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卷
9月26日(星期六)綾瀨沙季
月之宮女子大學位於山之手線的內側。
從澀穀站出發,坐山手線往北轉(山手線的話就是外轉),在池袋站下車。從那裡坐兩站私鐵,然後步行。
在最近的車站下了車,沿著街道走到了正門。
“好大……”
首先坦率地說出感想的是校園的大小。
我在想用地的牆壁內側到底建了幾棟樓。明明是在市中心,這麼廣闊的土地是怎麼確保的呢不愧是曆史悠久的國立大學。
從正門一直延伸出去的道路左右兩邊是高大的樹木,四方形的建築物鱗次櫛比。手機螢幕上顯示的交通地圖顯示,左右兩邊的建築物好像是大學附屬的小學和高中。不遠處好像還有中學的建築。
我啞口無言。冇想到在同一個小區裡從小學到大學都有。
隨著流向正門的人流,我走進了大學校園。
不過,今天是星期六,應該冇有課。這一群人是來校園開放日的……是嗎
一進門,穿著原色T恤的姐姐就把介紹單遞給我。好像是工作人員。這樣啊,都是學生來大學也冇有辦法啊。
仔細一看,走在路上的人中有明顯年長的女人,甚至還有年紀更大的女人。我意識到應該是大學生或職員。
遠處隨風傳來像是運動社團的鼓足乾勁的聲音,校舍的窗戶外也能看到人影。大學裡冇有休息日嗎大家都那麼認真地放棄休息日去上大學嗎我覺得不可能。
沿著石板路往裡走。
我的目的地人文學院的課好像是在校園相當深處的建築物裡進行,必須繞著正麵的大建築物走。
繞過四方形的建築物,右邊是一個稍微隆起的中庭。
綠色的草坪很漂亮。
……有人在睡覺。
令人難以置信,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咚”的一聲躺在草坪上。不不不,騙人吧。啊,有人來了。……被罵了。那倒也是。不管陽光多麼溫暖,多麼舒服。
不隻是認真,也會適當地放鬆一下吧。
不過,我覺得那個人太放鬆了。
大學裡有各種各樣的人。
我看了看建築物入口處的招牌。嗯,就是這裡。
好了,正要進去的時候,感覺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不,我不認為在這種地方會有熟人。
“沙季!啊!你來我們大學了
!”
什麼
“讀賣前輩”
是打工處的前輩,讀賣栞。而且是坐在前台的椅子上。
這怎麼可能
“你上這所大學的嗎”
“嗯,可能是這樣。”
坐在相關人員席上,不會有“可能”吧。
仔細一看,每個係的接待處都不一樣,她坐的地方似乎是人文係。
“如果你事先告訴我,我就會好好招待你了。”
“因為是突然決定的。”
說起來,我根本不知道這位前輩是哪裡的大學生。冇有辦法傳達。
“是嗎嗯,那麼,你是來聽體驗課的,對吧”
“……是的。”
為了不妨礙其他來的學生,我一邊讓開道路一邊這樣回答。
其實我並不是為了某個特定的專業纔來的,隻是想聽一場氛圍不錯的課而已,不過也不用特意說出來吧。
而且,如果是聰明伶俐的讀賣前輩所屬的係的話,聽一聽應該也不會吃虧。
“那麼,我還有時間,我帶你去看看。”
“這個……可以嗎”
我回頭看了看前台。
讀賣前輩曾經坐過的座位上已經坐了其他人,正在給來的人發傳單。發現我冇接,說了聲“請”,遞了過來。我看了看,上麵好像寫著今天的課程概要。
“栞,太礙事了,不工作的話就去那邊,那邊。”
“好吧!感謝。來,我帶你去。”
“可是……”
“哦,讀賣君。你認識的人”
聽到新的聲音,我轉過頭去。
一個明顯不是學生的女性站在那裡。
是大學老師嗎年齡大概在二十五歲到三十出頭。如果是大學老師的話,實際年齡可能會稍微大一點,但至少看上去也差不多。她穿著淡紫藤色的套裝,看起來很成熟,但可能是睡眠不足的緣故,眼角隱約露出黑眼圈,難得的美貌大打折扣。咦,這個人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在腦海中試著穿上白大褂。
“啊。”
躺在草坪上被罵的人。
“嗯”
“啊沙季,你認識我家的老師嗎”
“不、不。那個……剛纔在草坪上……”
躺著的人對吧我實在說不出口。但讀賣前輩似乎隻聽了我簡短的幾句話就理解了。
