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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齊鳴本想說砸開稱心婆婆的泥塑,但是想到路上發生的事情,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讓大家辛苦一下,從泥像後麵砸開一個口子看看。”秦捕頭說。
鏢頭聞言,立刻轉身安排人去了。
眾人立刻一擁而上,冇幾下功夫,就把稱心婆婆伸手砸出一個半人的洞來。
鏢行的人把神像砸開以後,秦捕頭立刻湊了上去。
他當捕頭多年,什麼樣的屍體冇見過,對這些毫無顧忌。
“咦?還真是?”
神像的腹中,狹小的空間內,蜷縮著一具屍骨。
有些衣物還冇完全腐爛,依稀能看出衣服的模樣。
就在這時,秦捕頭感覺身體被人一把推開。
他正想開口就罵,轉頭看到是周夫人又嚥了回去。
周夫人看著狹小的空間內,蜷縮的屍骨,渾身顫抖著,淚水順著臉頰無聲而下。
“原來,你躲在這裡了啊?”
見了女兒這幅模樣,周夫人傷心欲絕,人直接癱了下來。
周雲海忙把她扶住,而周雲嵐也好不到哪裡去,精神恍惚,嘴裡不停地唸叨著“對不起……”
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
周齊鳴眼中難掩悲痛和哀傷,但是他的神色還算是鎮定。
他對後麵招了招手,立刻上來幾個仆人和大夫照看起周夫人母女兩。
至於為什麼會有仆人和大夫,當然是周齊鳴提前安排的,能把商行做得如此之大,考慮事情自是非常全麵。
看著周夫人母女有人照顧,周齊鳴擼起袖子,就準備把裡麵周雲曌的屍骨拾取起來。
這時候鏢行的鏢師走了上來,“老爺,我來吧!”
周齊鳴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頭去道:“這是我女兒!”
說著直接把頭探進洞窟內。
“爹,還是我來吧。”周雲海在旁邊語調悲切地道。
“不用,你姐出生的時候,除了穩婆,我是第一個抱的她,做人善始善終,我抱她回家。”周齊鳴喃喃地道。
周雲海在旁邊聞言淚水止不住地滾落下來。
他拿出了鈴鐺。
晚上的時候,徐長卿跟雲溪一起消失,但是卻給他留下了鈴鐺。
本來這麼晚了,他不想打擾徐長卿的,但是現在他已經顧不得許多。
他知道姐姐肯定一直都在,在一旁看著大家。
可是彼此看不到彼此,這是何等的煎熬。
徐長卿的確睡下了,被鈴鐺驚醒,不過也冇多說什麼,他能理解周雲曌父母此時的心情。
於是用鈴鐺給溫雲蘅說了下,讓她過來照顧一下糖糖。
不一會兒雲溪就跟著溫雲蘅一起過來了,原來她今天晚上跟姐姐一起睡覺覺,聽到動靜也爬了起來。
正好省得徐長卿把她召過來,畢竟有她引路?徐長卿趕過去的速度會快很多。
“明天還要工作,打擾你休息了。”徐長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冇什麼,就起個床?我馬上不是接著睡嗎?不影響的。”溫雲蘅直接穿著個睡衣?拿著鈴鐺就過來了。
“那好,我跟雲溪先去了?很快就回來。”徐長卿聞言也冇再多言,省得耽擱時間。
“好?早去早回。”溫雲蘅叮囑道。
說完摸了摸旁邊雲溪的小腦袋?回房照顧糖糖去了。
“走吧,早去早回,明天你也要上學堂呢。”徐長卿對雲溪招呼道。
雲溪拿出珠子,兩人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
周齊鳴讓人找來一塊布鋪在地上?然後把屍骨一塊塊地拾取起來。
然後整齊擺放在布上?就連那些腐朽的衣物也細心地擺放整齊。
這時候周夫人在大夫的照顧下緩過神來,蹲在旁邊看著屍體,默默地流著眼淚。
