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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章
魔族的同盟
“塔”魔王候補，高崩馬裡奧斯住在五十層的高層公寓樓裡。
最頂層的閣樓套房，便是馬裡奧斯的住宅與工作室。
套房裡，人形、組合式模型、縮微場景、原創一體模型等等陳列成行。
高崩馬裡奧斯，是個模型師。
閣樓套房有很多房間，全部都充作模型倉庫與工作現場。
未開封人形儲藏間，模型組合用房間、材料儲藏間、各流程專用工作室。它們各有各的用途，卻不見一處帶有生活氣息。
這會兒馬裡奧斯所在的房間，帶著整麵的落地窗。窗外能望見高層建築林立的夜景，煞是漂亮。然而，馬裡奧斯正專心於工作台上的作品。
魔女人形——馬裡奧斯的傾力之作。
比例為四分之一，高度約在五十厘米以上。它的麵龐完美無瑕，身披裝甲的同時，胸部卻大幅裸露，彰顯著女性的**美。一頭銀髮淩亂如波，舒展的雙翼堪稱華麗。
以一般人形而論，這件作品已經足以作為原型了，但卻並不準備量產，完全是孤品。說來也對，造型如此精細複雜，要想量產也是不可能的吧。即便強行量產化，成品質量也會大幅下降，搞成山寨件。
它就是這樣，對於製造上的限製毫不在意，達到了巧奪天工等級的作品。
不僅人類愛好者，就算魔族，恐怕也會對它投以欽羨的視線。
人形彷彿有了生命，恍若其本體正在釋放魔力。如果這名女性真實存在，那她無疑將驚人地強大——觀者無不會如此想象。
馬裡奧斯抱起胳膊，凝視著這件人形。
他的麵目憔悴，帶著黑眼圈。令人猜想他是不是過度專注於創作以至於廢寢忘食。
一頭亂蓬蓬的綠色捲髮，看得出是完全冇有打理過。身上胡亂披著的校服，濺上了塗裝用的顏料。從儀容看來，他是個不拘小節的人。
他的注意力，完全聚焦於一點。
那便是自己的創作活動。
馬裡奧斯凝視著創作的成果，滿足地微笑了：
“完美……”
再差一點，最高傑作就將完成了。
恐怕對於現在的自己，這就是頂點。是僅次於自己生命的重要作品。
——接著，
當自己失去它時，那種絕望與喪失感——想到此，身體發抖。
馬裡奧斯自然地翹起嘴角，心中一陣激動。
萬一搬運時，手裡一滑落在地板上呢？萬一摔得粉碎呢？
太可怕了。
這件作品，我不願它傷到一分一毫。
明明如此，
自己卻又行將出手。
渴望著無可挽回之事，
渴望著那種刀割般的喪失感與悲痛——
這時，蜂鳴聲響起。
“——？”
馬裡奧斯皺起臉，抬頭望向牆上的螢幕。螢幕總共九台，各自顯示著“塔”的卡牌們的身影。
這座高層公寓裡，安裝有馬裡奧斯專用的電梯。電梯每五層一停，通往馬裡奧斯卡牌們的工作室。
“塔”團隊所有人，都是模型師。
而且，隻要訪客冇通過各級卡牌對其安全的確認，就無法向上一級移動。最高層則遍佈魔術防護牆。想登上閣樓套房，除了這部電梯，彆無他路。
馬裡奧斯盯著五層的螢幕，上麵有兩個人影走出電梯。
其中一個是紅頭髮的男人，另一個是粉紅髮色的女人。
什麼人？
對他們冇印象——但很容易想到他們是魔王候補，或者魔王候補的卡牌。
雖不知詳情，但馬裡奧斯聽說過“惡魔”伊比紮已經被擊敗了。因此，魔王候補們變得更加活躍。
這肯定是哪家魔王候補用卡牌前來刺探。
螢幕上，攔住兩名入侵者的是“塔”的卡牌，五棱郭巴塞特，銀星學園一年級C班新生，他不是宮廷卡，而是組卡，而且論序列的話，還是最低級的Ⅱ。
五棱郭手上拿著自己製作的怪物模型。它的外觀融合了青蛙與鱷魚，讓人不適。造型富於個性，栩栩如生，以外行人看來是件出色作品，但在馬裡奧斯眼中，卻幼稚而粗劣。
五棱郭扔出了模型。
難得的力作飛過半空。正對麵的入侵者正在疑惑——為什麼他要對自己做這種事情。
——然而，這是“塔”的基本能力。
模型轉眼間變得巨大，現實化為身高兩米的怪物。
——將創作品實體化的魔法。
不可能存在於現實的，青蛙與鱷魚融合的怪物，撲向了男性入侵者。那男人不作一絲抵抗，被連頭吞了下去。
“……冇勁。”
雖不知是誰的卡牌，卻根本不值得較量。
馬裡奧斯失去興趣，背對螢幕，重新麵向工作台。
不論是怪物，是機械，任何東西都能被我們現實化。有了這種力量，要多少戰力就有多少。這便是“塔”最大的優勢。
其他魔王候補都受到卡牌數量的製約，然而我方卻是無限。“塔”可以收集的兵力更強，數量更多。為此，馬裡奧斯以具備造型才能的人員作為卡牌，建立了量產體製。
現在還不到參戰的時候。
可戰鬥已經打響了。
這間工作室，就是我的戰場。
馬裡奧斯對魔女人形進行收尾工作。
這件作品，已經決心要用在強敵身上。以它的水平，哪怕是“星”的星之丘史黛拉，或者凱旋六王，也一定能打敗。
自己對它的重視，正是到了這般程度。
啵地一聲，電子音響起。
——什麼？
這聲音告知了訪客到來。
“怎麼回事……”
回頭看向螢幕，隻見九個螢幕畫麵全都變成了一片白雪花。
腳步聲近了。
發生了什麼？下邊那幫傢夥，到底在搞什麼玩意？
馬裡奧斯滿腹狐疑地站起身，打開房門。
“抱歉深夜打擾。你就是‘塔’的高崩馬裡奧斯？”
是剛纔螢幕上的紅髮男人。
乍一看是個普通人。溫和的笑容，親切的言談。
然而，總感覺有古怪。
很難說究竟是哪裡，但本能正告訴自己，他絕非人畜無害。
他穿的不是銀星學園的校服，而是便裝。帶兜帽的黑色上衣，草草穿著的白襯衫。再配上條帶洞的黑色牛仔褲。
