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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救援行動(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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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春節越來越近,許沁照常忙碌上下班,起先還對過年毫無感覺,認為年味淡了,但冇想五芳街裡頭節日氣氛很濃。

上下班穿街過巷時,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的。

舅舅忙著清算各類尾款,舅媽也開始置辦年貨,還剪起了窗花。

翟淼跟著試了幾剪刀,能把鴨剪成鵝。

許沁呢,安靜玩上一會兒,弄出漂亮的蝶戲牡丹。她從小擅長手工,立體雕刻都行,何況平麵畫畫。

翟淼隻能歎氣:“你這拿手術刀的,我比不了。我還是熬漿糊吧。”

舅媽把許沁拉到一旁,塞給她一張卡。

許沁奇怪:“這是什麼?”

“焰焰他爸有套房子,他跟我們住一起後,房子租出去了。房租都在卡裡,這錢呐,焰焰二十歲的時候動過一次。後來八年,卡給我了,說是孝敬我們。我跟你舅哪要他給錢,都攢著冇動呢。你們小兩口過日子有的是地方花錢,拿著啊。”

許沁搖頭:“我不要。”

舅媽皺眉:“怎麼不要呢。這錢是我和他舅留著給他娶媳婦的。”

許沁還是搖頭:“宋焰說是給你們的,那是給你們的。我不要。”

“這孩子,怎麼跟他一樣倔。你算不用這裡頭的錢,也先拿著。”說著往她手裡塞。

許沁躲過,起身跑:“我上班了。”

“哎——”

人影已閃去屋外。

上班路上,許沁透過出租車視窗朝外望。

二月初,帝城最冷的時節已經過去。再過一個月,便會春暖花開了。

途中接到孟懷瑾的電話,問她除夕是否回家。孟家有爺爺在,過年都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

許沁說回不去了,除夕那天要值班。

孟懷瑾歎口氣,叫她記得抽空去給爺爺拜年。

放下電話,許沁也是良久無言,慶幸除夕值班,不用做選擇。她不想回孟家過年,可這關口若是和舅舅家其樂融融,也有些為難。

醫院反而是最平靜的去處。

那天宋焰也回不了家。

除夕有燃放煙花爆竹的習俗,是消防任務最重的時候。

宋焰的調令下來了,節後轉去南城區消防支隊報道。節前,得在中隊守好最後一班崗。

到了除夕那天,整座城空空蕩蕩。打工的外地人全回了家鄉,路上幾乎冇了車和行人,分外安靜,甚至有些蕭條。

跟許沁一起過節的是醫院的值班同事們,每人從家裡帶了幾樣菜,拚在一起,邊吃邊樂,也挺開心。

因為過節,人人都寬容隨和,輸液室裡吊水的病人們家屬們格外客氣,跟醫護人員道辛苦道祝福。護士們準備了糖果橘子,發給病人和家屬們沾節日喜氣。

大家聚在輸液室裡看晚會,笑聲陣陣,有種彆樣的溫馨。

許沁靠在牆邊,無心看電視,時不時低頭看手機。

宋焰還冇聯絡她,應該正忙。

自上次消防隊一日遊,兩人又是半個月冇見著。本想念得慌,逢了過節更是思念成災。

怎麼還不打電話啊?

許沁望著電視,手垂在兜裡,指尖有規律地敲著手機,一下一下,像敲著自己的心。

突然,手機一震,觸麻的感覺從手指傳到心間。她喜上眉梢,掏出持續震動的手機,螢幕上正是她心心念唸的名字。

她迅速走去走廊,接起電話:“喂?”

他笑:“冇在忙?”

“今天市民很乖。”

她學他說過的話,他不禁笑出聲,問:“跟同事們吃過飯了?”

“嗯。”

“好吃嗎?”

“還不錯。你呢?”

“剛在食堂吃完年夜飯。”

“熱鬨嗎?”

“熱鬨,是不停想起你。”

許沁吸一口氣,心口炙熱滾燙,自和他一起後,這安穩幸福的感覺便從未間斷過。

清冽的冷風從開著的一扇窗吹進來,吹不散她臉上滾燙的熱度。

她看見窗外有紅色的光線閃耀,走過去趴在窗台往外望。

夜幕中,對麵cbd大樓上彩燈組成紅色中國結的圖案,“新春快樂”的字樣次第閃現。

她微笑:“宋焰,祝你新春快樂哦。”

“同樂。”

“你什麼時候下班回家?”

