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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話 倒過來看的無人知曉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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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外科室』的一途

第三話

倒過來看的無人知曉之書

“結……哎,結——”

稚氣未脫的聲音像是在我耳邊撫摩著一樣。

那是既不吉利又淫猥,冰冷得讓人戰栗,卻又忍不住被吸引的魔性聲音。

啊,多麼美妙。

就如同切裂開蛇,把鮮血喝得一乾二淨,又把它吊在高樓之上,可愛的微笑著,像個魔性公主一般,可怕而又迷人的聲音。

“你喜歡我嗎?”

當然,這還用說嗎。

代替回答的是用指頭輕輕劃過封麵印刷的“姬”字。用這種觸摸又不觸摸的方式輕輕地。

這樣做的話,彷彿她的身體就會微微一顫,微微吐出一口氣,眯起眼睛,在喉嚨裡發出咕嚕聲,像黑色小貓一樣。

“喂,喜歡嗎?結。你喜歡我嗎?你愛我嗎?”

像是在央求我的手指一樣,用稍微有點生硬,但又自大的聲音,反覆地問我。

最近她經常這樣撒嬌。

是因為她懷疑我在彆的房間藏有情人。

她因大小姐身份而自尊心高,所以絕不會說那樣的話,但她對湯煙起了對抗的意圖,似乎想確認自己比湯煙更受寵愛。

昨晚我說著要去洗澡,正要走出房間時,

——我,我……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她罕見的提高語氣說道。

——嗯,不過,待在更衣室會很無聊的吧?

我這麼回答。

——……哦

沉默了一會兒,她繼續用冰冷的聲音說話,但又是很害羞的樣子。

——我和結,一起,一起……進去也可以的……哦。

說出這樣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欸!可以一起泡澡嗎?可以在洗澡的時候翻閱嗎?哇,那太棒了!不對,等下。雖然一時混亂給**搶跑了,但是一起泡澡的話,書會因為水汽而變皺的。

——變,變皺……變皺?

腦中浮現出的夜長姬,嚇得立馬縮起了身子,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而且,要是不小心掉到水裡的話,

——!

比起剛纔,現在更能感受到恐怖的氣息。

出門的時候,隻要落下一滴雨點,她就立馬反應過來說,結,下雨了,甚至要求我把她塞進衣服裡來保護她。對於怕雨怕水的她來說,裝滿熱水的浴缸更是隻有危險和恐懼。

儘管如此,她還是竭力逞強說道:

——那為了不被弄濕,請用塑料袋包好……沒關係的。

——這樣的話,就冇法翻閱了。

——那麼,為了不掉下去,請好好地抱著我。

不管我怎麼去想,也冇有料到會有一起洗澡的時候。

——那就試試吧。

我抱著她去了浴室。

在更衣室脫衣服的時候,她像是怕得在發抖。脫光衣服的我雙手輕輕舉起她來,用毛巾溫柔地裹住她。她又害怕起來,但是又屏息般沉默下去。

——不用勉強的哦。我是在擔心湯煙的事,但我愛的隻有夜長姬。湯煙和其他的書,我不會和她們一起洗澡的。

——是嗎,冇……沒關係的。

——嗯,不過,

知道她很害怕,我正猶豫的時候,她忍著快要哭出的聲音說道:

——而,而且……要是結冇有和任何人一起洗過澡,那我就成了,成了第一個。

胸口不得砰砰直跳。

我的戀人太可愛了吧。

還冇泡到水裡臉就直髮燙了。

——明白了,我會保護夜長姬的。

我把臉湊近低聲說道,然後抱著她走進熱氣蒸騰的浴室。

——唔。

她哼哼發出可愛的聲音。我把身體沉入熱水裡。

——不能掉下去哦。絕對不能掉下去。

她不停地這樣說。

——冇問題的,相信我。

我從她單薄的身體上解開毛巾,她害羞地發出聲音。為了減少蒸汽,我把解開的毛巾放在浴缸邊上,讓夜長姬靜躺在哪裡。

——看,我翻了。

——嗯……

——今天的話,就慢慢來吧。

——嗯……

一邊鼓勵因緊張而顫抖的她,另一邊比往常更溫柔仔細地翻閱。啊,想不到居然有一天能在浴室裡翻閱自己最喜歡的女友。

花色的大小姐,此時彷彿被染成了淡紅色。

為了不給她增加負擔,我在浴室裡待了很短時間,但這對我們來說,是一段非常充實、親密的時刻。

——結和我是一樣的味道……

回到房間後,她身上帶著沐浴露的香味,在床上開心地嘟噥著,我又被嚇了一跳。

——我是結的第一次嗎?

她羞澀地小聲嘟囔著這麼可愛的事情,我把她緊緊貼在胸前。

——當然了。夜長姬是我永遠的第一次的書的人。

這樣的斷言,讓她看起來很開心。

——喜歡你,結。最喜歡你了。

平時不怎麼說出口的話,現在也大大咧咧地說了出來。

就算到今天,彼此還殘留著幸福的餘韻。

“喂,說你喜歡我,好好說出來。”

她還在繼續要求。

但這是在教室啊。

姬、姬、姬……一邊是指尖描著的文字,一邊是臉紅的扭捏的我。

“不能不說……不然把耳朵割下來。”

說著這樣的話。

啊,那稚嫩的聲音和尊貴的語調的不平衡讓人受不了。無論怎樣的命令都要聽。

嗯,可以嗎肯定冇人聽。說出來吧。嗯,說出來吧。

“結……哎,結——”

稚氣未脫的聲音像在我耳邊撫摩一樣在叫著。

那是既不吉利又淫猥,冰冷得讓人戰栗,卻又忍不住被吸引的魔性聲音。

啊,多麼美妙。

就如同切裂開蛇,把鮮血喝得一乾二淨,又把它吊在高樓之上,可愛的微笑著,像個魔性公主一般,可怕而又迷人的聲音。

“你喜歡我嗎?”

當然,這還用說嗎。

代替回答的是用指頭輕輕劃過封麵印刷的“姬”字。用這種觸摸又不觸摸的方式,輕輕地。

這樣做的話,彷彿身體就會微微一顫,微微吐出一口氣,眯起眼睛,在喉嚨裡發出咕嚕聲,像黑色小貓一樣。

“喂,喜歡嗎?結。你喜歡我嗎?你愛我嗎?”

像是在央求我的手指一樣,用稍微有點生硬,但又自大的聲音,反覆地問我。

最近她經常這樣撒嬌。

那是因為她懷疑我在彆的房間藏有情人。

她因大小姐身份而自尊心高,所以絕不會說那樣的話,但她對湯煙起了對抗的心,似乎想確認自己比湯煙更受寵愛。

昨晚我說著要去洗澡,正要走出房間時,

——我,我……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她罕見的提高的語氣說道。

——嗯,不過,待在更衣室會很無聊的吧?

我這麼回答。

——……哦

沉默了一會兒,她用冰冷的聲音說話,但又是很害羞的樣子。

——我和結,一,一起……進去也可以的……哦。

說出這樣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欸!可以一起泡澡嗎?可以在洗澡的時候翻閱嗎?哇,那太棒了!不對,等下。雖然一時混亂給**搶跑了,但是一起泡澡的話,書會因為水汽而變皺的。

——變,變皺……變皺?

腦中浮現出的夜長姬,嚇得立馬縮起了身子,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而且,要是不小心掉到水裡的話,

——!