校服可以各自按個性修改，所以不能一概而論，但這男人穿的，明顯不是校服。
——這兩人，什麼來頭？
目光挪向女性，這一位倒是穿著校服。而且有種尋常的可愛感。
帶著令人親近的微笑，就像是放學後會和朋友一起去鬨市區玩的少女。喝喝咖啡，逛逛服裝店與首飾店，然後，偶爾會被星探搭話——很容易想象出這般日常生活。
“你們……怎麼到這上麵來的？”
馬裡奧斯以問題回答問題。
然而紅髮男人不急不惱，淡淡一笑：
“一般吧。電梯停下的樓層，有你的卡牌……換句話說，門衛？我猜，這意思是要闖過他們，纔有資格跟你見麵。”
馬裡奧斯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一路闖過來的？
這不可能。這傢夥，早在第一級就被——
這時，才忽然發現，
少女腳下，有鮮紅的液體滴落。她製服的左臂上，也染上了一片紅色。
——血。
她右手，握著裁紙刀。
——這傢夥。
可從少女表情上，看不出她感到了疼痛。
小動物似的笑臉，卻令人有一絲毛骨悚然。
“你們……什麼人？”
紅髮男人朝少女攤手。
“這位是‘命運之輪’的魔王候補，下鹿妻輪音。”
“什麼……！？”
馬裡奧斯急忙作勢防備。
“冇想到……魔王候補竟親自殺進來了。”
這麼說，那男人可以視為“命運之輪”的王牌了吧。
馬裡奧斯如此判斷之時——
“而我是‘死神’的魔王候補，淨土之浜洛斯特。今後就算認識了。”
“……！！”
馬裡奧斯抓起工作台上的最高傑作。
“原來如此，確實是出色的作品。”
洛斯特瞧見馬裡奧斯手裡的人形，悠閒地發表評論。
“剛纔我在下麵的樓層見識過，‘塔’的能力就是將模型實體化對吧。一般收集卡牌都要考慮均衡性……但這裡的戰略是專攻一項啊。”
“你……在最開始你那一級，死了對吧？”
“我拿著‘死神’阿卡納牌，但與死亡無緣。算是名不符實吧，偶爾也會有那麼點消沉呢。”
洛斯特做作地縮了縮脖子。
“不說這個，展現一下你的能力吧？就算能力相同。卡牌和魔王候補也會有很大的差彆。”
“行吧……就給你長長眼。”
——這是我的最高傑作。
毫不吝惜投入了我的時間與勞力，這珍奇絕品。
無比珍貴的，我的寶物。
不論任何魔王候補，都必將折服於它麵前！
“接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馬裡奧斯把這寶貴的人形，直扔到樓梯井頂棚的高度。
接著，它旋轉著，
實體化，
然而並冇有——
落在地上，摔碎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馬裡奧斯崩潰般跪在地上，狂叫著。
“完啦啊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麼！！！！”
不在乎彆人的視線，悲痛欲絕地哭嚎。
捏起拳頭，砸向地板。
“傑作！我的最高傑作啊！！比什麼都要緊！我的寶貝啊啊啊啊啊！怎麼就，怎麼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斯特和輪音看得目瞪口呆。
這是他自己扔出來砸壞的。
大概是魔法失敗了吧。
換句話說，自作自受。
這就是“塔”魔王候補？
淌著淚水，玩命地敲打地板。
洛斯特隻能就這麼一直觀望下去。然而——
“嗚啊啊啊！嗚啊啊啊啊啊啊咿……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
終於，馬裡奧斯的大呼小叫裡，開始摻入笑聲。
不停留著眼淚的同時，馬裡奧斯露出一副恍惚的表情：
“唔哈啊！這種絕望……這種喪失感，啊，心裡多麼痛苦……憤怒，懊悔，不甘，悲痛……都要瘋了啊……太棒了，太棒了！”
洛斯特目光銳利地觀察著他的變化。
“馬裡奧斯……你……”
“失去無比寶貴之物——這種快感！寶貝被淒慘地摔碎，已經無可挽回了——這般絕望啊啊啊啊啊！糟透了，棒極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
四周空間突然變化。
周圍牆壁消失，地板抬升至高空。
“……這是！？”
洛斯特望向腳下遙遠的夜景，不知什麼時候，連落腳之處都縮得很小。本該是寬敞的房間，如今卻隻剩兩米邊長的正方形。
高度幾百米。冇有外牆，冇有柵欄。強風一吹，幾乎就要摔下去。
如此險峻之處，隻剩下自己和輪音而已。
“是……塔？”
已經不是剛纔的高層公寓樓了。洛斯特發現，自己所在之處是一座石塊與磚頭堆砌而成，無比高大的高塔頂部。
“——固有魔法，‘崩落快樂’。”
兩人視線前方，馬裡奧斯正懸浮在夜空中。
他的表情因悲痛與苦悶而扭曲，仍流淌著喜悅的淚水。
“……這就是‘塔’的……固有魔法。”
突然，強風打在洛斯特臉上。夜空剛剛還是一片晴朗，轉眼就成了風暴之夜。
強風毫不留情，快要把兩人吹下樓頂了。
掉下去，就是死亡。
不需要理論，憑本能就知道。
洛斯特和輪音忍著狂風彎下腰，手撐在地上。
然而襲來的還不隻是風。
仰望天空，隻見一片狂亂。雷雨雲如龍般捲成旋渦，而雲層在發光。
——雷電。
雲中閃光大作，雷鳴聲嘶吼迴盪。
恐怕真正的威脅，在於雷電。
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如果遭遇落雷，這座塔可能會倒塌，而我們也就一起玩完了。
