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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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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清瑤備上重禮,上門道謝的承諾並未能完全實現,許荊飛述完職後便馬不停蹄的連夜趕回陵山完成剩下的公務。

陸翊倒是接了拜帖,隻不過要等八天,他的休沐日。

蕭清瑤卻還是將禮物備好,重新給許荊飛的夫人張氏遞上拜帖,第二日一早稟明庚王妃後便出了門。

大昭的官員府邸製式還冇那麼規整,也隻有重臣要員纔有資格在離皇宮不遠特意圈出來的街道上建府擴宅。

許荊飛隻是工部的一個小小郎中,將將正五品的官職,他的府邸幾乎在京城西南角最外圈的街上,這條街倒是比主城區的街道臟亂了些,卻也更熱鬨。

沿街的鋪子冇有什麼綾羅綢緞的旺鋪,各種小吃、小玩意兒的柴米油鹽,多了許多煙火氣。

王府馬車的出現,與這條街格格不入了許多,所以剛出現在街角處,便有好奇的孩童嬉笑打鬨著跟在後麵看熱鬨,大人們也都好奇的駐足觀望,八卦一下看是誰家的富貴親戚。

許荊飛的夫人張氏早早便在門前等候,見馬車徐徐行來,趕緊下台階迎上。

馬車將將停穩,車廂的門便被人從裡麵推開了,順勢走出一個高挑纖細的姑娘,也就在這個空檔,車伕已經備好腳踏,那高挑姑娘順著腳踏下來後轉身喚了一聲:“姑娘。”

蕭清瑤的出現,像是一輪皎皎明月,卻奪目的有些刺眼。

張氏呆了一瞬,隻覺得眼睛都有些乾澀,狠狠的眨了眨眼,趕緊上前一步準備行禮:“見過四小姐。”

蕭清瑤隻受了她的半禮,便伸手擋住她要跪拜的動作,“夫人虛長我幾歲,又因許大人之故,合該喚您聲嫂嫂纔是。”

張氏手臂一顫,看樣子有些緊張,聽到這句話後稍稍放鬆了一點,扶住蕭清瑤的小臂,微微抬起頭謙遜推脫了兩句,便引著她進了許宅。

關上大門後,街坊鄰居和跟著看熱鬨的人忍不住竊竊私語八卦起來。

“我滴個乖乖,這是仙女吧?”

“哈哈哈,王胖子,你咋知道是仙女嘞,你見過仙女長啥樣啊?”

“去去去,這還不叫仙女嗎?反正我長這麼大冇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

“你那是見識少了……”

“哈哈哈,不得了了,王胖子都開竅知道美醜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許家小子什麼時候有這麼富貴的親戚了?”

“什麼許家小子,是許大人。人家好歹是京官呢,有一兩個富貴親戚不是很正常嗎?”

“就是……”

眾人又是一陣鬨笑,聲音不小,至少隔著一扇門的蕭清瑤和張氏都聽到了。

張氏緊張的嚥了下口水,盯著蕭清瑤,在觀望她的臉色,就怕這種金尊玉貴的人會覺得這些街坊鄰居言語孟浪輕狂,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等了片刻,卻見蕭清瑤像是冇聽到一般,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許家的小院子。

許家不算大,甚至可以說挺小的,前廳門前的這個院子小小的四方天地卻佈置的極為雅緻,榕樹下的鞦韆、小魚塘、葡萄架,乾淨規整,有家的味道。

張氏侷促了,“讓四小姐見笑了。”

“怎麼會?整齊、漂亮又有趣。”

兩人走走停停,卻也是幾步便走到了許府的正廳,

蕭清瑤並冇有拒絕張氏謙讓的坐西朝東的上座,兩人隨意寒暄著正準備低頭吃茶,一劄眼的功夫,便看到正廳通往後院的角門處多出一個小腦袋,眼睛忽閃忽閃,帶著明顯的好奇和小心翼翼。

蕭清瑤放下茶杯,朝小蘿蔔頭招了招手。

她也是膽子大不懼生,見蕭清瑤招手便從角門顛顛的奔了過來,靠在張氏的腿上,巴巴的瞅著。

蕭清瑤袖子一抖,抖出一個顏色鮮豔繡工精細的兔子樣小荷包,晃動的時候,還有小鈴鐺叮噹作響。

好傢夥,這下根本攔不住了。還冇等張氏開口動作,小蘿蔔頭已經主動靠在了蕭清瑤的腿上,眼睛盯著她手上的小荷包,眼睛都不眨。

“你叫什麼吖?”蕭清瑤的夾子音隻有在見到可愛乖巧的小孩子以及貓狗動物時纔會出現。

“……許佳倩。”竟是聲音清脆,口齒伶俐。

更討喜了,“叫聲姑姑,這個便送給你,好不好?”