“明早六點。你呢?”

“一樣。……這回下班,是下崗了。心情怎麼樣?”

他歎了口氣:“說不出來。”

“失落也不要緊。回家了我安慰你。”

“這下我倒期待了。”他朗聲笑。

“宋隊長,祝你圓滿完成任務哦。”

許沁慢慢走回輸液室,唇上含著笑。

好像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戀中的人打電話叫煲電話粥,普通的清水白米,慢火燉著,米湯咕咕,清香四溢,一碗潤甜的白米粥喝進肚裡,暖身養胃。

還有比這更合適的比喻?

她繼續靠在牆上看晚會。

到了夜裡十二點,新年鐘聲敲響,城市上空燃放起燦爛的煙花,姹紫嫣紅,來自四麵八方。

她趴在視窗看焰火,想著此刻消防隊裡的宋焰是否也在仰望夜空。

她慢慢等待著時間流逝,等待著新一年的曙光到來,給她在急診室的日子畫上完美的句號,給她的生活開啟新篇章。

然而,零點過去不到半小時,急救中心電鈴大震,刺耳的聲音將節日的歡樂氣氛打破。

毫無預兆,不給人任何準備。

小南從值班室衝過來:“許醫生張醫生劉醫生,還有你們幾個,趕緊跟車。八煙橋一處工廠著火了。”

幾位醫護人員立刻動身往外走,有人納悶:“八煙橋不屬於我們這片兒啊。”

“八院九院人手不夠,請求支援。”

許沁心中一凜,這意思是情況嚴重,可,怎麼偏偏是這個關頭。

十裡台在第一時間接到上級命令,八煙橋一處廠房著火,火勢嚴峻,周邊消防隊全被召集。

除夕夜,一棟棟住宅樓上家家戶戶的燈火燦若繁星,每個視窗內都是歡聲笑語。

街道上卻空無一人。

通向黑夜的道路暢通無阻,消防車上紅燈閃爍,直奔事發地。

宋焰他們趕到時,都駭了一駭。這是八煙橋最南邊的城鄉結合地帶,廠區麵積恐有兩個足球場大小。外.圍全著了火,像一頭巨大的火獸在黑夜中嘶吼。

而這火獸背後,是住宅密集的城中村。

前幾批趕到的消防隊正拿水槍朝裡噴射水柱,可火勢冇有消減的跡象。

這是個印紙廠。廠區占地麵積廣,構造十分複雜。劃分廠區和外界的不是圍牆,而是一圈兩層樓高的商鋪,四麵環繞。

目前能看到的著火地是這些商鋪群。

廠區內部則分好幾大塊,車間區,倉庫區,生活宿舍區。

十裡台和七楓路兩個消防中隊剛到達熟悉地形後,便接到指令,先入生活宿舍區救火。警方已從工廠負責人那裡瞭解到,雖然大部分工人回家過年了,但仍有不少留在宿舍裡,跑出了一部分,剩下的被困。

迫在眉睫,消防員迅速在水槍掩護下進了廠區。

四麵都是火,草地水泥地全部燒焦,黑色的菸灰被熱浪掀湧著滿世界飄蕩,如人間煉獄。

宋焰等人直奔宿舍樓,衝進樓道,隻見火舌纏繞著整棟樓房,所過之處留下一片漆黑。

消防員們迅速分散,踹開一扇扇著火的門板,黑煙湧動,宿舍內床具衣櫃燒成木炭。一層層搜尋上去,不斷髮現被燒死的工人,或窒息而死,或麵目全非,慘不忍睹。

可宋焰他們已冇有能力去管這些可憐人的屍體,隻能繼續向前,尋找倖存的生命痕跡。

宋焰和楊馳找到第五樓時,聽到某間宿舍傳來女人的呼救聲。

兩人循聲趕去,窗戶門板燒爛了,床板和衣櫃上大火熊熊,擋在靠近門口的位置。女人被困在裡間,拿手帕捂著口鼻,劇烈咳嗽,一見人影,立刻大哭:“救命!”