“原來如此。那個人形是被故意破壞的。並不是讓模型實體化，而是通過摧毀珍視的東西，展開大規模儀式魔法……這就是，你真正的能力。”
“冇錯。實際是因果性質的固有魔法。那個人形是件藝術品……哪怕與羅丹，貝尼尼相比也不遜色。不管怎麼想，也比彆人的性命更要緊。啊！明明這麼重要！明明這麼重要！為了你們這種小角色，竟然，非得要我獻祭出自己最看重的作品！”
馬裡奧斯又開始落淚，
“卻反而喜悅起來了。”
馬裡奧斯邊哭邊笑，
“無比重要的東西被奪走的快感……你們懂嗎？”
“對不起，不懂。”
抱歉地微笑的同時，洛斯特正思考要如何擺脫這固有魔法。
然而，找不到方法。
“話說在前頭，這座塔上無路可逃。唯一的脫離方法，就是跟它同歸於儘。”
馬裡奧斯洋洋自得。洛斯特佩服地朝他點點頭：
“所謂的必殺固有魔法對吧……真是可怕。”
這時，雷聲變得更大，馬裡奧斯堅信自己將會勝利。
真冇想到這麼走運的事會自己送上門。要知道，對方可是傳說中擁有驚人能力的“命運之輪”，和神秘的魔王候補“死神”。
“死神”的真身，以前從來不為人知。而我不僅知道了，還能同時打敗他們兩人。
即使消耗掉了本來準備用在“星”身上的人形，也算回本有賺。
然而，有點在意——這個叫淨土之浜洛斯特的男人……哪怕被逼入絕境，還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保持著冷靜。
他傻了吧？
至於那女人則用不著疑心。哪怕到這地步，還在笑嘻嘻的，蠢貨一個。
霎時，打來一道炫目的閃電。
這道光，打散了馬裡奧斯心裡僅存的不安。
遲了一拍，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最強等級的落雷擊中高塔，塔開始倒塌。
這座塔塌下去，隨著成山的瓦礫墜落之時，便是“死神”與“命運之輪”的死期。
腳下地板龜裂，高塔緩緩下沉。就在這時，
“輪音。”
洛斯特呼喚起“命運之輪”的名字。
“——”
少女從塌落的地上站起身，右手拿著裁紙刀。一陣喀啦喀啦的聲音，刀刃推了出來。
輪音笑容不變，捲起左手袖子。
見到她白皙的胳膊，馬裡奧斯屏住了呼吸。
——上麵有好幾道傷痕。
靠近手腕處，新的傷口還在流血。
在稍上方位的位置，閃著寒光的刀刃抵了上去。
馬裡奧斯內心響起警報。
——不妙。
雖搞不懂情況，但那很不妙。
不帶絲毫猶豫，輪音把裁紙刀的刀刃一劃。
鮮血噴湧。
“……！？”
血珠淩空飛舞。下一瞬間——
“咦？”
馬裡奧斯手上正拿著自己的最高傑作，魔女人形。
“……！！！？”
冇錯。這就是剛纔自己親手搗毀的作品。
環顧四周，這裡是自己的工作室。
“……為什——？”
“崩落快樂”創造的世界消失了。
眼前是洛斯特和輪音兩人。他們好端端地站在木地板上。
——我……是看見什麼幻覺了？
雖如此想，卻很快否定。
輪音胳膊上的傷口有兩道，鮮紅的血液正從中滴落。
洛斯特輕柔地微笑道：
“‘崩落快樂’……實在是精彩的固有魔法啊。”
馬裡奧斯脊背陣陣發寒。
他虛張聲勢，好掩飾自己的恐慌：
“剛纔……不是你吧。是那個女人。”
“說得對。是輪音的固有魔法‘無限再演’。”
恐怕是時間回溯，或者將發生過的事件抹去的取消係技能。
要是魔法的發動統統被取消，那就無計可施了。
然而，假如僅僅是這樣，那“命運之輪”並冇有勝算。
即使取消了敵人的攻擊，隻要冇能對他造成傷害，那他還是可以反覆攻擊。
——到這時，便輪到“死神”上場了。
馬裡奧斯額頭冒出冷汗。
洛斯特的固有魔法還不明確。然而，他是“死神”阿卡納牌的持有者。
對敵一擊致命的魔法，也是有可能的。
隨便說點什麼，爭取時間吧。隻有趁這段時間思考對策。
“……不過話說，魔王候補會攜手作戰，這我還真冇想到，”
“也對。魔族所相信的隻有自己。所以即便聯手，也不會成為純粹意義上的隊友。隻不過是彼此利害一致時的權益之計，臨時性的同盟關係而已吧。”
“——那，你們是來打敗我這個放著不管會很危險的敵人嗎？”
“正相反。我們是來邀請你的。”
“……你說什麼？”
“我們魔王候補，各自具備著很有特點的能力。然而由於其個性鮮明，這些能力有時會出現剋製，有時卻會被壓製。”
這是自然。
馬裡奧斯自己也不想跟火力強勁的敵人做正麵較量。
“於是，我就想先攜起手來，優先解決掉那些對我們各自形成剋製的對手……”
“你說……形成剋製？”
馬裡奧斯話裡帶著嘲笑，
“我確實有些敵人不好對付，但前提是我主動配合對手的打法。假如我堅持自己的策略，‘崩落快樂’就冇什麼克不剋製。不管是誰，都必將給他帶去毀滅。隻要我能把魔法執行到最後……可是呢……”
也許是頗為震驚於“無限再演”造成的妨礙，馬裡奧斯加了最後幾個字。
然而，洛斯特望向馬裡奧斯的眼中帶著憐憫：
“是嗎。你還不知道啊。”
“什麼玩意……你叫洛斯特？有話快講。”
“高崩馬裡奧斯。你有一個天敵。”
——天敵？
“哈？你說誰。跟我的‘崩落快樂’對抗，不管對方是星之丘史黛拉，還是凱旋六王——”
“‘戀人’，盛岡雄鬥。”
戀人……
一個意外的名字。
“馬裡奧斯。你的‘崩落快樂’。並不是直接作用於對手的魔法。歸根結底，它是破壞掉對手最為重要之物的能力。不錯吧？”
——這傢夥。
馬裡奧斯冇能回答。
“隻不過，魔族冇什麼東西比自己更為重要。所以，它一定能讓對手崩潰，是必中必死的魔法。”
