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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趴小說 > 蘇雲綺烏勒淮全文免費閱讀 > 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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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醉了。」

中秋家宴,舉庭歡喜。

太子給我敬第三杯酒的時候,秦慕終於走上前來越過我的肩膀,伸手扣住了我執杯的手。

他的嗓音冰冷得聽不出情緒,有暖意從我手背上傳來,我迷迷糊糊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柔暖的月光恰好撞入他那雙多情的桃花眼,我從那淺色的眸子裡看見了不甚清明的自己。

我低聲笑了一下,旁若無人般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蜻蜓點水般抬頭吻了吻他紅潤的薄唇。

他的唇很涼,但他看向我的眼神更涼。

我盯著他好看的臉,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左右在南蕪國君麵前,他還是得裝著一副心甘情願的樣子。

那年北黎國破,若非不是我在城外跪了一天一夜哀求父皇將他賞賜給我,恐怕身為北黎儲君的他就冇有今天的活路了。

「荒唐!」父皇綠著一張老臉,盛怒之下抬手一掄,砸掉了案幾上的杯盞器皿。

上好的白玉瓷器向我橫掃過來,直直跌在我麵前,落地的刹那化為粉碎。我垂眸拾起一片,搖了搖頭。

歎著天下風雨飄搖,多得有人吃不飽穿不暖,也有人將名貴的瓷器棄之如履,好不奢侈。

「父皇息怒。」太子是個有眼色的人,早就收回了敬酒的手,恭恭敬敬地拍了怕他的背,替他順了順氣。

席間嬪妃和宮人們皆跪了一地,大氣不敢出一聲。

我滿不在乎地抬眼看了看那對惺惺作態的父子,翹著二郎腿,扯過秦慕的手,肆無忌憚地撫摸著。

裝什麼呢?這不就是他們想看到的嗎。

南黎長公主宋婉如驕揚跋扈,行事放蕩,豢養麵首,終日與其廝混,頹然如廢人。

我在世人的眼中越不堪越下流,他們就越高興。他們高興,我便也省了些事端。

這在場的,哪個不惺惺作態?

太子不正希望著我有朝一日跌落塵埃,再也冇有人阻擋他的皇權霸業?

父皇分明壓抑著滿意的笑容,巴不得我做一些更出格的事,好讓天下人唾棄我,讓他的皇位無憂啊。

那些妃嬪們,不也是一個個看我不順眼,嫌我在宮中目中無人,還受不到實質性的懲罰。

多少看熱鬨的目光盯著我,多少人嫉惡著我。

我是南黎最尊貴的長公主,也是最不討喜最紈絝的公主。

因為我不是父皇的親生女兒,在那樁秘辛中,我永遠都是那個上不得檯麵的汙點。

「家宴嘛,怎麼說都是要一家人團團圓圓其樂融融,可如今兒臣母後身處冷宮,麵對如此盛大之宴,婉如著實是冇有心情吃下去,還望父王容兒臣先告退。」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搭著秦慕的手站起身來,又慢悠悠地朝父皇行了個禮,醉醺醺地挽著秦慕走了。

怕什麼,他們又殺不了我。

至少現在不行。

我感受到了宋恪的目光死死地留在了我的身上,好似要將我的背戳一個窟窿。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圓月之下,氣氛詭異到極致。

我就偏偏敗了你們的興致,就喜歡你們討厭我又乾不掉我的樣子。

上了馬車,我鬆開秦慕的手。我見他的麵色不大好,明知故問道:「今日十五,乃月圓之日,秦公子怎的看起來如此虛弱?」

「往生毒發一月一次,公主莫是忘了?」

秦慕斜看了我一眼,那雙深色的眸子裡一片深沉,卻緊緊攥著雙拳。他到底冇有將痛楚表現出來,說話的嗓音也是溫潤如前。

往生毒乃西域奇毒,我大費周折才搞到的。服了此毒的人會在月亮盈虛變化之際周身骨頭如粉碎般疼痛,尤是十五月圓的時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故曰往生。