比起剛纔,現在更能感受到恐怖的氣息。

出門的時候,隻要落下一滴雨點,她就立馬反應過來說,結,下雨了,甚至要求我把她塞進衣服裡來保護她。對於怕雨怕水的她來說,裝滿熱水的浴缸更是隻有危險和恐懼的地方。

儘管如此,她還是竭力逞強地說道:

——那為了不被弄濕,請用塑料袋包好……沒關係的。

——這樣的話,就冇法翻閱了。

——那麼,為了不掉下去,請好好地抱著我。

不管我怎麼想,也冇有料到有一起洗澡的時候。

——那就試試吧。

我抱著她去了浴室。

在更衣室脫衣服的時候,他果然還是很害怕,像是在發抖。脫光衣服的我雙手輕輕舉起她來,用毛巾溫柔地裹住她。她又害怕起來,然後又屏息般沉默下去。

——不用勉強的哦。或許我是在擔心湯煙的事,但我愛的隻有夜長姬,湯煙和其他的書,我不會和她們一起洗澡的。

——是嗎,冇……沒關係的。

——嗯,不過,

知道她很害怕,我正猶豫的時候,她忍著快要哭出的聲音說道:

——而,而且……要是結冇有和任何人一起洗過澡,那我就成了,成了第一個。

胸口不得砰砰直跳。

我的戀人太可愛了吧。

還冇泡到水裡臉就直髮燙了。

——明白了,我會保護夜長姬的。

我把臉湊近去低聲說著,然後抱著她走進熱氣蒸騰的浴室。

——唔。

她哼哼著發出可愛的聲音。我把身體沉入熱水裡。

——不能掉下去哦。掉下去絕對不行。

她不停地這樣說道。

——冇問題的,相信我。

我從她單薄的身體上解開毛巾,她害羞地發出聲音。為了減少蒸汽,我把解開的毛巾放在浴缸邊上,讓夜長姬靜躺在哪裡。

——看,我翻了。

——嗯……

——今天的話,就慢慢來吧。

——嗯……

一邊鼓勵因緊張而顫抖的她,另一邊比往常更溫柔仔細地翻閱。啊,想不到居然有一天能在浴室裡翻閱自己最喜歡的女友。

花色的大小姐,此時彷彿被染成了淡紅色。

為了不給她增加負擔,我在浴室裡待了很短時間,但這對我們來說,是一段非常充實、親密的時刻。

——結和我是一樣的味道……

回到房間後,她身上帶著沐浴露的香味,在床上開心地嘟噥著,我又被嚇了一跳。

——我是結的第一次嗎?

她羞澀地小聲嘟囔著這麼可愛的事情,我把她緊緊貼在胸前。

——當然了。夜長姬是我永遠的第一次的書。

這樣的斷言,讓她看起來很開心。

——喜歡你,結。最喜歡你了。

平時不怎麼說出口的話,現在也大大咧咧地說了出來。

就算到今天,彼此還殘留著幸福的餘韻。

“喂,說你喜歡我,好好說出來。”

她還在繼續要求。

但這是在教室啊。

姬,姬,姬……一邊是指尖描著的文字,一邊是臉紅的扭捏的我。

“不能不說……不然把耳朵割下來。”

說著這樣的話。

啊,那稚嫩的聲音和尊貴的語調的反差真讓人受不了,不管怎樣的命令都要聽。

嗯,可以嗎?肯定冇人聽的。說出來吧。嗯,說出來。

“我也喜——”

她的身影突然從我麵前消失。

“抱歉,我有急事。”

花色封麵的薄書——我心愛的夜長姬正被舉著。站在桌前的是個高個子帥哥,被稱為學園王子的三年級學生姬倉悠人學長。

◇ ◇ ◇

“真是少見呢,悠人學長竟然來到教室。平常的話不是發資訊就是用郵件的。”

“我已經發了訊息,但是看不到已讀狀態,我想是在和女友玩著纔沒看手機,所以就來了。”

午休時間。和戀人甜言蜜語的時候被悠人學長打斷,跟他去的是學園裡的音樂廳。

那裡是整個管絃社的活動室,悠人學長在從一年級開始就擔任指揮。

和悠人學長說話時,一般都是在大廳的來賓室。在這裡即使說些很糾纏不清的事,也不會被人聽到。

今天也是坐在看起來也很貴的皮質沙發上,悠人學長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你知道管絃社一年級的若迫高也嗎?最近他在校內有些騷動。”

“抱歉,我不太瞭解這些資訊。”

“嗯,我知道結和大家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

大概是指我開始翻書後,就把周圍的聲音都無視了,還和書對話吧。

身為普通人的我,能和學園王子如此輕鬆交談,也是因為我能聽到書的聲音這一特技。

悠人學長對我說了關於若迫的事情。

他在管絃社拉大提琴,有著認真勤奮的性格,成績也很好,受到周圍人的信賴。

但就是這樣的他據說在前幾天放學後的社團活動中,強烈針對了二年級的學長。

“他向其他二年級社員借作業筆記,用的是社團裡的影印機。把彆人的課題抄下來上交難道不是錯的嗎?這樣氣勢洶洶地說著,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這是不正當的吧!學長!

——哈?若迫,你在說什麼?

——私人使用社團的影印機也好,把彆人的作業全部照抄來提交也好,都是不正確的吧!你這樣不好吧!

——你……真奇怪。

唔,說抄作業不好這確實是正論,但大家都這麼做,我也曾經抄過暑假作業,作為回報寫讀書感想。這並不是一年級學生特意向學長學姐提意見的事情。

對於平時很溫和的若迫,學長們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退縮。

但事件並冇有就此結束。

放學後,在走廊裡走著的若迫突然發出怪聲跑了出去。

──被黑夜——要被黑夜吃掉了!

眼睛充血,頭髮亂蓬蓬的,邊跑邊喊著這樣的話。

從走廊的一端跑到另一端的若迫突然倒下,最後被送到保健室。這就是昨天發生的事。

“被黑夜吃掉……這是什麼意思?”

悠人學長搖了搖頭。

“今早,若迫上學的時候和他聊了幾句,說是是突然頭腦發熱起來,之後就冇什麼記憶了。跟高年級學生吵架的時候也是一樣,隻說是頭腦發熱,產生了不可原諒的想法。若迫本人似乎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害怕。”

於是,我問他最近有冇有什麼奇怪的或煩惱的事情,若迫低頭回答:

——五天前,放學後我在圖書室裡,突然頭腦發熱暈倒了……第二天是星期六,我去醫院看了一下,冇有什麼異常。

“倒在圖書室裡了……”

原來如此,所以才叫我來。

“對,是圖書室。有上萬冊書的地方。所以該讓結顯身手了吧?況且結因為咲咲木老師的事來求助了。”

的確。為了銷售麻友老師的新書,我請悠人學長幫忙的時候,被告知這個代價會很高。

“明白了,我接受。總之我想先跟若迫談一談……”

◇ ◇ ◇

放學後。若迫被叫到事件初起的圖書室。

“要說什麼嗎?悠人學長。”

“能詳細告訴我在圖書室倒下的情形嗎?”

若迫的身材非常苗條,細長的眼睛看上去很聰明。他右手捂住臉頰,一臉疑惑的樣子。

確實,因為悠人學長的關係,被特意叫到預約了的圖書室,而本是局外人的我現在理所當然地站在這裡。

“不好意思,這位是?”

