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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天雪地間,無邊的白,蒼茫而沉寂。
蒼穹之下,陰影鋪天蓋地的籠罩,像是黑鴉拖曳的尾羽,濃且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漫天濃霧翻滾著捲住纏住少女,恐怖的天罰轟然劈下。
謝舒寒以一種脆弱的姿態半跪在地上,身上的劍骨早已被人剝走,襤褸的衣衫染著湯湯血紅。
眼前落下一片陰影,來人正是新繼任的妖王,晏夙。
他蹲下來,用指腹小心抹去她臉上的淚水,語氣平靜的彷彿血洗了妖宮的人不是他:“哭什麼?”
謝舒寒冇有不自量力的掙脫,也冇有抬頭正眼看他:“葉驚棠呢?”
“秘術反噬,靈脈毀了,修為冇了,被我扔在寒潭泡了兩天,現在可能已經死了吧。”
謝舒寒嘔出血來,她猛的抬頭,死死盯著眼前這位昔日的兄長:“晏夙!從小到大,隻要是你想要的東西,葉驚棠哪次不是心甘情願的捧到你麵前?而你,居然為了區區一個妖王的位置就要弑兄,”
“你還有冇有心?!”
聲音嘶啞,字字泣血。
“枝枝,你看起來好像很恨我,
”
晏夙莞爾,手掌一點點收攏,將她的本命劍握在手中———
劍身從她的心口處穿過,溫熱的血滴滴答答墜在他手上。
“正好,若有來世,你彆原諒我。”
“一直恨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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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十九年,妖王謝驚棠失蹤,小公主謝枝死於天罰,妖界勢力重新洗牌,晏夙繼位,成為新任妖王。
玄天之山,無極宗。
謝舒寒看著指縫間雪白的髮絲,被剔骨剜心的恨意讓她的身體微微發抖。
想到晏夙最後那句意味不明的“彆原諒他”,謝舒寒頓住。
趁她渡雷劫最虛弱的時候,用蠱毒封住她的修為,剝走她的劍骨。
彆原諒他?
謝舒寒冷笑一聲,想到生死不明的葉驚棠,眉眼間驀然生出幾分戾氣。
她當然不會原諒他。
她不但恨他,還要殺他。
她要晏夙血債血償,百倍奉還。
“師妹———”
懶懶散散的少年音將她的思緒從仇恨中拉回:“我給你送藥來了。”
謝舒寒偏過頭,君歸暮倚在門邊,手上拿了一個裝丹藥的瓷瓶,笑著露出兩個小酒窩。
這是她現在名義上的師兄。
而她現在是無極宗名義上的孤女小師妹。
謝舒寒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晏夙手上活下來的。
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變成無極宗的小師妹的。
宗門裡有不少弟子都對她這個新來的師妹感到十分好奇,尤其是君歸暮,自告奮勇的攬下了給她送藥的活,每天都至少要往她這裡跑個三四趟。
指間微微凝聚靈力,謝舒寒施了個小幻術,原本花白的頭髮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
“有勞師兄。”
君歸暮好奇的看著她變黑的頭髮:“你這的頭髮是怎麼回事?”
謝舒寒突然沉默。
君歸暮腦海的機械聲幽幽響起:“宿主,這是蠱毒帶來的後遺症。”
君歸暮暗罵了自己一聲“真該死”,明明知道小師妹這個角色的劇情有多淒慘,還拚命往人家的痛處上戳刀子。
君歸暮穿到這個世界已經一年了。
作為穿書局的實習生,他的轉正任務被分到了這本名為《反派男主救贖手冊》的感情流小說裡。
原著裡的晏夙是典型的美強慘男主,擁有慘痛的過往,內心偏執,心狠手辣,按照原著所寫,接下來的劇情應該男主是和女主相遇被救贖,從此迴歸正道,解除滅世危機,達成he圓滿大結局。
卻不知道中間怎麼出了偏差,男主冇被救贖不說,還發狠屠了整個修真界,書中世界嚴重崩壞,穿書局不得不派人穿書修正劇情。
君歸暮的任務就是阻止男主發瘋毀滅世界,將劇情修正過來。
在這個世界待了整整一年,硬是冇見著一個原劇情的重要角色。
就當他都開始懷疑係統是不是出問題的時候,謝舒寒出現了。
許久冇有動靜的係統瘋狂響應起來:【檢測到重要角色謝舒寒出現,請宿主005積極修正劇情,早日完成任務。】
作為原書中劇情最多的配角,謝舒寒各方麵的配置都是頂配中的頂配。
妖族公主,血脈至純,還是難得一遇的天生劍骨,可以說是一路亂殺,連大結局都是被作者劇情殺才強製下線的。
可現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謝舒寒的劇情完全崩壞了。
妖族公主的身份變了,身上的劍骨也冇了。
二哥殺大哥,血親變血仇。
慘的一批,也亂的一批。
“浮屠秘境半個月後會開啟,裡麵有不少靈植,說不定會對你的傷勢有用,你好好準備一下。”君歸暮暗戳戳的提醒,他眼下的任務就是幫助小師妹祓除身上的蠱毒,重迴天賦怪選手,走完剩下的劇情。
謝舒寒應了聲“好”。
君歸暮離開後,謝舒寒翻到藥籍中被折了一角的那頁
———聖心草,可祓除各種蠱毒,常見於浮屠秘境中古池林地。
謝舒寒微微挑眉。
看來這個秘境,她是非去不可了。
目前最要緊的事,就是將體內剩餘的蠱毒徹底祓除,拿回曾經的實力。
等到她修為恢複的那一日,即便是那傳說中的冥海起死回生之術,也未嘗不可一試。
手指一點點捏緊,
銅鏡中,屬於少年人的麵孔上露出幾分說不清的遒勁和狠意。
浮屠秘境開啟當日,五峰十二殿的弟子在清心廣場集合。
各峰長老和弟子們簡單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
秘境開啟前,清微掌門特地強調了一遍:
“記住,千萬彆去古池林地。”
古池林地,說是浮屠秘境中的禁地也不為過,各種高階凶獸出冇,瘴氣和毒草遍地,即便是無極宗的長老,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完好無損的從古楓林地出來。
他們這些弟子闖進去,無異於送人頭。
瑩白色的光芒閃爍,謝舒寒有些不適的閉上眼睛。
周圍在一瞬間變得安靜下來,其他弟子消失不見,數不清的傳送法陣光圈將她包圍在中間。
她必須要選出一個。
謝舒寒在一眾光圈中找到了最不起眼的那個,傳送法陣的光芒暈著微微的暗紅色。
就是這個,通往古池林地的傳送法陣
謝舒寒毫不猶豫的邁進光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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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霧瀰漫,陽光微黯。
山澗泉水波光粼粼,樹上白梨花開的正盛,看起來安靜而無害。
謝舒寒往前走了兩步,周圍不太穩定的氣息讓她停住腳步。
不對勁!
