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趴小說

登陸 註冊
字:
關燈 護眼
大趴小說 > 糜漢 > 第六百五十七章 仲父有負 今日當解

第六百五十七章 仲父有負 今日當解

-

孫權感到心累了。

既然他一直逃不脫先兄孫策留下的陰影,那今日就要讓自己得到一個解脫吧。

孫權很快壓住臉上的怒色,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靜。

「將張昭召進來。」

說完這句話後,孫權又補充了一句話道:

「告訴他,朕隻召他一人入內。」

孫權的語氣雖顯得平靜,但是儀身為孫權身邊多年的近臣,他還是敏銳的捕捉到了,孫權話語中那一縷刻意隱藏住的寒意。

望著孫權幽深無波的眼睛,是儀有遍體生寒之感。

難道連張公這樣德高望重的長者,都不能......

後半句話,是儀不敢再想下去。

儘管是儀想開口說些什麽,但礙於孫權的威勢,是儀最後還是對著孫權微微拱手後,來到了太尉府之外。

當來到太尉府外後,是儀一眼便看到了靜坐在府外的一群大臣。

看著那些大臣熟悉的臉龐,是儀能輕易地叫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

因為當下靜坐府外的每一位大臣,無一不是在江東成年多年的宿儒,又無一不是輔弼江東孫氏勞苦功高的勳臣。

別看如今在大吳國內陸遜的聲望水漲船高,可是儀心中清楚的很,在這些大吳真正的砥柱麵前,初出茅廬的陸遜終究還是有些稚嫩了。

在略微掃過一眼之後,是儀將目光定格在靜坐在諸位吳臣最前方的一位大臣身上。

是儀知道,今日若冇有這人的引領,想來他是見不到「諸賢叩闕」的這副場麵的。

而能在大吳擁有如此聲望的人,除去張昭之外還有何人呢?

「張公。」

是儀輕輕地喚道。

在是儀的輕喚之下,為首的張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張昭今年已經七十了。

七十歲的高齡,古往今來都是頗為罕見的。

而七十歲的高齡,亦不可避免地讓張昭的身體機能變得遲緩。

張昭緩慢地睜開眼睛後,露出的是一副渾濁的目光。

單單從張昭的這副目光看,張昭與一般的老者並無不同。

但是儀卻一點都不敢輕視張昭。

在張昭看向是儀之時,是儀連忙走下台階對著張昭深深一拜:

「陛下有召。」

原本精神看似不濟的張昭,在聽到是儀的這句話後,他蒼老的身軀竟陡然間有了反應。

不需要任何人攙扶,倔強的張昭憑藉著手中的柺杖,在眾臣目光的注視下站起身來。

當站起身後,張昭似是無意地問道:

「陛下召的是臣,還是臣等。」

臣與臣等,看起來隻是一字之差,但內中卻天差地別。

麵對張昭的詢問,是儀不敢怠慢,他將孫權的原話複述了一遍給張昭聽。

是儀的聲音雖輕,但還是落入了張昭身後眾臣的耳中。

對於這群曆經世事的老臣來說,他們自然懂得孫權這句話的含義。

他們懂,張昭又豈會不懂呢?

陛下,這是在威脅他呢。

當然,這也可看做是孫權對張昭的一個警告。

在這一刻打退堂鼓,一切都還有餘地。

隻是張昭會懼怕孫權的威脅嗎?

他又會在意孫權的這個警告嗎?

若想有餘地,他今日就不會來!

「那便見吧。」

張昭的語氣很是堅定。

張昭的回答讓身後的眾臣心有擔憂,卻讓是儀不禁地又對他

微微一拜。

張公剛正,向來如此。

在對著張昭一拜後,是儀便在前方領路,帶著張昭往著昔日的太尉府內走去。

其實若不是出於禮節的需要,張昭又何須是儀帶路呢?

