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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引而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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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洛陽的裴懷節也收到“三法司”大佬聯袂前來洛陽的訊息,簡直震驚。

但凡智慧在水準之上,誰會將“淩辱親王姬妾”這樣的話語當真?“河南尹”乃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封疆大吏,整個河南之地皆在管轄之下,裴懷節本人又是聞喜裴氏子弟,位高權重、出身顯貴,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何必去招惹親王姬妾?

起初他雖然也擔心,但更多是擔心朝堂之上藉此對自己展開攻訐,由此使得自己名聲受損,進而將自己平調入京,失去河南尹的官職。

然而現在看來這可不是想要將自己平掉入京,這是要將徹底打倒啊……

裴懷節難掩憤怒,摔了杯子:“陛下豈能這般聽信讒言、迫害忠良?我坐鎮河南十餘年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如今新皇登基便急於剷除異己,簡直荒唐!”

他是當年李二陛下潛邸之臣。

武德四年,秦王李世民帶領大軍攻下洛陽,擊敗王世充、竇建德聯軍,秦王因戰功顯赫而名聲大振,高祖皇帝卻頗感為難,因為當時的秦王身上集結了“太尉、尚書令、陝東道行台尚書令、益州道行台尚書令、雍州牧、涼州總管、左右武侯大將軍、上柱國……”等等官職,已經封無可封、賞無可賞。

然而有功不賞怎麼能行?

高祖皇帝耗費心思,無奈之下終於拿出一個辦法:冊封秦王為“天策上將”,位在王公上,領司徒、陝東道大行台尚書令,並且允許秦王開府建衙,此即“天策府”。

其中,秦王李世民作為“天策上將”掌全國征討,並總判府事。

雄心勃勃的秦王殿下立即組成了一個大約五十人的隨從集團,包括杜如晦、房玄齡、李靖、尉遲敬德、程知節、侯君集、秦瓊、長孫無忌、柴紹、羅士信、史萬寶、李勣、劉弘基等,其中就有擔任“天策府錄事”的裴懷節……

可以說,裴懷節為李二陛下的帝王霸業出過力、立過功,而後為李二陛下鎮守河南十餘年,亦是功勳卓著。

結果到了現在,新皇居然打算以一個無比荒謬的罪名來抹煞他半輩子的功績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裴懷節憤然怒喝。

段寶元歎氣道:“不可忍,也得忍。當初咱們還能支援長孫無忌、支援晉王,可現在咱們還能支援誰?總不能自己站出去豎起大旗吧?冇人會支援咱們,隻會將咱們當做亂臣賊子、群起而攻之。”

時代已經變了。

自兩晉以來,世家門閥掌握著人口、土地、糧食、知識,可以在天下大亂的局勢當中左右逢源,可以扶持利益攸關的派係逐鹿中原,甚至可以自己上陣爭霸天下。

但現在已經不行了。

三省六部製到了今日已經非常完善,皇權前所未有的集中,天下軍隊超過半數都直接聽命於皇帝,各州府縣的主官都由皇帝任命,成為各地世家門閥的掣肘,世家門閥想要如同數百年來那樣掌控一地已經絕無可能。

經由隋末大亂,民心已定,任誰想要在這個時候造反都會成為亂臣賊子,群起而攻之。

一家一姓,如何悖逆天下大勢?

尤其是關隴、晉王連續兩次兵變都遭遇大敗,導致天下門閥受到前所未有之損失,入唐以來積攢的家底、元氣都已經消耗的差不多,拿什麼去對抗忠於皇帝、武裝到牙齒的大唐禁軍?

即便權傾朝野如長孫無忌者在關隴門閥最為鼎盛之時,也隻能打著“廢黜儲君”之旗號起兵,卻不敢有一絲一毫覬覦皇位之心,否則必將成為天下公敵。

裴懷節無語:“我之所以說忍無可忍,是不打算束手待斃,何時說了要起兵造反?就算我想,那也得手裡有兵才行啊!”

洛陽並無十六衛駐紮,守軍乃是各家門閥集結而成,在劉仁軌率領水師攻破鄭仁泰之時便已經遭遇重創,導致各傢俬兵折損嚴重,“河南尹”雖然名義上是河南府最高的軍政長官,可現在他哪裡還能調動一兵一卒?

就算能夠拉起一支軍隊,可隻要想想水師船隊摧枯拉朽一般將貞觀名將鄭仁泰打得丟盔棄甲、棄械投降,就知道根本不會有半點前途,怕是這邊剛剛豎起反旗,便被殘酷鎮壓。

正如段寶元所言,時代已經變了,世家門閥在亂世之中揭竿而起那一套,早已被時代所摒棄。

重新拿過一個杯子斟上茶水,裴懷節喝了一口,穩了穩心神,問道:“魏王那邊可有異動?”

段寶元搖頭:“魏王殿下整日裡待在官廨之內,並不召見官員,整個尚善坊好似鐵桶一般,進出皆要嚴密盤查,誰也不知他到底在搞什麼。”

“阿史那忠在乾什麼?”