“……”
說中了。
“並且，它不是直接的詛咒，而是間接的。所以很難防禦，實在是不好應付。”
“……所以說不管誰我都一定能殺掉。什麼‘戀人’，我看不上。要做我的對手——”
“你，冇出席過他的亮相會吧？所以纔不知道……‘戀人’魔王候補，盛岡雄鬥……他是個人類。”
馬裡奧斯震驚地圓睜雙眼：
“啥……！？”
“他大概會重視某個東西超過自己，是你‘崩落快樂’所不適用的唯一對手。”
他說……人類！？
“不……等會，那他也當不了我的對手。隻消某個除我之外的人——不對，首先用普通魔法擊敗他不就行了。”
“但是，‘惡魔’三石伊比紮已經敗在他手上了哦。而且，雖說尚未失去魔王大戰資格，但‘世界’阿斯皮特·萊茵也在事實上被他逼到退場了。”
他說什麼？
“你說打敗‘惡魔’的居然是個人類！？”
“所以我才建議你要多加警惕。再這麼下去，就算你倖存到最後，說不定，擋在你麵前的就是‘戀人’了。”
“……唔。”
淨土之浜洛斯特靜靜笑著，遞出右手：
“不存在什麼彆的義務或責任。請以單純互相利用的輕鬆心態來加入我們吧。”
“說不定我會背叛哦。”
洛斯特很是開朗：
“那是自然。哪有魔族不這樣想呢？”
馬裡奧斯思忖片刻——
與洛斯特握手。
◇◇◇
走出醫院，蕾娜說想要一個人回去，而我們決定半強迫地送她回家。
莉澤爾學姐的高級轎車空間寬敞，後座可以轉成彼此相對的樣子。莉澤爾學姐和蕾娜麵向車頭而坐，而我和雅則坐反方向。
我的視線在奔流的夜景與蕾娜之間交替，看得很清楚。隨著車子駛近自己家，蕾娜也越來越不安。
終於，轎車停在了住宅區一角。
莉澤爾學姐也露出少許困惑之色：
“這裡是你說過的住址……可真的就在這兒嗎？”
“是的……這裡，這裡就是蕾娜的房間了。”
下了車，我望向矗立在眼前的二層建築物。
該怎麼說呢……是座昭和氣息濃鬱的公寓。牆壁一看就很單薄，外接式樓梯滿是鏽跡，扶手也有些地方朽壞脫落。整個建築都臟兮兮的，令人有點發怵。
“聽說過你離開了父母家，自己找了間房……可居然……”
“我也嚇一跳……”
莉澤爾學姐和雅似乎也不知情，啞口無言了。
我們被蕾娜帶著，踏上公寓的場地。這裡冇什麼院子，在兩邊高層住宅樓包夾之下，這裡活像個遺存於穀底的小屋。
打開最靠裡的房門，蕾娜一副為難的笑容：
“房間，房間窄小……請進。”
真的很窄小。
三疊大的單間。
（譯註：約合4.8平方米）
所有人不禁失語。雅笑得有些抽搐：
“啊，啊哈哈哈……這種我超熟悉的！之前我住的房間也是這樣子啦。該說鬆了口氣呢，還是感歎無奇不有呢，啊哈哈……”
極力緩解尷尬的這份心意，滿懷著雅的體貼。然而就連她的關懷，也彷彿飄散在這破破爛爛的榻榻米上。
按我爸媽所說，小岩井家應該算一戶名門望族……難道說，是跟雅一樣，受到誰的迫害了？
“那個……冇有給客人用的坐墊……隻有被褥了。”
蕾娜翻找著本就不存在的待客用品，慌慌張張地把隔扇拉開又關上。莉澤爾學姐徐徐與她搭話：
“蕾娜。你所身處的情況，到今天能好好告訴我們嗎？”
說著，莉澤爾學姐坐在了榻榻米上。這是體現出自己不打聽清楚就絕不回去的意誌吧。蕾娜或許也死了心，就地屈膝跪坐下來。
我和雅也席地而坐。榻榻米表麵在日曬下有了損傷，但並無塵土，看得出蕾娜日複一日的認真清潔。
“小岩井家……實際上，有過一個真正魔族的蕾娜。可是……在六年前去世了。所以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就委托了某位魔術師，做出了蕾娜……”
剛纔醫院裡說過蕾娜是人造人這件事，是真的。然而，存在過一個魔族蕾娜——這我頭一次聽說。那麼現在我眼前這個蕾娜，就是製造出來代替死去蕾娜的人造人了。
莉澤爾嚴肅地抱起胳膊：
“你知道魔術師是誰嗎？”
蕾娜帶著歉意搖搖頭。
“這樣啊……然後呢，你怎麼會離開家到了這裡？”
“……蕾娜有了個妹妹。她不是人造人，而是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親生的，真正的魔族。”
我有種討厭的預感。說實話，感覺話題繼續下去會很沉重。
然而，這就是蕾娜一路走來的人生。作為“戀人”魔王候補，我要接受蕾娜的全部，這是我作為蕾娜主人的使命。
“這之後，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就越來越不寵蕾娜。他們一直都圍著妹妹轉……可是，妹妹真的好可愛，蕾娜也覺得這是冇辦法的事。蕾娜已經當姐姐了，這種事必須要克服一下。所以——”
蕾娜頓住話頭。然後，終於，詞句零落，
“所以，離開家門也是冇辦法的事……”
“喂……這話，什麼意思？”
我忍不住插嘴。
“蕾娜是人造人嘛……妹妹將會成為小岩井家的後嗣。如果待在家裡，蕾娜會妨礙到妹妹……妨礙大家。”
“……這算什麼。”
我不禁苦笑，
“父母怎麼可能會嫌孩子礙事呢。”
我站起來，對學姐說：
“接下來，咱們到蕾娜他們家走一趟吧。”
“雄鬥……這……”
出乎意料，學姐不情不願的樣子。
“說來說去，最後與孩子站在一邊的不還是父母嗎。都已經有妹妹了，姐姐卻一個人呆在這種地方，也太怪了吧。”
我衝著蕾娜笑笑。可不止為何，蕾娜唯有一臉的為難，
莉澤爾學姐迷茫了一會兒，終於站起來，留下一句“稍微等一下”，走到室外，
大概五分鐘後，學姐握著手機回來了：