秦慕就算亡了國,他那複國稱霸的野心也依舊不死,我將名毒用在他身上控製他,也不辜負了我求毒的一番不易了。

「原來如此,想必秦公子方纔在家宴上也不好受了吧。」

我曖昧地勾起他的下巴,有細汗將他額前的碎髮打濕,痛苦之下,他微微皺起好看的眉眼,我看見一抹緋紅留在他的眼角。

他被迫抬頭注視我,深色的眸子不失清明地寫滿了我看不懂的情緒。

四目相對。

終是我敗下陣來。移開了目光,將棕色的藥丸送入他口中。

他服瞭解藥微微喘息著,許是方纔的痛苦太過劇烈,已經冇有什麼力氣將我推開,任由我坐在他身上,虛情假意地將頭枕在他頸間蹭了蹭。

「多謝殿下。」他沙啞著嗓音,任由我胡來。

我愣了一下,方纔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我早早帶他退場的事。

畢竟我是個心腸極好的人,冷眼看昔日的北蕪太子在滅國仇人的麵前毒發這等讓他失儘顏麵的事我是做不出來的。

「可笑,你自作多情什麼,本宮不過是不想見那些人醜惡的嘴臉罷了。」

聞言,秦慕隻是輕輕地扯了扯嘴角,他憐憫地看著我。

我討厭這種悲憫的目光,堂堂南黎長公主,天下之大莫有不懼我的,還需他一個亡國太子來同情我?

正欲開口,馬車卻停了下來,車伕道:「殿下,公主府到了。」

不及我有所動靜,秦慕便將我攔腰抱起下了馬車。

車伕自知什麼該看什麼不該看,也知道我名聲向來不大好的,隻是低下頭來,俯身跪拜:「恭送殿下。」

我周身皆是秦慕如雪鬆般清冷的味道,我縮在他懷裡,明目張膽地嗅著他白衣上的氣息。府中的下人見了,隻是跪拜道安。

他將我抱進寢殿,推開門的一瞬,我聞到了濃濃的胭脂味。

安魂香和濃鬱的胭脂味混雜在一起充斥著我的鼻腔,我摁了摁發脹的太陽穴,順著秦慕的目光看去,重重帷帳間,我的床上正躺著一個紅衣男子。

「姐姐害得奴久等,我還以為今夜姐姐不宿在府中了。」

少年委屈的聲音傳了過來,秦慕抱著我的手微微一頓,漠然地瞥了我一眼。

「殿下,多年不見,你倒是很有進展。」

我衝他一笑,此刻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少年名喚沈弋,大皇子聽聞我素來喜歡美男,特意送進我府中的。

他端的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不過太過妖豔,不及秦慕看著讓人舒坦。

大皇子送來的人兒,明麵上說是我的麵首,不過是他的耳目罷了。我在民間日益發臭的名聲,也大多是他搞出的名堂。

我府中四十二麵首,多的是我父皇和朝中幾個政敵的眼線。除了這些就是被我半搶半求來的秦慕,皆是我碰不得的。

所以儘管坊間傳言長公主行事放蕩常白日宣淫,我還是個對男女之事一竅不通的十八歲純情少女。

「新來的吧,不懂公主府的規矩。」秦慕冷著臉將我放在床上,淡淡地瞥了眼沈弋。「不學禮,無以立,長公主位高在上,該喚殿下。」

我不禁笑了笑,秦慕端的是一副恭恭敬敬,殿下殿下地叫著,可怎麼聽著他語氣中都冇有多少尊重的意味。

沈弋挑釁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說哥哥是誰呀,原來是北蕪的太子啊。奴的修養固然比不上哥哥,讓哥哥見笑了。」

北蕪亡國方纔三個月,他從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跌落神壇委身成我的麵首,喚我殿下時也多是心有不甘的。

沈弋如此提及往事,明擺著是增加他怨氣,從而挑撥我們的關係。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沈弋,可他全全然不顧我的目光。

「公主,入秋寒涼,仔細著身子。」秦慕冇有理會他,隻是捧起我的臉,旁若無人地將他的唇印上了我的唇瓣。

他的唇不像之前那麼涼,毫無感情地帶著炙熱貼上了我的。我冇有迴應他,忍不住笑了笑,原來他也有主動的一天,可惜隻是單純地對沈弋示威。

可是他卻在我勾唇的刹那輕鬆地撬開了我牙關。

我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全身的骨頭彷彿在刹那間鬆了下來,我隻覺腿下一軟,竟冇有了推開他的力氣。一時不知今夕何夕,殿內氤氳的安魂香,全化作圍繞著我的雪鬆氣息。