隔壁宿舍也傳來呼救,宋焰吩咐楊馳:“你去那邊。”

“是。”

宋焰掃一眼火勢,拿滅火器對門口一陣噴灑,滅出一道黑色道路。他快步衝進去,拉起那女人往外走,剛動身,頭頂一陣黑灰抖落。

宋焰抬頭,見火焰覆蓋的天花板上斷下一根橫梁。

宋焰立即將那女人推向門口,自己迅速後退。

女人撲到門外,著火的橫梁砸落在地,火花四濺。

宋焰喘了口氣,被煙嗆得直咳嗽,正想辦法出去,卻見四濺的火星點燃了屋角煤氣罐表麵的油漆層。

女人尖叫:“你後麵!煤氣罐!快跑出來啊你。”

宋焰本能要跑,一秒間差點兒邁步卻刹住冇動。上下左右到處是在找人的戰友,要是爆炸,小型垮塌,後果不堪設想。

宋焰心一橫,大步上去拎起那著火的煤氣罐,退後一兩步,女人看出他要乾什麼,驚嚇跑開。宋焰加速前衝,一躍而起,跳過屋子中央著火的橫梁,衝出宿舍,用儘力氣將煤氣罐扔向樓前的空地。

煤氣罐脫手,飛向空中,尚未落地,一聲巨響,罐子爆炸成一朵煙花。大團大團的火降落地麵,和其他火叢融為一團。

宋焰被那聲巨響震得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不停,陣陣發疼。他手撐著牆壁,不停喘氣,足足十秒才緩過勁來。

厚重密封的防護服壓在身上,已全濕透,像是流過幾公斤汗。他稍事休息,很快咬牙繼續。

兩隊人冒著烈火和高溫,前前後後找到幾十個被困的工人,將他們救出。

出火場時,宋焰發現火更大了。

另外幾隊消防員在庫房和車間外滅火,可外層商鋪的火還在燒,消防車進不來,不論是拉管道,還是高空架雲梯朝內噴水,都麵臨輻射範圍的侷限。

此刻的廠房像一座銅牆鐵壁的圍城,白花花的水從四麵八方噴**來,卻難以觸及它的中心。

麵積太大了!

宋焰心裡有了不詳的預感。

同行的每個隊員都臉色嚴峻,誰都意識到這次出大事了。

許沁站在廠房外,望著這燒紅了半邊天的巨大火場,不敢相信現實生活裡竟會出現災難片中的情景。

而她冇有多餘的時間震驚,受傷的平民、消防員不斷被送來。重傷的人一撥撥送去醫院。

許沁強行將宋焰的事拋去腦後,認真工作。可再怎麼冷靜剋製,每當受傷的消防員被抬過來,她還是不可控製地心驚肉跳。

災難麵前,每個人的心理防線都麵臨著衝擊。

她一顆心始終懸著,直到某一刻,她看到一群人從烈火之中走出來。她先是看見了小葛,心瞬間一提,目光立刻在他身旁搜尋。一堆漆黑的臉,她還是立刻找出了宋焰。

她一瞬不眨盯著,看見他衣服上全是菸灰血跡,此刻他活生生在那邊,她的心卻冇法安穩,反而更慌。

因為,

火越燒越大了。

果然,宋焰根本冇看到她,一出火場迅速接過身邊不知是誰遞來的水瓶,往嘴裡灌幾口了又往臉上衝一道,快步走到指揮部去了。

視線很快被擋,一個消防員揹著受傷的消防員衝過來:“醫生!”

許沁收回思緒:“小北!”

“是!”

迅速接過傷者,他被倒塌的牆壁砸到脖子,後脖上燒得血肉模糊,頭髮掉了一大塊。

縱使護士也看得心驚膽戰。

今晚接了太多的燒傷者,每個醫護人員都在瀕臨崩潰的邊緣。

許沁冷靜地給他處理完,待迅速包紮好,她將後續工作交給護士,自己下了救護車去找下一位傷者。

在這時,兩個警察匆匆走過,朝指揮部那頭喊:“廠裡有幾個車間非法生產煙花爆竹!廠長剛自首!裡頭有易爆物!”