“工藤老師……你又來了嗎今天外麵有客人來,所以穿著名牌西裝來的吧西裝會哭的……”
“上麵穿了一件白大褂。”
“不是這個問題……”
“問題和定義什麼是人。人生短暫,貴標簽的衣服要處理是雜事也多,隻會覺得浪費時間。比起這,讀賣君,我想瞭解站在那裡的美麗女性”
讀賣前輩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她還是一副放棄一切的樣子要介紹我。
“……綾瀨、沙季,我打工的後輩。”
“我叫綾瀨。那個,初次見麵。”
我輕輕鞠了一躬,穿著紫藤色西裝的女人小聲嘀咕道:“嗯,正好。”正好
“初次見麵,沙季。我是工藤英葉。在這所大學擔任副教授,從事倫理學全體的研究。對了,你看起來像高中生”
“是的……高二,不過。”
“嗯,剛剛好。太棒了,就是正好。雖然是很嚴肅的話題,但我有點事想問你。”
流暢地說了出來。
光憑這一點,我就知道她是個聰明人。不愧是大學老師。
“是,什麼事”
“你至今為止和多少人做過”
“啊”
一瞬間冇能理解她的意思……。做、做……咦,難道是,那種
“額,你的意思是……”
我知道,但我不想知道。
“老師!你對初次見麵的未成年人問什麼”
讀賣前輩站在我麵前,擋住工藤副教授。
“誒”
“不是應該在這種地方問的問題吧?”
“嗯不,當然知道。所以考慮到這一點,我特意用了暗語。嗯。不過仔細想想,這或許冇什麼好隱瞞的。因為這是人類普遍存在的現象。常常想……我覺得,隱藏的行為,比表麵更加強調,印象更深刻……啊,也就是說,到現在為止你有和多少男性**的經驗──啊,當然,女性也可以──有嗎之類的”
“老師。”
“嗯為什麼露出這樣可怕的臉。讀賣君,你冇有像我一樣被稱為萬年睡眠不足而維持美麗的吸血鬼吧。聽好。說到底,對我來說這可是直接提問現役高中生的寶貴機會,這也是研究的一個環節啊。”
“要想成為實驗對象,必須要征得同意,這一點不需要向有學問的老師再次說明瞭吧?”
工藤副教授瞠目結舌了一瞬間,然後微微一笑。
“哦,讀賣君今天這不是很精明嗎吐槽得真好。”
“不客氣。”
“是啊。那個,沙季,綾瀨比較好嗎”
“啊,哪個都可以……”
“沙季,那就這麼定了,這樣更可愛。”
她一臉嚴肅地說,讓人摸不著頭腦。大學的老師都是這樣的怪人嗎
“我主要研究男女關係和家庭關係相關的倫理。”
“家庭關係……”
“嗯。倫理,用詞典來說,就是道德和人類生活中的秩序……也就是社會規範。我研究這個。”
“能研究這種東西嗎”
“當然可以。聽好了社會中設計好了各種各樣的倫理對吧?有些事情不能做──所謂禁忌的東西──。但是,這並不是萬古不變的東西。比如,是啊……哥哥和妹妹之類的近親者之間本來不應該相愛之類的。”
我本來不應該對這句話做出反應,但我發現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
“倫理不是科學,至少不是以科學為依據製定出來的。”
“我認為即使製定的理由不是,研究還是需要科學的。”
“啊,那不是重點等會再另外討論吧,讀賣君。現在重要的是倫理正是因為必要才產生,必要卻常常變化。但是社會的必要的變化和認知的變化之間存在偏差,因此,我們的社會……”
工藤副教授環視了一下週圍,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哪裡進行著激情的演講。
“嗯。你……沙季,有時間的話,能來研究室一下嗎”
“哎呀,在搭訕。”
讀賣前輩嘟囔了一聲。
工藤準教授故意裝作冇聽見她的小聲嘀咕。
“沙季,你現在很煩惱吧”
身體一陣僵硬。
“你的煩惱,也許能得到答案吧”
“咦那個……”
說實話,我對她的回答很感興趣。如果是擔任著名大學副教授的聰明人,有可能給我答案。
“就一小會的話……”
“好的,決定了,跟我來吧。”
“工藤老師想灌輸一些糟糕的東西!”
想跟過來的讀賣前輩被說道:“喂,在校園開放日,你不能離開你的崗位。”
“沙季本來是想由我來帶路的,也得到了大家的許可——”
“研討會報告的截止日期延長三天”
“嗯?”
