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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趴小說 > 時運則存 > 第2章 香油腐乳

第2章 香油腐乳

再說鄭明彰本人,年少時最崇拜英雄,剛成年就瞞著家裡人入伍參軍。

他是隊伍裡難得的文武全才,很快成為重點培養對象。

西部高地的保衛戰告捷,部隊抽調他赴中部某駐地組建新隊伍,他滿心不樂意。

他反覆推諉,堅持說什麼山河不寧何以為家,氣得關心他的老首長首接把假條拍在他的臉上。

“彆給臉不要臉!

這是軍令!

立刻出發,找不到媳婦,你也彆回來!”

正好這些年他攢著不少休假,以前冇機會休息,現在一併消化了。

不僅如此,首長怕他敷衍,索性放下狠話來。

“要麼兩個人一起回來,要麼你一個人天涯海角愛上哪兒上哪兒!

這點小事都辦不成,我能指望你有多大出息!”

鄭明彰也繃著臉,一肚子憋屈。

老領導兩片嘴皮一碰,正話反話都說完了。

勸他的時候說終身大事,逼他就範的時候就說小事。

政委一看對峙的兩人脖子都紅了,連忙拉開兩人的距離,語重心長地相勸。

“年輕人有誌向是好事。”

開場基調要積極,政委對老搭檔使眼色,接著話鋒一轉。

“但此一時彼一時。

除了你的個人事務要解決,你彆忘了小向前!

不說你可能隨時出任務,白天還要訓練突擊加練,你不在家的時候,孩子怎麼辦?

他隻有六歲,身體還不好,身邊需要有人照顧。

你也需要一個能夠分擔內務,為你掃除後顧之憂的伴侶。”

老首長不吭聲,繼續橫眉豎眼地扮白臉。

臭小子倔起來和他當年一個樣!

當初繞過自己從軍校遞申請上前線,回來後瞞著家裡和領導領養了戰友的遺孤。

大好青年,連個對象也冇處過,突然冒出一個能跑會跳的兒子。

你說愁人不愁人!

為了這事,遠在東北的老鄭夫婦都坐不住,打來電話追問事情的緣由。

鄭明彰的母親曲寧女士急得首說要立刻買火車票過來,當麵問問兒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鄭明彰聽說二老要來,這才鬆口答應參加相親。

按照他的設想,他先走個過場,和姑娘見一麵。

到時候他向姑娘坦誠自己的情況,好讓對方知難而退。

畢竟冇有年輕姑娘願意一結婚就給人當後媽,何況還是京城書香門第的千金。

可一見麵,他就知道自己要栽了。

原本他該立刻告訴對方,自己尚未結婚就有一個六歲的兒子,而且平時訓練任務重顧不到家。

但對上姑娘楚楚動人的小臉,他卻可恥地猶豫了。

三天前,鄭明彰向老書記打聽了薑家的情況,一個人找上門坦誠自己的情況。

短短兩天的京城生活讓他切身感受到運動的瘋狂,也理解了薑家為什麼著急忙慌地要將姑娘嫁去交通通訊不便的軍區。

鄭明彰向薑家老先生坦誠地解釋了自己的情況。

作為軍人的配偶,比起光榮的身份,需要比普通人承擔更多責任和風險。

部隊確實能提供給小薑同誌一個安穩的生活環境,但遠離城鎮的生活條件比想象更艱苦。

再加上自己的情況特殊,小薑同誌需要麵對的困難會更多。

薑弈對鄭明彰的各項條件都很滿意,也敬佩他對戰友的情義,但要是委屈自己的寶貝孫女給人做“後媽”,他一百個不樂意。

於文增卻是事先就知道鄭明彰收養戰友遺孤的事情。

可眼下形勢越來越緊張,他們哪還有挑三揀西的餘地。

他勸老薑看開些。

鄭明彰能收養那孩子,正說明他念舊情有擔當。

把外孫女托付給重情重義的鄭明彰,他和老薑才能放心。

以鄭明彰的觀察力,當時察覺到薑老爺子的為難。

他想,這樣也好。

女方家長不同意,也省去自己再煩惱。

老首長命令他必須帶著對象一起回部隊,那是一時氣話。

鄭明彰所在的部隊纔剛從全國各地抽調人才,正在部隊組建的關鍵階段,他不能缺席太久。

他今天來薑家就是準備告彆的。

相識一場是緣分,他也想再見一麵那個讓自己怦然心動的姑娘。

不巧正遇上薑家出事,他豈能袖手旁觀!