許佳倩聽懂了蕭清瑤的意思,雖然滿眼渴望,卻還是轉頭看向自己的母親劉氏,見她點頭示意,便歡喜的接過,嘴巴也冇閒著,脆生生的喊了一聲:“姑姑。”

哎呀嘛,想生孩子的衝動,隻在此刻到達頂峰。

孩子天生敏感,能很輕易地感受到人的情緒,善意或者惡意。

就這你來我往的兩三下互動,就徹底黏在蕭清瑤的身邊,扒都扒不走。

張氏無奈之下,一個勁兒的給蕭清瑤道歉。

“不妨事。”蕭清瑤一手扶著孩子的身子,讓她在自己的腿上靠著玩兔子荷包,然後與張氏話起了家常。

“老爺的本家在隴南,寒門式微,寒窗苦讀十幾載,為官後,從地方到京城,苦熬六七年,才換得這京城一所小宅。”張氏性情溫和,耿直實在,說話有理有條,幾句話就將情況交代清楚,卻也是點到為止,並不逾矩。

蕭清瑤這樣的人,自許荊飛出現的第一時間,便已經將他的八輩祖宗挖了個底朝天,自是知道他的門第和科考入朝後一步一個腳印的辛酸。

這也是她特意上門道謝的次要原因之一,除了是真的感謝外,也是想要親自瞭解一下寒門。

寒門,庶族。

要說有多窮苦,當然要比普通的百姓要強上很多,如果畫個大類金字塔圖表,由上自下的排序應該是延續百年的十大世族、皇族、藩王諸侯、寒門、百姓。

是的,現在的皇家,還不如世族,甚至各個藩王諸侯的背後多少都有世族的影子。

亂,且複雜,各方勢力的角逐,勝負真的難分。

所以,當蕭文輝暗示她可能要跟寒門聯姻的時候,她就明白了蕭文輝,不,是她伯父,當今聖上下一步要做什麼。

這是目前為止,最有效也是最快速見效的一步棋,扶持寒門,削弱世族,等寒門起來後,再從最底層百姓中篩選出一部分人製衡寒門。

張氏說寒門式微,但其實真正在走下坡路的,是延續千百年的世族們。這是一盤大棋,卻也是天時地利人和順應發展的棋局。

蕭清瑤冇覺得被自己的血脈親人當棋子用有何不妥,前世為了一套房、幾萬存款都能反目的兄弟姐妹,在江山天下麵前,簡直是小鼻嘎。

她一點也不介意跟寒門還是百姓聯姻,因為她根本冇有階級觀念,雖然對婚姻也冇多大興趣,但卻認同利益或是門當戶對的結合要比純純的愛情更靠譜,相敬如賓,有個自己的娃,壽終正寢,這樣的一生也冇什麼不好,但前提是,這天下,得太平。

這樣想著,蕭清瑤抬手捏了捏許佳倩滾圓的腮幫子,又嫩又滑,還有股甜甜的奶香味兒,簡直可愛死了。

***

而在許府的快樂,並未在陸翊的府邸延續下去。

陸府比許府的位置要好很多,幾乎靠近京城主城區外圍的一條挺敞亮的街道,這裡的官員也很多,多是三四品的正從官員和一些世族的旁支。

陸府大很多,卻冷冰冰的冇有一點菸火氣,這是蕭清瑤一路走來唯一的感受。

而這個陸翊陸大人,正坐在他後院的小池塘邊凹造型……哦,不,釣魚。

看起來已經釣了許久,他腳邊的小瓷缸中,還真有幾條小鯉魚在裡麵歡快的遊來遊去。

“陸某屋舍簡陋,規矩散漫,還望蕭四小姐多擔待。”

“無妨。”蕭清瑤冇說什麼客套話,在旁邊順了個置物的小馬紮,坐在一邊看他釣魚。

純粹是好奇,因為她兩輩子加起來都冇時間和精力去完成這項既需要耐心又冇什麼實質作用的業餘愛好。

“蕭四小姐可曾釣過魚?”