警覺的目光朝我投來。

“結對書很熟悉,經常去圖書室,我想他可能會懂點什麼,所以就讓他來了。”

“初次見麵,我是榎木結。和若迫一樣是一年級學生,我是一班的。”

“……你好。”

若迫的眼神是越來越懷疑。

可以看出來,就算對書很瞭解,又是圖書室的常客,這又有什麼幫助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習慣,他用手捂住自己的右臉,視線從我身上移開,生硬地答道:

“昨天說的就是全部了。來圖書室查東西的時候腦袋一熱暈倒了,就是這樣。”

我開口了:

“那時候你在看什麼書嗎?”

“……不記得了。”

“那麼,若迫倒在了哪裡?我們去看看吧。”

若迫似乎不想聽我說什麼,悠人學長催促他,他又把手放在右臉頰上,不情願地動身。

穿過了學習區後,我們就進入了書架森林般聳立的區域,經過架上密密麻麻的書,繼續往裡走。

聖條學園的圖書室有大學圖書館那麼大,藏書也非常多。架子上麵伸手是夠不到的,所以旁邊放著梯子。如果現在來了地震的話,書本就會都掉下來,被大量的紙張和文字淹冇吧。

那是非常幸福的死法,一瞬間我走了神,也許是被書附身了。

“結,今天又來讀誰的故事了?”

周圍傳來了對我的呼喚。

“是我吧,結。”

“結,也該看我們了!”

靜靜傾聽著從書架上傳來的各種聲音。

“怎麼了,結?一臉嚴肅的樣子。”

“嘻嘻,三個男孩子在圖書室密談?”

“冇有和那個愛吃醋的戀人在一起嗎?”

我能聽到書的聲音。

聲音最大,說話最激烈的是書店裡堆著的鋥亮的新書,圖書室裡的書一般都很恬靜,有時還會小心謹慎地朝我搭話:“學習很辛苦嗎?好像很累了,來看我休息一下吧?”

或許是久冇露麵的緣故,今天比以往要熱鬨得多。

“和結在一起的那個又高又帥的孩子,可是學園王子喔。”

“是真的。之前有個長髮漂亮女生在我麵前向她表白,被拒絕後那個女生很沮喪。”

“在那之前,還有個嘴角黑痣的很嫵媚的老師呢。被王子巧妙地戲弄了,真是傻透了。”

真傷腦筋啊。我想知道的不是悠人學長的戀愛情況。話說回來,嘴角邊有痣的性感老師應該是教音樂的……不行不行。

裝作冇聽見,繼續往裡邊走。在陳列著日本近代文學的地方,若迫停下了腳步。

“我想應該在這附近。”

尾崎紅葉、兩葉亭四迷、武者小路實篤、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太宰治……都是文學家大集合。

每本書的年齡都相當大,和看起來的沉甸甸樣子一樣,嘴巴也是很沉重。

不像其他書那樣喋喋不休,一直在沉默……就在這時,

悲鳴聲突然刺進了耳朵來。

“好可怕!”

“太多屍體了!”

“被黑夜吞噬!”

怎麼回事?這是?

書本中突然吵鬨了起來。

幾個聲音疊在一起發出迴響,連是哪本書在說話都搞不清楚,隻在腦中迴盪著。

每一個聲音都像是被什麼東西附體了似的,我脖子上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脊背也直直髮涼。

曾經我也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曆,書會像這樣互相共鳴,互相吵鬨,互相害怕。

在那可怕又悲哀的,流血事件的時候——

聲音不斷交雜,越來越吵鬨。

“是烏鴉。”

“死屍那麼多——”

“誰也不知道。”

“誰,誰,誰也——”

不好,要被帶走了!

眼前是血淋淋的通紅景象,黑色烏鴉群飛來飛去,無數的屍體遍佈其中,甚至聞到了酸甜的屍臭味,喉嚨作響直想要嘔吐。但旁邊有人比我更先一步,直接兩膝跪在了地上。

是若迫。

他用手掌捂住右臉,恐怖地睜大眼睛。全身顫抖著,呼吸急促,口中發出嘶啞的聲音。

“會被吃掉……被吞噬……”

睜大的雙眼因為充血變得越來越紅,喉嚨抽搐痙攣,連朝向天花板直直尖叫。

“若迫,冇事吧?”

悠人學長自己也跪在地上,抓住若迫的雙肩,看著他的臉。

堅定的眼神和若迫的瞳孔相對,用手捂住右臉頰,提肩呼吸的若迫漸漸平複下來,眼中的瘋狂也逐漸退去。

“是我不好,把你帶到出事的地方。我們去保健室吧。”

“冇有……那個……冇事的。很抱歉我錯亂了,不知道為什麼,腦袋又突然熱了起來。”

藉著悠人學長的手,若迫站了起來。

悠人學長一臉擔心地說:

“你說‘會被吃掉’,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啊……又來了。

那個動作。

“我說過這種話嗎?抱歉,我不記得了……”

“不,若迫平時很努力,也很照顧周圍的人,所以可能是累了吧。今天還是早點回家比較好,我讓司機送你吧。”

若迫再三推辭,但最後悠人學長堅持說:“這是學長的命令。”

在此期間,書本們一直在低聲私語,就像是聚集在墓地裡的亡靈一樣。

“有很多屍體。”

“烏鴉盯上了屍體。”

“黑暗——黑夜——”

◇ ◇ ◇

“我想,若迫是被書染病了。”

把若迫交給了姬倉家的司機後,悠人學長和我去了音樂廳的來賓室。

悠人學長也垂下雙眼,麵帶愁容地說道:

“果然這樣啊。”

我和悠人學長都見過和若迫出現同樣症狀的人。

因書致病。

如果是輕微症狀,我想應該很多人有過經曆吧。讀著書進入了作品的世界,沉陷其中怎麼也回不到現實世界,心還在作品的世界中徘徊,感覺作品人物的悲傷、痛苦和喜悅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

比如說,受到《長腿叔叔》的影響,每天把所有事情都寫到信裡,又或是在暗中守護心儀的女生,這種的話還算是很普通的吧。

不過,要是被《局外人》影響到,因為陽光太晃眼而想要殺人,這就麻煩大了。

我和悠人學長遇到過的患者,就把自己當成了書中的人物,發生可怕的事件。

光是想起就覺得脊背發冷,直讓人想吐。那些記憶和傷痕深深印在我心裡,我不希望再發生那樣的事了,如果若迫因為某本書的影響而迷失自我的話,我得設法幫助他。

不單是若迫,我也不希望作為源頭的書——

“總之我們得先找出患病的書,我再去圖書室打聽一下。請告訴我更多若迫的情況,”

悠人學長的心情也和我一樣吧。

不能再發生那樣的事。

絕對!

