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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趴小說 > 泥銷骨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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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徽醒來時已日上三竿,早秋一直在旁邊候著,察覺他起身便為他更衣。

沈清徽苦夏,食了半碗粥已覺飽腹,便擱下玉箸。早秋見狀,輕聲哄著般說,“公子,再用些吧。”

沈清徽搖了搖頭,見窗外陽光正盛,難得起了心思想去院中走。早秋見沈清徽願意走動,自然歡喜,雖已六月,漸見暑氣,但還是拿了件披風過來。

沈清徽推開披風,“我就在院子裡。”

新帝即位時,讓內務府重新修整椒房殿花了不少心思,入眼花團錦簇,儘態極妍。沈清徽賞弄一會便躺在藤椅上曬著太陽,不一會又睡著了。

近來沈清徽清醒的日子越來越少了,早秋擔憂地把沈清徽不要的披風又重新披到他身上。讓宮人取了把蕉扇遮著刺眼的光。

沈清徽被有些尖銳的動物叫聲吵醒,睜眼一瞧一隻渾身雪白的狸貓正趴在藤椅附近,有一陣冇一陣地叫喚。貓看著還年幼,整隻還是圓滾滾,眼睛像個晶亮的玻璃球。

沈清徽召喚它過來,貓便探頭探腦地向藤椅邊移動,瞧著一點也不怕人。沈清徽把它撈起,放到膝前,貓便團成一團,趴在他身上不動了。他有一下冇一下地摸著貓,他冇看早秋,卻道:“你一直欲言又止,有什麼事情就說吧。”

早秋卻支支吾吾作答不出。

沈清徽心下瞭然:“還是禮部之事嗎?”他在宮中,無名無分,卻住在曆來皇後居所,自段玄禹登機後,禮部的奏摺一道又一道呈至禦前。

早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是雲南王之請,陛下鬆口了。”

沈清徽一怔,貓就從他手底下鑽出來,跳下他的膝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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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二十九年的春闈為大圃仕子津津樂道,不僅因為出了建朝四百年來第三位三元及第的狀元,還因為他是上一位連中三元的狀元——當朝內閣首輔之子。

放榜之日不乏質疑之聲,但赴京的各個學子在得知這位首輔之子三歲識文斷字,六歲出口成章,在京中素有神童之名,即便以弱冠之年奪得魁首,也是水到渠成的事,質疑之聲便漸漸消失了。

“今日見諸君,才知京中果然是人才濟濟,難怪我爹對多年前來此經商,回老鄉後一直京都念念不忘。”

“要說這京中群英薈萃,最矚目當屬那沈清徽了,首輔之子,太子伴讀,如今又金榜題名,風頭無兩,真是羨煞旁人啊!”

沈清徽邁上蘭仙閣的樓梯,便聽見一旁的雅間的談話,太子側過身對沈清徽一笑,打趣道:“清徽這下可是名遍大圃了。”

沈清徽道:“太子殿下言過了。”

“唉。”太子搖搖頭,“你還是這般無趣。”

同年皇帝臥病,太子監國。彼時他的母親是當朝皇後,他的母族出過兩代宰輔,他的伴讀進入翰林院,半隻腳踏入內閣,而他伴讀的父親在朝堂上位高權重。

所以即便他本人資質平庸,醉心岐黃之術,也冇有人敢想這個皇位會落到彆人頭上。

開文二十九年末,吏部尚書一紙奏報呈至臥榻的皇帝麵前,聲稱太子謀逆。尚書伏地大聲宣奏時,聽見乾清宮嘩啦啦跪了一片,

誰也冇想到負責審理此案的是九皇子。九皇子的母親是江南瘦馬,在宮中素來不受寵,平日瞧著不顯鋒芒,此次監察三司會審時不遺餘力地株連。太子下獄,他的母族直係問斬,旁係流放。清理完太子直係,首當其衝地便是首輔一家。首輔在獄中自儘,獨子失蹤。

短短數月,朝局翻天覆地。

而眾人以為失蹤的舊日天之驕子,就被關在景陽宮裡。

要說皇子對至尊之位冇有過貪念,沈清徽是不相信的,隻是從未想過段玄禹會如此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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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選做太子伴讀時,沈清徽十二歲,彼時已以神童之名名噪京都。太子為人寬厚,隻是對學業並不上心,有時會讓沈清徽代筆。次數一多,被父親發現時,遭殃的是他們兩個人。

第二天他們鬱悶地聚在一起,伸出被打的手心,沈清徽還冇喊痛的時候,太子嚷嚷:“母後打得我好痛!”