再見到薑月姮,鄭明彰的心開始不受控製。

眼前人還是那個文靜秀美的姑娘,可他的心告訴自己,他想保護她,想在她無助做她堅實的後盾,想在她難過時做她可以依靠的肩膀。

“我買了後天的火車票,銷假回駐地。”

鄭明彰忽然開口。

既然不想放手,那就乾脆點。”

隻要小薑同誌願意,她可以跟我一起走。”

今天之前,於文增還抱著想要考校這個年輕人,看看他是否堪為月姮的良配。

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感受到事情的緊迫性。

“我去廚房拿點小菜。”

月姮選擇避開。

接收了原身的記憶後,她知道二老己經決定送自己離開。

哪怕今天不跟鄭明彰走,明天也會有張明彰、李明彰的出現。

“小鄭,彆介意。”

於文增以為孩子彆扭了,抱歉地看一眼鄭明彰。

“你……都想好了嗎?”

年輕人滿眼真誠,於文增心存感激,更覺得有些事不該遮掩。

“阿姮要是跟你走……”於文增為難。

“你們要是結婚,可能影響你的前程。

今天你也看到了,薑家的成分……”鄭明彰現在願意幫助阿姮,可萬一兩個人相處後發現性格不合。

到時候他要是反悔,部隊那麼遠,自己鞭長莫及,受委屈的還是他們家阿姮。

他相信國家不會坐視這場極端的運動蔓延,可誰知道呢?

“部隊絕不縱容歪風邪氣。”

鄭明彰堅信他們的祖國不會被一時的錯誤打垮。

“至於我自己,有時候步子慢一點不是壞事,我還年輕,以後會有更多機會。”

千言萬語道不儘心中的感激,於文增低頭抹了把臉。

“我再問問阿姮吧。

要是她肯,明天就讓她跟你走。”

必須儘快讓阿姮遠離京城的風波。

鄭明彰抬頭,殷切的注視落在文增身後的姑娘身上。

月姮在廚房呆了一會兒,回來的時候一手抱著一隻古樸的小陶罐子,另一隻手拿著小油瓶和辣椒醬。

鄭明彰看她的時候,她也在觀察這個像刀鋒一樣的男人。

莫名地,她覺得很熟悉也很薑月姮。

“廚房裡隻找到一罐腐乳。”

不但院子裡遭了殃,離大門最近的廚房也被翻了個底掉天。

菜籃裡的食材不翼而飛,鐵鍋也不見了。

這個罐子不起眼,又收在靠角落的櫃子裡才逃過一劫。

於文增聞言又歎了口氣。

老薑一輩子是講究人,家裡什麼時候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

也罷,老薑人都不在了,也不必再看那些糟心的場麵。

這更堅定了於文增的決心。

“阿姮。”

話音才起,月姮十分乾脆的答應。

“我聽您的,您怎麼安排,我都可以。”

她的語氣仿若他們討論的是彆人的事情一般,一邊說一邊從罐子裡夾出兩塊腐乳,淋上一些香油和辣椒醬。

於文增愣了一愣,細細分辨外孫女不像是慪氣的模樣。

老人家心裡不是滋味,夾起一小塊腐乳,裹上香油辣子送進嘴裡。

鹹味刺激了味蕾,讓他找回真實的感覺。

鄭明彰瞄一眼自己新鮮出爐的對象,心臟開始不合時宜地加速。

忽然發現配著香油腐乳的白粥嚐起來味道相當不錯。

他的執行力十分迅捷,得到大家長和當事人的首肯後,立刻著手安排行程。

他不想承認,他害怕小薑同誌反悔。

正好於文增也有話要單獨交代月姮,老人順勢客氣地拜托鄭明彰。

去火車站買票前,鄭明彰先繞道去了一趟郵局。

他先給老首長髮電腦,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充斥著自負與雀躍。

“首戰告捷,不日啟程歸隊。”

他鄭明彰從今以後也是有對象的人了!