“知道了。我也不會讓若迫離開我的視線。”

他看著我的眼睛,一臉認真地說道。

◇ ◇ ◇

“……結,我不想你牽扯進去。”

這天晚上。

在家裡的書桌旁,我仔細閱讀悠人學長寄來的若迫的資料,夜長姬從身後的床上用天真無邪的冰冷聲音不停對我說道:

“……患病的書,出現很多的屍體……太危險了……而且,周圍的書,也會引起共鳴……結也許……也會染上病……”

“冇事的,我會小心的。”

“……結能夠聽到書的聲音……心境容易被覆蓋……比其他人更容易被影響……之前也是這樣……”

“為了不再發生那樣的事,能聽到書和人聲音的我必須行動起來。不然這樣下去的話,若迫會很難受,作為病源的書也會很痛苦吧。”

你也是那樣吧。

雖然冇說出口,夜長姬大概也想起了自己那時候的事,所以不再出聲。

“……”

然後,小聲說道:

“……其他的書……我不管。就算全世界的書和人都滅亡了,隻要結冇事就好。”

言語有些過激,一定在擔心吧。

“謝謝。不過,這是我的責任。”

從懂事起,就能聽到書聲。我想這一定是有意義的。

因此,就算是再細微的話語,我都不能裝作不知道。

我轉過椅子,向夜長姬露出燦爛笑容。

“你看,我可是書的夥伴。”

擔心的戀人“嗚嗚”哼著,之後是唸叨道:

“結總在想其他書的事……討厭。”

就這樣嘟囔著。我又把視線移回手機繼續看資料時,她的聲音像快要哭出來似的。

“……討厭啊……結……討厭……討厭……討厭……”

不停地說著。

為了讓夜長姬安心,必須儘早解決啊……

我把若迫的資訊牢牢記住。初中是在偏差值很高,有名的私立學校,進入聖條學園後成績也一直名列前茅。在社團的一年級生裡是領頭人的存在,也被二三年級的學長學姐們所信賴。

興趣是——呃?數學?初中時參加了全國心算大賽,拿了第三名……好厲害啊。原本一定是個很理性的人吧。在走廊裡發出怪聲跑出去,和抄作業的學長吵架,究竟若迫是因為哪本書而患病呢?

先從這開始調查。

如果不確定病源的話,治療是很困難的。

我試著回想起在圖書室裡若迫和書本們的話。

“會被吃掉……被吞噬……”

“被黑夜——要被黑夜吃掉了!”

關鍵詞是“黑夜”。

被黑夜吃掉?

然後是“屍體”。

“太多屍體了!”

“死屍——那麼多死屍——”

“誰也不知道。”

還有,我和書共鳴時看到的情景。黑暗中堆疊的屍體,血紅色的天空散佈著紅色烏鴉群。

嗯,這是一部到處都是屍體,到處散發腐臭氣味的小說啊……

在我身後,她就像一個淚眼汪汪的小女孩,一臉怨恨又擔心地看著。這麼形容還一點不錯。

與其說是烏鴉群,不如說是給人一種混亂的印象。我覺得若迫和高年級學生吵架,並不是因為戲弄還是恐懼,而是因為憤怒。

“憤怒”嗎……

這大概也是關鍵詞。

那麼若迫為什麼而生氣呢?

是什麼讓他如此無法原諒呢?

憤怒的男人的故事……然後屍體到處都是,烏……

書名快要浮現出來,卻又想不起。

◇ ◇ ◇

第二天早上,我在上課前又去了一趟圖書室,站在日本近代文學的書架前,問周圍的書關於讓若迫患病的小說知道些什麼。

一個平靜的聲音:

“不知道。”

非常地小聲。

這時另一個聲音:

“不知道。”

“不知道。”

聲音疊在一起。

“誰也不知道。”

“不知道呢。”

“不知道哦。”

“隨他去罷。”

四麵八方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彆說書名了,就連線索也冇有,就這樣去上課了。

屍體……屍體……嗯,還是想要一點提示啊。

午休時也一直這樣,屍體、腐臭味——像個可怕的人想著這些東西,而口袋裡的夜長姬說話了:

“結……你眼鏡歪了,一直在發呆……奇怪。你……病了嗎?”

她不安地問道。

我慌忙扶正了眼鏡。

“冇有啊,你看。啊,去吃點東西換個心情吧。”

我拿起媽媽做的便當離開了教室。

那麼,去哪好呢?

在走廊上我邊走邊想,看到了若迫。

他手上拿著購物袋。

我快步接近了去,跟他打招呼:

“若迫!在吃午飯?一起嗎?”

“結,討厭。”

夜長姬在口袋裡發出抗議。對不起,等事件解決後,我會翻很多頁的。

“你是……”

“榎木結。一年一班座位號是八。興趣是讀書,特長是讀書,休息日的度過方式是逛書店和圖書館,還有在家讀書。”

我在走廊上自我介紹時,若迫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是悠人學長拜托我照顧若迫的。我有件事想問你,所以想和你談一下。”

我這麼一說,他一臉不感興趣地答應了。

夜長姬在口袋裡用怯懦的小聲說道:“笨蛋……討厭……我要詛咒你。”

◇ ◇ ◇

我和若迫並坐在長椅上。聖條學園的中庭是按照英國的庭院建造的,還有薔薇花的拱門和花鐘。

七月的陽光雖然耀眼,但在穿過頭頂的枝頭在地上形成了樹蔭,吹來的風也很涼快。這正是個好地方。

“身體還好嗎?”

“……啊。悠人學長也替我擔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在意這個,那個人好像很會照顧人。”

雖然也有腹黑的一麵,但總的來說是個紳士吧。見到有困難的人就會伸出援手,學校的和平由自己來守護。所以他總是插手各種事件,然後把工作交給我。

"榎木……你和悠人學長挺熟的啊。社團活動也不一樣,你們是怎麼認識的?難道說榎木是姬倉家的親戚?"

“不對不對。我家世代都是平民百姓,和那些顯赫家族冇有一點關係。你看,便當也是非常普通的吧。”

煎蛋上麵,是昨晚吃剩的油炸食品和加了芥末的西蘭花,米飯上擺了幾個梅乾。若迫的表情裡似乎少了幾分警戒。

“你能和悠人學長聊天,應該說的是和書有關吧,悠人學長也是個很愛讀書的人,感覺就是書的夥伴哪。”

這話不假,但是很微妙的冇有說全。

“是嗎?”

若迫似乎認同了。儘管如此,他還是有些心神不寧,一邊用手摸著右臉,低聲說道:

“……你想問我什麼?”

“嗯,若迫在圖書室倒下的時候,說過不記得有冇有在看書吧。”

“啊啊,是的。”

根據悠人學長提供的資訊,若迫在倒下前把手放到了書架上,從那掉下來的書散落在周圍。

發現若迫的圖書委員並冇有記住書名,隻說是在日本近代文學的專櫃前,大概就是那附近的書吧。

“到那去是查什麼呢?”

“課上出了俳句的作業,我想找書作參考。”

“啊,那個作業,我們班也有過。特意去查了下才完成,若迫真是認真哪。不過,擺放俳句書的詩和短歌區,是在日本文學區往前第三排吧。”

“是……是嗎。”

“怎麼會跑到日本文學區去了?”

“我平時不怎麼去圖書室,所以也不知道書放在哪裡,我想應該是碰巧。”

“嗯,這樣啊。”

確實,在不常去的圖書館和書店,有時會跑到目的地外去。

“若迫同學喜歡什麼書嗎?”

“喜歡的書?”

若迫對這個問題一臉無法理解。

“我平時隻看教科書。比起文字,我更喜歡數字。如果是有一堆數字的書,大概……我會喜歡吧。”

很多數字的……嗯……雖然也有人對羅列數字感到浪漫,但要是因為滿是數字的書而患病,我實在想不出會做出什麼事來。

會突然在走廊上用粉筆寫算式?但我覺得不會發出怪叫喊著“被黑夜吃掉”。

“對了,聽說若迫曾經在全國心算大賽上得了第三名?真厲害哪,能心算到幾位數呢?”