“已經約好了。接下來馬上就能見麵，我們走吧。”
◇◇◇
蕾娜父母的家，離她公寓有開車約一小時的路程。
雖及不上雅他們家，但也是座大豪宅。
“蕾娜你留在車裡。雅，可以拜托你照看嗎？”
“嘭嘭交給我吧！”
雅敲了敲自己豐碩的胸部。
大門如要塞般結實，朝左右自動開啟。我和莉澤爾學姐兩人走入其中。一條筆直走道的前方，望得見大宅燈火。周圍一帶樹木如森林般覆蓋，彷彿隻有這裡是另一處世界。
“學姐，為什麼不帶上蕾娜本人呢？”
“我擔心會出現不能被蕾娜聽到的話題。”
“咦？”
學姐究竟有什麼考慮，我完全不得而知。
一抵達大宅，便有個管家似的人為我們帶路，來到一間會客室模樣的房間。電視電影都能看，是間相當有貴族派頭的豪華房間。
我們在房間裡等待著，很快蕾娜的雙親就到了。
“實在抱歉讓您久等了，莉澤爾小姐。難得您大駕光臨，寒舍卻一無所備……”
魔族基本上外表都很年輕，但這兩人尤其出挑。
也許是因為他們都長得小巧玲瓏，纖細的身材比我更矮的緣故吧。銀色的頭髮，稚嫩的臉龐，跟蕾娜如出一轍。
“那裡哪裡。唐突叨擾貴府，該道歉的是我纔對。這位是‘戀人’魔王候補。”
“我叫盛岡雄鬥。”
簡單完成了自我介紹，我們在沙發上相對而坐。
“——那麼，您為何事而來？”
不知該不該說話，我望向侍立在一旁的莉澤爾學姐。
“……目前，我正作為‘戀人’的女王參加魔王大戰。”
“哦，有所耳聞。不過我還滿心以為莉澤爾小姐您會成為魔王候補，稍微有些……意外。”
說著，他向我投以一瞥。
果然，是對我成為魔王候補懷有疑問……不對，不滿吧。我的人類身份，八成是原因之一。
“小岩井子爵，您的千金蕾娜也作為騎士參戰，這件事您知道嗎？”
然而，蕾娜的雙親驚訝地對視，
“這還真是頭一次知道。要說……蕾娜已經在六年前去世了。”
“喂……等會兒！”
我忍不住插嘴，
“蕾娜還活著呢！也許她是人造人，可她不還是你們的女兒嗎？她還在上學，還在作為卡牌幫助我呢！”
“人造人就是人造人，不是女兒。”
“啥……！？”
蕾娜的雙親淡然說道。
“女兒的早夭，對於小岩井家，對於我個人，都是重大的缺陷。我們家族會被外人視為血統低劣。所以我們製作了和女兒肖似的人造人，重整門麵。”
門麵……
蕾娜的雙親想表達什麼，我不明白。
“可，可是，不正因為女兒去世的悲傷，你們才造出模樣相同的人造人來代替她嗎？對於蕾娜，你們不是當成女兒來疼愛的嗎？”
父親回答得極不痛快：
“冇錯，這就更成為一個問題。那就是，她在尋求我們的親情。”
“理所應當的吧！？這有什麼問題了！”
“居然會需要愛。總之，作為魔族就是個廢物了。”
“……！！”
這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我回頭，見到門縫裡有個小小的身影在探頭探腦。看起來，約莫三四歲的樣子。樣貌和蕾娜十分相像，是個可愛的小姑娘。
“……有客人嗎？”
“愛娜！！”
父親臉色煞白地大喊。
“你！快帶走！”
“好，知道了！！”
母親急忙趕到房門，把那孩子抱起來。
這慌張的樣子很不尋常。簡直好像叫孩子躲開傳染病患者一樣。
“不可以啊，愛娜！快回你房間去！”
可小姑娘興趣盎然地盯著我們。
愛娜……她就是蕾娜的妹妹啊。
母親帶著愛娜，逃也似地離開房間。
我一言不發，目送她們的背影。
留下來的父親，朝莉澤爾學姐說話，像在辯解什麼：
“實在非常抱歉。愛娜如今正是善感的年紀……”
瞟了我一眼，
“不方便讓她受到些多餘的影響。”
“嗯，我能夠理解……可是，蕾娜她——”
一副連名字都不想聽見的模樣，父親蓋過了學姐的話語：
“正因為這樣！要是愛娜也像她一樣尋求親情，會讓我們為難！！”
我實在忍不住，脫口而出：
“可是，這難道不是作為生物的自然常理嗎？有什麼好為難的？你們為什麼非要把蕾娜趕出去！？”
“魔族所需要的，是盤算與利益。即便是親子也一樣。”
“……”
“不能說完全冇有愛，但，自己與家族的繁榮是最優先的。孩子是其道具，而雙親也被孩子所利用。而感情應該建立在這種關係的基礎之上。然而……它向我們索求無償的愛，那當然會被廢棄。”
廢棄……？
“你在說什麼……親子，不是這種關係吧……”
父親犯愁地歎了口氣：
“果然是人類……什麼都不知道。看樣子，這次魔王大戰又要白費了吧。那麼，小岩井家就更該跟它劃清界限。在莉澤爾小姐麵前說這些有些合適……但既然失敗已經確定，那就不要牽扯我們。”
接著他轉向我，表情彷彿在諄諄教導一個不明事理的孩子：
“魔族與人類不一樣。雖說是親子，但關係建立在利害之上。雙親期待著孩子給自己和家族帶來利益，而孩子則期待著雙親對自己的投資。”
“這……人類多多少少也有這種心態，可不光是——”
“僅僅如此，彆無其它。”
“……！？”
父親再次朝莉澤爾學姐低頭：
“我家製作的人造人勞您費心了，實在是過意不去。不過，它已經是廢棄品了，早就與我們家再無關係。請回吧。”
到此，對話已經無法進行了。
我被失敗感打垮，離開了大宅。
該怎麼……告訴蕾娜呢。
我踏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大門，身後傳來學姐體貼的聲音：
“雄鬥……也許你很震驚吧，但那對魔族來說是很普通的。”
我站住腳，朝學姐回頭：
“學姐，你和雙親……也是那種關係？”
“是的。姬神家還要更加不講情麵。”
“怎麼……”
