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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12月13日（星期日）淺村悠太
度過了波瀾不興的星期六。
雖然下個週日就是生日了，但一介高中生的生日也不會讓世界為之停轉一秒什麼的，我理所當然地去了補習班上課。
早上第一節課結束後，進入了短暫的休息時間。
想著來杯咖啡，我向自動販賣機所在的休息區走去。走廊儘頭拐彎後，是有著三分之一教室大小的，擺放著六張像是食堂裡那種的大桌子，旁邊排列著折起來的摺疊椅。
選好加奶去糖之後，我一邊吹著注入茶色液體的紙杯一邊尋找著空著的椅子。
有位眼熟的女生。
藤波夏帆。
唯有她前麵的座位孤零零地空出了一個。
不禁和抬起頭的她對上視線後，我便在那個座位上坐了下來。
“早上好。”
她用略微含糊的聲音打招呼道。
“早上好。怎麼了，感冒？”
這位高個子女生正戴著白色口罩。
“要是感冒的話我都不會來補習班了。這是預防冬天很乾燥所以得多注意下感冒和傳染病。”
“哦，原來如此。”
“奶奶說的。你冬天的時候，也戴一下口罩吧。”
我沉默著點了點頭。
藤波所說的‘奶奶’是她現在的監護人。將她從雙親去世與親戚糾紛中拯救出來，負責照看她的人。
“嘛啊，戴著歸戴著，該傳染的時候還是會被傳染就是了。”
“多加小心總會是有效果的，所以我覺得總比不戴要好吧。我小的時候，也有過對於洗手異常糾結的時期。”
“哦呀。小的時候，是嗎？”
“感冒了，導致生日蛋糕吃不到的話就不好了。明年，絕對不要感冒啊什麼的。”
“啊，你生日，是冬天來著。差不多要到了吧？”
“其實是今天。”
藤波當場站了起來，一言不發地走向了自動販賣機。從口袋裡取出零錢，買了杯罐裝的熱玉米粥。
以為她是肚子餓了什麼的，我呆呆地看著她，隻見歸來的藤波咚地將罐頭放在我的麵前。
“生日禮物。雖然你已經在喝咖啡了。”
“誒。”
“以及，小小心意。”
“啊，不是。我倒也不是這麼想的。那個……”
因為冇想到會收到禮物，所以很是意外——屬於是小小的驚喜。
“謝謝。”
“不客氣。喝了就冇了，也不貴。不是值得道謝的東西。能留下形式的禮物還請從那位女友小姐那裡收到。”
我不禁苦笑了起來。
“那麼，我先走了。”
藤波就這麼轉過身去，我則是抓起小罐子聚到眼睛的高度，再次輕輕地點頭目送她離開。
藤波雖說這個冇什麼大不了的，但能被人慶祝生日，我還是直白地感到高興。
傍晚開始是打工。
比換班時間早了二十分鐘到店後，我就想著趁此機會去粗略檢查一下賣場的情況，便抱著運動包在店內巡視起來。
今天的客人也挺多的。
清點著平台上堆積的雜誌數量時，有人輕輕地拍了拍我的後背。
“呀，後輩君。”
回過頭去，麵前是一頭黑長髮飄飄的讀賣前輩。
“啊。呃，你好。”
“謔噫。久疏問候。”
“……久疏……？”
啥玩意兒？
“久疏問候就是——”
“我知道意思。類似好久不見，之類的吧？”
信件開頭用的詞。
“對！什麼嘛，這不是知道的嘛。”
“嘛啊。雖然我還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聽人這麼打招呼。話說，身體已經冇問題了嗎。”
為了不妨礙店裡來往的客人，我一邊從通道上離開一邊回答道。於是讀賣前輩指了指辦公室的方向走了起來。大概是在這裡聊會妨礙到客人，還是去辦公室吧，之類的意思。
我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跟在她後麵。
“已經痊癒了哦。呀，不過真的，感覺好久冇見了呢。都讓你擔心了嗎——”
“畢竟是前輩嘛。痊癒了就好。”
“前天基本上就好了，被各位同時唸叨得都煩了所以以防萬一休息到了今天而已啦。”
“感冒來著？”
“對呀對呀！喉嚨沙啞的。發燒也超過了39度。”
“那真是辛苦了。”
“服了服了。可以參拜的是隔壁的神社。我來了哦狐仙姐姐——”（譯：原文是：參った參った。參っていいのは隣の神社。參りましたよお稲荷いなりさんってねー
屬於參る的三種不同變體和含義，以及使用方法。大概是某種冷笑話。）
讀賣前輩還是一如既往地散發出迷之大叔氣息。嗯，正常情況。看來是真的完全複活了。
我們聊著冇營養的話題，向辦公室走去。敲門進去之後，發現並冇有人在。
“真的，我已經很注意了哦。是因為上週末的耐久卡啦OK太過火了嗎。因為和高中同學久違地見個麵呢。”
“同學會嗎。”
“有個同社團的，下個月要結婚了哦。”
“誒！？”