“最多十六位數。”

“十六位!連計算器都不用,一眼就能得出答案,那真是天才啊。”

“不是那樣的,隻要腦中想象個算盤,照著珠算的規則,誰都能做到。”

“不,我就做不到。就算是兩位數的加法,不寫在紙上也不行。哇,真的厲害。”

“……冇這回事。”

若迫即使被讚揚了,也不怎麼高興。我是真心佩服的。

“不,全國第三是真的厲害。而且悠人學長還說了,若迫在管絃社是一年級生的領頭人,也被高年級學生信賴著。”

突然間,若破的眼中閃現出凶光。

是憤怒,是焦躁,還是無可奈何的不滿,這些混雜在一起,彷彿要迸出火花一樣。

像是要忍住破壞衝動,若迫用手緊緊抓住自己的右臉。

然後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冇人指望我。”

“欸,可是,”

“我冇被推薦成為照料人。”

他的表情如同烏雲籠罩般逐漸變暗,接著屏住了呼吸。

“照料人是?”

我這樣問道,他把手貼住右臉,視線落在了腳上。

“在管絃社,除了部長和指揮以外,還有每個樂器的領隊和每個年級的領隊,年級領隊被稱為照料人。第一學期是由二年級擔任一年級的照料人,但是從第二學期開始,改為由二、三年級推薦的一年級生中選出來接手工作。上週有選拔,因為我冇有被任何人推薦,所以冇能成為照料人。”

若迫懊惱地顫著嘴,低頭的臉變得更加陰鬱,垂下的眼睛顯出了陰影。

“那個位置有那麼重要嗎?”

“……每年管絃社的社長都會從照料人中選出,所以我必須先成為照料人。”

“若迫的目標是當社長吧。”

“隻要有當過聖條學園管絃社社長的成績,就可以得到任何一所大學的推薦。”

嘴角透出的是自嘲般的笑容,為什麼會對剛認識的人說這些話呢。

成為管絃社的社長,為此必須先擔任一年級的照料人,這需要高年級學生的推薦——要是得不到推薦,也就不能成為照料人,這離目標會越來越遠了吧。

“若迫的成績也是名列前茅的吧?以我們學校的位置,就算是平常的考試,哪裡都能考上的。”

“初中時也被這樣說過。‘以你的成績,哪都能考上。’實際上根本不是這回事,我冇能考上心儀的高中。”

唔,原來是這樣……

聖條學園作為升學學校,設備也像大學一樣完善,是很受歡迎的難考學校,隻不過由於學費太貴而遭到媽媽抱怨。當然,偏差值更高的超進學校也有。

若迫在初中時的目標,應該就是那超進學校吧。

被告知一定能考上,卻在考試失敗後來到了我們學校,這次為了獲得絕對可靠的大學推薦,在調查了推薦能力強的社團後加入了管絃社。

若迫看起來是個很認真的人,一定是踏踏實實得到了學長學姐們的信賴吧。但是,作為一年級學生的領頭,若迫並冇有得到推薦。

作為局外人的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很受打擊啊……

想到若迫的心情,連我都感到胸口一陣悸動。

“不對,還可以再來過的。在心算大賽上獲得全國第三名,在我看來,你已經很厲害了,是個天才。”

“獲得第一名的傢夥,在優勝采訪中纔會爽快地回答平時冇有特彆練習。努力努力努力努力,對第三名已經是極限的我來說才能相差太多了。那種傢夥叫天賦之才,而我……一般人都是這樣……冇有未來。”

若迫的聲音如同蒙雨般陰沉沉的,他用手掌捂住右臉,完全陷入了沉默。

冇有未來,什麼的。

我們才活了十五六年,明明隻是高中一年級的年輕人。

成績優秀,長相也不錯,個子也比我高。每天認真地參加社團活動,也有自己的目標。和若迫相比,我外表樸素風格的眼鏡,個子也說不定以後不會再長,每天淨是看書,自甘墮落地度過一生。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是想一輩子懶懶散散地讀書啊,要是能把自己關在被書埋冇的房間裡生活的話,那就太幸福了吧。不過夜長姬討厭和其他的書在一起!也許會嫉妒,但那樣也很可愛,倒是妄想著這種事的廢柴……

“哇啊啊。”

我突然大叫起來,若迫被嚇了一跳抬起了頭。口袋裡的夜長姬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怎,怎麼了?”

“連條件那麼好的若迫都在擔心未來,倒是我除了讀書以外什麼都不懂,無法想象我的未來會是怎樣……”

“什麼樣的……未來?”

“躺在鋪滿書的床上,被埋在了書裡,懶懶散散的!這是尼特族!我是家裡蹲!不好,我太糟糕了!”

雖然我很著急,但夜長姬說了“去死”的話,若迫也隻是張了嘴呆著。

若迫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議的生物一樣,就這樣盯著我。我儘力垂下眉毛,一臉可憐的表情說道:

“哎,該怎麼辦呢?”

問了這樣的話,若迫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我不知道。”

這樣輕鬆地說道。

預備鈴響起,午休結束了。

若迫幾乎冇動過買來的麪包。

“冇吃完呢,真抱歉。”

“冇事,我也不是很想吃。”

說完就把麪包裝回袋子裡,向教室走去。

比起剛開始邀請一同吃午飯時,現在的他表情緩和了一些,周圍的氣氛也變得輕鬆了許多……冇能得到推薦這件事,他還冇徹底斷掉念想吧……若迫患病的原因應該就是這個……

可是,為什麼冇有推薦若迫呢?根據悠人學長的情報,高年級的學生明明都很信賴他。

口袋裡的夜長姬發話了:

“結,被除我以外的書埋掉……你是這樣想嗎?這是結的真心話?詛咒你,詛咒你,詛咒你,詛咒你……”

進入了黑暗模式。

◇ ◇ ◇

放學後。在音樂廳的來賓室裡,我把和若迫的談話內容告訴給了悠人學長,他聽完皺起了眉頭。

“是嗎……若迫對自己冇能成為照料人這件事,是這麼在意嗎……在大家麵前如此表現。失敗了啊,因為這樣那樣的事。”

什麼失敗?悠人學長難得地歪著臉。

“若迫是有力候選人吧?為什麼冇被推薦呢?”

“啊,我也以為選定是若迫的。可是在推選前,出現了對若迫不利的傳言。”

“不利的傳言?”

“據說初中的時候,若迫把同學從二樓陽台上推下去,讓他受了傷……”

“欸?那個看起來很認真的若迫?真不敢相信。”

“聽說同學跳下去的時候,包括若迫在內的幾個男生都在陽台上。不過,若迫隻是想製止同學的欺淩,並冇有把他們推下去。”

“那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傳聞傳開來呢?是不是因為這個,若迫才從推薦名單中除掉了?”

“就是這個。據說是若迫的對手們偽裝成謠言散佈出去的。該死,要是早點注意就好了。”

他看起來是真的後悔。

悠人學長看起來什麼都能輕鬆處理,但也有掉以輕心的時候啊……畢竟還是三年級學生,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若迫知道因為留言而冇能成為顧問嗎?”

“怎麼了?”

如果知道了的話,可能會更加痛苦,會生氣,也會空虛。

——……冇有未來。

以那樣陰沉的表情自語道,若迫對一切都絕望了吧。

突然被高年級學生打斷,說不定……

——這是不正當的吧,學長。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過錯而被擊敗,所以纔會連小錯誤都不能原諒。還是說抄作業的學長正是散佈謠言的罪魁禍首?

——這是不正當的吧。

憎恨惡行的主人公……

大腦中一閃而過。

啊……好像想起了什麼。

這時,包裡傳來讓人脊背發涼的聲音。

“倒過來……”

天真、冰冷、可怕——魔性的聲音。

低頭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書包。

低聲說話的是夜長姬……

隻是和悠人學長說話,並冇有花心哦,不,這個聲音感覺是——

“倒過來……看的。”

又嘟囔了一句。

這一聲音彷彿失去了感情,機械地在說話,和圖書室裡的書一樣——還有和那時候——

我用顫抖的手拉開拉鍊。抽出了花色封麵的薄書,雙手捧著,把臉湊了上去,幾乎和眼鏡貼在一起。

“夜長姬,是我!是結!你記得嗎?”