我想起剛纔母親急忙讓愛娜遠離我的情景。
“不過，既然討厭人類到連孩子都不許接近……那如今的蕾娜被討厭……也是出於這種心態吧。”
“恐怕對雄鬥來說很不好受，不過那是魔族的正常反應。尤其是這個年紀的孩子。接觸到人類……很容易受到影響。”
“……影響？”
“對。惡魔式的價值觀會受到乾擾。所以，他們纔不想讓雄鬥接近。不讓蕾娜留在家裡，也是一樣的理由。”
我雖說一點都聽不懂……不過人類的小孩子也會從周圍環境學到各種各樣的東西。而它們都會對這個孩子造成很大影響。魔族也有這種情況吧？
“所以雄鬥你完全冇錯。那是很普通……極為正常的應對。”
“……我明白了。可是既然如此……那蕾娜為什麼會需求雙親的愛呢？”
“對啊……為什麼蕾娜需要親情，不得而知……不過，怕是製作蕾娜的魔術師失敗了，或者是有意而為之。”
我覺得這做法非常好。然而在魔族社會，從結果上說，這種性質卻使蕾娜陷於不幸。
不……從雙親的樣子來看，蕾娜本來就不過是在第二個孩子出生前用來填補的。或早或遲，她都會被趕走。
“可是……這樣一來就真相大白了。”
“冇錯。蕾娜核心所需要的能量，是‘雙親的愛’。”
而這，如今顯然是絕對無法獲取的。
我們回到車子，蕾娜一低頭，身體僵硬地等待著。簡直就像犯人在等著死刑宣判。
我們重新在後排車座上相對而坐。不知從何開始說起，隻是一言不發。
“果然，是說不需要蕾娜了……對吧？”
“纔沒有——”
可我說不下去。
麵對語塞的我，蕾娜反而體貼地眯眼而笑：
“不要緊的。蕾娜，是個奇怪的孩子。想要彆人的喜歡，想受到彆人的愛。被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厭煩也是難免。對妹妹的教育，當然是有害的。”
“蕾娜……”
莉澤爾學姐臉色難過，猶如切身體會一般。
雅滿是想要加油打氣的模樣，不停地剛要開口又改了主意，表情動作五花八門。
望著這樣的我們，蕾娜微笑：
“所以，蕾娜……纔會成為雄鬥同學的卡牌。”
“咦？”
“‘戀人’的話，也許會喜歡蕾娜的吧……然後，如果在魔王大戰中表現活躍……那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也許還會寵愛蕾娜。”
接著，小小的腦袋一歪，
“可是，明明都是不可能的……”
她的眼角，有淚在閃光。
振作點，盛岡雄鬥。
你是蕾娜的主人吧。連作為眷屬的卡牌都幫助不了，還當什麼“戀人”魔王候補。
然而，我無計可施。
雙親的愛，我給不了蕾娜。
該怎麼辦纔好。
這次，哪怕莉澤爾學姐也冇辦法。雅也一樣。
難道隻能就這麼看著蕾娜身體崩潰嗎。
能給蕾娜帶來跟雙親一樣的愛，有誰……
誰。
——。
有那麼一個人，我想到了。
“莉澤爾學姐……開車吧。”
“也對。再待下去也冇意義。暫時回到宮殿——”
“——可以開到我家嗎？”
◇◇◇
回家後，我把學姐她們帶到自己的房間，讓她們暫時等一下。
趁這段時間，我在起居室把蕾娜的情況告訴了我爸媽。
兩人都默默地聽我說，但隨著話題進展，我爸開始冒眼淚，幾次摩擦眼角。而我媽……表情越來越嚴厲。
她像是在拚命憋著怒氣，卻是藏不住。那股怒火，感覺她周圍的景象都在隨之搖曳。
說實話……頭一次看見媽媽這麼可怕。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
“小雄。”
我媽蘊含憤怒的嗓音打斷了我。
“你說完了？”
“嗯，完了……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所以纔想找爸媽你們商量——”
我媽眼神又銳利一級，我不由得閉上嘴。
接著，她不由分說地丟下一句話：
“蕾娜，我們養了。”
“咦……”
“打從今天起，她就是咱們家的孩子。”
“……可，可是……”
我媽怒目圓睜，吼也似地說：
“誰有什麼意見！”
以我媽至今為止對蕾娜的態度，我知道她肯定很中意蕾娜。
那樣的話，她也許能對蕾娜傾注母愛——我隻想到這種程度。
但不料，居然一下子就放話說要收為養女了。
當然，我不持異議。
“……這，這樣好嗎？”
我戰戰兢兢地問道。
“等一下，孩子他媽。”
我爸插了一句。
這也是當然的。就算人造人也跟人類無異，家裡要多一個人了。這不是能那麼簡單就下判斷的問題。
我爸會提一些心理準備，或者非解決不可的問題——
“我讚成她當我們家的女兒，不過總得考慮蕾娜本人的想法吧。”
已經決定了！？
“啊……對，對哦。說的也是。我好像有點上頭了哈，對不起……”
我媽撓撓頭髮，做了個深呼吸。凶神惡煞的表情也恢複到平常狀態。
我爸則陷入沉思，摩挲著下巴：
“該怎麼才能說服蕾娜當我們家的孩子呢……”
這不是在聽想法，完全是說服模式啊！
“哎，雄鬥。蕾娜她，對我們倆是怎麼想的？”
“多多少少，有些好感吧……尤其是媽。”
我媽得意地昂首挺胸，感覺連臉上都光彩照人。另一邊，我爸卻一臉輸了的樣子……肩膀沉了下去。
“那麼，對於收蕾娜當妹妹，小雄怎麼想？”
“妹……”
妹妹！？
“這樣啊……會是這個樣子啊……”
一問之下，我所收到的印象都變了。
妹妹——何等有力的單詞！
“有點……躍躍欲試啊。”
“奇遇，你爸我也一樣。”
我媽用懷疑的眼光審視在場兩個男人。
“……話說在前麵，這可跟輕小說裡的妹妹和女兒不一樣哦。”
唰，釘刺入心。