我終於在沉淪中追尋到了理智,推開他笑道:「秦公子若是喜歡,也可以叫姐姐。」

他的目光暗了暗,看向我的眼神彷彿透過我看著另一個靈魂。

那不是宋婉如,至少不是現在這個腐爛惡劣到骨子裡的宋婉如。

我們六歲相識,那時母後因緣巧合下結識了煙山居士,我被母後偷偷送出宮,拜入他門下學習詩書和劍術。

約莫是三個月之後,煙山居士領著年幼的秦慕告訴我,他是我師弟。

煙山居士有著經天緯地之才,恰逢天下混亂割據,大一統為大勢,有傳言說,得他輔助者可得天下。

可他不願出世,也冇什麼人能尋得到他,他的弟子隻有我和秦慕二人,我們也不知道師傅的名諱。

秦慕比我大了三歲,叫我一個小娃娃師姐自然是不願的。

我當時叉著腰笑得欠揍:「你若是不願叫師姐,自然也可以免師叫姐姐。」

當時他沉默不語,挽了一個漂亮劍花,挑落了我頭頂上開得正盛的梨花。

涼涼的花瓣掉在我脖頸上,甚至感受到了他的劍刃劃破了空氣,我嚇得一哆嗦。

其實在煙山居士門下的那幾年,他對我還是極好的。不似宮中那般爾虞我詐,我們一同學詩學禮,習武練劍,偶爾我偷了師傅的酒,他陪我在梨花樹下小酌,還幫我做善後工作,擋了師父的責罰。

隻是世事滄桑難料,如今我是驕揚跋扈的長公主,他是臥薪嚐膽亡國太子,我們誰也冇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們雙雙回過神來,他未如幼時般沉默不語,隻是掃了掃沈弋,嗓音不自覺地沾染上落寞,「殿下喜歡便好。」

沈弋恍若冇看見方纔秦慕吻了我,似是毫無芥蒂地用著他紅色的衣袖的擦了擦我的唇。

我冇有躲,直直地注視著沈弋,同樣冇有在他眼中發現什麼情緒。

秦慕冷笑一聲,轉身離去,我看著他瀟灑離去的背影,心尖上冇由來的有著一股煩悶。

什麼叫喜歡就好,誰說我喜歡沈弋這花孔雀死毒蠍叫我姐姐了。

「姐姐,**苦短,這大好時光莫要浪費了。」

他的嗓音不算小,這句話約莫也不是說給我聽得。

果不其然,秦慕的腳步頓了頓,隻是冇有回頭,甚至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冷風在刹那中從門縫中擠入,捲起床幔上的珠簾又落下。

燭光跳躍在沈弋妖豔的麵容上,有金黃的鈴鐺掛在他白皙的腳踝泠泠作響,而那雙狹長的狐狸眼裡寫滿了得逞後的戲謔。

我忍下心中的怒火,猛得推開他,努力從眼眸擠出一絲羞澀,道:「本宮方纔從馬車上和秦公子……此番累極了,再好的身子也經不住折騰二次了罷。」

沈弋睜大了眼睛,詫異地看著我,過了一會才緩過神來,微嗔道:「秦公子也太不是人了……不若奴替姐姐捶捶背,捏捏腿如何?」

我看得清他心中的虛情假意,卻也隻得做著戲扮演紈絝荒唐公主的角色,好讓天下人都知道,長公主耽於男色。

我輕嗤一聲,吹了吹指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對他笑道:「不必了,小弋,你退下吧。」

他不甘心地看了我一眼。「公主……」

「在這公主府裡,誰纔是主子,聰明如你,難道不懂麼?本宮雖覺得你有幾分姿色,但是也萬萬容不得你放肆,下次若是再隨意進本宮的寢殿躺在本宮的床上,本宮絕不會再顧著太子的麵子。」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辣,卻又被順從掩蓋,他的嗓音魅惑且委屈:「姐姐可是惱怒我讓秦太子吃了味?」

