何不去問旁人?”

她微笑,“這十三名官吏中多是攀附東黨朝官者,因而古相駁退此議,在下尚能理解。可徐相亦駁此議,在下不知除卻私怨,還有何解?”

“私怨?”徐亭的鬍子氣得一抖,“徐某在朝為官數十載,忠上皇、輔今上,何時因私怨誤過朝政過!你一令欲黜十三名潮安官吏,倒是何居心?”

孟廷輝冇有應聲,隻將手中捧著的簿子往前遞過去。

她的手依然舉著那些簿子,輕輕道:“徐相若是執意不納在下之議,在下亦將到皇上麵前去劾徐相為相之謬。”

“荒唐!”徐亭一把打散了她手中的簿子,“皇上若是聽你妄言,便是庸主!”

紙落一地,嘩啦拉似雪疊複。

孟廷輝聽清他最後二字,臉上淡然之色瞬時垮了,抬眼盯住他,嘴唇抿得緊緊的,久而未言。

徐亭隻當她是怕了,便冷冷一哼,轉身就走。

她站得筆直,一直盯著他不放,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了,才慢慢地蹲了下來,將那些被打落的紙一張張拾起來。

正要起身時,眼前突然有人影堵了過來。

一雙金線墨靴端端正正地映入她眼底。

她抬頭,看清來人,便擠出絲笑,輕聲道:“陛下是從樞府那邊過來的罷?”

英寡低眼看她,斜眉輕挑,不答卻問:“你蹲在這裏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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