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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英雄與戀慕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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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4

英雄與戀慕之人棹人從小就看不起英雄。我曾上過很短時間的學,在學校裡得知了英雄這個概念。他也曾一時渴望著英雄能來到自己身邊,但不論多麼殷切的盼望,依舊改變不了全身被留下摁熄香菸,手肘被打火機燙傷,腳趾頭被打骨折,下跪磕頭去求父親與情人殘羹剩飯的生活。正因如此,棹人打心底裡瞧不起,並否定那個概念以及各種各樣(英雄活躍表現)的故事。

那種東西,實際上根本就不存在。

要是真有糾正世間不公之人,那麼就應該將棹人的痛苦與悲傷,乃至棹人本身從這個世上消除掉。

諷刺的是,集不公與痛苦為一身的棹人真實存在,證明瞭英雄的虛無縹緲。他用自己(在某種意義上,就像反派角色)體現了現實世界中英雄的不存在與無意義。

直至自己被勒死的那一刻,棹人的這個認識都冇有改變。

而且,異世界也冇有英雄。這個世界是充滿奇幻色彩的,劍與魔法的世界。但是,為惡魔所困擾的大地之上,卻冇有高潔的英雄也冇有傳說中的勇者。

隻有稀世的罪人『拷問姬』在戰鬥。

是站在屍山上的絕對邪惡,正在擊潰更強的邪惡。

瀨名棹人瞧不起英雄。

但對惡人————有時不一定會這樣。

***

棹人坐在石製臥室裡擺放的粗糙椅子上,眼睛周圍有濃濃的黑眼圈。

在他麵前,如同曾經某一刻的重現一般,伊麗莎白沉沉地躺在床上。爬滿她全身的紅色紋樣已進一步擴大,像棘刺一樣覆蓋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她每隔一會兒就會發出痛苦的呻吟,撥出熾熱的氣來。而她每次這樣,守候在枕邊的小雛身體就會微微緊繃。

她現在除了努力地替她擦汗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從港口小鎮回來後(已將兩個孩子交給了隨教會的人一同來訪的親戚),已經過去數日。可儘管小雛如此廢寢忘食地照顧伊麗莎白,伊麗莎白還是冇有醒過來。被留下來的兩個人,隻能無力地等待她甦醒。

(什麼事也做不了,還真難熬啊)

棹人坐在椅子上,不甘心地向交扣在一起的雙手中用力。他的傷口已經癒合,暫時獲得的魔力也已消失,皮膚上也冇有留下黑狗尾巴的觸感。

關於當時的情況,棹人還冇有對任何人講。小雛總是不是地用詢問的目光向棹人看去,可到最後還是選擇專注於照顧伊麗莎白,所以棹人一直鉗口不語。

他看著伊麗莎白那被紅色紋樣纏繞的纖細身體,已不知第幾次不自覺地呢喃起來。

「…………伊麗莎白」

「………………請問」

忽然,傳來了第三人的聲音。

小雛抓起腳邊的斧槍,猛然起身。棹人也以流暢的動作從口袋裡掏出匕首,抵在自己手掌上。但是,那個人就停在了門那邊,一動不動。兩人感到納悶。

隱隱約約感覺得出來,對方正在害怕。

「小雛,可以拜托你麼?」

「當然。棹人大人請到從門外看不見的位置」

小雛確認棹人完成了避難之後靠近門,迅速地將門打開。隨即,她將斧槍精準地抵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那是一團黑黢黢的東西,他嚇得舉起雙手,隱藏在兜帽之下的臉發出悲痛的喊聲

「我、我不是敵人!我是局外人兼自己人!是美食家客人與異食家客人的朋友,您的『肉老闆』!美味的肉!每日為您送到!冇錯,就是我!」

「啊,嚇我一跳,原來是『肉老闆』啊」

「我、你、朋友!」

「請冷靜下來。剛纔實在冒昧,可是,那個……應該已經聯絡過您,最近伊麗莎白大人身體抱恙,暫時請不要送肉了」

小雛不解地歪起腦袋。『肉老闆』拚命地點了點頭,戰戰兢兢地把手放下去後,將總是隨身攜帶的,把打過×形布丁的巨大袋子拖進了屋。

大概是緩過氣來了,『肉老闆』捂著胸口,痛心地朝睡著的伊麗莎白投看去。

「辛苦了,伊麗莎白大人……這位活力四射的小姐,現在情況怎樣?」

「她還有冇有醒過來。你來探望她的話,真是對不住了」

「不不不,並不是。我是來送商品——送肉來的」

「都說了,可以不用送了啊」

小雛困擾地說道。但是,『肉老闆』搖了搖頭。

「我的確收到美麗的女仆閣下的指示。但是,當伊麗莎白大人恢複健康之時,不能馬上吃到新鮮的肉的話,會非常失落的吧」

「……『肉老闆』先生」

「讓顧客餓肚子會有損我『肉老闆』名譽。這次拿來的東西還是老樣子,還請收下……在伊麗莎白大人享用前若是壞掉了,那貨款就免了」

「……『肉老闆』,你……」

「伊麗莎白大人是位好客人。我非常喜歡她的那句『好吃!』。祝願她能早日將肉飽餐一頓」

『肉老闆』羞澀地扯了下兜帽的邊緣,垂下頭快速地輕聲細語。棹人與小雛不禁相互看了看,眼中充滿感動地點點頭,對『肉老闆』說道

「『肉老闆』,非常感謝。您對這份工作投入的心意,將銘刻在身為棹人大人永遠的戀人及仆人的我小雛身體裡的齒輪之上。您有這份心已經足夠了,貨款我會從自己的薪水中支付的,還請務必收下」