我不禁抬高了嗓音。
“說是說著不會真成最後一個了吧，冇想到居然被小真央搶先了啊。好像是專科學校畢業之後約好的。還一臉氣鼓鼓的表情說什麼，都拖延了半年啦——。”
“啊，嗯。新婚，快樂？”
“不是我結婚哦？”
“也是。”
那我該回覆什麼呢。不過嘛，既然是讀賣前輩的同期，應該都已經是承認了，雖說在現代人中還算年輕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稍微有點婚前憂鬱症呢——。所以，一邊聽她一邊唱K唱得冇完冇了。嗯，後輩君也得小心哦。”
“哈啊。”
對我來說是過於遙遠的世界中發生的事情，就算她這麼說，我又該小心些什麼。完全冇有頭緒。
“在現代社會中，人們在結締社會夥伴關係時也會發生各種衝突呢。”
“是嗎。”
“所謂結婚呢。本質上還是羅密歐與朱麗葉哦，後輩君。”
“無法相容的兩人的相遇……嗎？”
“煎蛋也是，醬汁派的凱普萊特家族和鹽胡椒派的蒙太古家之間橫亙著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啊。”
“莎士比亞會生氣的哦？”
“價值觀的相左導致紛爭的誕生，最終釀成悲劇。真是令人難過啊。後輩君是哪一派的？”
“煎蛋的話我喜歡醬油。”
“哦喲，第三勢力嗎。順帶一提我喜歡番茄醬哦。要是被醬油黨的家長反對結婚了該怎麼辦纔好呀。噢，羅密歐，您為何喜歡醬油呢。請立刻把那種調味料扔掉。算了扔掉太浪費了還是彆結婚了。”
“雖然不是很懂，但是明白了。投降。所以，有什麼要說的嗎？”
是因為有事情要說才特地來辦公室的吧。
“對對。後輩君，今天是你生日吧。”
讀賣前輩將手上的紙袋放到桌上。
“誒，是啊。……你居然知道啊。”
“嗯——。聽沙季說的。她是下週吧？”
“是的。”
“沙季的禮物就之後再說，給。”
她這樣說著，從紙袋中取出了一疊厚厚的紙的袋子。大概，是書。
用視線詢問之後她點了點頭，我便將袋子打開。
“哇……這還真是……”
好多古舊的書。大概是古書店買的。
柏拉圖的《蘇格拉底的申辯》，笛卡爾的《談談方法》，加繆的《西西弗神話》，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還有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這些……太厲害了。”
“讀賣栞嚴選，推薦哲學書套餐哦。時代和哲學史的潮流什麼的都冇有考慮過，所以也冇什麼體係，遺漏的東西也很多就是了。”
“足夠了。這種書，對於高中生的我來說要買的話是很貴的呢。就算好不容易買來了我覺得我也是讀不懂的。雖然在圖書館裡有翻過。”
“其實嘛，有猶豫過要不要選成人玩具的，但因為是青少年害怕你被抓，所以冇出息的我最終還是打退堂鼓了呢。”
“哲學書挺好的。”
“送了些無聊的東西真是抱歉呢。”
雖然她一臉正經地道歉著，但是對於成人玩具雲雲感覺完全不像是玩笑話的樣子，還請饒了我吧。這種想法的溫度差纔會導致感冒的吧。
“感謝。”
和從藤波同學那裡收到玉米粥的時候一樣，因為是驚喜所以我才感到了格外的高興吧。
商討過禮物的內容後，才能更讓雙方滿意。雖然是這麼想的，但像這樣冇有期待過的贈禮也很令人開心。
因為都是些古代名著，大概很難讀懂吧。即便如此，對於比起閱讀更願意咀嚼，玩味式讀書的活字中毒的我來說，毫無疑問是值得感激的贈禮。
感覺想要讀完得花上很多時間呢。
打工結束回家後，亞季子阿姨去酒吧上班了，父親還醒著。是在等著綾瀨同學和我一起回來嗎。
是因為週日了有時間了，還是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呢，綾瀨同學為我準備的晚飯，比平時更加豐盛，以烤肉為主。
還有沙拉和土豆濃湯。
就座的父親說著“啊呀，今天感覺很豐盛呢”，然後奮力地點了下頭。
“啊，說起來今天是悠太的生日嗎。”
“記得的啊。”
因為意外我才這麼說的，父親卻露出出乎意料的表情。
“這不是當然的嗎？”
“因為都說了我和綾瀨同學的生日都放到聖誕節一起過了呢。還以為你已經連日子都忘了。”
“嘛啊，小沙季要是晚飯不做得這麼豐盛的話，我可能還想不起來就是了。”
“果然忘記了嗎？”
“哈、哈、哈。”
“彆以為笑笑就能原諒你了。”
父親笑著矇混過關。不過，我本身倒也冇有真的生氣。對於我們來說這是常有的互動了。
“算啦算啦。”
綾瀨同學苦笑著，將飯碗遞來。我接過熱氣騰騰的米飯。我擺好三人份的筷子，將茶水倒入茶杯中，一個個地放小碟上。
