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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開幕
那是我國二時的事。
七月初。
蟬鳴震耳欲聾。被陽光燒烤的柏油路冒著熱氣,光是走在路上,就不由得汗流浹背。但假如躲進建築物裡,又會因太冷的空調而差點感冒,是地獄般的季節,真的有夠煩人。
口中嚷嚷著怪聲,模仿昨天玩過的喪屍遊戲的方式行走的我,看起來是完美無缺的危險人物,但不這麼做的話,我冇有信心能走完眼前的上坡路。
明明是放學時間了,為什麼還是這麼熱呢?既然是傍晚,就該有傍晚的感覺吧,日本的天氣在搞什麼啊……我在心裡做著無意義的嘀咕。
放眼周圍,全是與朋友們一起放學,快樂地聊天的同年紀學生。
看他們一麵抱怨著好熱喔~一麵煽風的模樣,可以明白那些人與我感受到的酷熱是相同的。但托了有人與自己說話的福,可以忘了炎熱,實在令人羨慕。
反正我隻有一個人啦。怎樣有意見嗎?
我冇有說出這些純粹賭氣的真心話,隻是以鬱悶的心情爬坡。
總算來到我住的公寓了。
我踏入一樓玄關,迎麵而來的冷氣使我身心舒暢──
「咦?」
──就在這時,我發現有人蹲在玄關角落。
恣意生長的淩亂長髮,義務似地穿在身上,完全冇想過要穿得有點樣子的製服。儘管冇有見到臉,但是就整體感覺來說,很難給人良好的第一印象。可是,一見到那身影,我不但鬆了一口氣,而且還浮起微笑。
因為那個人是我朋友。
「乙,你在這裡做什麼?」
「嗯……喔,是明啊。你回來了。」
對方抬頭,我總算在瀏海的縫隙間見到熟悉的眼睛。
我與這個被視為怪人,在班上格格不入的乙成為朋友,是一年前的事。
當時的乙,由於被不良學生打小報告,再加上被理化老師出賣,因而失去了在學校時的唯一棲身之處──理科準備室。正當他對此感到茫然不知所措時……
『不能在家裡繼續做實驗嗎?』
──我對乙如此提議。
『我家有點……』乙說到一半住了口,思考起來。
『……如果我在家裡發明東西,你會來看嗎?』
『如果去看,你就會繼續發明的話,我當然會去。隻因為冇有場地就不再做實驗,太浪費你的才能了。』
『是嗎?那……就這樣吧。』
不管那個人,在家裡做實驗,應該無所謂。
雖然我好像聽到乙那麼說,但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不論如何,在那之後,我和乙愈走愈近。
我想看天才充滿自信地完成隻有天才做得到的事。
現在也一樣。
「你是因為看到磁磚的花紋,所以思考起三角函數嗎?」
「怎麼可能。就算是我,也不會做那種冇有意義的事喔。」
我開玩笑地說著,乙斷然訂正:
「我是根據玄關的磁磚尺寸,計算整棟公寓使用的磁磚總數與需要的金額……總之,隻是在腦中玩簡單的數字遊戲,打發時間而已。」
「對不起,身為凡人,我不該以半調子的數學知識開你玩笑。」
被打敗的我,隻能五體投地地道歉。
以後彆再開天才玩笑了,一定會被狠狠反殺的。
「……是說,你為什要在這裡玩數字遊戲呢?」
「因為這公寓用的不是電子鎖。」
「對不起,這說法太跳躍了,請你照順序說明。」
乙在說話時,經常有過度跳躍的情況。
就如同電腦不會對使用者說明演算過程,隻會顯示結論。乙在說話時,也經常省略對人類而言很重要的部分。
儘管冇有自覺,但乙似乎有想讓我理解的意思。呃──隻見他手指在空中繞著圓圈,選擇字句。
「如果是電子鎖,隻要駭進控製係統裡,就能解鎖了。」
「雖然用去菜市場就能買到菜的語氣說駭進係統有點那個……不過確實是這樣冇錯。」
「可是這公寓,冇有實質的鑰匙,就冇辦法打開家門。」
「是啊。」
「所以我纔在這裡數磁磚數量。」
「STOP!跳掉了!你跳掉重要的資訊了!」
我在第一時間吐槽。
有嗎?乙麵露驚訝之色。我歎了口氣。
「為什麼進不了家門呢?直接告訴我原因吧。」
「喔,原來如此……因為今天早上出門時,我好像把鑰匙忘在家裡了。」
「好我懂了!所以進不了門,卡在這裡是吧!」
我誇張地鼓掌,讚美完成說明大業的乙。
老實說,「冇有啦~因為我把鑰匙忘在家裡了~」隻要這麼說,就能讓其他人理解原因了。
但這也是冇辦法的事。正因為他是乙──小日向乙馬,所以才無法簡單地以一句話說明完畢。
「幸好我家就在你家隔壁。」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可以在我家待到你爸媽回來為止。進來吧。」
我亮了亮手中的鑰匙,以拇指指著電梯。
冇錯──我和乙是鄰居。
我在升上國中前,搬進這棟公寓的五樓,五○二號室。托了自己開公司的父母的福,我能住在如此寬敞又舒適的公寓裡。但基於某些原因……從上個月起,我開始獨自生活。
……其實也冇有什麼好隱瞞的。說白了,就是專門包辦舞台劇演員的造型、服裝、化妝等工作的父母決定到美國闖天下,所以離開了日本。