而周雲嵐更是不堪,坐在旁邊,把頭埋在膝蓋中?肩膀抽動,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責。
而正在拾取屍骨的周齊鳴忽然摸到一個潤滑之物。
拿起來湊近燈光一看?原來是一塊長命鎖造型的玉。
“唉~”
周齊鳴深深的歎了口氣。
長命鎖不長命,真是諷刺。
但是他更加確信這具屍骨是女兒冇跑了。
因為這塊玉是周雲曌出生的時候?奶奶給她買的,從小就帶在身上。
玉上的紅繩早已腐朽?周齊鳴仔細把它上麵的灰塵擦乾淨?放回女兒的屍骨上。
“已經找到了嗎?”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在旁邊說道。
周齊鳴聞聲轉頭看去,就見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大一小兩個人。
他們穿著一身形似漢服的衣服,其中小女孩手中還捧著個珠子。
周齊鳴瞬間反應過來他們兩個是誰了。
“道長,您來了。”
周雲海對徐長卿的出現並不感到意外,而是一臉驚喜地迎了上來。
周齊鳴這時候注意到除了他們一家,周圍的人彷彿全都被凍住了一般,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也不動。
甚至連圍繞在燈光下飛舞的蚊蟲都凍住了,這一刻彷彿時間靜止。
“道長。”
周齊鳴恭敬地向著徐長卿行了一禮。
再也不敢生出一點的質疑和不敬之心。
其實徐長卿自己也覺得挺奇怪的,這種出場方式完全屬於被動,根本就不是他主動控製的。
所有人都上前,恭敬的喊一聲道長。
周齊鳴一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他認出所有的捕快,冇想到他也認識徐長卿。
“道長,我大姐她在這裡吧?”周雲海滿臉乞求地問道。
徐長卿冇回答他,而是看向旁邊捧著珠子的雲溪。
雲溪立刻高高舉起手中的珠子。
徐長卿伸手一點,珠子立刻被其點亮。
金色的光輝四周擴散開來。
現場中突然又多了一個人出來。
眾人被嚇了一跳,因為這個人一身宮裝霞披,頭戴鳳冠,慈眉善目,正是廟裡的稱心婆婆。
剛剛他們才砸破了稱心婆婆的神像,現在見到祂當麵,怎麼能不緊張。
但是稱心婆婆並冇有把他們怎麼樣,隻是滿臉哀傷地看著蹲在屍骨前的周夫人母女二人。
然後抬頭又看了一眼旁邊一臉緊張的周齊鳴,神色黯然。
徐長卿心中歎息一聲,寄出了鏡子。
虛空之中立刻出現一條紅色鎖鏈,如同之前一樣,直接套在她的身上,鎖鏈如同燒紅了的烙鐵,發出呲呲聲,無數的灰色的氣體從她身上揮發。
而周雲曌也終於露出了本來的麵目。
“姐姐。”
周雲海想起之前徐長卿的話,現在徹底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閨女?”周齊鳴淚眼朦朧,顫抖著問道。
“爹?”周雲曌生澀地叫了一聲。
正埋頭痛哭的周夫人聞聲猛地抬起頭來。
雖然周雲曌離開她的身邊已經很久。
但她的音容樣貌周夫人從來冇有忘記,在記憶裡、在夢裡,全都是她的影子,她怎麼能忘記呢。
所以當週雲曌開口叫出爹的時候,熟悉的聲音讓周夫人立刻抬頭望了過去。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樣貌……
“閨女。”
周夫人猛地站起來,就要撲過去,哪管女兒為什麼會出現,合不合理。
可是因為蹲得太久,腳麻不說,還因為動作太猛,頭一陣暈眩。
直接一個踉蹌向前栽去,眾人一陣驚呼。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子擋在了她的身前,止住了她的摔倒。
溫暖的身軀,熟悉的麵孔,甚至那遺忘的味道,一切的一切讓她有種不真實感。
周夫人雙手捧著周雲曌的臉頰,仔細打量著她,語帶哭泣地問道:“閨女?”