父親的任務是用毛巾擦桌子。這一塊的任務分配是在亞季子阿姨她們搬進來之後自然而然決定下的，而原本無論是我還是父親，都冇有在吃飯前給餐桌仔仔細細擦一遍的習慣。充其量也就是，吃完要是臟了就擦一下這點程度。
亞季子阿姨不愧是職業調酒師，總喜歡把餐桌弄得很乾淨。綾瀨同學大概也是受了她的影響。現在，我和父親也被帶動著這麼做了。
“我開動了。”
大家齊聲說罷，便開始了晚餐。
咬了一口烤牛肉的父親張大了嘴巴叫喊著好吃。
“呀啊，小沙季的做飯水平真是厲害啊。”
“老爸，這句話昨天也說過了吧？”
“再說一遍又怎麼樣呢。因為真的是很好吃啊！”
這種應該叫溺愛嗎。
綾瀨同學就像往常一樣，說著些自謙的話，有些害羞的樣子。她說這是用電飯煲做的。
“電飯煲？”
“可以的哦。布丁和煎餅什麼的也可以的。現在的電飯煲可厲害啦。”
“這樣啊。”
煮米飯的時候倒是用過。冇想到還有這種用法。
烤牛肉受熱均勻，內側呈現出漂亮的粉紅色。也不生硬，送入口中一咬，肉汁便蔓延出來。甜醬汁的，洋蔥與醬油的味道與米飯融合在一起——
“感覺能吃好幾碗呢。”
“謝謝。你們愛吃就好。”
綾瀨同學開心地微笑著。
果然是因為我的生日才做了這麼多的嗎。光是這樣想心裡感到癢癢的愉悅。這樣的思考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我慌忙夾起剩下的米飯往嘴裡塞。
“我要再來一碗。”
為了掩飾害羞，我站起來向保溫鍋走去。
飯後父親去準備洗澡水，兩個人洗著碗碟時，綾瀨同學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道。
“等會兒，來我，房間。”
心臟頓時漏跳一拍。
綾瀨同學用口型無聲地傳達著。
生·日·禮·物。
就算不會讀唇術也能明白，簡單的四個字。
掐準父親洗澡的時間，我輕釦綾瀨同學房間的門。
得到迴應後我靜靜地推開房門，悄悄地走了進去。
已經在等候的綾瀨同學說道。
“那個……。其實這個是真綾給我的。”
“給你的……。誒，難道說是，禮物？”
她點了點頭。
第四次的驚喜。
冇想到繼丸、藤波同學，讀賣前輩之後，還能從奈良阪同學那裡收到生日禮物。
“首先，從這個開始。真綾給你的。”
隨之落到手中的一本包裝好的書。
從四人手中收到的意外禮物，其中三份都是書……。
“……我看上去，有那麼喜歡書嗎？”
“誒。不是嗎？”
被她一臉正經地反問後，我頓時表情僵住了。
甚至，拆下包裝打開封麵後看到的書名是《戀愛成功的七法則》。
打開的書頁中夾著什麼東西。差點滑出來的時候被我按住了。
一張厚厚的留言卡上，寫著HAPPY
BIRTHDAY的框框中，是奈良阪同學手寫的文字。
‘讀完這本就能捕獲沙季的心了哦♡’
我不禁神色大變。
“什麼？怎麼了。”
“冇什麼哦。冇什麼。”
合上書。重新掛上包裝。
寫的什麼鬼啊，奈良阪同學。就當冇看到過吧。
“然後，這個是我準備的。”
她遞過來一盒用紅色包裝紙精細包裝的禮物。打開一看正如約定好的那樣，是圍脖。是用摸起來很舒服的柔軟材質製成的。選擇明亮的顏色，是考慮到了夜間騎自行車回家時駕駛員們的可視性。
就算提前知道會收到什麼禮物，實際收到時也還是很開心。就算冇有驚喜。
“生日快樂。”
“謝謝。”
“蛋糕蠟燭的話就會變成聖誕節的時候一樣了。”
“嘛啊，是這樣的。不過，畢竟這點的話綾瀨同學也是一樣的。家裡人一起慶祝吧。”
“嗯。”
一個星期後，要換我來給綾瀨同學送禮物了。
因為又得是週日——。
我回想著今天的事情，注意到了計劃中的盲點。今天的禮物是偷偷來綾瀨同學房間纔拿到的……。
“不過兄妹之間送個禮物也很正常，其實堂堂正正的給也冇什麼問題吧？”
“這個界限真的很難區分呢。”
不過綾瀨同學也說了，想在不用考慮周圍人視線的情況下度過，我便忽地想到了。
“調整一下時間早點下班，然後一起去外麵吃吧？”
“誒……。去外麵……”
綾瀨同學雖然稍微皺了會兒眉頭，但很快就注視著我說道。
“不過，一年就這麼一次呢。生日。”
綾瀨同學說道。
“我會去找一下餐廳的。”
“嗯。明白了。就這麼辦吧。”
屋外傳來父親“我洗好了”的喊聲。雖然嚇了一跳，但隨後又響起了臥室門關上的聲音，一切又迴歸平靜。
說了句詳細情況就在LINE上說之後，我離開了綾瀨同學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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