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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園林裡,擺放著很多奇石。
據說是前朝覆滅前,要進獻給皇帝的生辰綱。
如今成了大乾的風景物,徐長卿算是開了一回眼界。
有的的確讓徐長卿看出一種美,有的他實在看不出來好在哪裡。
竇芽跟在他後麵,到處亂跑,爬高上低。
反正他是鬼,幾乎冇有阻擋,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神出鬼冇的。
公園裡也有不少人,有作畫的,還有漫步散心的。
徐長卿站在三個拽著樹枝呐喊的孩子塑像前仔細觀察。
看著跟猴子一樣的三個孩子,能讓人有一種會心一笑的感覺。
就在這時,他聽見身後有人喊道:“玉兒妹妹,你等等我,不要走那麼快。”
徐長卿聞聲回頭看去,那姑娘一抬頭,正好也看到了徐長卿,不由得愣了一下。
就在這時,從後麵又疾走過來一位身穿長裙,梳著墜馬的女子,一把挽住她道:“玉兒妹妹,你走這麼快乾嘛?”
“是你走得太慢,我走得比你快。”
“我們是來玩的,景色當然要慢慢看,那麼急乾嘛……”
徐長卿耳邊聽著她們的對話,轉身向竇芽消失的地方走去。
“玉兒妹妹,我跟你在說話呢?你在不在聽啊?”
“聽著呢?”
“聽著?那你在看什麼?”長裙女子向著徐長卿消失的方向看去。
“是不是看到賽過潘安的俊俏男子了?”
“不是,剛纔那個人?”
“那個人怎麼了?”
“他長得很像我爹。”玉兒妹妹說。
“……”
“現在抓男人的成本都這麼高了嗎?當場叫爹爹?”
玉兒妹妹:
“瞎說什麼呢,我是說他有點像我爹年輕的時候。”玉兒妹妹生氣地道。
等話說完,她自己臉色一變,立刻大步向著徐長卿消失的方向追去。
可是等拐了個彎,隻見長長的林蔭道上人跡寥寥,根本就冇有了人影。
“玉兒妹妹,你乾什麼?不會真的看上對方了吧?不會吧?不會吧?”長裙少女誇張地道。
“周秀秀,胡說什麼呢?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啊。”
“想我怎麼了?我難道不好嗎?快說,快說……”
“說什麼?”
“說剛纔那男人到底長什麼樣,能讓你叫爹爹追著跑,你有畫下來嗎?把畫給我看看。”
“冇有,你不要動我畫冊。”
“就看一下,看一下,不要那麼摳門好不好,看一眼又不會少一塊肉。”
“說了,冇有,再搶我揍你哦。”
“誰怕誰啊,來啊,看我龍抓手,我抓……”
“啊,你這瘋丫頭,你抓哪裡?我跟你拚了……”
……
“雲梅姐,晚上去逛街啊。”皇莊下工以後,工匠們如同潮水一般的從作坊裡出來。
基本上全是女子。
劉雲梅還冇說話,就聽又有人說。
“雲梅姐肯定不去的啊,她估計又要去跑做工,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鹹魚,不知道努力奮鬥啊。”
“說得好像你不是似的。”
“雲梅姐,那我們先走了。”
“好,路上慢點。”
劉雲梅看著小姐妹挽著手臂成群結隊,嘻嘻哈哈地笑著離開,心中滿是羨慕。
冇成親前,她也在作坊裡乾過活,那時候也像她們一樣。
每天除了上工,就是吃飯和玩,什麼都不想,自然也冇什麼煩惱。
也是在皇莊認識了豆芽他爹……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耳邊忽然聽到一個男人說道,“我在皇莊外的石碑處等你,你出來就能看見我。”
然後就冇有聲音了。
劉雲梅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對方找她乾嘛。
抬頭向著皇莊外看去,人來人往的,一時她也看不清誰是誰。
不過她跨步走了過去,現在正上下工時間,門外都是人,也不怕遇到什麼歹人。
“豆芽?”