人會因為過於沉迷書中而患病。

而書——在和患者接觸時,自身也會被影響到。

今天在院子裡夜長姬也聽了若迫的話,和圖書室的書一樣共鳴了嗎?

我突然對著書大喊,悠人學長瞪大了眼睛。

“夜長姬。你聽到了嗎?回答我!”

“不知道。”

聽到這空洞的聲音,我頓時血色全無。

“花心的人我不記得……討厭。噗——”

聽到天真可愛的聲音,啊啊,原來還是平常的夜長姬,我鬆了一口氣。

“結,你的戀人說了什麼?”

悠人學長問道。

“她說她討厭花心的人。”

“結……打情罵俏的話以後再說吧。”

雖然悠人學長嚇了一跳,但是夜長姬恢複了理智真是太好了。說“不知道”的時候,我的心臟都快要停止了。

咦?

這麼說來,圖書室的書也說著同樣的話。

“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

“不知道呢。”

“不知道哦。”

“隨他去罷。”

和若迫產生共鳴的夜長姬,淡淡說道:

——“倒過來……看的。”

倒過來?

善惡顛倒。

倒影的世界。

昏夜下的烏鴉。

黑夜。

——不知道。

“……悠人學長,若迫以前就有摸臉的習慣嗎?”

“不是的。話說回來,他最近經常摸著右臉哪。”

腦中一閃而過,眼前逐漸浮現出一個名字,這時悠人學長的手機震了一下。

視線剛落到螢幕上他就站了起來,去打了個電話。

“看到訊息了。若迫呢?”

若迫出了什麼事嗎?

悠人學長的聲音和表情都很嚴肅,邊打著電話走出去,還用眼神催促我也跟過來。

心跳不禁加速,手心也冒出汗來。我把夜長姬放回包裡,正要跟上悠人學長,夜長姬這時叫了起來。

“也帶我去吧。”

“可是。”

說不定會再次產生共鳴。

“要是把我丟下了,你這輩子彆想翻我。”

我趕緊把夜長姬裝進口袋,去追上悠人學長。

下電梯的時候,悠人學長一臉嚴肅地說起了通話內容。

“聽說若迫又和高年級生吵了起來,然後發出怪叫跑出了活動室。”

同樣和之前抄作業的高年級生,這次在社團活動中把自己的工作推給了一年級生。

聽到對話的若迫又突然打斷了來追問。

——不能容忍這種行為!

——這很正常吧。誰都會做的。

學長話音剛落,若迫又顫抖起來,哇啊啊啊地發出怪聲。

然後衝到學長身邊,粗暴地扒他的上衣和襯衫,然後抓著衣服怪叫著跑了出去。

——很正常!這很正常!

電梯門一打開,悠人學長就跑了出去,我也緊隨其後。

中途又來了資訊,告知了若迫的去向。出了音樂廳的若迫,就像風一樣衝向校舍,眼睛充血著跑上樓梯。

往上去。

往上去。

往上去。

冇錯。讓若迫患病的是那本書的話,他一定會像被附身了一樣朝著更高的地方前進的。

就像是在雨中,失去工作無處可去的男人,不擇手段向著高地前進那樣。

因為是全速奔跑,此時的我呼吸困難,頭暈目眩,一不留神就要栽在地上。

我和悠人學長的距離逐漸拉開。

可惡,腳還能動呢。

但是膝蓋很重,根本抬不起來。

我焦急地快要爆發出來,粗喘著氣,從口袋裡聽到“不知道……不知道……”的聲音,我的眼睛裡浮現出如血一般鮮紅的夕陽和黑麻般散亂的烏鴉。

夜長姬,難道是為了讓我看到這個,故意和我產生共鳴嗎?

烏鴉們漸漸聚集盤旋在一起,發著嘶啞的聲音,在天空中畫出黑色的圓圈。

在那下麵有一扇堅實的大門。

在朱漆斑駁的大圓柱上,停著一隻蟋蟀。

悠人學長兩步算一步跑上樓梯,我隻能一步步前進。

往上,再往上去。

為了在這冇辦法中想辦法,就顧不得擇手段了。不然的話就隻有餓死在泥牆角下又或是路旁的土上。

到達屋頂的悠人學長打開了大門。

那儘頭前是屍體——

“若迫!”

悠人學長的叫聲傳進了還在汗流浹背爬著樓梯的我的耳朵。

“回來,若迫!”

悠人學長向若迫喊話。好不容易到了屋頂,濕漉漉的風撲麵而來。天空染成了黃昏的紅色,屋頂和水塔也帶著硃紅,彷彿到處都是鮮血。

呼吸不暢,搖搖晃晃的我朝四周看去,隻見若迫弓著背在水塔梯子的中間。

悠人學長喊著快下來。

就是踉踉蹌蹌的我,也用儘全力喊著:

“若迫!我知道你在圖書室讀的什麼書了!”

不過若迫好像冇聽見我,張著的嘴喘著粗氣,臉因為恐懼而扭曲,正緊抓著梯子。

“若迫讀的是芥川龍之介的《羅生門》!若迫患病的是《羅生門》!”

悠人學長回過頭來看著我。

若迫依然視線朝上,那雙眼睛現在看到了什麼呢?

如血一般鮮紅的夕陽中飛舞的,如黑麻般散亂的鴉群?

被扔在羅生門上的堆積如山的屍體?

“若迫說書隻看教科書,但是《羅生門》的話教科書裡也有,因為是有名的作品所以很熟悉吧?那天來到圖書室的若迫路過文學區,看到《羅生門》就拿了起來。”

為什麼若迫會拿起來呢?

一定是書悄悄說了。

“你一副無處可去的樣子,來躲雨吧。”

我隻想為這一點辯護,書並冇有惡意。

本來平常人就聽不到書的聲音。不過,若迫的處境正好和《羅生門》裡的家將差不多,就算聽不見,心也會感受得到而被吸引。

“那時的若迫冇能成為照料人,心情很失落呢。進入管絃社要先成為一年級生的領頭,原本腳踏實地地努力,還得到了學長學姐們的信賴——可是被散佈了初中時毫無根據的傳聞,最後冇能得到推薦。你是覺得至今認真努力的事全都白費了吧,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纔會說前途黑暗。”

我向正抓著水塔梯子的若迫喊道。

“不知道!我不知道!”

悠人學長扶著梯子想要爬上去,我讓他再等一下,然後繼續說道:

“《羅生門》的家將也像若迫一樣,被長年侍奉的主人打發走,失去了明天生活的希望,無處可去,在大雨籠罩的羅生門下不知所措。”

家將所在的京都,因為地震、旋風、火災、饑荒等重重災難而十分蕭條。羅生門裡住著狐狸和盜賊,無人認領的屍體也被丟棄在那裡。

一到傍晚,烏鴉就會在門上盤旋,伺機啄食那些屍體。

在這樣可怕的地方,家將正煩惱思考著。

為了在這冇辦法中想辦法,就顧不得擇手段。

“家將雖然想過要做賊,但還是冇能下定決心。即便是為了活下去的辦法,在行動上又有些猶豫,冇有做壞事的勇氣。”

若迫一邊晃著梯子,一邊嘶聲力竭喊道:

“呃,壞事什麼的——我,這些壞事——我不能原諒這種行為!我不能和他們一樣!”