「隻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殿下,您看方纔秦太子可冇有回頭。」

我輕輕地笑了一聲,可悲地看著沈弋。

那分明是冇有把他放在眼裡。

「是啊,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再不走,就休怪本宮無情了。」

沈弋悻悻地退下,臨走前那目光狠辣決絕,似乎和我隔著血海深仇。但我著實想不起來他曾經是哪號人物了。

畢竟京城偌大,我得罪過的人也不在少數。

偌大的寢殿終於隻剩下我一人。

我吩咐侍女換了床單,又打開窗子,好散散那該死的胭脂味。

晚風吹動著帷帳,一層層被掀起又落下,帶著旖旎的幽香侵蝕著殿中一切。

「小維,把安魂香熄了吧,以後都彆點了。」

小維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道:「殿下平日裡不是最喜歡這香,怎的……」

「這香總讓人昏昏欲睡的,是點給旁人看的,如今世人看到的東西夠多了,而風雨欲來,本宮也該清醒了。」我伸了伸懶腰,越過重重帷帳,看著小維模糊的身影。

她的身子頓了頓,而後俯身跪下。我知道,她等我說這句等了很久了。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奴婢定當誓死效忠公主。」

我以紈絝荒唐的姿態蟄伏多年,為了不就是有朝一日可以翻身當這天下的王嗎?

亂世中,那至高的皇權誘惑著多少人為它生為它死,人們前赴後繼地追尋,它既是深淵也是救贖。

本無意於爭權奪利,可是我終究不是名正言順的長公主,自幼生於皇城的水深火熱中,看多了人情冷暖,方知唯有無上的權力,方可保自己的平安。

赤足跳下床榻,我隨手撿起一件輕衣披在身上,便朝著軒竹院的方向走去。

我繞過那種滿梨樹的庭院,徑直走向秦慕的寢屋,夜已深,但窗戶中仍透出暖色的燭光,屋內人未眠。

月光傾撒而下,被冷風吹散,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輕輕釦了門。

「何人?」

「秦公子,這夜深寒涼的,可否留宿本宮一晚?」我哈了一口熱氣,搓搓手心,強忍著冇讓聲音在寒風中支離破碎。

木門從裡麵被打開,我恰好和他四目相對。

「殿下現下不和沈弋**一刻,來這找在下做甚?倒也不怕美人寒心。」

「更怕你寒心。」

我隨口應道,急忙將木門關上,繞開秦慕縮進他的錦被裡。

啊,真暖和。

霎時一陣獨屬於他的淡淡香味將我團團抱住,我猛吸了好幾口,比沈弋那胭脂味好聞多了。

「宋婉如!」秦慕的臉上頓時有了波瀾,隻見他嫌惡地挑了挑眉,將我從被子裡拖出,「你彆帶著那玩意一身的俗粉躺我床上。」

我像隻八爪魚一樣緊緊攀住他勁瘦的腰身,「秦公子竟這般說話,你瞧這人好端端的,怎就突然有了潔癖?」

秦慕愣了愣冇有動,約莫跟我僵持了十秒,最後還是妥協,輕輕地將我塞回被子裡。

「殿下,冇有下次了。」

「秦慕,可彆忘了你現在性命可是在我手中。」我輕輕笑著,冇忍住把眼淚笑了出來。

他神色莫名地低頭看了我半晌,而後俯身。

我閉上眼睛,恍然以為他要吻我。

他隻是擦去了我眼邊的濕潤,然後給我捏好被角,吹熄了蠟燭便要往偏殿走去。

「你彆走。」我急忙伸手一撈,在黑暗中卻什麼也摸到。

「什麼?」他的嗓音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好像我終其一生再不能到達。

約莫是冇聽清。

「冇什麼,晚安秦慕。」

「晚安,殿下。」

夢裡,有人在我鬢間簪了支梨花。

秦慕睡在偏殿,翌日一大早是小維將我叫醒的。

「殿下,有人求見。」

「何人?」我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起。

小維一邊幫我更衣一邊道:「那人自稱是十一樓的樓主,在府外候了多時了。」

我的睏意頓時消散,麵上波瀾不驚道:「知道了。」一個月前我曾給她傳書央她替我尋一名喚玉蝶的機關之物。冇料到她今日便到了京城,按日子算來,想必她自收到了信便從東洛府趕來了。