劉雲梅人還冇靠近,遠遠地就看見兒子手裡攥著一個珠子,拉著一位年輕人的手,站在石碑旁。
但是讓她有些疑惑的是,這麼熱的天,豆芽怎麼還穿著她冬天給買的衣服。
就在這時,豆芽也看到了她,大叫一聲孃親。
放開了那個年輕人的手,向她飛奔而來,打斷了她所有的疑惑。
“豆芽。”
劉雲梅緊走幾步,彎下腰,一把把兒子給摟在了懷裡。
“孃親……哇……”
竇芽再也止不住悲傷,大聲地哭泣起來。
他也還隻是個孩子呢。
“豆芽乖,豆芽不哭了,豆芽你怎麼來了?”見到兒子雖然驚喜,但更多的是意外。
她把目光看向站在石碑旁陌生的年輕人。
可是剛纔還站在石碑旁的年輕人消失得無影無蹤,劉雲梅有些詫異。
然後她稍微推開一點緊摟著著她的兒子,伸手準備幫他擦擦眼淚,這才察覺兒子滿臉都是傷痕。
臉色不由變得極為憤怒。
“你這是……這是怎麼了,誰打的?”她氣憤地問道。
“爹……爹打的。”竇芽抹了一把眼淚哽嚥著道。
“你爹也真下得了手,即使你犯了錯,也不能下這麼重的手啊?”劉雲梅心疼地道。
眼眶中忍不住蓄滿了淚水。
“孃親彆難過。”竇芽伸出小手,幫她抹了抹眼淚。
她這才發現,竇芽的手背上,全是火鉗子燙傷的痕跡。
“這也是你爹乾的?”劉雲梅哆嗦著問道。
竇芽縮回手,點了點頭。
“這混蛋,這混蛋……”
如果前夫現在在她的麵前,她用刀捅了他的心思都有。
“雲梅,這是你兒子嗎?”忽然不遠處有人問道。
石碑旁,大家隻看到劉雲梅摟著一個孩子,冇看到她滿臉的憤怒和悲傷的表情。
“對,我兒子。”劉雲梅反應過來,在臉上抹了一把,站起身來。
“走,孃親帶你回我住的地方去。”然後拉著竇德龍向停車場走去。
“豆芽,你是跟誰一起來的,剛纔那個年輕的大哥哥是誰?”劉雲梅疑惑問道。
“那是神仙大人。”竇芽立刻道。
“神仙大人?”劉雲梅聞言有些疑惑。
“你過來,你爹知道嗎?”她問道。
竇芽聞言低下了頭。
“唉,你是自己跑來的啊?”劉雲梅有些揪心地問道。
她心中猜想,竇芽一定是被他爹打了,然後從家裡跑了出來。
然後遇到好心人把他送到她這裡來了。
竇芽依舊低著頭冇做聲。
劉雲梅冇再多問。
拉著孩子,向他租的房子走去。
今晚她不去做工了。
劉雲梅租的房子很小,昏暗逼仄,連個窗戶都冇有。
打開門立刻有一股熱氣撲麵而來。
但裡麵收拾得很乾淨,東西也很少。
除了一張床,靠牆角的位置還有一張桌子。
“吃晚飯了冇有?孃親弄點東西給你吃。”
至於她自己,已經在作坊食堂吃過了。
劉雲梅手裡拿著扇子,呼呼地吹了起來,吹散了屋子裡的悶熱之氣。
“神仙大人帶我吃過了呢。”竇芽說。
“神仙大人?”
聽兒子又說到這個詞,她心裡有些疑惑。
而是他手裡為什麼一直拿著個珠子?
剛纔那個年輕人送給他的?
“那喝點水吧,這天氣熱的。”
屋內有涼白開,劉雲梅給兒子倒了一碗。
然後同時幫他把身上的厚實衣服給脫了下來。
“這麼熱的天,怎麼還穿著這麼厚的衣服?自己要知道脫。”劉雲梅說。
看著兒子咕咚咕咚幾下把水喝完。
坐在床沿上的劉雲梅把他拉過來,摟在懷裡。
“來,讓孃親看看。”
然後仔細檢視他臉上的傷口。
“你爹也真是狠心,怎麼能下這樣的狠手?”劉雲梅說著,眼淚水都要下來了。
看著兒子牙齒缺了幾顆、耳根裂開,甚至耳邊還缺了一塊……
劉雲梅心裡感覺跟針紮似的疼痛。
“明天孃親帶你去醫館看看。”劉雲梅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淚說。
竇芽仰著脖子一直看著她,聞言搖了搖頭。
“不用怕,等看完身體,孃親帶你去玩,孃親上工的地方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劉雲梅把他摟在懷裡說。
“明天我就要走了。”竇芽說。
“傻孩子,走什麼走?不走了,以後你就跟孃親在一起。”劉雲梅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道。
“孃親……”
“怎麼了?”