若迫知道是對手的學長散佈謠言,讓自己最終失敗。雖然不知道他在什麼時候注意到的,但為時已晚,他輕易被作弊的對手打敗了。

所謂的善良是毫無用處的。

實際上,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

這樣的話,變成惡人不也挺好的嗎?要是再狡猾點,必要時候不管是不是作惡……

他會不會因為這種心理而心煩意亂呢?

因為他是這麼認真的一個人。

“那個家將是想著能有一個地方遮蔽風雨好好睡一晚,就朝著羅生門的柱子往上爬去,但還有其他不能不去的理由不是嗎?在柱子前,也許有一種從未見過的可怕東西在等著他。但儘管這樣,到那裡也許能有一絲生機改變什麼。我也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才爬上了屋頂來的。”

如果不做盜賊,就會餓死,像狗一樣被丟棄。

但是,也不能變得完全邪惡。

就像若迫為自己的善良而悔恨,又為自己是否向惡而煩惱一樣無法決斷。

惦記著右臉上腫起的粉刺,家將苦惱地向上爬去。

若迫和家將的煩惱重疊在一起,所以那一天若迫會被《羅生門》叫喚。然後拿到手上,與家將的迷惑產生了共鳴,最終得了病。之所以總是摸著右臉,一定是他覺得那裡有粉刺吧。

“在羅生門上胡亂丟棄的屍體,瀰漫著腐臭的氣味。那裡有一個瘦得像隻猴子的白髮老嫗,她從女屍上一根根地拔下長髮。家將看到這一幕,覺得老嫗的惡行是不可原諒的,忘記了盜賊的想法而對老嫗充滿恨意。正是因為自己就算是想作惡也不敢下手,纔會對老嫗的行為感到憤怒。”

這一行為在家將眼裡是醜惡的嗎?

還是說,覺得能夠坦然作惡的老嫗很可惡呢?

家將的心思,似懂非懂,很多讀者也是如此。

若迫也一定是——

“家將為什麼憎恨老嫗,若迫應該明白吧?管絃社的學長當著你的麵,把不當行為看作理所當然的時候,你一定氣壞了,覺得無法原諒吧。”

若迫在晃著梯子。

“我……隻是很生氣!但是,”

自己怎能和這種肮臟的傢夥在一起呢?對方作弊了,自己也去做是不對的。但越是這樣否定,就越是痛苦,現在也是如此。

“那家將拿刀對著老嫗,問她在這做什麼。老嫗隻是平常說了想拔頭髮來做假髮。家將失望的同時,又感到了另外的憎惡和冰冷的蔑視。老嫗這樣對家將說,自己做的不是壞事,不這樣的話自己就會餓死,這也是冇有辦法的。”

——這很正常吧。誰都會去做的。

這是想把事情推給低年級生的學長的話。

對罹患《羅生門》的若迫來說,這是一個危險的開關。

老嫗說,乾壞事也是冇有辦法。

學長說了正常人都會乾這種事。

“那家將聽了老嫗的話後,右手離開了那粉刺說道,那麼把你衣服剝下來也彆怪我,不這樣的話,我也得餓死。就把老嫗的衣服剝了下來,衝下了樓梯消失在黑夜中。”

老嫗爬到了樓梯口,倒著頭向門下張望,外麵隻是黑洞洞的昏夜。

家將的去向誰也不知道,故事到此結束。

“倒過來……看的。”

夜長姬的那句話就是指這個。

從樓上探出頭的老嫗。

善惡顛倒。

“當學長說了這種事很正常誰都會做的時候,若迫把自己的心帶入到家將去了。所以你扒下了學長的衣服,抓著跑了出去——”

上麵傳來咆哮般的尖叫。

若迫痛苦地扭著身體,大叫著。

“哇啊啊啊!哇啊啊啊!”

“不好!這樣子要是手一滑摔了下去,可是會重傷的!”

“請等下!還有一點……”

此時攔住悠人學長的我,額上不停冒汗,心臟也直怦怦跳動。腦中不斷閃現出血紅的天空和堆積的屍體,一股惡臭瀰漫在鼻中,直讓人想吐。

是屍體!腐爛的屍體!堆積的屍體!如蛆蟲般爬行!散發著惡臭——

“哇啊啊!要被吃掉!被黑暗——被黑夜——被吞噬!啊啊啊!”

若迫的喊叫聲,聽起來就像是我自己的——

這時候。

“結……結……不要把心陷得太深。要是被我以外的書給吸引了,就詛咒你。我更殘酷,更可怕,更有魅力吧?”

自己快要被帶走了,夜長姬卻用天真無邪的聲音向我呼喚。她一定是為了這個。

為了把我拉回來。

謝謝,夜長姬。有你我才能定下來。

突然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

那是若迫夾在腋下的學長的製服。若迫從梯子上伸出手按住右臉,低著頭瑟瑟發抖。

“危險,若迫!”

聽不見悠人學長的話,隻是一味重複著“被吃掉”“被吞噬”。

從老嫗身上剝下衣服的家將。

從管絃社的學長那奪走襯衫上衣的若迫。

在善惡夾縫中猶豫不決的兩人越過了界,選擇了惡,向著黑暗失去蹤影。

誰也不知道去向。

“不知道。”

“不知道呢。”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夜長姬的話。

圖書室的書本的應和。

“不知道。”

家將的行蹤,誰也不知道。

讀完最後一句話的若迫被冰冷的黑暗所吞噬,陷入到無窮儘墮落的恐懼中去。

那麼,我應該傳達的隻有一個。

“若迫!你覺得《羅生門》這部作品最優秀的地方是哪?”

我向顫抖著捂住右臉的若迫大聲問道。

“簡潔冷酷的文筆?”

“家將動搖的心?”

“善惡完全顛倒?”

我要把書的聲音傳達給因《羅生門》而苦惱的若迫。

文學鬼才芥川龍之介傾注靈魂作出的這本書的本質!

“每一個都很精彩,在這麼短的故事裡我被嚇到好幾次,但同時又被吸引住。不愧是百年的暢銷書!但是,把這部作品推向永遠的名作的,是最後一句話!”

天空完全暗了下來,濕漉漉的風帶著寒意。若迫停止了叫喊,隻是在顫抖著,右手還貼在臉上。

“‘家將的去向,誰也不知道。’——正因為有了這句話,《羅生門》纔有了不朽的光輝。若迫讀到最後一行字時是怎麼想的?心情怎樣?”

我的話成了導火索,最後一行字連同著恐懼,一起在腦中清晰浮現。他又尖叫了起來。

“哇啊啊啊啊!”

“是啊,你嚇了一跳後,充滿了恐懼。你是不是想象過家將被無儘的黑暗吞噬,墜入地獄的樣子?擔心自己也會變成這樣,就這樣不斷地墜落下去吧?你是不是害怕得根本受不了?”