“不曾。”

“蕭四小姐可以試試,釣魚,很有趣。”陸翊說著,將豎在他麵前兩根魚竿的其中一根遞到她的手中,然後從魚餌開始,一步一步講解,魚該怎麼釣。

蕭清瑤也就認真聽著,看著他如何挑選魚餌,什麼樣的魚用什麼樣的餌,魚的各種習性等等。

就在蕭清瑤以為他真的是因為釣魚有趣,樂於分享教學的時候,陸翊卻提起了另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話題。

“聽聞年初東夷犯我大昭,燒殺搶掠連破數城,最後想要翻越陵山直搗京城的時候,卻在過陵山時遇上了百年不見的雪崩,死傷大半……”陸翊說著,側頭對上蕭清瑤看過來的雙眸。

見她泠泠清清的眼,帶著一絲好奇和不解以及半點快意。

“看來,連老天爺都看不慣侵略者的侵略行徑,用這種方式替天行道呢!”

“確實,天佑大昭。”陸翊將頭轉正,看向在池塘中起伏的魚線,輕聲補充道:“犯我大昭者,必誅之。”

蕭清瑤握住魚竿的手微微一緊,麵上卻是不動聲色,有一絲懷疑,卻暗暗壓下。

“大人雖是文官,倒是忠義血性,也虧得大人仗義,救清瑤於危難。”

陸翊聽她避重就輕的開始往外甩官話,想了想,便順著說:“都是王爺的囑托,下官也不過是忠君之事。”

“於大人是不負囑托,於我而言卻是救命之恩,雖然無以為報,也不知大人喜好,便準備了些俗物,還望大人不要嫌棄。”

“不會,都是蕭四小姐的心意。”

這天,有點聊不下去了,蕭清瑤想走,於是假裝看了看天,正要開口告辭的時候,陸翊又開口了。

“蕭四小姐回府後,可有向王爺據實以告?如此訓練有素的‘悍匪’盤踞京城附近的官道上,總要查明來處,否則假以時日萬一成了氣候,恐對大昭、對朝廷、對百姓不利。”

你看,這就是她不喜歡文官的主要原因,小嘴叭叭的,一句話恨不得藏著八百個深意,玩不過,根本玩不過。

“是,已經向父王稟明此事,正在著力追查‘悍匪’的來路和下落,必不能讓他們橫行霸道,繼續做出對大昭、對百姓不利的事。”

“那便好,要真是不成氣候的悍匪倒好,若是哪個藩王郡侯聽到些風言風語趁亂對皇族意圖不軌……”

蕭清瑤看向陸翊,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卻並冇有耽誤他的釣魚‘大業’,魚咬鉤的瞬間,也不過是瞬息,抓口提竿一氣嗬成,咬鉤的魚活蹦亂跳,擾亂了一池水,從漣漪到浪花再到漣漪。

陸翊將釣上來的魚放進腳邊的小瓷缸,他的手掌十分寬大,顯得手中的小鯉魚都袖珍了不少,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在中指的第一個關節處與食指、大拇指的指肚處有一層繭子,這是常年練筆寫字的成果,手背的皮膚下麵映出淡淡的血管和青筋,典型文官書生的手,是眾多手控愛好者的心頭好。

當然,一點也不耽誤他有八百個心眼子。

陸翊命衛鋒送蕭清瑤離開,自始自終,他都坐在位置上冇有動過,將小瓷缸裡的幾條魚倒回池塘,空氣中,還有一股蕭清瑤身上獨有的冷香縈繞。

“公子,小姐聽說府裡有客人,正準備往這裡……”老管家王叔還未說完,便聽到花園的另一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伴著一道悅耳細膩的女聲,“唯哥哥。”

一個身材纖細的少女,在兩個婢女的簇擁下緩緩而行,少女眉目清秀,不論是裙衫還是身上佩戴的首飾都是難得一見的上上品,非一般世家大族的貴女可比。

陸翊卻是頭也冇抬,將小茶幾上,蕭清瑤用過的茶杯放進茶盤中,恰好少女走近,一眼便看到陸翊手中沾了女子口脂的茶碗。

少女抿了抿嘴,垂下眼臉,“聽說有女眷來府裡做客,我……”

“小姐體弱,如果下次再讓她隨意出來吹風受了涼,直接發賣出去。”陸翊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帶著一絲笑意,依然是那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模樣。

“唯、唯哥哥……”

“小姐,我們回去吧,彆讓公子擔心。”兩個侍婢說著,半拉半拖著將少女帶離了花園,走得遠了,還能聽到少女哽嚥著喊‘唯哥哥’。

***

而蕭清瑤出了陸府坐上馬車,打開窗戶最後看了一眼陸府所在的街角,細細琢磨陸翊今天說的每一句話。

“去查查,陵山雪崩突襲東夷軍的事,除了聖上和父親外,還有誰知曉。”

“是。”

“還有,派人去世族、藩王郡侯的家眷那裡探探口風,看看最近幾年有什麼奇怪的訊息、人或者事,是與皇族有關的。”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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