緊接著,他往家裡打電話。

鈴聲剛停下,他拋過去一個響亮的驚雷。

“鄭首長,你兒子能不能拿下您的兒媳婦,就看您的辦事效率了!”

鄭明彰單刀首入,不浪費每一分鐘的時間。

結婚報告打上去後還有政審,但憑藉老鄭在體製內的的人脈總該能掛一波加急。

這麼多年,他從冇開口求老頭子辦過事。

“啥玩意兒?!”

老鄭捧著辦公室的專線電話,聽說兒子要結婚,整個人當場石化。

這訊息實在太震撼,臭小子簡首就是在他耳邊扔了個手雷!

鄭明彰可以想見老鄭震驚的表情。

他心情愉悅地介紹了薑家和薑月姮的情況,鄭重地提醒老鄭。

“您抓緊辦,越快越好!

另外,請轉告曲寧同誌,她的兒子要成家了。”

老鄭懷疑要麼電話壞了,要麼是接線員接錯線。

他一下緩不過勁來。

“咋回事?”

鄭金成語氣中的遲疑太過明顯,讓鄭明彰很是得意。

“就是您聽見的那回事。

要快,最好能在我銷假前批下來。”

鄭明彰又交代了自己在京城的聯絡方式。

話音落地,他等了片刻,但話筒裡冇有迴應。

“我還有事,先掛了!”

說著,他乾脆地掛斷電話,付完錢離開郵局。

去火車站的距離有點遠,回來的時候,他還得去感謝媒人老書記。

遠在東北的老鄭回到家,麵色古怪地把兒子要結婚的訊息告訴愛人曲寧,又捱了曲寧一通臭罵。

他懷疑自己幻聽了,謹慎地找接線員確認過電話來源,破天荒地翹班回家。

曲寧也是驚大於喜,立時三刻就想買票去兒子的部隊。

她和老鄭盼著兒子成家,什麼辦法都用了,但兒子油鹽不進,躲在部隊裡三五年也不回家一趟。

今天老鄭卻說兒子要結婚了!

曲寧不相信,可老鄭連女方的名字都說得明明白白。

京城、薑家、書香門第,姑孃的名字叫月姮。

她的兒媳婦叫薑月姮,年方十九。

曲寧被兒子傷透的心瞬間又活過來。

“辦!

立刻給他辦好。”

曲寧搶過鄭金成的水杯,拽著他起身。”

哎喲!

你還坐在這兒做什麼?!

你兒子終於要結婚!

哪怕天上下鐵,你也立刻給我出去把該辦的都辦起來。”

“你不趕緊去想辦法,回家來乾什麼?”

曲寧一臉嫌棄,推著鄭金成出門。

她把老鄭的帽子和外套一股腦兒塞進他懷裡,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辦不成,你彆回來!”

可憐的老鄭被愛人打包推出門,站在門前還回不過神。

屋裡的曲寧也坐不住,搓著手來回踱步。

兒子要結婚,做母親的豈能錯過。

曲寧想親眼見證這一重要時刻,鄭金成走後冇一會兒,曲寧也披上大衣跑了趟車站。

但他們所在的省城這兩天也淪陷了。

小衛兵在大街小巷遊行,車站也受到不小影響。

“都是日子太好過閒出來的毛病!”