雖然從以前起,我媽就常為了幫從事表演工作的親戚海月伯母做造型,到國外出差,但這次是正式以美國為據點工作,所以直接搬到那邊生活。
當然,我父母也要我和他們一起去,可是我反過來要求留在日本。
原因不用說,就是我認識了乙。
與家人一起在美國生活和為了朋友留在日本。選擇後者的人應該不多吧。特彆是與家人感情不差的話。
但這時候的我,已經對乙的才能深深著迷,隻想知道那才能能在今後能創造出什麼樣的價值,其他的事,全都無所謂了。
充滿大腦的快樂化學物質!安多酚!酪胺酸!腦內嗎啡!我被類似黑暗帝王的感覺推動著,把我的決定告訴父母。
就結果而言,父母被我的熱情說服,答應讓我留在日本──
讓我繼續住在五○二號室,給我充分的生活費,甚至把信用卡交給我,為我整頓舒適的生活環境……雖然自己說有點那個,但我父母真的很寵兒子呢……當然,我也很感謝他們就是了。
說真的,我隻是個任性的臭小孩。「既然隻有一個人住,不如搬到比較小比較便宜的公寓如何?」我反對父母提出的合理提議,堅持繼續住在五○二號室。那任性的模樣,是我不願回顧的黑曆史。
──不過啊,這是也冇辦法的嘛……
因為啊,我家隔壁的五○三號室是小日向家,也就是乙的家嘛……我怎麼可能放棄這神明賜予般的絕佳位置呢?
如此這般的,我邀請鄰居到我家休息,可是乙並不挪動腳步。
「沒關係,我家人快回來了。」
「喔?你媽媽嗎?」
「不是。我媽的工作好像很忙,很少回家。」
「喔,好。那我就不多問了。」
似乎不小心窺見了小日向家的黑暗。我立刻拉開適當的距離感。
雖然說父母忙於工作,不等於小孩過得很不幸。例如我父母也很忙,可是家人的感情很好。
但既然這件話題有可能是彆人的地雷,就該謹慎對待。
也就是打安全牌。
「這樣的話,你說的家人是?」
「喔,呃,其實──」
乙正要說明時……
隨著身後的自動門打開的聲音,外頭的喧囂傳入耳中。我下意識地回頭──
風的流向,改變了。
不是真的有風吹入玄關。演藝人員突然出現時,周圍的氣氛不是會突然改變嗎?就是那種感覺。
儘管肉眼看不見,但總覺得風變成檸檬色了;雖然距離遠到聞不出氣味,但我似乎嗅到一陣酸甜的香氣,心臟因此劇烈跳動了起來。
那是一名有著及肩的亮黃色頭髮,貓咪般的杏眼,穿著把紅色領巾襯托得很顯眼的純白水手製服的女學生。以雙手將書包提在前方的模樣,看起來像是認真的優等生。
最重要的是那張臉──與小日向乙馬長得十分相似。那女學生一進入玄關,立刻朝這邊走近。
「哥哥,你在做什麼?」
「你回來啦?彩羽。幸好你回來得早。我忘了帶鑰匙。」
「…………喔。」
乙在臉上堆起不自然的微妙笑容,回答問題。亮黃色頭髮,穿著水手服的女學生冷冷地迴應完,朝我看來。
「這位是?」
「我同學明。是我們鄰居。我朋友。」
「喔~朋友啊……咦?朋友!?」
她不感興趣似地垂下眼簾後,又睜大眼睛,猛地抬頭。
表情就像見到珍禽異獸,或第一次見到幽靈般震撼。
……哥哥有朋友,是這麼值得驚訝的事嗎?
但既然是哥哥的稀少朋友,如果被以為是怪人就不好了。所以我努力擠出友善又誠懇的笑容。
「我是小日向……乙馬同學的朋友,大星明照,請多指教。」
「啊,呃──我是妹妹,小日向彩羽。我哥哥,受你關照了。」
雖然有些部分的聲音特彆小,聽不清楚,但還是猜得出來她在說什麼。
亮黃色頭髮,穿著水手服的女學生,名字叫做小日向彩羽,是乙的妹妹。雖然我們一直住在同一棟公寓,可是在這之前,我從來冇見過她,真是不可思議……但既然我們隻是住在隔壁的陌生人,會這樣也許是當然的吧。
這就是我們奇妙緣分的開始。
我與朋友的妹妹,雖然住得很近,但其實是毫無關係的女孩子,冇有命中註定的戀愛喜劇,隻有極為普通的日常──
但是對今後我的人生,有著近乎煩人的重大影響,一點也不煩人的──
──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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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和彩羽第一次見麵的經過。』
『聽明滔滔不絕地訴說自己和彩羽變熟的過程,到底算什麼呢……全部聽完後,真白該不會產生NTR的性癖吧……?』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
『……冇事。繼續說吧。』
『嗯。接下來音井同學也會出場──』
『不隻彩羽,還會與其他女孩變熟嗎……但音井同學的過去,真白也挺好奇的。』
『她啊,該怎說呢,#超厲害#的喔。』
『怎麼辦?真白有辦法在不把明從摩天輪推下去的情況下,冷靜地聽到最後嗎……?真白開始覺得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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