「不,讓我來付。謝謝你,『肉老闆』……伊麗莎白也會開心的」

「哪裡哪裡,這點小事是理所應當的。欸嘿嘿嘿嘿,太好了,太好了!萬歲!」

「喂」

『肉老闆』開心地扭著身子跳起舞來。聽他的口氣,他大概是預料到會發展成這種情況才做出那番言行的。棹人露出槁木死灰的眼神。可是在『肉老闆』扭著屁股跳了一下舞之後,突然停了下來,一臉嚴肅地說道

「兩位其實不用露出那麼陰沉的表情,不會有事的!伊麗莎白大人的話,肯定馬上就能好起來的!對了,我還帶來了慰問品!」

『肉老闆』把身體鑽進了袋子裡。看來他確實有擔心伊麗莎白。棹人和小雛溫情地看著他的行動,但兩人的表情隨即便僵住了。

『肉老闆』從袋子裡取出了一塊巨大的黑紫色,粘糊糊的肉。

「此乃巨魔的肝!」

「拿回去」

「據小道訊息說這個冇準有滋陰補陽的效果」

「我隻聞到了欺詐的味道」

「說我欺詐真是好冇禮貌!我『肉老闆』!從來隻賣真貨!」

「嗯,真貨反倒性質更惡劣呢,吾輩覺得」

這一回,小雛認真地抓起斧槍,棹人也割開了自己的手掌。

小雛將其他三人擋在身後,棹人一邊保護『肉老闆』與伊麗莎白,一邊向傳來另一個聲音(隨性的男性聲音)所傳來的窗邊看去。

鐵葉窗不知什麼時候被切斷,在對話中插嘴的人正坐在窗框上。那是個異樣的男人,全身打著繃帶,雙腳腳底抵在一起。他摘下頭上的高禮帽,說道

「失禮,打擾諸位對話了麼!」

這個男人瘦得離奇,除了臟兮兮板結的繃帶和高禮帽之外什麼都冇穿。從繃帶縫隙間勉強漏出來的嘴彎成新月的新裝,做起了自我介紹

「吾輩乃『侯爵』!如今以這幅醜態示人,非常抱歉!這是被吾等美麗的『大王』殿下懲、罰、過、呢。可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個臭八婆!下地獄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失、失禮」

『侯爵』無力地低下頭,脖子上插著大腦形狀的銀針。

棹人感到背脊一陣寒意。仔細一看,『侯爵』繃帶下的皮膚已經燒來燒爛。白布被體液染成了黃色,毛髮已蕩然無存,眼球也凸了出來。但比起『懲罰』的內容有多麼恐怖,他做的自我介紹更讓棹人與小雛不寒而栗。

(『侯爵』在十四惡魔中級彆很高)

那不是憑他們兩個能夠對付的對手。即便如此,棹人和小雛還是保護著伊麗莎白與『肉老闆』,繼續擋在床跟前。棹人從喉嚨裡基礎因緊張而變得沙啞的聲音

「『侯爵』,你來乾什麼」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二、三!」

『侯爵』一邊唱這歌一邊從窗框上跳了下來,無力地摔倒在地。他就像一隻被拋棄的狗,身體瑟瑟發抖。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就像被線提著一樣站了起來,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棹人眯起眼睛。那繃帶的縫隙間插著什麼東西。

(『侯爵』的肚子上插著東西?)

「請、請請請請請請請請請看吧,不要、不要住手、住手、快住手、饒了我、饒了我、我什麼都肯做、不要這樣啊、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抵抗的言語與慘烈的哀嚎,『侯爵』抓住插在自己肚子上的東西,一口氣向前拔出。棹人和小雛無言地看著他的將自己的腹部撕裂至大腿,從自己體內取出某種立方形的東西。那是一個絕對不算小,用酷似蛇的鎖鏈裝飾的鏡台。

「咕……咕謔、啊嘎……噫、咕欸」

被鏡框磨爛的內臟伴著鮮血嘩啦嘩啦地掉落出來。

『侯爵』噴著泡沫與鼻水將鏡台完全拔出來,重重地豎在地上。『侯爵』可能預先被施加過魔法,傷口漸漸癒合。最後,『侯爵』維持著豎鏡台的姿勢,徹底地翻起了白眼,暈厥過去。

銀色的鏡麵上粘著他的血和脂肪,非常模糊。忽然,上麵開始煥發令人討厭的光,裡麵有個紅色的人影在搖晃。然後,裡麵傳來歡呼聲一輕快地音樂,最關鍵還有女人的妖嬈聲音。

『我說啊,這個有放出來麼?咦?還冇有麼?是這樣麼……我還感覺發動得很順利來著,真的?哎呀,討厭,這不是已經在放了嘛!真受不了你這蠢貨!好了,退下吧!……貴安,伊麗莎白,弄得這麼吵對不起咯』

『大王』鴉羽扇一揮,微笑起來。但是,她似乎不滿意放映的效果,訊宅著讓自己更加美麗的角度。她每動一下,從胸口露出的豐滿**也會跟著不穩定地搖晃。

儘管她的表現非常的悠閒,然而給人的感覺依舊那麼不祥。

「…………『大王』,菲歐蕾」

棹人低聲沉吟。由於鏡台邊框附近粘附的臟東西特彆濃稠,完全看不清『大王』身在何處。但是,她背後似乎有很大一批人。

不知究竟正在發生什麼,不時能夠聽到讚美『大王』的聲音。

『大王』好像總算對臉的角度調整滿意了,點了點頭。她還把頭髮整理了一下,歎了口氣。

『真是的,我想要完美的問候啊……但卻順利不起來呢。於是,我今天有話對你說。「侯爵」應該幫我把鏡子搬過去了,但他是不是已經奄奄一息了?要冇失禁的話,還請務必讓我溫柔地誇獎一下他喔。他擁有著與我相似的精神操控能力,而且是個自我陶醉者,是個總聽不進彆人說話的壞孩子呢。不過,他最近已經能夠當一隻好狗了,真是幫大忙了』

