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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懸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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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前山雲霧繚繞,水秀山明,後山卻籠罩在沉沉黑雲中,不見草木活色,暗道更是一路黑壓壓的荊棘。

算算時日,此時祈離悻當上鎮閣長老將近兩年,她向來成天待在藏書閣和自己的庭院,鮮少外出,但認得她的弟子也不會太少。

出門前,她用一張靈符使自身無法吸引旁人注意,不論是擦肩而過,還是盯著她仔細打量,轉頭隻能記住個輪廓。

水霧厚重,濕潤了泥土,為避免衣裳被荊棘劃破,或沾上泥土,祈離悻忍耐著頭疼,一步一句斷木訣,兩步一聲潔衣咒。

她有兩成靈力,可以使用一些低階法術和靈符,二尾就不太妙了。

祈離悻避開的泥土和荊棘通通砸向身後的二尾。

穿過荊棘道,二尾不再有乾淨羽毛,屁股上還被紮了三四根黑刺。

灰頭土臉還被紮傷,二尾在後頭慢悠悠地走著。

“兩腳獸,你一定是故意的……咯。”

聞言,祈離悻放慢腳步,回頭向二尾無辜地眨了眨眼:“我這靈力時有時無,時好時壞,萬一失手傷到您如何是好,隻能委屈二尾大人再忍耐一下。”

瞭解二尾吵鬨起來有多擾人,祈離悻不打算給它張嘴抱怨的機會,朝前微一昂首。

“好在禁淵就在前方。”

“咯?”

禁淵?聖器!這誰還管泥不泥、刺不刺的!咯!

二尾激動地甩掉屁股上的刺,兩腳一蹬,向前衝鋒,剛跑幾步忽覺腳下一空,低頭看了看,呼吸也空了。

腳下一片灰色雲海,雲層翻滾形成旋渦,中心電閃雷鳴,狂風裡夾雜不知什麼野獸的嘶吼。

“救命!咯!”二尾拚命向上撲騰翅膀。

一隻肥雞能堅持多久,冇幾下便用儘氣力。

片刻,一聲淒慘的雞鳴響徹雲霄。

“真窩囊。”祈離悻無奈地搖頭。

原本想著利用完立刻燒火燉湯,現在看來這隻雞恐怕不能隨便吃,傷腦子的。

探頭向下看,旋渦裡已經不見二尾的蹤跡,她喃喃道:“可彆在這裡摔死了,後麵還有用處呢。”

她的神情冷淡到似乎隻是掉了一顆石子下去。

縹碧衣袂隨風飛揚,祈離悻縱身躍下,穿過重重黑雲和嘶吼的風聲,最終雙腳穩穩降落在軟綿的黑色沙地上。

她整理一番衣衫,再踹了一下陷進沙子裡一動不動的二尾。

二尾好一會兒才從沙地裡拔出腦袋,腳步虛浮,身體搖搖晃晃。

“吾的頭,好暈咯……咯。”

祈離悻忽然單膝跪進沙地,一麵扶住二尾,一麵為它拍去背上的沙塵,柔聲提醒:“二尾大人小心腳下。”

二尾用翅膀的尖端撓了撓腦門。

兩腳獸向它丟荊棘和泥巴的嘴臉呢?有良心的兩腳獸,為何感覺更危險。

二尾對這突如其來的殷勤一頭霧水,但很快又置之腦後。

它猛眨眼珠:“是吾眼花麼,那棵樹怪怪的,在發光?葉子的形狀也和彆的樹葉不太相同?咯?”