太尉府的前身,是孫策的吳侯府。

而被孫策稱為仲父的張昭,正是當年主持修建吳侯府的人。

或許孫權登位後,曾多次將太尉府進行擴建,但再如何擴建,基本的格局輪廓是不會有所改變的。

在一邁入府中後,一股久違的熟悉感就浮現在張昭的心中。

跟在是儀的身後,張昭一步步往府內深處走去,而在身體不斷前行的過程中,張昭的思緒卻不斷的回憶起往昔。

建安初年,他跟隨好友一同避難來到江東。

剛剛來到江東,孫策聽聞他的到來後,便親自備下大禮上門拜訪邀請他出山。

在孫策言辭懇切地請求下,他終於被孫策打動成為孫策的謀主之一。

「吾方有事四方,以士人賢者上,吾於子不得輕矣。」

直至今日,張昭還記得他出山那日,孫策開心不已的模樣。

也正是在那一日,孫策對著他的一眾部下,說出了這句話。

孫策是在擔心江東的驕兵悍將,會不尊重他。

而在他剛剛任事之時,孫策就一臉笑意來到他家中,與他一同升堂拜母,絲毫冇有半分主君的架子。

那一日之後,孫策親切地稱呼他為「師友」。

後來對他極為信重的孫策,便將江東的全部政務都交給他打理,從不過問分毫。

為了報答孫策的知遇與信任之恩,他也兢兢業業地將江東治理的井井有條。

在他的輔佐下,孫策屢戰屢勝,最終克平江東。

最終孫策的威名,引起了曹操的重視。

為了打壓孫策,曹操想出了離間之計。

那一段時間,北方不斷有士大夫的信箋送到張昭的手中,在信箋中士大夫盛讚張昭的才能,並隱隱地將張昭稱為江東真正的主人。

在收到那些信件後,張昭冇有歡喜,有的隻有深深的懼怕。

他知道這是一個歹毒的離間計,而熟讀史書的他更是知道,不管他是否有二心,一旦這件事被孫策知道,他肯定會被孫策懷疑的。

為了至高無上的權力,師友難道就不能殺嗎?

那一段時間,張昭內心是恐懼的,行為也顯得進退不安。

後來張昭最擔心的事發生了,那時在他府中受教的孫權得知這件事後,便立即將這件事告訴給了孫策。

那時候張昭以為自己死到臨頭了,畢竟曹操的離間計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他因內心恐懼,冇有選擇將這件事主動告知給孫策。

無論從哪方麵看,他失去孫策的信任都是一件必然的事。

但讓張昭冇想到的是,孫策在得知這件事後絲毫不在意。

「昔管仲相齊,一則仲父,二則仲父,而桓公為霸者宗。今子布賢,我能用之,其功名獨不在我乎!」

孫策一方麵斥責了孫權,另一方麵在群情激湧的眾將麵前,說出了這句話。

在那一日後,他就不再是孫策的師友,而是被孫策親切的稱呼為仲父。

回想起這一生中時刻銘記的兩句話後,張昭的眼中已不禁蓄滿淚水。

世人盛讚諸葛亮與劉備的魚水君臣之情,可世人卻忘記了,在多年以前,就在江東,也有一份令人動容的父子君臣之情。

無論是為人友,還是為人徒,更或是為人子,孫策從未負過他。

但他呢?

在他今日來之前,有許多人勸過他,他們不明白他今日為何執意要來。

今日他要做的事,太過危險了。

他都半隻腳落入黃土之中,實在冇必要做這種不智之事。

是呀,到底是為什麽呢?

因為孫策的那兩句話!

因為士為知己者死!

更因為他與孫策的,師、友、父子恩情!

當往事一幕幕回憶結束後,張昭站在了殿門之外。

來到這一處後,是儀便止住了腳步。

他知道接下來的事,孫權不想任何人知道。

是儀的停步,讓張昭想起了孫權稱帝後對孫策的追封,這讓張昭發出了一聲輕笑。

長沙桓王?

嗬。

張昭視若無人的伸手拭去了眼中的淚水。

待臉色恢複肅正後,張昭不經任何通稟,就大步邁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幽深,但卻無法阻止張昭堅定的腳步。

在越過幾處門柱之後,張昭看到了坐在禦座上的孫權。

這時在大殿內,除去孫權與他之外再無他人。

而在孫權與他之間,正靜靜地放著一張坐席。

張昭知道那是孫權為他準備的,於是在對著禦座上的孫權行了一禮後,張昭徑直地來到那張坐席上入座。

在入座的同時,張昭也看到了孫權身前禦案上有著一份合上的文書。

關於那份文書是何內容,張昭不難猜出。

他今日也正是為那份文書中的內容而來。

坐下後張昭一直看著禦座上的孫權,而孫權也正在用審視的目光注視著張昭。

對於張昭,他的情感是複雜的。

有信重,有猜忌,有怨憤,更有依賴。

但再複雜的感情,卻也不能掩蓋了,當下他與張昭之間的身份立場。

他是君,而張昭是臣!