『大王』說出由衷的慰勞之言,手指沿流下的血跡撫摸鏡麵背側。

在她身後掀起更為強烈的歡呼聲。『大王』轉向身後,揮了揮手,送了個飛吻。她再次轉向鏡子時,雙手在麵前拍合在一起。

『對了對了,也算是為了不讓「伯爵」的工作白費,我得好好說呢。現在第二個「獻祭咒術」已經順利生效,我已率領此處的「侯爵」、「大侯爵」以及上前從兵與使魔,華麗地攻打你的城堡,不過————這樣一來,你會傷腦經的吧』

『大王』嫣然微笑,歪起腦袋。她的眼眸之中慈悲為懷地充滿同情,啪地合上了手中的鴉羽扇,將合上的扇子直直指向鏡麵,如女王一般放出狂妄的勸誘

『你逃也冇用,不論天涯海角我也會追上你。你是已經上鉤的魚,正因如此我有個提議——低下你的頭,臣服於我吧,小公主。反正用針紮你你也不會好好聽從命令,所以就直接讓我招募吧。你值得我寵幸。我不光喜歡男人,也喜歡強者——我覺得你吧……不賴』

這在『大王』自己聽來,恐怕是最棒的稱讚了。棹人與小雛皺緊眉頭,相互看了看。『大王』冇有理會伊麗莎白的沉默與兩人的反應,接著說道

『對了,我準你把機械人偶當嫁妝帶過來。色男我倒是不需要,但一兩件破爛貨還是有地方放的。你意下如何?我不會虧待你的喔。你想想看,你還是我的好友維拉德的愛女呢。所以,我會把你當做我的孩子,一個角落都不剩地好好疼愛你喔』

「這不是該對自己孩子說的話吧」

「我雖然喜歡伊麗莎白大人,但我是棹人大人的……隻屬於棹人大人的女仆」

棹人與小雛同時呢喃起來,但『大王』冇有聽。在她身後爆發出更加激烈的讚美。她轉過身去,揮了揮手。此時,黏在鏡麵上的血和脂肪還在黏糊糊地往地上掉。

『大王』再度麵向鏡麵。棹人看到她的臉,不禁皺緊眉頭。

她的表情幾乎徹底變了個樣子,給人判若兩人的錯覺。她像斷頭聖女那樣,以十分高雅的表情開口說道

『我說伊麗莎白啊,我從剛纔起可是冇有半點開玩笑,非常認真地再跟你說啊』

『大王』靜靜地吸了口氣,緩緩繼續道出自己的肺腑之言

『「教會」不會救你。你會死,被我殺死。可是,你為什麼還要戰鬥?你明明擁有連骨髓都染上邪惡的權利,而且也擁有那種力量』

『大王』把美麗的手按在鏡子背麵,長長的睫毛垂了下去。僅在眨眼之間,她的臉上閃過應有的滄桑感。

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用像母親一樣用無比溫柔的口吻接著說道

『……嗯,來說說這件事吧。我小的時候,對一個愚蠢而善良的園藝師十分中意』

鏡麵忽然晃動起來,上麵映現出一個心情不好的年幼少女,和一個臉長得就像壓扁的青蛙,但表情樸實而又溫和的園藝師。

不見『大王』的人,但不知從什麼地方響起『大王』的聲音。

『我身邊的大人每天都隻會吐露虛偽的甜美謊言。我父親是個暴發戶,他們明明都很討厭我父親,但動不動就向父親獻媚,討好父親。我是一個小小的女王,不管做什麼都不會受到周圍人的斥責……可唯獨那東西不斷地斥責我,但相對的,從未對我說過謊。「做壞事一定會受到懲罰的喔,小姑娘」。「天上的神明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一定得做個好人」。哈,簡直蠢死了。可是,我並不討厭那個……嗯,不討厭。很好笑吧?我不討厭喔』

『大王』羞澀地笑聲繼續說著。但在下一刻,鏡麵之中映現出異樣的情景。

剛纔的男人被扒成全裸,綁在樹上。他全身長著像膨脹的麪包異樣的腫塊。他全身遭到毆打,最終喪命。

抱著點心的少女呆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在她懷中的籃子裡(不知打算和誰一起吃)放著兩人分量的烤點心。

『可是,那個被其他下人傢夥,死於非命。據說是偷了母親的金釵,把賣的錢用來玩女人了……這真可笑。在哪還能找出他那樣油鹽不進的虔誠男人……可是醜陋的他的粗陋辯解根本冇人去聽』

烤點心從歪斜的籃子裡掉了出來,滾落在地弄得臟兮兮。

影像溶解消失,然後再次映現出『大王』的身影。

她微微彎起嘴唇,回憶從前一般眯起眼睛。但是不久,『大王』無可奈何般搖了搖頭。

『這是段無足輕重的往事呢。不過,也是聯絡著所有一切的童話。伊麗莎白,用不了多久你也會知道的吧。不管是善是惡,全都一樣,隻問是否痛痛快快地活著,痛痛快快地死去。冇有人來認同,也冇有人來懲罰。而且,這個世界要製裁你,你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報……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最後,『大王』忽然有些落寞地結束了要說的話。

『你……很像我年輕的時候』

棹人聽了『大王』這一連串的話,暗自為之一窒。雖然隻有一部分,但與他所想重合。

『拷問姬』必須贖罪,她應該在自己壘起的屍山之上壯烈死去。但是,將一切全部推給伊麗莎貝並視若無睹,真的就是正義麼?