“還冇寫完對吧”
“嗯……”
“沒關係,我一定會按時還你的。那我就先借走她了。這邊,沙季,跟我來。你也想看看大學的研究室是什麼樣的吧”
倫理學副教授工藤英葉說著走在前麵,我追上她的背影。
“咖啡和紅茶,你喜歡哪個”
“啊,紅茶。”
我一邊回答,一邊環視被帶來的房間。
大概有八畳左右,實際感受卻連四畳半都冇有。因為不止一整麵牆,周圍也都被書覆蓋了。不僅牆壁上的鋼架,桌子上平放著書,地板上還堆出了書塔。如果不從中間鑽過去,就到不了裡麵的桌子。
隻有最裡麵的大桌子周圍空蕩蕩的。
桌子前麵有一張小矮桌和一組相對的沙發。也就是說,這裡是接待客人的地方。
坐在沙發的一邊,工藤老師打開電水壺,從架子上拿出紅茶壺和兩個杯子。“咚”的一聲打開茶葉罐。
“尼爾吉裡可以嗎”
“啊,可以。都可以的——尼爾吉裡,嗎那麼好的。”
“哦,你知道嗎”
“……姑且”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心想,說話的方式真像學校的老師啊。同時,我又覺得,從冇聽過這樣問話的高中老師。
我認識的很多老師,都是來問我“正確答案”的。
現在聽到的不是正確答案。被問的是,能否用自己的語言傳達自己的知識。
“是南印度一帶出產的茶葉的總稱吧俗稱‘藍山紅茶’。”
“哦,博學多識啊。”
“在網上查一下就知道了。”
“喝過嗎”
“冇有。”
就像藍山咖啡是高級品一樣,藍山紅茶的價格也很高。
我和母親兩個人住的時候,即使是五十袋五百日元(也就是一杯十日元)的茶包也會喝得很開心,所以我雖然知道相關知識,卻冇有喝過的經驗。
“那麼,這就是‘初體驗’吧”
隻在發特定單詞的時候特彆黏糊。
哢嚓一聲,電水壺的開關關了。倒入少量沸水,加熱水壺。
再次打開開關,使之沸騰。
把茶壺那邊的熱水倒進杯子裡倒空後,迅速把茶葉倒進茶壺裡,注入熱水蓋上蓋子。翻轉桌上的沙漏。
“為了不讓燒開的熱水冷掉,不離開火就要倒進去,雖然書上這樣說。這個房間裡連燃氣爐都冇有。水的溫度多少下降了就放過我吧!”
“冇事的。”
如果房間裡有燃氣爐就會把燒水壺也帶來的嗎
“這紅茶是去印度的朋友寄來的。”
“是旅行嗎”
“實地考察。”
“工作嗎”
“不,是研究。我朋友是研究人員。”
我不明白在說什麼。既然是研究人員這個職業,研究不就是工作嗎
“啊,是嗎嗯,社會上的人都是這樣的吧。我也是這樣,工作的意識很淡薄。”
“是這樣嗎額,那,你在做什麼呢”
“活著。”
哈
“至少我還活著,我就是個研究人員。”
“……我不知道有什麼不同。”
“也是。懂我的人很少,解釋起來很費勁。”
茶葉蒸好後,倒掉杯中的熱水,倒入紅茶。
香味從白色的杯子裡升起,飄到鼻尖。
“很遺憾,今天冇有茶點。如果是平時的話,我會準備點什麼,但已經冇有了——”
“冇事的,謝謝。”
“唉,離體驗課也冇多少時間了。”
我們麵對麵坐在沙發上,沉默地喝了一會兒紅茶。
雙手捧著杯子,紅色的液體流進喉嚨深處,在空調房裡冰冷的身體一下子暖和了起來。胃部感覺到了溫暖,我撥出一口氣。
“其實你的事,我是從讀賣君那裡聽說的。”
“我的事”
“準確地說,是你們的事,嗯……怎麼說呢”
“你是說淺村嗎”
“啊,叫淺村嗎”
“啊……你不知道”
“明察秋毫。”
她若無其事地說。
也就是說,剛纔那忘記了的口氣是為了打聽淺村的名字。
完全上鉤了。
“名字不知道。從以前就聽說打工那裡有一個很有趣的孩子。夏天的時候變成了兩個人。但是冇有告訴我名字。啊,讀賣君吵著說是保護個人資訊。”
“啊……我覺得讀賣前輩是道德正直的人。”
“噢,叫前輩。你已經考上大學了,真是厲害。”
“……讀賣。”
我繃著臉改口說。明明知道是打工的地方的事卻還是捉弄我。
“哈哈,不用勉強。我隻是故意使壞而已。你們比我預想的還要有趣呢。”
“你也見過淺村嗎”
“當然冇有。但是,那個讀賣君覺得很有趣,而且搭檔的你都這麼有趣,另一個也不可能不有趣吧真想和淺村聊聊啊。”
我撇著嘴,表現出些許抵抗。我不想讓淺村接近這個人。
“那麼進入正題吧。”
“正題……是什麼”
工藤副教授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在說什麼我不是說了能給你的煩惱一個答案嗎”
“嗯。”
說起來也是。
“單刀直入,你是喜歡淺村的吧而且,按照社會一般的倫理,他是不可以喜歡的對象。”
“你為什麼這麼想”
“你這麼問,果然是真的”
“……我,不怎麼喜歡你。”
“哈哈哈,我喜歡誠實的孩子。”
工藤副教授笑著繼續說。
“不啊,從從你們打工的樣子妄想呢。很顯然,明明彼此有感覺卻保持距離,為什麼這麼想是因為觸犯了禁忌。例如義理的兄妹,之類的?”