禁淵為蓬萊穢土所成,百裡荒土唯有中央生長一棵樹木。

此處冇有陽光,天空灰濛濛的,相隔又遠,依然可見前方枝繁葉茂的大樹。

樹乾粗壯烏黑,樹梢向四周延伸,大有與地同廣的長勢,一縷縷光芒從樹根逆流而上,滿樹閃爍,極似心臟跳動。

樹上懸浮一座樓閣,外牆橫豎兩道不斷遊動的金色咒文。

二尾又奇道:“聖器在那樓中?戾氣令吾窒息。究竟是怎樣的暴戾,才能煉製出此等凶器。”

祈離悻冷冷地瞥一眼二尾。

原來它說話可以不帶咯咯的雞叫,話末不帶滑稽的口頭禪可算正經了一絲。

蓬萊上下隻有這處封印不是出自祈離悻之手,如此精密的封印根本不可能泄露戾氣,二尾卻可以感知。

她的眼瞳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或許是因為使用了靈力,祈離悻的臉色發白,她握緊拳頭,用指甲刺痛掌心清醒意識。

二尾目不轉睛地盯著空中樓閣,眼波流轉間不再傻裡傻氣。

因為過於喜悅,它不曾察覺一道瘮人的目光掃向自己,更不知曉身後之人詭異地笑了。

良久,祈離悻沉聲:“裡頭的東西確實可以毀天滅地,隻是我已領悟過,我所掌握的符道萬千術法解不開這封印,恐怕得二尾大人親自動手。”

二尾縮縮脖子,不語一言,向祈離悻眨巴眨巴滾圓的眼睛。

這副憨態是在說,它也不可以。

祈離悻再次沉默。

二尾隻施展過一次溯洄法術,之後再冇有任何顯露,目前除了會說話根本無異於普通公雞,怎麼看都很愚蠢。

雖然祈離悻預感二尾除了溯洄,還隱藏了其它能力,但大多數時候,她又隱約覺得二尾可能是真的冇腦子。

於是,自己也跟著冇了腦子,竟期待一隻雞能破解蓬萊最高封印。

前世的同盟好歹有瀛洲劍修、魔修、鬼王,縱然時時失控,成天作惡惹事,至少瘋而不傻,並且能力與姿色尚佳,連那位下半臉永遠麵戴白骨獠牙的鬼王也有個高大的身形……

她當前是有多慘,連前世日日被人追殺的落魄日子也不過如此。

二尾胸脯一挺:“安心!區區懸海三宗和解厄府罷了,冇有聖器,吾照樣可以帶領你興複魔道!咯!”

祈離悻:“……是嗎?”

誰信。

橫豎不存在什麼魔道聖器,今日也不是為封印而來,拿到淨髓果纔是最要緊的事。

不過這隻雞實在好忽悠,來之前何等聒噪,來之後說不要就不要,有這樣的凶獸,魔道不衰敗纔是有鬼。

即使心中挑剔個不停,祈離悻還是喚上二尾走向淨髓樹。

遠處看,淨髓樹僅僅隻是一棵會發光的樹,走近才領會到古木參天。

樹上最細的樹枝也足有碗粗,站在樹下實實在在感受到隱天蔽日,僅僅隻能依靠閃爍的光芒識物。

二尾仰起腦袋,終於看清樹葉的形狀,一片葉子近似人的一雙手掌,“兩隻手掌”在腕處相連,十指張開作托物狀。

眼前一樹張開的“人手”,叫二尾後背發麻。

祈離悻毫無懼色,上前用指尖觸碰其中一片樹葉。

被觸碰的葉子十指彎曲,慢慢合攏,片刻,又花瓣般綻開,兩手托著一顆血紅色果實。

摘下果實,托著的葉子立即乾枯掉落。

祈離悻握住躺在手心的紅果子,緩緩道:“據《懸海奇木錄》記載,蓬萊後山有一棵千年巨樹,葉似人手,觸之即動,果似人心,食之淨髓。不過,巨樹有一隻守護獸,若被摘下果實,樹葉落地,守護獸便會出現。”

“吾冇有看見哪裡有守護獸,守護獸出現會怎樣?咯?”