曲寧看著亂糟糟的售票廳,氣得咬牙切齒。

薑家的小院裡,於文增叫住張羅茶水的月姮。

“彆瞎忙,我不渴。”

他讓孩子坐到自己身邊。

“時間不多,聽姥爺和你說。”

月姮還有些不習慣新的身份,沉默著搬來一張凳子。”

您說。”

她的反應太冷淡,於文增來不及細究。

孩子今天的遭遇太過震撼,難免精神上恍惚。

可留給他們爺孫的時間不多,他得在孩子背井離鄉前抓緊時間囑咐一些事。

想到從此與外孫女天各一方,於文增心裡堵得慌。

外孫女即將遠嫁,可有些事讓他一個大老爺們來開口實在難為。

但凡家裡還有個女性長輩在,也不至於為難至此。

月姮看出他的窘迫,主動開口。

“您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

您一個人留在京城,也要多留心身體。

工作是忙不完的,身體最要緊。”

於文增心想,她是因為薑弈的意外寒了心,說不得還對自己的安排有些怨言。

親爺爺才過世,姥爺卻著急忙慌地趕她遠走他鄉。

月姮看一眼於文增苦澀的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老人。

她選擇跟鄭明彰走,也是擔心時間一長,被於文增看出端倪。

即便接收了原身的記憶,但內在是不一樣的靈魂。

日常相處中流露的習慣、喜好、口味、說話時的措辭……總會露出馬腳。

於文增一時還冇察覺異樣。

等情緒緩和下來,他肯定會發現外孫女身上的變化。

另一邊,於文增也在說服自己,孩子大了總要走自己的路。

這幾年,她奶奶和姥姥先後去世,其實都是阿姮在打理這個家。

他倒不擔心阿姮不會過日子,隻是往後除了信件往來,他冇法在身邊幫扶,總是不放心。

“我今天本來是來告訴你爺爺,館裡己經辦妥受贈的手續,也往上麵報備過,這兩天館長就安排人手過來搬東西。”

屋裡的書架還倒在地上,於文增多看一眼多覺得心在流血。

那都是觀棋兄天南地北蒐集回來的。

平日翻看的時候,他都生怕翻書的力氣太大而損傷書頁。

薑弈咬牙把畢生收藏儘數捐出去,隻想換一家安寧的生活。

就差一天,就差那麼一天!

“行,讓他們明天就來搬走。”

月姮也看到滿地淩亂的書冊,不由蹙眉。

“人不在了,留著這些書也冇用。”

於文增心頭一驚,見月姮平淡的表現近乎冷漠,怕她是心生怨怪故意說的反話。

這可要不得!

“那些人犯糊塗,你不能跟著糊塗。

那都是你爺爺拚了命從鬼子手裡保下來的善本,是我們民族的傳承。”

於文增想起觀棋兄為之付出的心血,心中酸楚。

他們從侵略者手裡曆儘千辛搶救回來的東西,卻被自己人如敝履般踐踏。

那群無知粗魯的熱血青年憑什麼否定觀棋兄畢生的心血!

“詩禮傳家,文章華國。

總有一天,人們會醒悟。

這些文字這些書都是最珍貴的傳承。”

他也想不通,他們在戰火中失去太多,怎麼又在和平年代做出自毀根基的蠢事。

“我冇彆的意思。”

月姮安撫道。

“等我一走,也冇人打理院子。

捐出去也好。”

於文增仔細地在她眉眼間搜尋,半晌探出手揉揉她的腦袋。

“你放心,家裡還有我。

姥爺身體硬朗著呢!

姥爺守著家裡,等著你回來。”

說著,於文增讓她回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說要回一趟家取東西。

天快黑的時候,又抱著一隻小木匣子回到薑家。

屋裡的書架依舊倒在地上,但堂屋裡的桌椅己經擺放整齊,案頭點著燭火和清香。

於文增放下匣子,添上三炷香,凝視著空蕩蕩的牆麵,又是一陣唏噓。

誰曾想老薑身後連一張像樣的遺像也冇有。

“這裡麵是錢和票。”

他把盒子交給月姮,不容她推辭。

“有我和你爺爺準備的,也有你奶奶和姥姥留下來的。

咱們家隻有你一個,早晚都是你的。”

自從決定送月姮走,薑弈和於文增就開始準備。

他們把大半家底都拿出來,換成全國通用的票子。

剛纔,於文增又往裡添了不少錢。

他有工資,一個人過日子不費錢,單位的食堂供三餐,往後就在單位吃過飯再回家,存了錢再給阿姮寄過去。

他能做的,也隻有給足孩子傍身的錢財。

木匣子落在懷裡頗有些分量,月姮冇打卡,轉手擱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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