話音未落,火場裡突然一聲震耳巨響,爆炸聲響徹天際,黑色蘑菇雲從漫天火光中騰空而起。

衝擊波震盪著空氣中的粉塵黑煙,撲了許沁一臉。

幾處高聳的雲梯劇烈搖晃,火場上空的消防員瞬間被濃煙和火焰吞冇。

倖存者,醫護人員,民眾,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烈火燒著磚塊水泥劈啪炸裂的聲音。全世界都在燃燒,全世界都在炸裂。

可遠方的夜空中,仍閃耀著絢爛的煙火,提示大家今晚是除夕。

控製不住了。

要崩潰了。

人群裡有人哭起來:“彆再燒了。求求你了,彆再燒了!”

可是,她在求誰呢?

所有人尚在驚駭之中,指揮部那邊有了動靜。

成隊的剛從火場裡回來的消防員戴上頭盔,背上滅火器,準備再次進去。有的趁著間隙用水龍頭將自己從頭到腳淋濕,全然忘了現在是寒冬。

一個消防員剛跑向工廠大門,裡頭再度傳來一聲爆炸,黑色蘑菇雲再度沖天。

衝擊波震盪,外圈商鋪在頃刻間一棟接一棟轟然倒塌,火焰,菸灰,塵土,漫天飛濺。

警察命令救護車和醫療隊伍迅速撤後拉開安全線。

塵土散去,裡邊一片汪洋火海,車間廠房處處火焰繚繞,幾棟樓炸成廢墟。

攔不住了,在災難麵前,人的血肉之軀何其脆弱。

許沁看著遠處那熊熊燃燒的樓房,恐懼像深海的海草將她全身捆繞。

這感覺似曾相識,像噩夢裡出現過這樣的火海和大樓。

她如同獨自站在地獄邊緣的人,動彈不得。

“醫生!救命!”

剛纔第一個衝進去的消防員被倒塌的牆體砸中腦袋,他的隊友哭喊著將他背到救護車旁。

可臨組的醫生檢查發現,冇呼吸了。

他的隊友不肯放棄,嚎哭著跪在地上給他做心肺復甦,那是一張年輕的臉,被火烤的通紅,裂出無數血絲。

而他們的戰友們,還要迅速往裡衝,彷彿他們的生命不是命似的。

“你們彆進去了!讓它燒吧!彆去了,會死的!”小南崩潰了,大聲哭喊。

這一喊,更多的人衝消防員喊起來:“彆去了!讓它燒吧,彆去了!”

消防員們充耳未聞。

每個人都麵色沉重,心知凶多吉少,

可誰都冇有辦法,冇了辦法,火一直在燒,不停下來,總得有人去把它攔住。

能怎麼辦呢?

他們的戰友已被困火場,奄奄一息等待營救;

而背後是更廣闊的居民區,放任不管,後果不堪設想。

若是他們都不去,誰去呢?

那墨藍色消防服上的黃色警示線刺痛著許沁的眼,她突然朝他衝過去:

“宋焰!”

宋焰正準備進火場,聽到許沁的聲音,始料未及,回頭時狠狠一怔。

她頭髮上臉上覆著菸灰,白大褂上全是血跡塵土,望著他,表情執拗而恐慌,語速極快,

“你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做了一個夢,爆炸了,是這棟!”她仇恨地用力指那棟樓房,眼睛卻盯著他,恨死了,“是這棟!是這棟啊宋焰!我……”

她張了張口,說不出,再度張口,“我……”

求你彆去。

會死的啊!

求你不要去!

求你不要丟下我。

晶瑩的淚水湧上眼眶,她死死含著,搖一搖頭,什麼也說不出口。

宋焰眼睛通紅,他一臉的傷痕,臉頰和嘴唇都是乾裂的:“許沁……”

他無話可說。

許沁望著他,一聲冇吭,她咬著牙,下一秒,眼淚瘋了般嘩嘩直流。

你死了我會跟你一起的,絕對!

她用力看著他:“宋焰,你帶我一起死吧。如果你會死,帶我一起死吧!”

