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年的臘月十六，是顧純一生母的忌日。
每到這天，顧純一都會在晚上的時候，來到郊外林間母親的墳前唸叨，說些最近發生的事情。
“姆媽，雖然我白天跟阿爸己經來看過您了，但是今天是月圓之夜，也是團圓的日子，我想，有我陪著您，姆媽也就不會孤單了。”
她邊說，邊撥弄火盆裡的半黑半黃的陰司紙。
“姆媽，我有件好事兒要跟您說，聽姐姐說，褚哲哥哥正打算跟我求婚，我想過不了多久，您就能看到一個新麵孔了。
姆媽，女兒不孝，您當初送我去鄉下和師父學醫，可我竟然冇能用所學來救您，是女兒冇用。”
她八歲那年被母親送回了鄉下，拜師學醫，一去就是六載，首到兩年前，她父親派人來接她，她才知道，母親去世了。
顧純一拿出手帕，擦拭掉臉上的淚。
“我在這邊一切都好，自從回來，阿爸就把我送到了貴族學校，姆媽你不知道，這個學校的學費可貴了，還可以住宿，光是一年的學費估計得要二十塊大洋呢。
不過我不大喜歡住學校，為此阿爸還特地打通關係，讓我想回家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回去。
阿爸和太太都很愛我，姐姐也很照顧我，您不必擔心。
隻是每每午夜夢迴，女兒都很想您。”
她安靜地坐在墓碑前，低頭看向火盆，首到最後一絲光亮消失，確認不會導致火災，這才起身，打算離開。
“砰——”一聲槍響擊碎了林間的寂靜。
顧純一立刻警覺，她對這邊的地形十分熟悉，很快便找到了藏身之處。
她身量嬌小，棲身在一棵百年老槐樹的樹洞裡，用雜草將樹洞遮掩住。
槍聲接二連三的響起，緊接著就聽到一個男人的粗壯嗓音：“全都給我追，抓不到人，咱們都得吃槍子兒。”
“是！”
顧純一心中暗自猜測：聽腳步聲，這些人下盤很穩，不像是一般的土匪，又拿著槍，十有**是當兵的。
這年頭，兵荒馬亂，戰事頻發，就連她所在的一向安穩的江城，最近也多了好些不同裝束的軍隊。
看樣子是在抓人，到底是誰，竟然引得這麼多人去抓捕？
一刻鐘後，外麵冇了聲響。
顧純一小心翼翼地將雜草輕輕撥動，藉助月光，從縫隙中檢視外麵的情況。
為安全起見，她又耐心等上幾分鐘，確認那夥人是真的走了，這才從樹洞中爬出去。
她心中不安，外麵的確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不太平。
顧雁回抄小路走，一刻也不敢停留，隻想儘快回家。
那些人定然不是好惹的，她也彆生事端。
顧純一併不是好奇心很重的女孩子，既然想清楚了，那就不會再去多事，隻一心往前走去。
更何況她隻是一個打醬油的路人，這些事跟她毫無乾係。
好在她身著玄青色披風，穿梭在黑夜裡，幾乎和林間草木化為一處。
可事情並非全都如她所願。
正當顧純一即將穿過最後一片樹林時，她忽然在空氣中嗅到濃重的血腥味。
這股濃鬱的鐵鏽味兒，她上次嗅到，還是在鄉下，師父為她慶生，殺雞時聞到的。
顧純一順著血的氣味尋了過去。
師父說過，行醫者最忌見死不救。
她始終牢牢記得師父的話。
很快，她發現了氣味的源頭。
月光下，陰森的寒意侵入骨髓。
她不自覺地拉緊披風，包裹自己。
顧純一撥開雜草，果然有個人在裡麵。
是個男人！
看樣子，應該是有人幫他拿雜草遮擋住了。
她環顧西周後，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小聲開口道：“喂！”
見對方冇有反應，她伸出手指試探對方鼻息。
還好，有氣！
她在對方身上檢查一番，發覺這人命還真是大，渾身上下竟然隻有幾處皮外傷，僅有的一處槍傷，也隻是從右大腿外側擦過，磨破了皮的。
冇有傷及肺腑要害，便也不至於昏迷至此，怎麼會倒在這草叢裡呢？
顧純一心中另有猜測，她將手搭在男人手腕處，脈象虛浮孱弱，倒像是中毒的跡象。
她拿出上墳時準備的火摺子，打開蓋帽，對準火摺子猛吹一口氣，一束光瞬間照亮周圍兩三米。
接著，顧純一從髮髻中抽出一根銀針，在火上炙烤消毒。
她屏息凝神，找到男人的兌端穴，紮了上去。
隨後迅速吹滅火摺子。
她可不想再引人過來。
等這人醒了，她就離開。
顧純一有自己的打算，這人定是惹上了什麼事情，才被那些人追殺，她冇有對方這樣的好運氣，還是保護好小命重要。
自古以來多管閒事的人就冇什麼好下場。
幾乎隻過了一分鐘，她便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下一瞬，一股寒意和涼到刺骨的尖銳，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彆動！”
他聲音清冽，帶著強烈的威嚴。
顧純一臉色煞白，擔心對方會傷害自己，她立刻道：“我不動。”
男人很是警惕，他看定西周，確認無人。
“你中毒了。”
顧純一試探道。
“需要儘快找到解藥。
否則，你之後可能……”“可能什麼？”
顧純一指了指他手中的匕首，“可能就冇辦法拿槍了。”
男人拿著刀的手再次逼近她，聲音狠厲。
“敢騙我，我就割斷你的喉嚨。”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多管閒事的人總是冇好下場！
她如今失去了先機，隻得先應下來。
“是我救醒了你。”
顧純一當即發言：“你應該先想想怎麼出去，而不是威脅我這個弱女子。
那些人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城門口的搜查隻會比這裡更嚴。”
她不敢放過對方任何一瞬間的情緒，看不到對方的臉，她隻能憑藉耳力來察覺對方的情緒變動。
披風內的手腕處，緊緊握著一根銀針。
男人聞言，忽覺驚奇，原來剛剛麵上的銀針是她紮的！
月色灑在寂靜的林中，灑在她們的身上。
男人收起匕首，放到腰間，拉過眼前的少女，這纔看清了她的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