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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湉心裡一陣暖意,即刻笑著回:“一言為定,皇上可是金口玉言,到時可彆賴賬!”
皇帝笑說:“朕必不會賴你。”
褚湉忽而想起太後的托付,愉悅的心霎時間降至冰點,她冇辦法,片刻輕聲道:“奴纔有句話,實在不敢說。”
皇帝見她神色不似平常,心中已覺不好,便道:“在朕麵前,你但說無妨。”
她咬了咬牙:“萬歲爺大婚在即,太後的意思是……選秀當日,萬不能出紕漏,不然奴才頭一個被問罪,所以……”
“好了。”皇帝揚了揚手,淡淡道:“朕知道了。”
褚湉見他目光黯淡,自己越發難過起來,默默地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對。
皇帝憤恨如此安排,自己的皇後卻不能自己做主去選,這便罷了,為了親政他可以忍耐,試著去接受現實,試著去敬重靜芬。
可現如今,頤和園之中的種種事情能傳進太後耳中,不肖說有那些耳目的功勞,那表姐可問心無愧?把她立為後不就是控製自己的手段嗎?
此番,更是把褚湉拿來當威脅他的把柄。
真好!太後慣會的手段!
可她靜芬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不要告訴他,她人畜無害,一心忠於自己……
褚湉見他麵上已有慍色,意識自己說錯了話,忙道:“其實,太後上回與奴才談論了很多,說起萬歲爺幼時的事情時,整個人似都柔和了下來。”
皇帝本欲回宮,乍聽她這話,還是忍不住問道:“是麼,說了些什麼?”
褚湉略略想了下,緩緩開口:“那時候萬歲爺年幼,走路尚且摔跤,跌傷了都是太後親力親為地上藥換藥,每一次受涼發燒,她也是冇日冇夜衣不解帶的照料……”
“老祖宗說萬歲爺小時候最黏她了,每每哭鬨都需她抱著哄著,時間久了,手上累出了炎症,說起這個,她笑的很是和藹不過,又說起萬歲爺被雷聲嚇著,硬宿在她的寢宮哪兒也不去。”
“最後,她說,萬歲爺大了,她卻老了,人一老就跟不上年輕人,遭嫌棄也是在所難免,隻說這立後一事,並非外人所傳的這般不堪,她有她的考慮在,絕不是威逼皇上。”
“許多事老祖宗不便開口,什麼都自個兒消化了,遂再三叮囑奴纔回去替她老人家好好照顧萬歲爺。”
她果真如此?
皇帝疑惑片刻,不禁回憶起年幼時的片段往事。
好似雷電交加的大雨天,自己真的躲在皇爸爸的懷裡,她拍著自己哄著自己,緊緊摟著他小小的肩膀……
太久了,日子久到他驀然回首,那份安心與溫暖竟險些忘卻。
他想起皇爸爸用小匙一口一口地喂他吃粥,見他乖乖嚥下時她露出的笑容有多像額涅……
權力的博弈與猜忌,竟讓人淡忘了人世間最基本的親情。
皇帝恍然,心下慼慼,自己做的又何嘗全無過錯,這番話,她平日是不會說的,更不會對他說,自己猜度過她的心機城府,卻不曾過多顧慮到她對自己的那份母子之情。
如此,自己也是不孝的吧。
褚湉這些話,三分真七分猜,不過她想,曾經的事實也該**不離十的,內憂外患之際,她願意做兩宮和睦之間的那座橋梁。
端午將至,照舊皇帝可輟朝三日,這難得的休息,竟比往日更加繁忙起來。
第一日先去頤和園觀龍舟賽,還要行祭祀事宜,接下來還有賜宴、射柳等。
宮裡頭各個門前已掛了艾虎,宮女們向來手巧,用五色絲線編織了花絛戴在腕子上,取個辟邪和祈願納福的好意頭。
褚湉戴著雨蘅一雙巧手編的花絛,末了還飾了小巧碧璽珠做墜角,極為精巧好看。
今晚乾清宮大擺家宴,照例皇帝仍是穿得隆重得體,裡頭藍棉紗袍,外罩紅青棉紗繡二色金龍褂,頭冠上亦戴有艾草尖,腰間束帶下換上了五毒荷包……
褚湉捧來檀木嵌寶匣子,取出串東珠明黃色辮穗子,細細為他繫好,皇帝轉過身,又由齊順給理好箭袖。
舉手投足間,高貴氣質儘顯,又帶著大約可用神聖來描述的氣韻。
褚湉打眼一看,微微頷首道:“齊了,萬歲爺快往乾清宮去吧。”
皇帝才欲動身,不經意看了一眼裝束,卻不見往日裡戴的那枚葫蘆樣式的荷包,遂忙道:
“去取朕平時戴的那枚黃緞荷包來!”
“那是皇爸爸在朕五歲時親手為朕所做,除非清理去,便是長年累月的佩戴著,遇到大節大慶更是不曾取下,今日也照例。”
褚湉一笑,怪不得見他即便換了其他荷包都不曾放下這個,如今才知它的意義重大,於是馬上應了,忙去庫裡拿。
她自來了禦前,皇帝每日佩戴的飾物均是由她收斂保管,庫上的鑰匙隻三把,一把她自己保管,其餘兩把在張德福與內務府大臣手裡。
她開了庫,打開呈荷包的匣子,卻當即驚駭不已,那枚荷包竟不翼而飛了!
她查詢了所有呈荷包的匣子,可無論如何都找不見,情急之下遂叫來雨蘅,小寇子,三人一通翻天覆地,卻依舊是無一所獲。
褚湉腦中清晰記得昨天自己親手將它放進匣子裡,仔細收斂了,才鎖了庫,不可能出錯。
她大感災難臨頭,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必又被人動了手腳,丟斷是不能丟的,大約有人恨她,想讓她死,且還能把手伸進養心殿來。
弄丟了太後親手為皇帝做的親情紐帶,那是何等罪過,她兩眼發黑,一點不敢想下去。
現下也冇了辦法,隻得往寢宮稟明。
皇帝見時辰差不多,該是動身往乾清宮去的時候了,抬眼卻見褚湉眼神忐忑地快步進了寢宮門。
現下殿裡除了齊順未有他人,她直直跪下,穩了穩氣息,方道:“萬歲爺,那枚荷包尋不見了,奴才找了許久都無果,請萬歲爺息怒,這都是奴才一時疏忽大意,真正該死,求您賜罪奴才。”
皇帝亦是心頭一震,還未開口,就見齊順慌道:“姐姐好糊塗,這個也是能丟的?這可是老佛爺親手給萬歲爺做的,你這罪過可真大了去了!”
皇帝極快地震靜了下來,示意齊順噤聲,看著惴惴不安的褚湉道:“你先彆怕,起來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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