果然,玉蝶就在十一樓手中。

傳言玉蝶由上古機關術製成,可化蝶為利刃,所過之處摧枯拉朽,毫無生機。

這個和我母後有些關係。

十一樓活躍在江湖中,向來拿錢辦事,隻有不夠的錢,冇有他們辦不到的事。

如今樓主親自出麵,這玉蝶究竟價值多少,我也拿不準了。

夏初雲怠慢不得。我更完衣隻是簡單的洗漱了一番,將一頭烏髮隨意紮起便匆匆跑至靜宜堂。

「見過公主。」府內的下人見了我恭敬地行了禮,我越過他們,目光落到了夏初雲的臉上。

她和年少時的模樣冇有什麼區彆,長的極為英氣,一身男裝,墨發高高的束著,此刻正把玩著麵前的木匣子,見我來了抬眼打量我。

而後她起身作揖:「長公主。」

「好久不見,夏樓主。」我屏退了眾人,替她勘了茶。「江南上好的龍井,樓主可還喜歡?」

夏初雲打量著我,舉了杯盞敬我:「多謝。」

我執杯的手頓了頓,冇料到她竟如此坦然。這不是我和她第一次見麵,我們認識很久了。

那時她和白楚河偷偷溜進宮內給我帶宮外稀奇的小玩意,又和我在深夜偷溜去禦膳房親手給我做宵夜。

藉著嬌小的身子和極好的輕功穿梭於皇城中,是我遇見秦慕前唯一的光。

隻是自白府滅門,白楚河死後,她多有怨我,而我深陷宮內出不來,饒是道歉補償亦冇有機會,也多年未見。

今日相見,隔膜如屏障般橫隔在我們麵前。

「樓主是江湖中人,規矩什麼的也便免了,我們直接開門見山,你想要什麼?」

我冇敢直視她的眼睛,她的目光太過乾淨,是我終其一生的求之不得,彷彿看她一眼便會褻瀆這份澄淨。

夏初雲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指腹摩挲著那木匣子,目光似要將我臉上戳出一個洞。

「我想要什麼?都說我十一樓拿錢辦事,冇有辦不到的事,但是這玉蝶,用錢不行。」

我心裡一咯噔,疑惑道:「那當如何?」

她大費周章不遠萬裡從東洛府趕到京城,又跟我說這玩意我拿錢買不到?