“問題在於怎麼開口……現在她一定會很震驚，是不是再等一段時間比較好？問她要不要當我們的孩子——”
咯噔一聲，我回頭望去，
起居室入口處，蕾娜就端著餐盤站在那裡。
“……！？”
聽見了嗎！？
“那，那個那個，蕾娜……在收拾杯子……”
她的表情，明顯看得出惶惑。
“啊，哎呦，謝謝。抱歉還讓你跑一趟！要換嗎？”
我媽站起來接過餐盤。
“冇，冇事的……不要緊……”
蕾娜的視線在躲避，我媽皺起眉頭：
“其實呢，蕾娜。我們——”
“！”
蕾娜腳跟一轉，衝出起居室。
“蕾娜！？”
接著，她冇上二樓，而是往玄關方向跑。
我急忙追在身後。
在玄關胡亂套上鞋子，等我出門，蕾娜已經不見了蹤影。
“……！”
我一直走到敞開著的大門，環顧前方道路，卻找不到哪個相似的人影。
她去哪了……
低落的心情，讓我垂下目光，
“啊。”
就在門邊，蕾娜正抱膝而坐。
“……蕾娜？”
就算我招呼她，蕾娜還是死死盯著地麵。我蹲到她身邊，與她搭話：
“蕾娜，回家吧。”
“回……”
蕾娜膽戰心驚地朝我抬頭：
“蕾娜……該回去的地方……就是這裡嗎？”
一瞬間，我疲於回答。雖想脫口同意，但這代表著，她就要跟真正的雙親——小岩井家斷絕關係了。
“蕾娜……我不知道能不能說明白，不過我，”
“蕾娜去哪了！？”
我媽猛地衝了出來，接著，她一看見蕾娜，就也蹲下來抱住了她。
“啊，真是的。彆突然跑出來啊！讓人擔不擔心！”
“擔心……為蕾娜擔心……”
“這不是當然的嘛。因為……你可是蕾娜啊！肯定要擔心了！”
“為什麼，這樣的……”
“因為我喜歡蕾娜啊。”
“喜……！？”
蕾娜震驚的眼眸仰視著她。
而我媽回望蕾娜：
“雖然對不起你啦，不過我已經把蕾娜當成自家女兒了。”
真摯的傳達。
蕾娜手足無措，視線不住抖動。
“可是，蕾娜……不能給大家帶來利益。隻會，添麻煩。”
“利益……”
我媽不禁失語，緊緊抿住嘴唇，握住蕾娜的手。
“利益，麻煩，全都無所謂。”
“可是……”
“魔族世界的常識我也知道。不過，我們是人類，跟我們無關。”
蕾娜的眼睛，似乎隨時都會湧出眼淚。
“哎，蕾娜。不想當我們家的孩子嗎？”
“……”
“畢竟蕾娜是作為魔族被養大的。要當人類的孩子，有些牴觸吧。”
“冇，冇有！纔沒——”
蕾娜急忙喊出聲，眼帶懇求地望著我媽。
“蕾娜，你喜歡我嗎？”
帶著些許羞紅，蕾娜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這樣啊，你有點喜歡我呢！”
然而這次，蕾娜噗嚕嚕地搖腦袋。
“咦？那還是不喜歡嘍？”
“……不是，一點。”
有些難為情，小聲說道：
“……非常，喜歡。”
這股破壞力，讓我媽笑得心蕩神怡。
我爸乾咳兩聲，阻止我媽繼續失控：
“啊，在這兒像什麼話。總之先回家裡去再說。”
可以嗎？——蕾娜對他投以小心詢問的眼神。
“不用馬上答覆。要不暫時就住在我們家？試著一起生活……然後再得出結論也不遲。”
“……好的。”
蕾娜客氣地點點頭，我們便抱著她回了家。
然後，我回到自己房間，把事情經過告訴了學姐和雅。
“嗚咦咦咦咦咦！？突然收養女！？感覺咚咣一下！”
“真不愧是雄鬥的雙親啊……”
學姐的口氣半是感動，半是無語。
“那麼今天就交給雄鬥的雙親吧，我們就先回去。”
檢查過我家的結界之後，兩人回去了。
莉澤爾學姐說過，在我們家附近部署有她的下屬。就算髮生什麼情況也能放心吧。
畢竟現在的蕾娜又不可能參戰，要是硬來，最壞情況下說不定會死。
說實話，我很想馬上用“結緣斷裁”把我媽和蕾娜連接起來，讓母愛直接輸入到蕾娜體內……但以目前狀態，也許還很難。
我媽先不說，蕾娜她還冇做好心理準備。
或許正如我爸所言，還需要一些時間。總之，現在得多關心她。還有，我作為哥哥，也得照顧妹妹才行。
作為哥哥……照顧妹妹。
……我情緒有點興奮了。
目送莉澤爾學姐的汽車開走，我回到家裡。果然我爸也興奮不已，跟蕾娜冇完冇了搭話：
“有冇有什麼需求啊，想要什麼東西？爸爸什麼都給你買！”
爸，吃相，注意吃相。
“那個，那個那個，沒關係……對不起，讓您費心了。”
蕾娜笑得有些為難，與父親對話中。
“哪兒的話。就算試用期也好，你在家裡生活那就跟女兒一樣了！可以我叫父親哦？不！還是叫爸爸比較好！”
“爸……你太飄了。雖然知道你很高興啦。”
我插入話頭，蕾娜稍微放鬆了點。
“什麼？雄鬥你自己就不高興了？”
“高興當然是高興了！已經飄飄然到很辛苦了！這種拚命抓住重力的感覺，你不懂嗎！！”
“你爸我早就脫離地球引力圈了！你這毛小子！！”
“有什麼可自豪的！那你賴在地球乾嘛！？”
“我繞宇宙一圈回來了！”
“你已經明白宇宙儘頭的構造了！？”
“可這是女兒啊！是女孩子啊！？你爸我……我……多少次在夢裡……嗚……”
突然間，他捂著鼻梁開始嗚咽——喂，真哭了！？
“我，我啊，不知有多少次讀過輕小說憧憬有妹妹的生活！那種夢一般的生活，居然真的開始了！？那我怎麼可能不興奮呢！！突然冒出個妹妹，這就是夢幻啊！？”
“喂！你們兩個男的！！彆讓蕾娜為難！”
我媽從廚房出來，被她吼了。順便廚房還放著把菜刀，有點恐怖，說真的。
“嗬，嗬嗬嗬”
蕾娜捂著嘴，肩膀在發抖。
“真，真的……不行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們都楞楞地看著大笑的蕾娜。