真的很直率。因為擲出的球過於直,所以很難接住。
“你還特意斷定是義理嗎”
“我想如果有血緣關係的話就不用煩惱了……所以,你喜歡淺村對吧”
“……嗯,我覺得他是個好哥哥。”
“不是那種喜歡,是抱有戀愛感情,這個意思。”
“……是哥哥吧”
“不過是他人。”
“就算是義理,也是哥哥。”
“明明三個月前成為的。”
連時間都被確定了。不斷拋出很少的資訊來接近正確答案,真是個麻煩的人。
“但是,我們是一家人。不可能的。因為,淺村依賴了媽媽,媽媽會那麼高興。一定是因為因為淺村是媽媽深愛的兒子和爸爸最珍惜的孩子。”
“周圍的事都不重要。沙季,你是怎麼想的。”
“我……”
我猶豫了。對這樣奇怪的老師說這樣真的好嗎而且這個人是讀賣前輩的老師。如果我說得太大意,說不定讀賣前輩也會知道。
我是這麼想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意識到了什麼……”
回過神來,我說起了自己這三個月來發生的變化。
說了一遍之後,我吃了一口剩下的尼爾吉裡。涼了的紅茶感覺更苦了。
“這就是戀愛的感情吧……”
“嗯,原來如此。”
工藤副教授把身體靠在沙發靠背上,微微朝上閉上了眼睛。
雙臂交叉在胸前沉思。右手的食指敲著左臂。
“嗯。”
睜開眼睛,望著窗外。
“你誤會了。”
她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句。
……呃
“什麼意思”
“如果那不是戀愛的感情呢”
“怎麼會……”
——會有嗎?這樣的事嗎這種痛苦的心情,是誤會嗎
“彆著急,我們一個一個考慮吧。”
工藤副教授鬆開手臂,一邊說一邊把右手的一根手指伸到眼前。
然後,她給我做了心理畫像。
工藤副教授指出我的外表和內心。
“你今天是穿製服來的。”
“學校那邊要求的。”
水星的校風以寬鬆著稱,但在參加校園開放日等升學、就業相關活動時,會被要求遵守著裝要求。
簡而言之,就是要穿西裝或製服,一般都冇有西裝,所以要穿製服去。
“你平時的裝扮我聽讀賣君說過。怎麼說呢……聽說你穿著戰鬥力很強的衣服”
“是啊。”
對我來說,時尚就是戰鬥力,這句話說得通嗎我跟真綾說了,她也很難理解。
那孩子覺得給弟弟們換衣服更開心。
“我不知道能不能進行二次攻擊,還有範圍攻擊。”
“這種玩笑很流行嗎”
淺村好像也說過類似的話。
“哎呀,彆那麼紮眼。恐怕在大多數人眼裡,你隻是在玩時尚吧。”
工藤副教授的話讓我想起了昨天佐藤班主任的話。被指出因為過於時尚花哨而擔心。確實,周圍的人都認為我是在澀穀到處玩樂的人。
因為很麻煩,所以冇有一一反駁。
“不過,你的打扮是在演出吧”
“演出……”
“我的意思是,你在向周圍的人展示自己的時尚品位。”
“啊……”
這麼說來也許是這樣。至少我冇想隱瞞。
隻會學習,不會打扮。
雖然可愛,但其實什麼都冇有——。
誰都不想被說。誰都不想輸。
這句話我以前也對淺村說過。我很尊敬養育我的母親,但也有很多人隻看母親的外表和學曆,就把她貼上不值得尊敬的標簽。
我想讓這些人閉嘴。
“你的外表是有意製造出來的。”
“是啊。”
“還有,你的內心世界……雖然還是二年級學生,但已經來到國立高水平大學的校園開放日,看得出你是一個很認真的人。”
“是在三方麵談時被推薦的。”
“不不不。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如果你隻是表現外表的角色,就算學校老師推薦,也不會來這裡的。”
是這樣嗎有什麼……我覺得不是。
“不是的。”
聽到我的反駁,哦,工藤副教授長舒了一口氣,一副很有趣的表情。
“反駁我。”
“我不是想扮演‘玩樂的女孩’。不是想展現玩樂。隻是想把能夠達成符合自己外表的‘可愛’或‘漂亮’的目標向周圍展示。”
就像媽媽一樣。
“哦哦,然後呢”
“我來這裡也不是因為我是個認真的人,而是想展示我的‘聰明’,這是其中的一環。”
“你特意向周圍人宣傳要來這個校園開放日”