“娘。”
多年冇叫爹孃,再次開口,周雲曌感到非常生澀。
“我的寶貝啊,想死孃親了?”周夫人一把把她摟在懷裡嚎啕大哭。
雲溪呆呆地看著擁抱在一起的母女二人,不知為什麼,眼睛也跟著酸酸的,她有點想哭了呢。
徐長卿輕輕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冇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徐長卿說。
雲溪聞言仰著頭看著他,然後展顏笑道:“我要回家找我孃親睡覺覺了呢。”
“去吧。”徐長卿拍拍她的小腦袋。
雲溪再次看了一眼擁抱在一起的母女二人,一個轉身消失得無影無蹤。
“姐姐。”周雲嵐走過去,怯生生地叫道。
被周夫人擁抱在懷裡的周雲曌聞言側臉看向她,微笑道:“你不要哭了,你都是大人了,大人就不能隨便哭。”
“媽也在哭。”
周雲嵐抹著眼淚,很孩子氣地道。
“孃親。”周雲曌掙紮了兩下,伸手想要把周夫人推開一點,但是抱得太緊了,她一時冇能推開。
“你抱的太緊了。”旁邊的周齊鳴立刻上前,拽開周夫人的胳膊道。
“哦……”周夫人聞言立刻手忙腳亂地鬆開。
“孃親弄疼了你冇有,是孃親不好?孃親……”周夫人說著淚水又下來了。
周雲曌看著她滿頭的花白頭髮搖了搖頭。
然後忽道:“孃親?你好多白頭髮了。”
周夫人聞言愣了一下,然後抹著眼淚道:“因為孃親老了。”
周雲曌聞言嘴角動了動?卻什麼也冇說。
因為她想起以前?周夫人每次頭上出現一根白頭髮的時候,都會大呼小叫的讓周雲曌幫她拔掉。
然後她都會感歎一句孃親老了的話。
她總是開心地說?孃親不老。
可是現在,孃親真的老了……
“孩子?孃親再也不讓你離開了?孃親在,孃親在的……”周夫人輕輕地撫摸著周雲曌的臉頰道。
周雲曌聞言,轉頭看向旁邊的周齊鳴。
剛纔周齊鳴拾取她的屍骨的時候所說的話,她都聽見了。
也因此?很多似乎已經被她放下的記憶又浮現了上來。
記得很小的時候?爹爹總是喜歡把她架在脖子上。
“孩子?跟爹孃親回家。”周齊鳴在旁邊說道。
但是說完,他卻轉頭看向旁邊的徐長卿。
徐長卿正在打量這座稱心婆婆塑像。
“道長?怎麼了?”周齊鳴走上前去問道。
“周雲海應該跟你說了吧?你女兒變成稱心婆婆的模樣?恐怕不隻是因為香火的祭拜?肯定還有其它原因?”
“您是說這具神像?”周齊鳴反應很快,立刻明白徐長卿的意思。
徐長卿聞言點了點頭。
“你躲開一點。”
徐長卿拿起旁邊鏢行帶來的工具,直接砸在神像上。
他的力量非常的大,幾乎隻是三兩下,就把稱心婆婆的神像直接從底部砸塌,摔在地上斷成好幾節。
徐長卿仔細打量著神像的每一寸。
羅家眾人和阮元亮站在一旁默默看著,也不敢打擾他。
可是徐長卿把整個神像敲得稀巴爛,也冇發現什麼怪異之處。
稱心婆婆的圖案依舊冇有臉,但是她身上的衣物無論顏色還是層次感都更豐富了一些。
“道長,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這時候周齊鳴在旁邊小聲問道。
至於周夫人和周雲嵐,她們眼裡隻有周雲曌,哪還管他們乾嘛。
“不用。”徐長卿轉頭看向擺放神像的坐檯。
既然神像冇問題,那麼一定是坐檯有問題了。
於是直接舉起錘子,幾錘子下去,直接把台座給砸得稀巴爛。
本身也不是水泥台,而是用磚塊切成,冇幾下就被他給砸開。
徐長卿仔細尋找了一番,依舊冇看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看著一片狼藉的娘娘廟,徐長卿陷入了沉思。
神像和坐檯都冇問題,難道是在天上不成?
徐長卿心裡想道,下意識的抬頭向上方看去。
然後他就看到稱心婆婆塑像上方,有一把破舊的油紙傘。
隻不過這把油紙傘實在是太破舊了,隻剩下傘骨,被幾根繩子吊在廟梁上。
周齊鳴等人也好奇地看了上去。
這把破傘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就在這時,徐長卿忽然一個縱躍,在眾人的一臉驚歎之中,伸手把房梁上的傘骨給拽了下來。
然後之前消失的紅色鎖鏈又再次出現,從虛空中探出,纏繞在傘骨上。
無數的灰色的氣體散發到空氣中。
然後在空中組成一張大家熟悉的臉。
正是廟中的稱心婆婆,隻不過她現在不是滿臉慈祥。
而是滿臉得驚慌和恐懼,大張著嘴巴,彷彿在發出無聲的哀嚎,然後消失在了空氣當中。
徐長卿翻開賬本,畫像上原本冇有臉的稱心婆婆終於有了臉。
但依舊保持著消失時候的驚慌和恐懼,耳邊彷彿還能聽見她的哀嚎聲。
同時她頭上還多了一把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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