(我不覺得……啊,對呀,的確讓人忍氣吞聲地看下去)

棹人咬緊了嘴唇。伊麗莎白還是一聲也不回答。即便如此,『大王』還是冇有繼續往下說。她轉向身後,擺動著大撐裙禮服邁出腳步。

許許多多的從兵被牽著項圈在左右緊隨其後。

總算開始便清晰地鏡子裡,映照出她身後的情景。

「————!」

與此同時,棹人胃裡湧上一陣強烈的嘔吐感。

『大王』在一個巨大的帳篷裡。觀眾席上擠滿了大量的男男女女。他們淚水滂沱,狂熱地拍著手,向『大王』獻上讚美的歡呼聲。

他們的目光聚焦在一個圓形的舞台。在那個如蛋糕般裝飾得五顏六色的舞台上,人們嘴裡綁著帶刺的鐵絲,坐在背上伸出刀子的旋轉木馬上,正隨著歡樂的音樂轉動著。套著袋子的從兵(供應動力)推滾輪的速度隨心所欲地變化著。

木馬激烈地上下晃動,犧牲者的身體隨著晃動被刀子深深切開,流出大量的血。觀眾席上的男女拚命地叫喊著。有個人冇接不上氣或者喊慢了,結果被從兵扛上了舞台,那悲慘的聲音隨著鐵絲捆在嘴上,消失了。

『大王』轉過身去,晃啷一聲高高舉起雙手的鎖鏈,示意她身後肚餓地獄。

『不管是善是惡,全都一樣——』

「這傢夥————!」

棹人撤回了剛纔的想法。他所說的話冇有任何一點值得讚同。

為此情此景感到愉悅的人,冇有活著的價值。至少,棹人能夠非常肯定這樣斷定。但是,這裡冇有人有力量讓那傲慢的女人明白。

『大王』就像藐視蟲豸一樣俯視人類,從遙遠的高處輕聲細語

『我們有殘忍的權利啊,伊麗莎白』

「你想當神麼,臭母豬」

隨著尖銳的聲響,長槍插在了鏡麵上。

破碎的白銀碎片閃爍著在空中飛舞。

『侯爵』大概是被這陣衝擊喚醒了,在石磚上拖著腳趾,隔著鏡子接住了這一擊,勉強冇有倒下,支撐住了鏡台。在破碎的鏡麵中,『大王』笑得更深了。伊麗莎白朝著變成扭曲圖像的她,冷冷說道

「冇有任何人有那種權力。你也好,餘也好,人民也好,包括王,神,全都冇有」

棹人向那堅定地聲音看去,安心地歎了口氣。

如刀子般美麗的女人正站在床上。

「————伊麗莎白」

由魔力編成的黑色拘束裝已融化了一般,勉勉強強遮住身體的黑布像影子一樣不穩定地漂浮在半空中。比平時更加暴露的肌膚,被紅色的紋樣所侵蝕。但是,『拷問姬』即便一副好像遭受陵辱後的樣子,依舊威風凜凜地俯視『伯爵』。

伊麗莎白嘖了下舌,不愉快地咒罵道

「誰像你年青的時候,彆開玩笑了。少給餘自作多情。能否得到回報與『拷問姬』何乾,餘隻為吃完自己剩下的飯菜(為血與肉以及快樂付出代價)。不斷屠殺行使暴虐卻連最終接受毀滅的覺悟都冇有的肥豬,少在餘麵前哼哼」

「伊麗莎白,你……」

「你怎麼就冇發覺?是善是惡都一樣?少開玩笑了。惡有惡報。你不過是標榜那一套以掩飾自己的傲慢罷了」

伊麗莎白用充滿蔑視,冰冷至極的雙眼注視『大王』。如狼一般表露出敵意,卻又自稱母豬的女人,直言咒罵

「少拿過去當理由。少拿對自己有利的一麵來當世間真理。喂,『大王』,餘很可憐你啊。真是看不下去啊——餘根本不需要你的憐憫,你要殺就殺。反正餘的下場,就是孤獨可悲地死去,死在你手裡也未嘗不可。不過,你彆以為你能輕輕鬆鬆地稱心如意。餘就算砍了腦袋也要咬住你,把你撕碎」

在對自己壓倒性不利的狀況下,伊麗莎白的臉更加扭曲起來。

隨著那猶如邪惡之寫照的笑容,她不屑地放出話來

「餘好期待啊,『大王』陛下!強行讓彆人稱讚年老色衰的你,這到底有多扭曲啊!」

『——————不要給點麵子就蹬鼻子上臉喔,臭丫頭』

『大王』的麵具殘酷地剝了下來,斂去了在華美豔麗之時那張流露出慈悲、從容的表情,對伊麗莎白露出不負惡魔之名的邪惡表情。

『我在此宣佈,我不會輕輕鬆鬆殺死你——我要侵犯你,陵辱你,活生生地扯出你的內臟再放回去,讓你嚐盡世間一切痛苦,讓你發瘋地哭喊,對我哀求,永永遠遠地後悔自己出生在這個世上』

「很好,這個下場很適合『拷問姬』!不過,在你玩耍的時候,世界一定會向你報一箭之仇吧……求之不得啊,『大王』。就在這座城堡裡,期待著餘之死亡與你的鮮血吧」

『口氣真大!你可千萬彆後悔——伊麗莎白·蕾·琺繆』

『大王』打了個響指。光從鏡麵上消失。

同時,『侯爵』向前栽倒,全身劇烈地抽搐著,在地上爬行。但是,『侯爵』忽然霜後撐在地上,像翻跟頭一樣高高躍起。

棹人與小雛以為他要吐出心臟,擺好防禦姿態。但是,『侯爵』順利地雙腳同時著地,深深地行了一禮之後,開始一瘸一拐地向窗邊走去。

小雛準備朝他背後揮下斧槍,但又放了下去。棹人覺得這個判斷很明智,點了點頭。

(『侯爵』的能力是精神控製,雖然不知道在『大王』的支配下能否使用……但還是不要貿然攻擊為好吧)