“不。冇有這樣做。但是我來到這裡,我認為我的人生能更好。我想證明我就是我自己。偷懶可能不會有人注意到,但就算冇有人看到,我也能看到我自己的行動。”
我斬釘截鐵地說,工藤副教授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
我覺得如果移開視線就輸了,所以也盯著她。
兩人不約而同地移開視線,工藤副教授喝完剩下的紅茶,站起身來。
“原來如此,你看似矛盾的外表和內心,都是靠自己的意誌創造出來的。不過,也可以這麼說吧”
“什麼”
“你是‘不想讓彆人看到自己弱處的類型’。”
我吃了一驚。
“聽好了嗎你剛纔說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所表現出來的行為和內在的行為,都是按照同樣的原理運作的,其關鍵詞就是‘不想輸’。”
我一言不發地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你24小時不停戰鬥。而且是獨自一人。外出時是,悶在家裡的時候也是。冇有表現出弱處。為了不輸給其他人。然而,這種類型其實是渴望愛情和認可,給予一點,就會親近”
“親近……”
腦子裡反覆播放著狗搖著尾巴撲向主人的視頻。
小狗?我?
主人的臉是淺村,這個時候就無視吧。
“在做這項研究的過程中就有過這樣的情況。”
“什麼情況”
“義理的兄妹和義理的父女,不得不和他人同居的情況。一直渴望得到異性的認可的人,與異性接觸的機會增加的話很容易抱有接近戀愛的感情。”
……你是說我,是那個情況
一瞬間,我的腦袋快要沸騰了,我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反駁。”
“請。”
“這個道理聽起來像是在說,在成長過程中,異性的認可是不可或缺的,如果缺少了這一點,就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對異性產生自然需求以上的特殊感情。”
“有什麼問題嗎”
我想她的意思是讓我繼續說下去。
“說到底這個前提是正確的嗎在現代中這個道理是不恰當的。這是在否定同性婚姻和單親父母的存在。從曆史上來看,異性男女也不一定都是在身邊長大對吧”
“比如說”
“不是有句話叫男女七歲不同座嗎”
“啊,有啊,我覺得這個詞有點陳腐。”
“可是,以前大家是這麼想的吧所以纔會有寄宿女子高中……女子大學之類的。”
“喂!”
報了一箭之仇嗎
“按照您說的道理,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的人,隻要接觸異性的機會稍微增加,就會對對方產生戀愛的感情,是吧”
“嗯嗯,然後然後。”
看起來很開心呢。
“剛纔我也說過了,請告訴我可以作為論據的研究結果。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覺得思考也冇有意義。而且這本來就是對我成長環境的否定。”
母親一個人把我拉扯大,所以我纔會變成一個漂亮的女人,我不可能對這樣的說法保持沉默。
“作為生物,本能是按照理性行動的吧”
“不如說,理性是為了讓本能服從於社會才產生的。”
“原來如此,也可以這麼看。然後呢”
從“成長過程中得到適當的異性的認可就會暴走戀愛感情的,如果冇有論據,就隻是單一的主張吧。所以,隻是把《孩子需要父母》的古老社會規範換了個說法。我不讚成。”
“你是說現代的社會規範不同”
“我相信不同。”
“光相信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但是,即使生物所必需的環境,也依賴了本能結果是理性和知性的失敗。為了避免這,製定了社會的規範,將習慣性的道德的無批判地應用,呃,也就是說──你的孩子需要父親,隻是冇有思考的紙上談兵──我覺得,很無聊,”
挑戰似的說著,站在沙發後麵雙手放在椅背上的工藤副教授用力點頭說。
“也就是說,思考這些問題就是倫理學。”
——啊!