沈清徽較真:“我父親比皇後孃娘力氣大,所以應該是我更痛一點。”

太子快速伸回手:“我不管,我的右手好痛,寫不了字啦,你傷的是左手,今日的功課還是你幫我寫。”

沈清徽剛想辯解,就聽見上書房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鬨。

“娼妓之子,這簪子是你偷來的吧!”一道張揚跋扈的聲音傳來,非常刺耳。

太子對宮中爭鬥不感興趣,沈清徽卻有些不忍。“殿下,我們去看一下吧,父親說,見義不為,無勇也。”

沈清徽不發以卵擊石的善心。他聽出那道聲音是三皇子的。三皇子乃喬貴妃之子,談起受寵,無人能出其右,是以他行事一向乖張,威風起來連太子都敢忤逆,更彆提他這個伴讀了。

“你就會狐假虎威。”太子一眼看穿他,拍拍他的頭,“就當是你今天幫我完成課業的補償。”說完不等沈清微反應,便抬腿邁出了上書房。

段玄禹記事起,景陽宮就隻有他一個人和幾個灑掃的嬤嬤。內務府不會剋扣份例,卻總是要拖多久就拖多久。他以為宮裡所有人都是這樣,直到他記憶中第一次參加年宴,許多和他年紀相仿的人,穿著盛裝華服,坐在他們叫“母妃”的人身邊。他才知道隻有他是自己一個人,也知道原來他們共享一個父親。其他皇子也到了記事的年紀,對於一個隻有嬤嬤帶著來參加年宴的人有些好奇,在第一次不小心欺負他卻冇有受到任何懲罰後,大家就找到了新的樂子。

在其他皇子之乎者也的時候,段玄禹學會了見風使舵和兩麵三刀。

而他永遠記得七歲時,他又發瘋的三哥再次攀咬自己,稱他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是盜竊而來,他本不願再忍受,抱著大不了魚死網破的心思準備掏出第一次被欺負就隨身而帶的匕首時,太子和一位少年好似從天而降。

太子和三哥在說些什麼,他早已記憶不清,隻記得太子身邊的那位少年撿起髮簪,掏出一方繡著蘭花的素色手帕擦了擦,還給了自己。

從那時起嚮往的不再是年宴上可以見到父親一眼,而是快些長大。皇子十歲便可入上書房讀書,那時便可以天天見到那個哥哥。

得償所願地進入上書房時,發現那位哥哥早已不和自己同窗而讀,他和太子有自己的隔間,太傅專門為他們授課。他那時才知道他是那位素有才名的沈首輔家中獨子。

皇子們常纏著沈清微請教學業,而多少又是衝著他背後的沈大人和太子去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說到底宮中受寵的皇子公主就那麼幾個,剩下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都在站隊尋求庇護。而不受寵的皇室子弟和一個重臣之子比起來份量如何,從皇子們的態度就可見得分明。

同樣以請教問題為由讓沈清微課業結束後來找他,已是隆冬時節,景陽宮的書房內已燃起了火盆,然而份例有限,房內還是有一些陰冷。

沈清徽踏雪而來,邁進書房內就皺起了眉頭。段玄禹剛要為自己的窘迫燒起了臉,就見沈清徽把窗戶打開,道:“殿下屋內的草木炭燃起來對身體不好,定是內務府出了差錯,臣將窗戶打開,會有些冷,還請殿下忍耐些。”

可能自己命硬,從小到大冇有怎麼生過病,所以並不畏寒,倒是最後他無意間碰到沈清徽的手,才發現早已冷得像塊冰。

第二日內務府眉開眼笑地送來了銀碳時,段玄禹想的卻是他是不是為了自己請太子幫了忙。他無法控製地想他會如何和太子談論起自己,是像說起流浪的小貓小狗一樣,麵帶同情地和另一位天之驕子感慨螻蟻不堪一擊的命運嗎?

不知何時,沈清徽和太子一起出現的畫麵變得刺眼,沈清徽對彆的皇子也入待自己一般,溫和有禮,卻又客氣生疏時,他的心口總昂揚著一股激進的情緒。

沈清徽很少拒絕彆人的請求,段玄禹總是每隔五日去請教他課業,到了後來,沈清徽會主動問他最近在讀什麼書,有什麼不懂之處,需不需要他和他再次講解。再過了五載,太子入朝堂,沈清徽也因不必再入上書房時而很久沒有聯絡。段玄禹隻能從上書房的其他皇子的談論中得知他的近況。

然而他們總是在談論到太子時討論沈清徽,總將他們捆綁在一起說,好似他是誰的附屬,段玄禹隻能像抽絲剝繭一樣,從一堆資訊中扒出自己想聽到的,再拚湊在一起。然而他的心火卻在一次又一次的“太子和沈清徽”中越燒越旺,終於有一天,在他在一片潮濕中驚醒的一天,他明白了自己原來是在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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