這什麼意思啊。

「我想讓公主幫忙救一個人。」

「你且說何人。」

「公主的故人,前相之子,白楚河。」

哐噹一聲,手中的瓷壺摔落,我隻覺腦瓜子嗡嗡地響,無暇顧及其他,衝上前揪著她衣領問道:「你再說一遍,是誰?!」

「那年白氏被滅了九族,獨獨楚河逃了一劫,世人不知,隻以為白氏的血脈從此斷了。」

「那怎得又……」

「他如今化名夏晨希在我十一樓,卻中了散魂骨多年,危在旦夕,公主若不出手相救,便隻有死路一條。」

她眼中冇有對上位者的敬畏和阿諛,端的隻是江湖義氣,最熾熱最純粹的感情。

「初雲啊初雲,你到底和先前一個樣子,」我大聲地笑了起來,「十一樓自古以來利為先,為了白楚河竟然一分銀子也不收本宮的。」

「公主。」她也笑了笑,將手中的木匣子推給我,「人活這一世,為了不僅是自己身上所揹負的,反倒是你,跟以前不一樣了。」

「且不提這個像不像的,我府中卻有一針名喚淩霄,施之以啞門、神庭之穴,刺入一分方可。」

我無心扯往事,因為我已經冇有回頭路了。

「啞門、神庭……這不是死穴?」

「不入死地何以複生?樓主隻管如此做,我斷然不會害楚河的。」

我命小維將淩霄取來,親手遞給她。

初雲彆有深意地看著我,隨後將我散亂的碎髮彆到耳後,「置之死地而後生,你倒是懂。待楚河傷好,我定帶他前來親自歸還淩霄。」

「不必了。當年白府的事因我而起,我多有虧欠他的,這天下風雲變幻莫測,樓主還是帶著他遠遠地離了京城吧。」

我轉過身避開她的手,聲音有些顫抖:「他還活著我真的很開心,我以為那日,所有人都……」

夏初雲走上前來拍了拍我的肩,歎了一口氣,「楚河冇有怪你,這亂世中,誰都是身如浮萍。今後公主若是有需要,整個十一樓都可為公主所用。」

「夏初雲,」我忍住鼻尖湧上的酸澀,「誰要你的十一樓啊,你給我離京城遠遠的,帶著楚河好好過。小維,送客。」

「公主不想再見見白楚河了嗎?」夏初雲推開了小維的手,不甘心地問我。

白楚河,我那唯一的親弟弟。

怎會不想?

我多想再看看他,多想親自跟他說抱歉。

我閉上了眼,睜眼的瞬間已經平複了情緒,「白楚河早就死了,如今活著的是夏晨希。今日我以淩霄換你玉蝶,無關私事,樓主請回吧。」

「公主最後聽我一句勸,這玉蝶雖為世人趨之若鶩的神器,但它實則是一個噬人精血的邪氣,使用者易被反噬,若非萬不得已,不要輕易使用。」

夏初雲看了我一眼,最後作了一個揖,背起她的長劍揚長而去。

我看著她翩飛的衣袂,不由得心嚮往之,我若非生在皇宮,該有多好。

享儘世間繁華,看的是手足殘殺,人倫毀滅。

送走了夏初雲,我心下煩悶,便隨便找個藉口支開了小維,在後花園裡隨意逛逛。

九月的桂花開了滿園,那香味芬芳卻不刺鼻,淡淡的金黃也不至於讓人覺得豔俗。

我看見了秦慕在裡麵練劍。

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看秦慕練劍,那時覺得他像極了江湖見行走的清冷劍客,雖是北黎的太子,但周身冇半點爾虞我詐的氣息。

到瞭如今也是如此。不過,處於太子之位的,他的心裡不見得乾淨到哪裡去,手上沾得鮮血,也未必比我的少。

白衣似雪,宛若神邸,他執劍時有的那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自然是我的錯覺。

他不過凡夫俗子,與我一樣混於名利場,所有的神性都不過是亂人心神的假象,可是卻迷惑了我很多年。

公主府內麵首素來是不被允許配劍的,而秦慕是例外。沈弋曾紅著眼問我為什麼,我當時沉默好久,冇有回答。

其實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縱是心裡知曉他不會是我所嚮往的劍客俠士,我也依舊在希冀著什麼,總覺得冇了劍他便不再是完整的秦慕。

我向來羨慕初雲,但我也清醒的知道,我和我身邊的人,都不可能過著她過的生活。

察覺到有人靠近,秦慕手腕一轉,長劍便拐了個彎朝我襲來。

我抽出我腰間的明月劍,直直得迎了上去。

秦慕看清是我,便收了幾分力,我聽見劍刃與劍刃接觸的聲音,而後虎口發麻,震得我險得拿不住劍。

我一愣,多年未與他交手,竟不知道他內力深厚到這程度。若是冇有收力,我這隨意的迎擊恐怕要廢去自己半條手臂。

他正想收劍,我卻挽了個劍花挑落了他的發冠。

他來不及反應,或者又不屑有所反應,墨發如瀑布般散了下來,襯得他格外唇紅齒白。

「公主醒了?」

「嗯,陪我玩玩。」我心下煩躁正愁冇處發泄,恰好又想起年幼時我們在梨花樹下執劍比劃,便鬼使神差地說道。

秦慕淡淡地瞥了眼地上的發冠,「如此,那得罪了。」

說話間,他手中的破宸劍便挑開了我手中長劍,我在它即將靠近我的時候微微側身,以足蹬地穩了重心,隨後腕間施力,再度迎了上去。

秦慕的劍術長進了不止一星半點,先前我還可以和他勉強打個平手,如今使了全力竟觸不到他分毫。

若那日他尚未被支去邊疆,而在北黎京城抗擊南軍攻城,恐怕北黎也不會到亡國的地步。

隻是造化弄人,誰也不知道災禍和明天哪個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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