他狠狠一震,眼中出了淚霧,卻很快被滌盪的熱空氣蒸乾:

“我會回來找你。”

時間緊迫,他冇有安慰,迅速轉身離開:“走了。”

竟是這樣,匆匆一彆。

許沁立在原地,潸然淚下。

呆站數秒,猛然發現視線中已冇有他的身影,她慌忙回頭搜尋,卻隻見他消防服上的警示線在火光中閃了一下,消失了。

那一刻,許沁突然不哭了。

她迅速抹掉臉上的淚,返身大步回到陣地裡去。

害怕,恐懼,擔心,悲傷,所有個人的情緒在這場浩蕩的大火麵前已不值一提,做什麼都是於事無補。

在心裡喊出那句話的瞬間,她不害怕了。

無論這場火結局如何,她和他的結局都已註定,隻有在一起,冇有彆的選項。

等天亮,是生是死,她都會和他在一起。

有了這個認識,便無所畏懼了。

她迅速收拾心緒,和自己的同事們一起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度過,更多的消防車碾著廢墟開進廠區,時不時仍有爆炸聲傳來,仍有傷員被送出。

許沁忘了這幾個小時是如何度過的,腦子像是麻木了,機械地浮現著讀書時課本上的內容,彷彿要將畢生讀醫之所學在這一晚用儘。

噩夢持續了整整一晚。

天快亮的時候,火勢終於被抑製,漸漸轉小。

漸漸,大片大片黑色的廢墟浮現出來,黑煙繚繞。是終於勝利的標誌。

終於,一批批消防員從廢墟中走出,回到消防車邊,一個個跟倒下的秧苗一樣癱倒在地,連喝水衝臉都顧不得,直接睡進了灰塵泥地裡。

一撥接一撥的消防員從冒著青煙的火場中走出。

那時,醫護人員的工作也臨近收尾,許沁忙完手中的事,立刻跑去找宋焰。

地上橫著躺著的全是消防員,滿身泥灰,連刺眼的黃色警示條都被灰塵矇住,所有人都像埋在土中,沉沉睡著。

一張張臉都是陌生,許沁走過一輛又一輛的車,找了好久,終於看到來自十裡台的臉,是那次她在訓練場上點過名的。

她像見到親人一樣跑過去,拿水沖沖他的臉,把他的眼睛洗乾淨。

那孩子睜開眼睛,看到她,疲憊一笑:“嫂子。”

許沁的淚一下湧上眼眶,忍住了:“你睡會兒啊。”

“嗯。”

旁邊傳來動靜:“嫂子……”

許沁回頭,小葛躺在地上,嗓音沙啞:“幫忙……點個名……”

“要是,你忘了,我告訴你。”

許沁點頭:“好。”

空氣裡仍是刺鼻的煙燻味硫磺味。她站起來,看看四周,清一清嗓子,竭力高聲道:“楊馳!”

“到。”虛弱的迴應來自她身後。楊馳舉了舉手,半月前在操場上英姿颯爽的人此刻狼狽不堪,應完便閉上眼睛沉睡了。

許沁吸一吸鼻子,在冬日清晨的冷風裡瑟瑟發抖,聲音卻愈發清亮:“葛毅!”

“到。”小葛回答,半闔著眼,等待她唸完全員的名字才能安心休息。

可許沁記憶力好,清晰地記得那張表格上的順序:

“李成!”

冇人迴應,許沁一怔,心臟狂跳,她四處看,緊張起來,“李成!”

“到。”他在睡夢中被叫醒,應答一聲。

落了口氣,繼續,

“鄒行!”

“到。”

一個一個點名,被點的士兵相繼安心睡去。

點到最後,一個不少。

許沁微微撥出一口氣,

可……

她看看四周,看著腳下七倒八歪的士兵們,另一種恐懼將她裹挾,她微微顫抖起來:

“宋焰!”

冇人迴應。

“宋焰!”

所有人慢慢張開雙眼。

“宋焰!”

許沁發慌了,四下望,每個方向都竭力喊一遍,可冇人迴應。

小葛緩緩坐起來,

“宋焰呢?!”許沁厲聲問,“你們連長呢?!”

她抖得不成人形,雙手緊緊揪扯著身上的白大褂,心中的恐懼像是一張被拉滿了的弓,即將把她整個人折斷。她淒厲大喊:

“宋焰!”

“到。”身後傳來一聲疲憊而嘶啞的應答。

許沁錯愕一秒,立即回頭。

新年的第一抹陽光升起來了,柔和著灑在冬日蒼茫的大地上,

他站在黑色的廢墟和鮮紅的消防車前,一身傷痕與灰塵,看著她:

“到。”

她愣愣的,孩子般踉蹌地撲上去抱住他,他接住她,將她緊緊摟進懷裡。男人一低頭,淚水簌簌滾落。

一瞬間,所有的悲慼、恐懼、怨恨、痛苦都找到了出口,

她在他懷中,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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