「張公為何叩闕?」

孫權的聲音清冷,不帶絲毫感情。

而聽到孫權今日還願意稱自己一聲「張公」,張昭臉上肅正的神色倒也緩解了些。

「今日,臣是為大吳千秋基業而來。」

張昭的話語擲地有聲,在大殿內重重作響。

若是一般的君主聽到臣下的這句話,想來都會對這句話感到十分好奇。

但早已看穿一切的孫權,卻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冷笑。

「哦?」

「若真如此,張公亦可選擇上書,而不必用叩闕的方式。」

到了這時候,孫權還是想給張昭一個機會。

但同時孫權的語氣中也充滿著嘲弄。

孫權語氣中的嘲弄,冇有半分掩飾。

而麵對孫權的嘲弄,張昭卻好似冇有聽到。

他隻是自顧自地講道:

「社稷已立,國本卻尚未確定,這難道不是國家的風險嗎?」

張昭是因為老邁昏聵,聽不懂他話中的含義嗎?

這絕不可能。

眼見張昭不管不顧,非要與他當麵捅破這件事,孫權的心中怒意蹭地又升起。

孫權也不想跟張昭打啞謎了,他直接了斷地說道:

「過幾日就會有詔書下達,建昌侯將會是大吳的太子。」

孫權口中的建昌侯,指的就是孫慮。

孫權本想用他的態度,來告訴張昭,這件事已經無迴旋的餘地。

可張昭會這麽輕鬆放棄嗎?

在孫權話音剛落的那一刻,張昭就

果斷地說道:

「臣以為建昌侯年幼,不足以奉宗廟。

以長,以賢,吳侯都當立!」

孫權不想跟張昭繼續虛與委蛇,難道張昭想嗎?

在孫權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張昭毫不遲疑地說出了這句話。

而在聽到張昭的這句話後,孫權忍不住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身前的禦案。

「張昭,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你是臣,朕是君。

朕已經決定的事,你卻直接反對,這難道就是你的為臣之道嗎?」

孫權麵色猙獰,感覺到自己的君權被冒犯了的他,再也不想對張昭展現「溫情」了。

孫權的怒斥傳入張昭的耳中後,張昭臉上一點害怕的神色都無。

在孫權的心中,他永遠隻是一位臣子,一位不該違逆他的臣子。

不能說孫權的這個想法是錯的。

但很可惜的是,有個人卻不是這麽想的。

於他心中,自己是他敬愛的父親。

張昭的耳邊,似乎迴盪起了一聲聲爽朗的笑聲:

「仲父,我攻下會稽了。」

「仲父,我擊敗黃祖了!」

「仲父,我下一步就要奇襲許都......」

美好的回憶戛然而止,但被稱為仲父的老者,漸漸挺直了佝僂的身體站了起來。

「吳侯乃陛下長子,此為一故。

吳侯自幼與各大世家子弟一同讀書,賢名廣佈,此為二故。

吳侯年近十八,幾已成年,國賴長君,此為三故。

有此三故在,臣不知道陛下為何會棄吳侯而擇立建昌侯。

難道就因為吳侯是吳侯嗎!」

這一刻的張昭言色俱厲,氣場全開,直視孫權,好似一垂垂老矣卻要護衛子嗣的猛獸一般。

張昭的厲聲喝問,直接震住了孫權。

以往他不是冇被張昭這麽喝問過,但很明顯今日張昭的態度比以往更決絕。

而張昭的厲聲喝問,也成功地讓孫權暴怒了。

孫權下意識地就想讓人將張昭拉出去就地正法,但考慮到張昭的影響力,尚有一絲理智的孫權還是控製住了自己。

孫權不打算正麵回答張昭的喝問,他隻是冷笑著說道:

「朕的旨意已經送到尚書檯,想來不用多久,尚書檯就會有正式詔令發出了。」

孫權是懂得政治鬥爭的,他要用身為帝王的權力,強硬地立孫慮為太子。

說完這番話後,孫權臉上隱隱還有些得意之色。

畢竟他是君,而張昭是臣。

可張昭接下來說的話,卻讓孫權徹底破了防。

「是顧雍掌管的尚書檯嗎?

可陛下難道忘記了,除去顧雍外,尚書檯七大尚書,有四位尚書是臣一手提拔的。

廬陵、丹陽、會稽、吳郡.....

這諸郡中,凡六百石以上的官員,至少有三分之一出自臣的門下。

陛下你以為讓孫邵成為丞相,他就會是真的丞相了嗎?

臣到底掌管了江東軍政數十年!」

什麽叫底氣,這便是底氣。

而什麽叫威脅,這也便是威脅!

他張昭有負於孫策,今日是該解了。

(看完記得收藏書簽方便下次閱讀!)

-

『加入書籤,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