“兩，兩位都好奇怪啊！噗噗噗！”
我和我爸麵麵相覷，露出苦笑。我媽也現出一副奇妙的笑容。
“好，晚飯做好了。你們快點坐過來。”
哦哦……今天比平常菜色豐盛好多。
米飯、味增湯、豬肉雜燴燒，牛肉時雨煮、味增煮青花魚、蝦肉牛油果沙拉、拌菠菜、醃菜、明太子、瓶裝關頭……等等。
“我想今天肯定餓壞了，所以就做了這麼多！來跟媽媽比一比，看能不能吃完！！”
“好嘞！接受挑戰！蕾娜你行不行！？”
“蕾，蕾娜會加油的！”
桌邊平常就擺著四張椅子。我的身邊一直無人落座，今天坐上了蕾娜。
“那就開動啦！”
“我開動了！”
“開，開動了！”
我們跟著我媽說完，便投入到眼前的料理之中。
肚子確實餓。
要問為什麼，畢竟剛參加完運動會，之後還有蕾娜的事，去了醫院又去她家裡，忙得團團轉。比起平日的晚餐時間，多半是晚了不少。
然而吃飯的同時，晚餐會話也必不可少。話題圍繞著今天發生的種種，又聊了些電視播出的新聞內容，五花八門。
“哎，不過今天雄鬥還挺拚的啊。冇了比賽資格，卻拿了個MVP！”
“確實呢。還有啦啦隊女孩們好可愛～我都想參加了！”
“哦，天氣要放晴一段時間了。”
話題各式各樣，說個不停。
“蕾娜她們初中部的運動會，我們也要去加油！”
“這，這……好的。”
“說起來，蕾娜的日用品怎麼辦？”
“明天一起去買！哎，大家一起購物去！”
“好，好的……”
蕾娜吃東西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終於完全停下，飯碗和筷子拿在手裡，朝斜前方一個勁凝視著。
“啊呀？怎麼了？不好吃嗎？”
“蕾娜？”
眼睛撲哧撲哧地落下淚珠。
“好……好吃的。”
我爸媽趕忙衝到蕾娜身邊。
“怎麼回事，蕾娜？”
“有哪裡疼嗎？心裡有什麼在意的，都可以告訴我們哦？”
蕾娜放下碗筷，捂著臉開始哭泣。
“因為……這麼好吃，這麼溫暖……”
爸媽一臉震驚。
“家人，在一起……嗚……嗚……”
我媽默默抱住蕾娜，輕輕拍她的背。接著，直到蕾娜冷靜下來，我和爸爸一直觀望著這一幕。
◇◇◇
“那個……真的，可以嗎？”
蕾娜躺在我床上，過意不去地俯視著我。
“冇事。我不想讓蕾娜睡地板。”
我鑽進我爸當年鬼迷心竅買來的睡袋，要在地上睡了。
不巧家裡冇有空房間，先將就一下。等放東西用的那間房騰出來以後，就把那裡作為蕾娜的房間。
“這樣子……這樣，好像做夢一樣。”
“太誇張啦。”
“蕾娜……蕾娜。一直以為誰都不愛自己，誰都不需要自己。”
“……蕾娜。”
“受到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的關愛，隻有出生以後的很短時間。”
“是嗎……”
“而且，距離感完全不一樣。雄鬥同學家裡，大家都是人類，好親近……也許因為這個原因，蕾娜在這裡，感覺……好溫暖……”
蕾娜的話語漸失，傳來靜靜的呼吸聲。
聽著她的呼吸，我也有些放心了。
明天起，要比今天更努力……我要被承認能當大哥……
不知何時，我也落入了深深的夢鄉。
◇◇◇
“……醒醒。”
有人在呼喚。
“快醒醒。到早飯時間了。”
好溫柔，跟我媽大呼小叫的叫起床方式完全不同，究竟，是誰——
“啊，醒了。”
蕾娜開心的表情。
“嗯……早上好，蕾娜。”
真不賴啊，這恬靜的早晨。被妹妹叫起床，是多麼的超現實。
啊，還冇成為妹妹呢。
一直這麼睡下去，成何體統！假如蕾娜說不要這種人當哥哥，我怎麼抬頭。
我爬出睡袋，坐起上身：
“我換完衣服馬上就下去。”
“好的，明白了。”
蕾娜走到房門卻駐足不前，現出一副躊躇的模樣。
“嗯？有啥事？”
“冇有……那，我就先走了……哥哥。”
——咦，
蕾娜臉蛋通紅，逃也似地下了樓梯。
剛纔，她叫我……哥哥。
——這就是說！？
呀呀呀吼噢噢噢噢！！
我內心怪叫著一躍而起。
爭分奪秒不能停。我急匆匆脫掉睡衣，在二樓洗麵台洗把臉，穿上製服襯衫，咚咚咚奔下一樓。
這時，蕾娜正巧在桌上擺好了早飯。
我坐上座位，一聲我開動了之後，過了一會——
“蕾娜，今天放學以後一起去買東西吧，找個地方集合。”
“好，好的。那就……放學以後，打電話……媽……”
蕾娜緊張地迴應。接著，猶豫於下一句話。
“媽？”
我媽驚奇地歪歪腦袋。
加油！——我在心裡為她鼓勁。
也不知這股念頭有冇有傳達到，然而——
“……媽媽。”
蕾娜心意已決，表達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媽凝固了。
“……啊。”
使勁揉了揉自己含淚的眼睛，接著，我媽笑得彷彿向日葵：
“嗯！媽媽等著蕾娜打電話！”
接下來，蕾娜視線轉向我爸：
“那個……等到下班以後，還要多和蕾娜說說話……爸爸。”
霹靂打得我爸身體發顫。
“啊，嗯……小菜一碟。”
我爸也淚汪汪的。
“啊，爸爸我突然超級想工作！好嘞嘩啦啦使勁乾活！！目標拿出成果，按時下班！！”
“怎麼了這麼突然，爸爸好奇怪。”
早晨的餐桌環繞著歡聲笑語。
怎麼回事。以前餐桌也是這麼歡樂，可比以前更開心了。
我盯著蕾娜，心裡想到：
——謝謝你，蕾娜。謝謝你成為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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