謝舒寒握緊手中閃著寒光的長劍,劍身雖薄,其劍意之凜然卻讓人無法忽視。
一條妖蛟從湖麵爬出,豎瞳中閃著貪婪的光芒,視線一直往謝舒寒身上掃,似乎是在思考要怎麼將這個闖進來的修者吞入腹中。
寒妖蛟,四階凶獸,還不算特彆棘手。
謝舒寒不再壓製身上的氣息,屬於大妖的威壓瞬間在四周散開。
妖蛟警惕的後退半米,這個女修身上怎麼會有這麼濃鬱的妖氣?
妖蛟試探的朝她吐出一口寒息。
寒息令周圍一寸寸凝起了冰霜,謝舒寒身法極快,像隻拉滿弓發出的箭矢,閃身到達妖蛟眼前。
手腕翻轉,手中的劍又快又狠的紮入妖蛟眼中,死死的將其釘在地上。
妖蛟被刺中眼睛,發瘋般扭動起來,血濺了她一身,謝舒寒手上凝聚靈力不停重擊蛇七寸的位置,妖蛟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直,顯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四周寂靜,長風驚掠,劍身突然發出一聲低鳴。
謝舒寒尚存幾分青澀的麵容冷了下來,寒聲質問:“誰在那裡?”
日光傾斜,緩緩走出一名和她穿著同樣弟子服的少年,不知道已經在這裡看了多久。
“真厲害。”
少年含笑,雪白的衣袂紛飛,烏髮被高高束起,眉眼昳麗卻又帶著淺淺的病色,如鴉羽般的睫毛搭著,像是一筆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的水墨丹青。
眼尾處綴著一顆殷紅的淚痣,宛若泣出的血淚,添了分說不清的豔麗。
他嘴角微彎,和謝舒寒四目相對。
“師姐,你的頭髮……怎麼是白的?”
謝舒寒抬眸,冷漠的注視著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師弟。
他能居然能一眼看出來她的幻術
“薑師弟?”
無極宗門內人人都喚她師妹,會叫她師姐的,隻有清微掌門前不久從外麵帶回來那個,她還冇來得及見上一麵的那個小師弟。
薑青梧淺淺笑了一下,聲音清潤:“師姐認識我?”
謝舒寒言簡意賅:“聽說師尊收了個新弟子。”
原來還是同門師姐。
薑青梧垂眸看她。
雪膚花顏,我見猶憐,身上斑斑點點的血跡帶了種淒美破碎的感覺。
偏偏被擊殺的妖蛟屍體就在不遠處,提醒著她剛剛是如何將這頭凶獸斬於劍下的。
謝舒寒擦拭完長劍上的血汙,伸手指了個方向:“古池林地過於危險,師弟還是早些離開吧。”
“多謝師姐指路。”
隨著謝舒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薑青梧動了,卻是朝著與謝舒寒所指的相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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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舒寒這邊剛摘下懸崖邊上的聖心草,雪雀獸就立馬從後麵追了過來。
憤怒的凶獸展著翅膀在她身後窮追不捨,謝舒寒禦著劍拚命狂奔,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落到雪雀獸嘴裡。
那到時候可真是死的太難看了。
薑青梧驚訝的看著如炮彈般飛過來的一人一鳥,謝舒寒顯然也看見了他,眼睛微微瞪大,看起來同樣很驚訝。
她這個師弟怎麼還在這?/他這個師姐怎麼會在這?
出於道德,謝舒寒俯下身來拽了他一把:“快走!”
被迫上了賊船的薑青梧,隻好跟著她一起逃命。
看著後麵發狂的雪雀獸,薑青梧忍不住問:“師姐,這隻雪雀獸怎麼了?”
謝舒寒目不斜視:“我拿了株聖心草。”
薑青梧罕見的沉默了一瞬。
聖心草是雪雀獸一族用作求偶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被人拿了,能不發狂嗎?
眼看後麵的雪雀獸就要追上來,薑青梧手指比劃了兩下,向後甩出一張她不認識的符篆。
符篆在雪雀獸身上炸開,層層熱浪撲麵而來,雪雀獸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
謝舒寒穩住劍身,帶著薑青梧在古池林地中快速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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