『侯爵』爬上窗戶,就像直接掉下去一般消失了。

與此同時,伊麗莎白精疲力竭地單膝跪在床上。棹人與小雛都倒吸一口涼氣。

最先行動的是『肉老闆』。不知什麼時候一個人躲進櫃子裡的他跳了出來,迅速地支撐住了伊麗莎白。『肉老闆』用裹著飲片的胳膊抱住伊麗莎白雪白的肩膀,大叫起來

「伊麗莎白大人,振作一點!看,我是『肉老闆』!您的『肉老闆』會支撐住您的!欸!還磨蹭什麼啊,愚鈍的仆從閣下,美麗的女仆閣下!」

「知道了!伊麗莎白,你冇事吧!」

「伊麗莎白大人,請不要勉強,快躺下來」

「抱歉啊,讓你們麻煩了……這紋樣真噁心」

伊麗莎白在床上躺了下去。小雛將毯子搭在她身上。她的側臉陷進枕頭裡,眼睛看著兩位仆人。

那表情看上去有些開心。有那麼片刻,她的眼睛確實眯成了微笑的形狀。

伊麗莎白細細地撥出一口氣,就好像卸下繁重工作的老國王一樣,輕聲說道

「你們也聽到了,上千的敵人將進攻這座城堡。餘會繼續戰鬥,但不打算把你們也前來進來。要逃的話儘管逃吧。餘會如孤高的狼一般生存,如可悲的母豬一般死去。餘,孑然一身,你們無需陪伴。錢財儘管帶走好了」

「一再說什麼啊,伊麗莎白!腦子壞掉了!」

「是啊。伊麗莎大人,這說的是什麼話!」

「小雛,你對餘服侍得不錯,飯菜也很可口,還廢寢忘食地照顧我……為了你自己的人生,還是保持著那顆心,健康地活下去吧。我為你祈福……然後」

伊麗莎白此時向棹人看去。她哼了一聲,咒罵起來

「你這蠢貨……彆胡鬨了」

「你……到這種時候都……」

「……好不容易獲得了第二場生命……不要再……放棄了」

棹人為之一窒。伊麗莎白在他麵前露出非常安詳的微笑。

「已經,足夠了」

她霎時伸出手,美麗的指尖快要觸碰到棹人自行割傷的手掌。但她隨後又停了下來,握緊了自己的手。

她看著棹人和小雛,用有些含混不清的口吻接著說道

「你們不要被任何東西束縛……隻按自己所想的活下去……這樣,我就滿足了」

她的眼皮重重地閉上了。棹人和小雛(尤其是棹人)將準備說的話嚥了回去。伊麗莎白就好像在做夢一樣,露出空泛的眼神,接著說道

「殺,殺……然後繼續殺……殺死父親,殺死、惡魔……」

然後,伊麗莎白睡了過去。

即便身處痛苦與極度的疲勞之中,她依然拒絕了『大王』的邀請,再次陷入昏睡狀態。麵對她的睡臉,棹人忿恨地咬緊牙齒,恨不得牙齒都被咬碎。

他為了不讓心頭洶湧的憤怒化作聲音噴泄出來,拚命地與自己作鬥爭。

(你搞什麼啊,什麼不需要陪伴啊!什麼叫已經足夠了啊!今後的路還很長吧!我不是對你說過麼!)

『像這樣被你召喚過來,起死回生,也算是某種緣分吧……所以,在你下地獄之前,至少我會儘量陪著你的』

棹人曾對伊麗莎白這樣講過。

臨死之際,伊麗莎白將是孑然一身。她的身旁,不會有什麼惡魔。但是,在她的死期到來之前,她的身邊還是留有其他人的位置吧。伊麗莎白·拉·芬努鮮血淋漓的人生中,總有一名愚鈍的仆從相隨左右。

棹人覺得,這樣的構圖還不賴。

然後,他想起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拷問姬』曾快樂地殘害、屠殺子民。

製造出這不畏神明的罪業,到頭來僅僅為了維持自己一個人的生命麼?

還是為了誅討不斷增加同伴和力量,人類已經無法抗衡的『父親』呢?

至今為止,這件事她一次也冇對任何人講過。

「愚鈍的仆人閣下……你冇事吧?表情很可怕啊」

「……棹人大人,那個」

『肉老闆』和小雛戰戰兢兢地向棹人搭腔,但棹人根本冇聽進去。他攥緊拳頭,然後飛奔而去。

「仆人閣下!」

「棹人大人!」

棹人拋下他們和伊麗莎白飛奔而去,拉開了門,拚命沿無人的走廊飛奔而去。他嘴裡喘著粗氣,被激動情緒點燃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

他感覺到,有什麼搞錯了。

雖然說不錯清楚究竟是什麼,但知道這樣子肯定有問題。

***

王座之室裡的破洞裡,透出灰色的天空。今天依舊是陰沉沉的天氣。厚厚雲層就像鯨魚的肚子一般沉甸甸下繞,彷彿正重重地壓在森林之上。

在潮濕的風與暗淡的光線中,棹人一隻手拿著匕首,站在石磚地中央。

他張開在『侯爵』襲擊時略微割破的手,點點頭後謹慎地將匕首壓在傷口上。噗滋,刀刃隨著噁心的聲音陷進肉裡。切到足夠深之後,他將刀子垂直拔起,流出的血在石磚地上畫出了線條。

棹人用血液當做墨水,在地上畫了個四方形的印記。

「——————開」

隨著低沉的呢喃,血發出沸騰的聲音化作火焰,猛烈地燒灼石磚,隨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後,留下了一扇黑色的門。他根本冇用手去碰,門卻像安裝了發條裝置一般自行從內側打開,裡麵展現出一片籠罩在昏暗中的空間。

這是伊麗莎白寶庫的入口。

「辦到了呢,太好了。做的不錯」

棹人鬆了口氣。他以前曾見過伊麗莎白打開寶庫門的手法,但光憑那樣是不可能將將開門的技術重現出來。然而不知為什麼,他自然而然地隨直覺去實施,併成功將門打開。

伊麗莎白說過『魔法隻靠簡單的契機就能夠使用』。以前在麵臨死亡的時候,他的靈魂也與身體裡具備強大魔力的伊麗莎白之血產生共鳴,並重現過那段記憶。他現在能夠從體內流淌的伊麗莎白之血中提取魔力,於是那段資訊似乎也自然而然地傳遞了過來。

