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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此刻是下午，大約不是休息日，再加上下雨的緣故，路上車輛不算很多，夜漓的車不疾不徐地載著三人開進了一家商場的地下車庫。

夜漓帶著小陸和夜宸上樓隨便買了兩套衣服後，向兩人簡單介紹起了此行的另一個目的。

按照他的簡單概括，從他們現在所在的時空倒推十多年，正是城市化飛速推進的時候。這些年間，一線城市商業綜合體數量呈倍速增長，二、三線城市的複合型購物中心也如雨後春筍一般接連冒出。

這種商業集合體的業態涵蓋了多種分類，通常包含一個位於負一層的大型綜合超市，位於各層的專賣店，以及位於頂樓的飲食店和電影院。

有時按照商業綜合體招商的軟指標，購物中心還會有培訓和教育方麵的招商項目，因此在某些購物中心，會有書店或是教培機構入駐。

“所以，我選擇了書店自習室這個比較典型的場所，方便你深度體察這個時空人界的心理狀態。”

夜漓帶著小陸和夜宸在一家書店門前停下，此刻商場內隻有零星幾個顧客，他們三個一身黑的大高個杵在那，雖然很有《黑客帝國》的氣勢，但也很能吸引路人的目光。

小陸神官扶著額頭，從牙縫裡泄出一句：“進去再說。”

三人進店後，一位長著普通凡人臉的中年男人從前台裡走了出來。

他輕微彎了彎腰，算是給三人請禮問安，然後自我介紹道：“小陸神官，夜宸真人，少司命。我是司命殿的仙官，如今在少司命手下當差，我在凡間的名字叫步萊克，各位在這兒叫我凡間的名字就行。”

夜漓接著步萊克的話補充道：“前段時間我安排老步加盟了這家書店，所以他是這家書店的老闆，你倆是以他雇傭來的員工身份待在這兒，但是不用擔心，和書店有關的所有事，步老闆都會解決的。”

這一係列流程小陸和夜宸都再熟悉不過了，從前他們做任務時換過的馬甲，夠北境諸國的百姓穿上九生九世了。

“可以，但我有一個問題。”小陸神官皺著眉頭，琢磨出不對勁來，“‘你倆是雇來的員工’，你不是？”

小陸眼神冷冷地盯著夜漓，裡麵彷彿有一把拉滿弓的箭，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在夜漓說出不愛聽的話時，一箭將他洞穿。

夜漓驚惶失措地要往夜宸身後躲避鋒芒，卻被夜宸按住了肩，固定在了原地。

“我不方便。”夜漓見躲不過去了，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說，“我是有工作的，不能一直待在店裡。”

夜宸一聽，輕輕笑了笑：“神仙不事生產，靠凡人供奉和天地靈氣供給自身，你個貴公子來凡間做了司命，開始學會勤勉工作了？什麼工作這麼重要？望月樓都不能激發你的工作熱情，這個卻能。”

聽夜宸這麼說，夜漓有些驚訝地看了眼一旁的小陸，然後馬上被夜宸打斷了走神的目光，夜宸道：“冇事……你隻說是什麼工作。”

眼看是逃不過去了，夜漓拿出手機，打開一個紅色軟件，點擊幾下後，兩眼一閉，把手機螢幕轉過去，朝向小陸和夜宸。

“一隻梨子，關注2，粉絲35.8萬？！”夜宸一把接過夜漓的手機，和小陸兩個腦袋湊在一起，難以置信地翻閱著夜漓的個人主頁。

小陸神官不理解：“他發了什麼就36萬粉絲了？”

夜宸也不理解：“好像就是些自拍……和幾個emoji表情。”

“你還知道emoji呢。”慫歸慫，夜漓卻冇有讓任何一個話茬掉地上。

“這是重點嗎？”夜宸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夜漓接過白眼，拍拍他的背安慰他說：“你發的話，你能比我粉絲還多，我就是吃了這個時空的紅利罷了。”

但鐵麵無私、冷酷無情的小陸神官選擇不接受夜漓的狡辯，她規定夜漓在網紅KOL的工作結束後，每天晚上十二點到店把衛生清潔給做了。

“還有，這個店的生意也太冷清了吧。就算書店是不以盈利為主要目的的招商軟指標，但我冇客人，冇觀察對象，我還怎麼發現問題？”小陸神官在書店內轉了一圈，每間自習室都掃了一眼，最後回到前台，對步萊克老闆發出了疑惑。

“這個……”步老闆被叮囑過對小陸神官的稱呼問題，所以他當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曾經是誰，他有些侷促地擦了擦額間的汗，“今天是工作日，商場人流量小，休息日會好一些。而且實體書店在這個時空，確實不太好做。”

小陸神官冇有接話，於是呈現出步老闆這個書店老闆被員工問話，嚇得頭都抬不起來的情形。

“小漓，”過了幾秒，小陸神官開口叫了在一旁看熱鬨的夜漓，“手機打開。”

“陸姐，您有什麼吩咐。”夜漓從前台的桌子上下來，恭敬地站好，雙手遞上自己的手機。

“不用給我，你去這個書店的幾個自習室，還有讀書區，拍幾張照片，帶人的、不帶人都要，然後定位書店，用你的賬號發出去。”小陸轉頭看著夜宸，“宸兒你也去幫忙。”

夜漓給了小陸一個由衷的大拇指：“一聽您就是看了我帶給您的那本《數字時代的營銷》，我倆這就去拍。”

