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眾人驚得怔在原地,一時間靜默無聲,誰也不知眼前是何等狀況。
那麟查就算身手再敏捷,如何能趕得上?他一個箭步來到跟前,褚湉早已癱在那裡捂著心口,麵色煞白,驚恐萬狀著。
皇帝立在當下,冇有舉步過去,臉色陰鬱不明,冷眼看著二人。
褚湉緩了幾分,抬眸卻見麵前一張因驚慌失措而蹙緊眉心的臉。
是完顏那麟查。
她驚嚇之餘頗感意外,又覺得有些陌生,隻因這種表情似乎不該出現以往冷峻高傲的,他的臉上。
那麟查伏下身與她麵對麵,不時鬆了口氣,忍不住低聲斥道:
“禁區你也敢闖,剛纔你差點死在這兒!傷到哪裡不曾?”
褚湉茫然看了他一眼,旋即搖搖頭。
那麟查見她並無大礙,隻是嚇得不輕,心裡不免鬆了鬆,壓低聲音道:
“還不快去請罪!”
褚湉此時已回了神,並未解釋自己如何進來了禁區,她隻用手撐了撐地,借力站起身來。
因頭髮鬆散,未免失儀,罪加一等,匆忙捋了頭髮盤於發頂,隨意撿來地上的枝子作釵簪,固定住頭髮。
她見排雲門前眾人麵麵相覷,載澤更是握著弓,臉色發白一動不動。
那麟查此時也發覺自己實屬衝動莽撞了,彆人都驚呆在那,自己倒反應過人,一梭子衝過去,也太點眼了些,於是抿了抿唇,心中紛亂。
皇帝眼神冰冷地瞅著向自己走來的褚湉,適才的一切皆看在眼裡,本萬分急切的心此時也已熄滅。
她如驚弓之鳥般伏地不能起,那麟查也太過殷勤些,三言兩語一說,她便恢複往昔,泰然自若了。
皇帝生氣之餘,一股深深地無助與失落蔓延五臟六腑,卻仍要維持住表麵的風平浪靜。
褚湉垂首至皇帝跟前,眼睛不敢抬一分,自己不過散步罷了,她是禦前掌事的人,出去走動也是無人攔著,且禁區前又冇人把守,冇人告訴她前方危險,禁止踏入。
她心裡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大錯,可就是內裡發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自然而然的跪下,伏地道:“奴才誤闖禁區,擾了萬歲爺與各大人比試,請萬歲爺降罪。”
載澤見狀不妙,事又由他出,好不好的去射什麼灰雀,險些傷到人不說,也冇給皇帝長臉,這種種合在一起,必然致使上者不悅。
暗忖片刻,也忙不迭跪去了地上,大聲道:“這是載澤之過,是奴才太過輕狂,不識好歹,險些傷及人性命,奴才願意領罰。”
皇帝並未疾言厲色,隻淡淡道:“若真要罰你,你受的起嗎?!”
“此番是你好大喜功,自以為是,真若出了事,朕也不能姑息一二,停你三個月月俸,回去好好修煉心性。”
載澤自知皇帝對自己不過是薄懲,心裡更加慚愧不已,結結實實地磕了頭,退往一邊。
……
皇帝本應居高臨下的俯視於褚湉,可此刻他卻目視前方,心中隱痛,不耐般的道:
“退下去吧。”
褚湉如獲大赦,趕緊磕頭謝恩,可不免心中惴惴,忙起身快步退下。
那麟查捧著那隻禦用鈚箭上來複命,皇帝見他神色如常,便伸手拿回箭,頓了頓才道:
“這麼多人裡,隻你雷厲風行,一馬當先,若今日碰到的是預謀行刺的亡命徒,也隻你能當機立斷。”
皇帝莫測一笑:“朕要重賞你。”
褚湉經這驚心動魄的一回,再不敢在外逗留,直接回了玉瀾堂。
本以為皇帝會責罰於她,可不想卻是什麼都冇說,隻叫退下。
越如此,她越不安。
正持著青花花卉紋花澆,在抱廈下給花澆水,皇帝正由一眾侍從的隨扈下進了玉瀾門。
他邊走邊動手解行服冠的絛帶,隨意一擲,齊順乖覺,忙不迭的把冠接在了手中。
褚湉放下手裡的花澆器,在原地跪迎,皇帝路過她時,並未特彆留意,隻腳步輕快地進了殿門。
褚湉愣了下,自知今日緣由,自己身為禦前之人卻誤闖習武場這等匪夷所思的事來,本是他宮裡的人,他自然麵子上不好看。
於是,便朝茶水間去,親手泡來君山銀針,呈在托盤之上往寢殿走。
門口的侍從給她打了簾子,她換上和婉笑意抬腳進了去。
皇帝一上午都在挽弓射鵠,此時也頗為乏累,淨了手,換上一身家常便服,正由齊順伺候著看書。
褚湉將茶盞輕手放去炕桌上,打眼看皇帝麵色平平,瞧不出喜怒來,於是隻得笑吟吟地道:
“奴才今日泡的茶是君山銀針,用了早起花瓣上收集的露水,萬歲爺嚐嚐。”
皇帝目光隻停留在書上,自端來茶,隨意喝了口:“也無甚特彆。”
隨即把茶盞放下,繼續看書。
褚湉微窘,隻和齊順對視一眼,心裡隻當皇帝不願見著她,便想退下
去。
這時候皇帝卻對一臉恍惚的齊順道:“將宮裡帶出來的君山銀針都送去宜芸館,表姐向來喜歡黃茶。”
齊順不敢耽擱,隻得聽命而去。
褚湉乍聽這話,猶如堵了一口氣在胸腔,極其不理解他的用意,也更加覺得皇帝自來了頤和園後就性情大變。
還未想透,便聽皇帝道:“你與那麟查是熟識?”
這話問的出乎意料,褚湉滿腦子問號,卻又怕其中有什麼誤會,觸碰到規矩的紅線,於是如實回道:
“奴纔是後宮宮女,那麟查大人是禦前侍衛,宮女與太監侍衛等不得私相授受,這是宮裡的老規矩,奴纔不敢逾矩。”
皇帝點點頭,事實上他如今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卻又不得掌控,他甚至有些擔憂。
……擔憂她真的心有所屬。
他又恨自己不能將心中所思和盤托出,事實上,他是可以用強權,用隨便什麼理由,就可以把她留在宮裡一輩子,可強留一個人又有何意,況且……
還有太後。
他深知處境,婚姻更是不能做主,不想因一廂情願的自私拖累了旁人。
褚湉驚措之下,忽覺得眼前之人,彷彿不是她所認識的皇帝。
她黯然神傷,卻又不能表露,能做的不過是垂首立在那,一言不願發。
皇帝咬了咬牙,將心一橫,道:“倘若……”
“倘若你有意於他,也非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完顏那麟查也的確有資格叫人傾慕,朕雖為皇帝,卻也是年輕人,懂得什麼叫情投意合,什麼是至死靡它。”
“待朕親政,到時……會為你做主,所以你也不必急於一時。”
皇帝絮絮說了這許多,直說到胸膛發緊,滿心難受,倘若她謝恩,他實在不知自己該如何麵對。
他在心中祈望著她一句否決,至於其他,他彆無所求。
哪怕就這幾年,平平靜靜的在他眼前也好。
他一下後悔說出這等話來,可再冇轉圜餘地,等待答案的每一秒鐘都是如焚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