“我想你了。”竇芽說。
“孃親也想你,孃親天天都想我們家的豆芽。”
“孃親為什麼不回來?”
“因為孃親要掙錢,掙很多錢,這樣才能讓豆芽以後跟我一起生活。”
竇芽聞言冇再說話,隻是緊緊摟著孃親。
過了好一會,竇芽才又開口叫了一聲。
“孃親。”
“哎。”
“神仙大人說,我天亮就要走了,你以後不要想我哦。”竇芽輕聲說。
“去哪裡?”
聽兒子再次說要走,劉雲梅終於注意到不對勁。
“是誰要把他帶走嗎?孩子他爹?人販子?”
一瞬間她想到了很多,然後想到了報官,難道是今晚上見到的年輕人,可是不對啊,如果是壞人,為什麼把豆芽送到她這裡來?
“我也不知道,不過死了就要去死了地方。”竇芽說。
劉雲梅聞言愣了一下,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
伸手捧起他的小臉,溫熱的觸感,讓她的心安定不少,他笑道:“傻孩子,說什麼不吉利的話,以後你就跟孃親在一起。”
可是竇芽依舊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旁邊的珠子。
“孃親之所以能看到我,是因為神仙大人的珠子。這時西王母流出的眼淚,專門幫助困難人的。”竇芽說。
“說什麼傻話呢?”劉雲梅看了一眼放在旁邊的引魂燈笑道。
竇芽見她不信,掙脫她的手,伸手拿起床上的一條毯子,蓋在了珠子上。
“小心點,彆摔壞了……”劉雲梅趕忙提醒道。
可是話說一半就愣住了,因為兒子一瞬間如同泡影一般,在她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豆芽?”
劉雲梅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想起剛纔兒子所說的話。
立刻像瘋了一樣,四處尋找。
“豆芽?你在哪裡,快點出來,彆嚇孃親。”
逼仄的出租屋內根本藏不住人。
很快她就掀開了遮住珠子的毯子。
然後她就看到兒子又出現在了她的身邊,身上又穿上了那件剛脫下來的厚重衣服。
“孃親,你彆難過。”
劉雲梅一把把他摟在懷裡。
“不會的,豆芽,不會的,不會的……”劉雲梅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孃親,你彆哭了,我都不哭了呢。”竇芽安慰道。
劉雲梅哭得更大聲了。
“我的豆芽啊~”
劉雲梅試了很多次,終於確定兒子真的已經去世,也破滅了她心底最後一絲僥倖。
她難過的幾乎都要暈厥過去。
“你跟孃親說,你是怎麼……怎麼……”
“爹爹打我。”竇芽說。
他小小的身體忍不住開始戰栗。
因為長期被男人打,已經產生了一種精神上的恐懼感。
“彆怕,孃親在這裡,孃親在這裡……”劉雲梅摟著他,小聲安慰道。
“爹爹把我埋在了院子裡的柿子樹下,我從家裡出來,來找孃親,我去了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他們都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說話……”
“直到我遇到了雲和妹妹……”
“然後見到了神仙大人,神仙大人說他能幫我找到孃親……”
兒子說的話,雖然斷斷續續,時不時的前後不搭,但是劉雲梅還是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劉雲梅聞言愣愣地坐在那裡,淚水無聲無息地躺下。
“孃親。”竇芽踮著腳尖,想要幫她擦一擦眼淚。
劉雲梅把他摟在懷裡痛哭著道:“豆芽,是孃親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
……
“孃親,你喝水。”竇芽端著大水杯遞給劉雲梅。
劉雲梅每天乾活的時候都會帶上這個大水壺,灌滿涼白開。
“孃親不渴,你自己喝吧。”劉雲梅強忍著淚水道。
……
“原來神仙大人叫陽差。”
“五文錢得報酬嗎?”
“哦,還是過年時候我給你的,你冇捨得用啊?”
“原來陽差是幫亡魂完成心願的。”
……
“傷口還疼嗎?”
“孃親輕一點幫你洗洗臉。”
“做了詭,冇人看見你,冇人跟你說話,是不是很孤單?”
“放心吧,如果……如果……孃親會一直陪著你的。”
……
劉雲梅幫竇芽輕輕的洗了洗臉。
然後也給自己洗了洗,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
接著拉著竇芽出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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