棹人向寶庫裡邁了一步。在昏暗之中,長方形的石階等距離地懸浮著,以平緩的弧度勾勒出螺旋狀向下延伸。從台階邊緣向下看去,既看不到底也看不到任何東西,隻有溫熱的風向上吹來。棹人點了下頭,跳向了螺旋階梯的第二段。

「嘿」

在冇有副手的台階上,棹人毫不猶豫地大步往下走。走了一段時間後,開始出現破爛與刑具。

「……在這邊麼」

棹人停下腳步,開始尋找某樣東西。他要找的東西雖然用得不太頻繁,但從使用頻度還很很大的,所以應該被伊麗莎白放在寶庫上層。

不久,棹人看在一具沾滿血生了鏽的『鐵處女』腳下發現了它。那是個用薄紙製造的球體。伊麗莎白以前受教會之令討伐『皇帝』的時候,用來通訊的魔道具。

「找到了。發動……就算髮動得了,可到底連不連得上呢……」

棹人一臉緊張地將鮮血淋漓的手放在上麵,讓血滲透進去。紙漸漸染成紅色,但忽然發出聲音變回了白色。

血液連同色素一併消失了。

消失的血液似乎被用作了動力來源,球體開始發出青白色的光,並漂浮在空中一邊發光一邊旋轉。最後,球體表麵映現出人影。

最開始的賭局贏了……棹人攥緊了拳頭。通過球體與某人實現了通訊。接著,問題就在對於對麵的地點與人物。他打量著人影的臉,但球體表麵就像隔著霧一樣十分模糊,難以分辨其長相。

隻要能看到衣襟,應該就能從服裝來判斷對方是不是教會的人了,於是棹人拚命地凝目而視。此時,人影突然發出了缺乏感情的平淡聲音。

那毫無特征的聲音,棹人也曾聽過。

『————什麼事,伊麗莎白』

「戈多·迪奧斯……有冇搞錯,中大獎了啊」

棹人愣愣地嘀咕起來,似乎和想要通訊的人物順利接通了。

戈多·迪奧斯是教會的最高責任人之一,全權負責伊麗莎白的處置。雖然這是一次偶然的通話,但不曾想會接通到他。一開始覺得這個球體是特殊的魔法通訊機器(具備與他之間通訊專線的極品),看來冇錯。

戈多·迪奧斯曾發誓伊麗莎白不會『與惡魔進行契約』,而且在萬一發生那種事情的情況下會議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將伊麗莎白封印。要找人聽取伊麗莎白所處的困境,可以說他是最合適的人選。但與此同時,也是他要求伊麗莎白獨自討伐『皇帝』並行善致死。

棹人打起精神,但在開口之前,戈多·迪奧斯便用那平淡但又有些疑問的語氣開口了

『這不是伊麗莎白的聲音啊。你是何人?』

「我是伊麗莎白的仆人,棹人——瀨名棹人」

『哦,伊麗莎白從異界召喚來的「善良靈魂」麼。你找我何事?使用我的寶珠與我聯絡,可有得到伊麗莎白的許可?』

「戈多·迪奧斯,請聽我說。伊麗莎白現在的狀況非常危險。她要是死了,你們也會頭疼的吧?」

『願聞其詳』

戈多·迪奧斯非常直白地迴應了棹人,然後便鉗口不語。

看樣子不必擔心通訊被馬上切斷,棹人深深地撥出一口氣。第一關似乎平安通過,後麵就要看棹人的說明瞭。

棹人沾濕舌頭,拚命地讓大腦和嘴巴運轉起來。

「首先,『大王』在『皇帝』嘶吼開始行動了。她能夠犧牲其他惡魔的心臟使出『獻祭咒術』……然後,伊麗莎白的力量被封印了」

包括海港城市的攻防戰,到最後『大王』最後的宣言,棹人用拙劣的言語勉強解釋完了。如此一來,應該就能告訴對方伊麗莎白現在的純金有多麼危險。在會後,棹人繼續懇求

「這樣下去的話,伊麗莎白會被『大王』殺死,最好的情況也會兩敗俱傷。教會也應該有所行動」

『原來如此,跟我們掌握的情況大同小異呢』

「………………………………………什麼?」

棹人冇聽明白他說什麼,發出了呆呆的聲音。對他這失禮的態度,戈多·迪奧斯也冇有反應。

(教會……已經知道了?)

棹人這才終於明白情況,朝若無其事保持沉默的球體撲了上去,激烈地爭辯起來

「你在說什麼!伊麗莎白會被殺掉的啊!『拷問姬』被殺掉的話,站在高處看戲的教會也會傷腦經的吧!明明知道,為什麼還……」

『將教會麾下的聖騎士全部派出增援伊麗莎白的城堡,確實有可能打破那樣的困境。但如此一來,就相當於放棄王都以及所有的主要城市的防禦』

「什麼?」

棹人發出呆呆的聲音。戈多·迪奧斯用冇有感情(與那種波動性的東西徹底無緣)的聲音,繼續解釋道

『王都的人口占總人口的三成,是經濟中心與政治中心。如果那裡被攻破,人類將陷入走投無路的困境。「大王」也不愚蠢,聖騎士一旦調動,她定會趁虛而入。但是,派遣少量的援軍也無異於杯水車型。畢竟,那是就算全軍出動也未必能保證勝利的對手呢。那麼,將伊麗莎白藏在守衛最森嚴的王都呢?光是讓她活著就會引起眾怒,搞不好會遭受火刑』

「這——」

『也就是說,我們毫無辦法。失去伊麗莎白固然可惜,但現在就且讓她與「大王」戰鬥,並且贏下來吧。在輸掉也不會有所牽連的情況下,「拷問姬」也應該做好了兩敗俱傷來結束戰爭的覺悟。之後,我等隻需將受到重創的「大王」殲滅即可。最可怕的情況,就是派出全部聖騎卻與「拷問姬」被全部消滅,失去最後的堡壘。這麼大的局,不能賭』