裴懷節蹙眉詢問,這位薛國公在魏王剛剛見到魏王之後便一副甘為門下走狗的模樣,或許魏王有些事情瞞著外人,卻讓阿史那忠代為辦理。

段寶元道:“倒也有一些異常,阿史那忠將其國公府內的私兵、家將召集一處,每日裡嚴加操練。”

魏王本身攜帶的禁衛加上阿史那忠的部屬,這是一支極為令人矚目的武裝力量,再加上習君買率領一旅水師遊弋在洛水,三方合在一處,足以在兵員凋敝的洛陽城掀起一場大動靜。

驟然發動之下,是可以做到將裴懷節這個河南尹軟禁的……

裴懷節憂心忡忡:“一個兩個的,怎地都不按規矩辦事呢?”

現在是承平時節,官場之上的鬥爭都講究規矩,在各方默許的框架之內各展身手,誰勝誰敗都要願賭服輸,勝者青雲直上、官運亨通,敗者黯然下野、退出政壇,很少有突破規則的時候,否則就將引發眾怒,成為眾矢之的。

然而房俊抵達河東鹽場,一言不合便要將鹽場歸屬收歸中樞,渾然無視河東世家在鹽場之投入、以及鹽城對於河東世家之重要,態度之強硬令人咋舌,根本不講究什麼你退我進、衡量取捨之道,大開大闔、你死我忘。

魏王更是如此,一上來就弄了一個釜底抽薪,居然以如此卑劣之手段汙衊於他……

他半生浸淫官場,對於官場規則瞭然於心、運用嫻熟,否則也不會在河南尹的位置上一坐多年、將河南地區治理得明明白白,各方世家門閥莫不遵從。

可是遇上這等突破規則之外的手段,他就有些手忙腳亂、力有未逮……

段寶元也無奈,他自詡“謀士”,智計百出、運籌帷幄,可是麵對這種“一力降十會”的局麵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任你千般算計、百般綢繆,人家根本不予理會,而是上來就拿棒子砸人,如之奈何?

再歎一聲,鬱悶道:“屬下會將賬目、庫房都徹底厘清,絕不會讓長安來人抓住半點把柄。”

說到底,所謂的“淩辱親王姬妾”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就算確有其事也冇什麼證據,即便“三法司”大佬聯袂而來,也並不能將裴懷節定罪。

反倒是要防備對方聲東擊西,以徹查“淩辱親王姬妾”事件行暗查賬目之事,在經濟方麵被捉住痛腳。

身為河南府尹,協調世家門閥,其中難免有一些擺不上檯麵要在暗中運作之事,譬如稅賦、徭役之類,錢帛往來必不可免,當真查下去,再是清廉的官員也經不起……

就算朝廷之勢雷霆萬鈞,裴懷節也不會束手待斃,他經略河南多年,根基深厚、威望卓著,豈能不戰而降?

說不得就要與“三法司”掰一掰手腕。

*****

春風斜雨,水漲潮生。

吳鬆江水浩浩蕩蕩、水波粼粼,自官廨的窗戶望出去,細雨濛濛的江麵上舟船絡繹、白帆點點,軍港之內一艘艘戰船停靠在泊位上,不少工匠或是冒雨維修船隻、或是緊張裝填物資,一片出征之前的忙碌景象。

蘇定方收回目光,喝了一口熱茶,重新看向手中關於運河、黃河各處河段水文情況的情報。

江南春雨綿綿、氣候溫和,各條河道水位齊齊上漲,便於航行,運河至板渚段也全麵通航,唯有黃河河道仍有零星浮冰,急於航行有可能造成船隻損傷、傾覆。

不過春分將至,北地南風徐徐、大地回暖,些許浮冰也將徹底消融。

放下手中水文情報,將另外一封房俊的密信拿起,仔仔細細的又讀了一遍,旋即輕輕歎了口氣,再度抬頭望向窗外濛濛細雨。

一波未平,一波又生。

雖然信箋之中並未詳細敘說,但蘇定方隱隱約約明白房俊的用意,以河東世家作為突破口,強力打壓,以此試探天下世家門閥的反應。

對於打壓、削弱世家門閥,蘇定方並無異議,相比於關中百姓還知道有皇帝,經受江南士族管轄的江南百姓甚至不知天下誰屬、國名幾何,世世代代依附於士族之下努力耕作、努力交稅、承擔徭役……生老病死,都在士族勾畫的範圍之內。

有如牲畜。

這樣的世家門閥若是不加以打壓、削弱,則帝國不能真正統一人心,百姓不能擺脫殘暴剝削。

可現在長安城內風波險惡,卻要在河東大動乾戈,萬一局勢失控怎麼辦?

不過這些疑惑也隻是在心頭泛起,少頃,便被他強製壓下。

“傳令下去,戰船維修加快,火炮、彈藥上船,後日清晨,全軍開拔!”

朝堂局勢不是他能夠掌控的,也不需要他操心,對於房俊的命令既不會有質疑、更不會違逆。

軍人不必理會政治,隻需服從命令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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