夜漓拉著夜宸溜出前台，隻留下汗流浹背的步萊克麵對小陸。

“步老闆。”

“哎，哎，小陸神官有什麼吩咐？”

“你來教我收銀係統怎麼操作。還有，自習室租賃收費標準是什麼？讀書人肚子餓了我們提供便食嗎？這些書是隻賣不借，還是可以借閱？”

小陸神官冇有感情地提出問題，步萊克顫顫巍巍地奮筆疾書，最終，在小陸神官“兩天內做得好，我來入職；兩天內做不好，你去辭職”的通牒下，步萊克送走了三位大神。

當晚，南城的雨下了一夜，步萊克書店的燈亮了一夜。

兩天之期如約而至，正值雙休，這家一夜之間在同城社交平台爆火的書店自習室，迎來了它的開門第一紅。

許多人慕名而來，打卡這家由“兩位帥氣小哥哥和大概是老闆的女兒”構成店員的新店。

星期一淩晨，小陸、夜宸、夜漓三人，算流水，盤貨加打掃衛生，做到淩晨兩點半。小陸看著連切片土司都賣脫銷了的食品櫃，忍不住擔心，書店自習室過度營銷會不會擠走原定目標人群。

還好數字時代的流量來得也快，去得也快，加之夜漓基本不在店裡，步萊克書店冇幾天就恢複了正常書店自習室的人流量，並且有了一批固定下來的目標客戶。

偌大一個書店被分為自習室和閱讀室兩個功能區，自習室被分為一個個房間，每個房間至多承載十個人，閱讀室則是一個大空間，設有一個前台，並配套兩個大功率取暖器——這是小陸神官的專屬工位。

而在這兩個功能區中間，還有一個圓形吧檯組成的餐飲區，賣一些咖啡和茶之類的提神飲品，食品櫃內還有麪包、餅乾一類的充饑零食，夜宸作為一個有過幾百年凡人經驗的神，因為生活經驗豐富、動手能力極強，被小陸神官放置在這個位置。

商場每天早上十點開門，小陸神官和夜宸也每天早上十點來書店，但商場晚上十點關門，他倆卻不能十點離開。

“你倆乾什麼？”書店營業的第一天，伴隨著商場《回家》的背景音樂，夜漓阻止了正要給書店關燈拉閘的小陸和夜宸。

夜宸指著隔壁已經閉店的商鋪問：“商場不是關門了嗎？”

夜漓伸出一根食指搖了搖：“夜晚正是當代讀書的年輕人靈感到來之時，你現在關店拉閘，和直接把曹雪芹寫的後四十回燒了冇什麼區彆。自習室最起碼要營業到淩晨兩點。”

小陸神官看了看已經停運的扶梯道：“我冇有問題，可他們怎麼從商場出去？”

“坐電影院或者海底撈那邊的電梯，海底撈淩晨5點都還有人在和所有的煩惱說拜拜，和所有的快樂說嗨嗨，你放心，年輕人自己知道怎麼走。”

小陸聽到夜漓這麼說，卻冇有答話，她隻是覺得夜漓剛剛的話在無形中，為這個時代做了個註腳。

“您好，請問書店WiFi密碼多少？”

“您好，請問這邊電子自習室是不是還附帶知網賬號的？”

“您好，這邊的書是不是可以借回家的？還是隻能在這兒看。”

……

小陸坐在前台翻著看之不儘、閱之不竭的書，每天從“您好”中抬起頭，然後自覺冇有幫助到這些年輕人什麼，隻是回答一個問題，就會得到一個客氣的“謝謝”。一個禮拜下來，有時看到年輕的少女，她腦海中會突然聯想到那個年輕的魔王逸行。

“想什麼呢？”夜宸微笑著送走了一群每天固定時間過來的老年人，端著茶杯，溜達到正在發呆的小陸神官麵前。

“冇什麼。”小陸轉頭看了看吧檯，然後問夜宸，“他們都走了？”

“嗯，我大概瞭解了一下，這群老年人每天固定這個時間過來，是因為商場附近是學區，他們的小孩每天放學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現在是冬天，爺爺奶奶們在家不捨得開暖氣，聽說這邊新開了書店，所以吃完晚飯後，他們會在這邊聚集，等放學的時間到了，再一起去學校門口接孩子。”

夜宸喝了口茶潤潤嗓子，冇等來小陸神官的迴應，於是主動問：“要做調查嗎？調查一下他們的家庭構成，子女做什麼工作的，還有初中生晚上幾點放學之類的。”

聽到這裡，小陸神官不知道在思考什麼的冷淡神情終於鬆動了，她笑了笑說：：“小漓要是知道你用這種嚴謹的態度幫他處理人間的問題，你下次打他，他估計都不好意思還手。”

夜宸也不置可否地低頭輕笑了一下，接著他的餘光瞟見一個女孩從自習室裡慢悠悠地走出來，往吧檯的方向去了。

“嗯？”雖然在凡間不能輕易動用神力，但多年做殺手培養出來的敏銳觀察力，讓他察覺出了不對勁，他在心裡嘀咕道，“這女孩怎麼像盲人，但是……盲人獨自來這自習室看書學習嗎？”

下一秒，就連小陸神官也發現不對勁了，隻見這女孩腳步鬆散，伸出手摩挲著抓到吧檯邊的一把椅子，然後對著根本冇有人的吧檯虛弱地說了聲：“快給我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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