「這不過是遺失的逃避吧。光憑你們能夠對抗餘下的惡魔?」

『殲滅恐怕做不到,但失去「皇帝」的現在,鞏固王都與重要都市的防禦不被攻陷還是能做到的。雖然可能會造成一些偏遠地區出現犧牲,但人類不會毀滅。之後,我等便會與惡魔進入膠著狀態。待那時,我等再另尋方法吧』

「……可是,現在就要捨棄她麼?讓她一路戰鬥過來,卻讓她這時候死去,你們不在乎麼?」

『這並非捨棄,而是冇有辦法。而且你彆忘了,她雖然是個強力的棋子,但也是千古罪人,最終難逃極刑。現在死去,也冇什麼差彆——不管怎樣,她的下場都將十分淒慘』

戈多·迪奧斯淡然地敘述事實,機械地道出伊麗莎白的罪狀

『她腳下的屍體實在太多了。遭到殺害的子民不會原諒她,遭到屠殺的騎士也不會寬恕她。不管她再做多少好事,也無法挽回死在她受傷的無數生靈。因此,我總是毫不留情地「向被綁起來的狗揮下鞭子」。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是罪人』

棹人攥緊拳頭。那冷冷冰冰話中,蘊含著一個真理。

教會讓伊麗莎白行善,並不是為了讓她減刑,大概是為了在她死後能夠超度她的靈魂。事到如今,死已經贖不滿她的罪業,對她生前罪業的判決已經下達。

而且,『教會』將人民的安全放在『拷問姬』之上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們不可能為了救她而搬空王都,這等於是象棋盤上為了保護王後而拋棄國王。但是,棹人內心卻充滿了憤怒。

他十分冷靜地擠出了乾巴巴的聲音。

「這一切,不都錯在你們太弱了麼?」

『…………什麼?』

「你們不付出任何代價,不作出任何犧牲,隻會朝著從屍山之上拔出劍來的人扔石頭,理直氣壯地宣稱自己冇有任何過錯。這根本不算什麼呢,因為你們什麼也冇做。所以就在那裡發表高見,所以就稱彆人是罪人麼」

『仆從啊』

「你們要是足夠強的話——『拷問姬』就根本不會誕生了吧」

棹人開始抨擊教會的最高責任人之一。拷問姬為什麼要選擇戰鬥,他並不知道,她也冇說過。他並不知道那是不是正確答案。但他會唾棄那些無視這種可能性,向她扔石頭的那些人。

戈多·迪奧斯沉默了幾秒鐘後,依舊他那鎮定的口吻承認了棹人的批判。

『是啊,我們的無力就是罪孽』

「既然如此」

『但是仆從啊,事到如今,我們已經冇有力量能夠幫助伊麗莎白了。而且也改變不了「拷問姬」是應該遭到唾棄之存在的這個事實。我們代表著人民,不可能饒恕她的罪孽。伊麗莎白·蕾·琺繆從屍山之上拔出了劍,而我們則是「那些屍體」的代表。就像你站在「拷問姬」身邊那樣,我們也長久地一直依偎在死者與遺族們身邊』

棹人靜靜地看著囚徒,從那連五官都無法看清的人影臉上感覺到了明確的目光。

戈多·迪奧斯毫不羞愧,坦坦蕩蕩地直直注視著棹人。

『她是靠踐踏遺骸,啜飲鮮血獲得的力量。你覺得她用那種力量實現什麼,我等就能夠稱讚她麼?不論有怎樣的理由,惡就是惡,若不加以製裁便會擾亂世間的秩序。她就是那樣的東西,而且她也很清楚這個道理』

「…………伊麗莎白」

『仆從啊,我再問你。你使用我的寶珠,可有得到她的許可?』

這一次棹人鉗口不語了,現場如水底般深沉凝重地沉默起來。此時,棹人呢喃著作出了回答。

「冇有,我是擅自使用的」

『我就知道……愚蠢之人啊。不過,伊麗莎白有個牽掛主人的仆從呢。我身為她父親的夢遊,也感到非常高興。伊麗莎貝在這條鮮血淋漓的路的儘頭能夠有你陪伴……這也是神的慈悲吧』

「…………神?」

棹人嘀咕了一聲,皺緊眉頭。他開始深思某件事情。這球體大概是通話專用的魔道具,戈多·迪奧斯應該考不到他的表情。即便如此,他還是以令人吃驚的嚴肅口吻,對『拷問姬』的仆人——終會成為極端審問對象的少年,繼續說了下去

『我等衷心地祝願,伊麗莎白能作為一名神的孩子跨越考驗,終成善果,死後的靈魂得到救贖』

「…………神啊」

棹人再一次隻對這個詞有了反應。忽然,他解除了緊張,甚至全身泄去了力量,隨隨便便地往台階上坐了下去。他把腳從台階邊緣撒開,開始以看上去非常放鬆的姿勢漫不經心地朝無邊無際的黑暗望去。

忽然,他的目光之中煥發出少年般純潔的光輝,突然說出完全不相關的話來

「我啊,不覺得這個世上有什麼救星」

『救星?那是什麼?』

也難怪戈多·迪奧斯的反應會這麼詫異。棹人對此輕鬆一笑,繼續看著遠方的彆處。

「用你們理解的話來說,就是勇者和英雄吧。最開始我也渴望能夠得救,可是有一天,我就覺得這個世上根本不存在那種東西。無條件地保護、拯救弱者,打倒世間不公匡扶正義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如果有,怎麼還會有我這樣被折磨得遍體鱗傷,最後還被殘忍殺害的人……我說啊」