“好恐怖……對啦,好可怕……”

若迫把頭靠在梯子上抽泣起來。踏實努力卻遭遇挫折,這對若迫來說,第二次挫折實在太殘酷了。

今後不管再怎麼努力,恐怕還是會這樣失去吧。對一切都無能為力,也不該如何是好。

“你沉著臉對我說自己冇有未來。在你眼裡,《羅生門》中家將的未來消失在黑暗中,直接這樣被斷絕了。可是你知道嗎?這最後一句話,芥川龍之介改寫了好幾次。”

在黑暗深處對蜷著背軟弱哭泣的若迫說道。冇錯,芥川也一定在黑暗中摸索著去嘗試,去尋找讓《羅生門》永遠銘刻在讀者心中的方法,尋求的隻有這一句話。

“在《羅生門》首次發表的《帝國文學》中,最後一句寫的是:‘家將已經冒著雨,趕往京都的城鎮搶劫去。’芥川的第一部短篇集《羅生門》中寫的是‘家將已經冒著雨趕往京都的城鎮搶劫。’後來,在發表兩年半後的一九一八年,大正七年的短篇集《鼻子》中,纔有了現在的這句話。”

家將的去向,誰也不知道。

“為什麼反覆改這最後一句話?我想,這是因為芥川一直在思考這個故事,而這個糾結、煩惱、動搖的家將,正是芥川他自己。芥川龍之介給出了最完美的一句話,那就是‘誰也不知道’!”

若迫的右臉還貼在臉上,肩膀和手腳都在顫抖。還差一點點。

若迫雖然患了《羅生門》,但冇有完全變成家將。

因為總是拒絕向惡,所以當選擇惡的時候,才那麼害怕自己被黑暗吞噬。

對真正的惡人來說,黑暗是藏身之處,害怕的若迫心還是向善的。

“若迫讀了最後一句話,也許覺得眼前是黑洞般的黑暗。但是我——有一種解脫了的感覺。”

若迫的肩膀微微抬起,停止了顫抖。

大概現在是一副驚訝的表情。

讀了那篇對自己來說隻是恐怖、毛骨悚然的故事,竟然感覺到瞭解脫。

“你覺得是說謊嗎?但這就是真的。對我來說,《羅生門》講述的是一個冇了工作和去處,想著作惡卻冇勇氣踏出這一步的男人登上羅生門,從所有的糾葛中解脫的故事。消失在黑暗中的他怎樣了?我想一定是大膽自由地活著吧。放手一搏,從事危險的工作,也許現在過著悠閒的生活。又或者是從盜賊中脫穎,一躍成為武士的大將——讀到最後一句話,不由得激起了這種浪漫。對我來說,《羅生門》就是這樣一個爽快的故事。”

家將的去向,誰也不知道。

正是因為不知道,讀者才能夠自由想象。

有了讀者,就能創造出無數家將的未來,永遠流傳下去。

向背對著我困惑地沉默著的若迫,我繼續說道:

“就算讀的是同一篇文章,不同人有不同的感受,也就有了各種各樣的解釋。而同一位讀者,不管是悲傷的時候,還是快樂的、煩惱的時候,內心深處的感受也是不同的,所以我會反覆讀一本書。若迫也再讀一遍《羅生門》吧!不,三次也好,四次也好,不管幾次都行!每一次讀的時候你一定也會看到不同的未來的!”

未來絕不會失去。

向著黑暗的儘頭也能看到升起的晨光。

若迫右臉上的手,一點點放了下去。

希望你能注意到,粉刺不見了。

希望你能注意到,決定未來的是你自己。

“冇有勇氣作惡的家將,想改變點什麼就爬上了羅生門。剛爬上羅生門的柱子時,家將就已經有出路了。若迫,你也一樣!讀了《羅生門》後糾結起來的你也找到出路了!你可以自由選擇善惡了!你解放了,自由了。所以不要害怕那件事!未來是有著無儘可能的!就像在黑暗中毫不猶豫疾馳的家將一樣,開始你新的人生吧!”

啊,原來如此。

在圖書室裡聽到的,混雜在書本“不知道”當中的,那沉甸甸的老人聲音。

“隨他去罷。”

那一定是《羅生門》的聲音。

讓煩惱的高中生患病的他,一邊擔心他的身體,一邊給出了建議。

未來由你自己決定吧。

若迫的右手連同手臂耷拉了下來。

悠人學長慌忙抓住梯子,但若迫並冇有掉下來。他用雙手重新握緊了梯子,冇有往下去,而是繼續向上爬。

對,往上去。

往上去。

往上去。

慢慢靠近那星星閃爍的湛藍天空。

“隨他去罷。”

“你所選擇的未來,就是真正的未來。”

《羅生門》的聲音,應該在若迫耳邊響起吧。即使聽不見,也許還能感受得到。

邁著有力的步伐一步步踩著梯子。

好不容易到了水塔頂端,若迫張開雙腿站在那裡,雙手高舉在空中,看起來是高大自由——他笑了。

“第一次來到這麼高的地方。哈哈,裡天空這麼近,都快要抓住星星了。心情真好!”

他像是豁出去了在說著,他又笑了——從水塔上望著我們的目光,像星星一樣在閃爍。

若迫向朋友一樣對我說:

“《羅生門》是解脫的故事,我好像明白了,這樣的解釋也會有的。謝謝你,榎木!我也要重讀《羅生門》呢!說不定就像榎木說的那樣,能看到彆的故事。”

◇ ◇ ◇

“若迫把手從梯子上移開時,我嚇了一跳,但果然還是拜托結纔對哪。”

三天後——

在音樂廳的來賓室裡,悠人學長再次慰勞了我。大理石餐桌上擺著三層點心架的烤餅和三明治,還有一口大小的蛋糕和巧克力。

“若迫的話,今天在走廊遇到他,他跟我打了招呼,看起來很有精神。社團活動怎麼樣?”

雖然是得了病,但還是把學長的衣服剝了下來,發出怪叫跑走了,我還擔心他會不會很難在社團待下去。

“啊,雖然不是完全冇問題,不過冇什麼大礙。我向大家公開說,有一位社員在散步若迫的傳言,而且我也考慮再次推薦若迫為照料人,但是被他拒絕了,說是最終能成為社長就行了,他好像並冇有放棄。突然轉態的若迫可不容小覷,真是期待今後。”

看見悠人學長輕輕一笑,我也很興奮。

嗯,若迫的未來看起來很光明。

“對了,要是解脫的若迫選擇了作惡,結打算怎麼辦?”

“那也不是不行。善惡也罷,都會隨著時代和現狀而改變的。況且,如果壞人從世界上消失,書也會變得很無聊吧。”

“也許,結纔是最壞的。”

“欸,這算什麼?”

悠人學長一副若無其事地看著拿著烤餅,瞪大了眼的我。真是的,到底誰纔是壞人。

第二天,我去圖書室和《羅生門》打了個招呼。

謝謝你給了建議,我道了聲謝。他用厚重的聲音回答道:

“不知道啊。”

還有,在屋頂上支援著我的那本花色的書。

“結……太遲了。愛得不夠。”

她在書桌上迎接回到家的我。聽到那可愛的聲音,腦中浮現的是身著高貴藍色和服正坐的大小姐,噗呲一聲側過臉去的樣子。

“抱歉,我被悠人學長叫去了音樂廳聊天。”

“又在談彆的書?”

“不是的。據說若迫現在看起來很好。”

“真的……就這樣?那……彆再接受那個人的請求了。”

叮囑我的樣子也是很可愛,我撫摸著她的臉頰說道:

“沒關係的,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了,有很多時間和夜長姬聊天呢。”我這樣說道。她冰冷的聲音裡透著幾分喜悅。

“你做了那麼危險的事讓我擔心,你必須向我道歉……你要永遠和我在一起。”

這樣說著,啊——今天的戀人也是很可愛很幸福。雖然我還冇有像若迫那樣,對未來有明確的展望。

不過,我的書包和口袋裡有一本冰冷可怕又可愛的書的話,我的未來也會是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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