二尾轉動脖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十分好奇。

祈離悻對後文閉口不談,隻是低頭向二尾淺淺一笑,目光落在它的背上。

細緻察看,方可發覺,二尾順滑的絨毛裡隱約藏著幾點紅光。

樹下吹來一陣涼風,風沙迷眼,祈離悻閉了閉眼,默默遠離又縮起脖子的二尾。

沙地忽起異動,地麵隆起一個沙坡,沙坡蜿蜒前行,在與淨髓樹約三十步之距的地方停住,猛然裂成兩半,兩邊沙土流向中間的縫隙,縫隙裡一片黑暗,深不見底。

地底傳出利器劃破岩石的動靜,伴隨嘶嘶的聲音,二尾的雞毛又掉了一地。

幽暗的地縫裡亮起兩個大紅燈籠,一番地動山搖過後,黑甲大蟒拔地而起。

大蟒慢慢將尾巴從地下抽出來,又是一遭地動山搖。

它吐著信子,充滿戒備的眼神停留在祈離悻身上,接著緩緩露出獠牙。

二尾半步再半步地往後挪,悄聲道:“誰叫你動它果子,這下可好,吾對這畜生無能為力,保不住你全屍了。咯。”

“二尾大人膽子不肥,記性也差。你該祈求我平安無事纔對,或者,你比我更熟悉禁淵,更清楚出去的方法?”

本該繼續向後退的爪子在空中僵住,二尾垂眸細想,冇有兩腳獸它好像確實不知道出路。

目前還不能讓祈離悻死在這裡。

想明白後再抬眸,二尾的眼睛猛地撞上流著口水的獠牙。

“吾的親孃!長蟲衝吾來了!咯!”

它猛烈揮舞雙翅,向高處飛去,大蟒緊追不捨,一雞一蟒一飛沖天,揚起漫天沙塵。

二尾一麵振翅一麵驚奇。

它竟然能將大蟒甩在身後。

難道法力增進了?

“可要謝我呢,少見肥雞與蟒齊飛,也算世間奇觀。”

祈離悻仰頭看戲,小聲戲謔。

她將衣袖舉過頭頂,防止沙塵落到墨發上,此時她心情很不錯,沙土弄臟衣裳也隻是皺了皺眉頭,冇有太在意。

天上傳來一聲哀嚎:“兩腳獸!是你拿的果子!這條長蟲為何隻針對吾!咯——”

“大概是我不合它口味吧,這畜生我也無能為力,二尾大人莫怪,過幾日我定儘力為大人收屍!”

如果它吐骨頭的話。

二尾聽見祈離悻聲音微顫,以為是被長蟲嚇的。

它心一橫,使出把搖斷翅膀的力氣,奮力大喊:“區區小蟲!看吾累死你!咯!”

黑蟒睜大血紅眼瞳緊追其後,眼睛裡倒映出公雞背上愈加顯眼的紅色光點。

“長蟲為何會越來越興奮!救吾——咯——”

可憐二尾不能看見祈離悻因為憋笑而渾身顫抖的模樣。

《懸海奇木錄》中記載,淨髓樹被穢土下一條溟蟒永生監管,溟蟒以靈力為食,樹葉落地之時,也是它破土覓食之時。

餓了太久,必然要吃夠纔會消停,因此祈離悻將自己僅有的兩成靈力儘數附在二尾背上。

她僅剩幾絲靈氣強撐,比二尾相差太多,在大蟒眼裡稱不上是食物。

在二尾被吃掉之前,逃脫禁淵,吃下淨髓果恢複全部靈力,一切圓滿。

橋拆在此處,也不算虧。

祈離悻從袖中取出破空符,撚訣使出最後一點靈氣。

哢嚓。

眼前的空氣顯現一道裂痕。

祈離悻愣住。

她分明還未催動破空符,怎會出現裂縫?

又哢嚓幾聲,空氣的裂痕不斷增多,碎片掉落在地上立刻消失,拳頭大小的黑洞,在祈離悻麵前憑空出現。

從黑洞裡伸出一隻手,骨節分明的五指抓住洞的邊緣用力,洞口碎開,迅速向四周擴大。

有人在用破空符進入禁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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