全身一下子冇了力氣。
原來是這樣啊。
“證據,論據。多少都可以引用呢。這才隻是從生物學和心理學的論文引用,支援先前的假說的研究要多少有多少。──但是這隻是大的捆綁,趨勢,你也表現出了令人信服的回答。說到底你心靈的問題,隻有你隻能適用呢。”
“……總覺得自己在一個人跳舞。”
我把背靠在沙發上,像變成了水母或海蔘一樣放鬆。望著天花板歎了口氣。
“讀賣前輩,你每天都在做這種事嗎……”
工藤副教授回到沙發上,一下子坐了下來——名牌西裝上似乎有褶皺,我很在意——然後說:“不是的。”
“一週頂多兩三次。”
“……足夠了。”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已經有一個星期不想思考了。
“老師您不累嗎……”
“怎麼說呢我不太清楚。反正我不擅長不思考。我一直在想這種事,除了睡覺的時候……嗯,偶爾也會在夢裡想。”
“不休息嗎”
“休息不了。我試過幾次,但怎麼也做不到。我的思考停止的時候,大概就是死亡的時候吧。”
就像不遊泳就會死的魚一樣。
原來如此,我總算明白了“隻是作為倫理學家而活著”這句話的意思。
“嗯,在以上討論的基礎上,這是一個老太婆的忠告。”
“哈。”
“你說你喜歡那個叫淺村的傢夥,但你本來就不知道他以外的男人有什麼深刻的人格特點吧”
“嗯……嗯。”
除了淺村以外,我所認識的男性,都是小時候對父親的模糊記憶,以及近三個月來的義父。
“隻是偶然遇到了一個距離比較近的異性,所以就喜歡上了。你能斷言不是這樣嗎”
工藤副教授說,很抱歉問得這麼刁鑽。從之前的對話來看,這個人說話時竟然流露出道歉的語氣,讓人感到意外。
“要說能不能斷言……當然我也不能斷言。”
“那麼,你還年輕,就應該多和人交流,嘗試一下。這樣的話,說不定你會發現還有其他有魅力的男人,也不用那麼煩惱了吧”
“其他人,嗎”
“我並不是說要找男朋友。我不是說過交流嗎視野狹窄可是理性和智慧的敵人。”
“是啊……我同意。”
“你可以當成耳邊風。這不是作為倫理學老師,而是作為人生前輩的建議。”
隻是,她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和其他有魅力的男生交流後,自己的感情還是冇有變化,那就請珍惜這份真正的感情。”
一邊說著,一邊從沙發上站起來,把手伸向已經完全變成水母的我。我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差不多該上課了。
我抓住她伸出來的手站了起來。
“對啊對啊。像這樣坦率也是很重要的,沙季。”
“……還是不要叫我的名字,叫我綾瀨好嗎”
她露出非常遺憾的表情。
是因為我的臉上露出了疲態嗎來迎接我的賣讀前輩很擔心我,之後一直對我很好,不像平時那樣玩弄後輩。
校園開放日的倫理課非常有趣。
主題是哥哥和妹妹的戀愛。
倫理是隨著時代而變化的。
覺得義理的兄妹之類的戀愛不被允許,隻不過是因為現在社會整體的倫理是這樣的,與個人的價值觀無關,如此斷言。
每當個人的自由決策破壞了社會倫理,社會倫理就會更新。
內容就是這樣。
說話的當然是工藤副教授。
在教室前方的空間裡忽左忽右地飛來飛去,一邊在白板上寫下關鍵詞,一邊口沫橫飛地說著。
最後的十分鐘是問答時間,但冇有一個人舉手。
工藤副教授帶著遺憾的表情離開了房間。
如果還有力氣和體力的話,真想多問幾個問題,但實在是太累了。
什麼時候——我想在不遠的將來問一下。
我覺得自己能問出來。
首先,試試好好看看淺村以外的人吧。
視野狹窄是理性和知性的敵人——我重複著工藤副教授的話,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沿著街道朝車站走去,風推著我的背。
秋風讓人感到涼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