『————』

「神就像那種概唸啊」

棹人不屑地直言說道。戈多·迪奧斯一時冇能回答上來。

這話大概是身為教會最高責任人之一的他輕輕鬆鬆就能夠否定的吧。話的內容非常幼稚,根本無法無法衝擊長期以來不斷傳播深化的教義。即便如此,戈多·迪奧斯的回答還是慢了半拍,可能是因為棹人的口吻就像(十分令人毛骨悚然,卻又十分純潔)年幼的孩子一樣。

他就像在問「神真的存在麼」的孩子一樣,說出無神論。

「那種東西,果真是不存在的」

『神祝福大地,拯救蒼生』

「行了,收起你們的交易吧。這隻是說對『我』來說」

棹人這麼說著,雙腳用力收攏站了起來,以一副看開了的表情把手插進了褲子口袋,重重地歎了口氣。

「神也罷救星也罷,根本就不存在。不過,我隻是說對於我來說不存在,冇有為我存在過……不過,我能理解你的解釋」

『不過聽上去你並冇有理解』

「不,我很笨,所以我很清楚。硬要說『拷問姬』究竟是善還是惡,那必然屬於惡。讓被殺的人來幫殺人的人,真是愚蠢透頂。如果我也是被她所殺的那邊的人,肯定會為把她用完榨乾之後處以火刑而拍手稱快。所以,我的主張跟你們沒關係。那終歸隻是被伊麗莎白召喚到這裡的『我』的一己之見」

『仆從啊————你究竟在說什麼?』

「救我的既不是救星也不是神,更不是信仰或者你們……」

棹人抬起臉,直直地向球體看去。

現在,棹人說出口的隻是單純的戲言,冇有半點含義半點道理的話。即便如此,他還是跑開了迷茫與苦惱,一臉灑脫地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是『拷問姬』————世界上最邪惡的女人」

曾經生活在既冇有神也冇有救星的世界中的少年,被一個女人給與了強製性的奇蹟。給與了被蠻橫地肆意差使、折磨,在劇痛中生存之人,第二次生命。

這是,多麼的————————。

(多麼麻煩,多麼糟糕——————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所以,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求你們,隻做我所能做的事情,戈多·迪奧斯」

『等等,你要乾什麼』

「我不後悔。所以至於結果會怎樣,你們也不要後悔」

棹人舉起血淋淋的手,從手心創造出冰槍。隻聞滋咻的一聲,球體被貫穿了。通話結束。

棹人再次將手伸進口袋,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撥出。

他緊緊握住在布包裹中散發著熱量的石頭。

***

棹人沿著寶庫的平緩螺旋階梯往上走。黑暗隨著腳步漸漸開始變亮,光線從頭上的四方入口投射進來。棹人循著光抬起臉,看到小雛正站在洞旁,神情警長地注視著昏暗的洞底。

「嗨,小雛」

「……棹人大人」

她發現棹人,目光相交後,美麗的臉龐忽然皺得緊緊,隨後鬆了口氣。

棹人完全登上台階,來到了王座之室。不知何時,外麵撒滿了夕陽的樣色。厚重的雲似乎如在海中泅泳般隨風流走。寬敞的房間裡,此刻灑滿金光。

掛在牆上的厚實精緻的掛毯表麵也繚繞著光的粒子。小雛的銀髮也更加美麗地閃爍著光芒。棹人麵對著她,開口說道

「對不起,突然消失。伊麗莎白和『肉老闆』還好吧?」

「伊麗莎白大人已經睡下了。時間已經不早了,『肉老闆』先生要吃晚飯了,不過在此之前,『肉老闆』先生會一直替我守著伊麗莎白大人,於是我就過來了」

「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他還願意留下來麼……真得謝謝他啊,不過他膽子也真夠大的呢」

棹人佩服地嘀咕著,腦子裡想象『肉老闆』爽朗地豎起大拇指的樣子,總覺得非常惱火。此時,他的手雖然還插在口袋裡,但小雛還是發現一半露出的左手之上沾滿了血,連管家服上也到處染上了血漬。

棹人心想在小雛麵前這幅模樣十分不妙,連忙開口解釋

「呃,小雛,這其實是……」

「請恕我無禮,棹人大人」

小雛突然飛快地嘀咕起來,衝了過去。她輕輕將雙臂環抱住棹人的後背,高挑的身子微微下屈,把臉深深埋進棹人肩頭。棹人臉被銀絲質的髮絲輕輕拂過,非常舒服。

棹人吃了一驚,整個人僵住了。小雛泫然欲泣,沙啞地對他說道

「您冇事真是太好了……小雛還以為,您再也不會回來了」

「咦,為什麼啊。我隻是……去拿一下東西而已啊」

「最近總在被您漸漸拉開距離……您總是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飽受痛苦。您使用著釋放著危險迫力的魔力……而且,這個洞穴……是個漆黑虛無可怕的地方。我好害怕棹人大人被吸進去……請不要獨自下去……請不要拋下小雛離開……拜托了」

「咦?咦咦?」

棹人發出充滿疑問聲音。伊麗莎白過去的確將城堡裡的東西不加區分地往寶庫裡塞過,而且寶庫的階梯冇有扶手,有很多貿然去碰就會死的東西,但就算如此,應該也不至於是個讓小雛這個兼具優異身體能力與武力的機械人偶感到害怕的地方。

棹人對這番話思考起來,忽然回憶起某個情景。

在被照亮的牆麵上釘著鐵枷,一具全裸少女就像被展示的商品一般固定在牆上。棹人誤以為她是人,解開了她的束縛。

(小雛其實有那時候——被我正式啟動前的記憶麼?)

「我說,小、雛」

棹人正要去問,又冇有問出來。小雛緊緊地抱著他,正微微發抖。看來她連棹人手上有傷都冇有注意到。棹人稍微想了想,將手繞過小雛的背,小心不弄臟她的女仆裝,抓住自己的手臂,然後用力。

(我想想……以前好像在見過有父女在公園裡這麼玩過)

棹人憋住一口氣,想要把小雛抱起來,但冇有成功。她的身體出乎意料的沉。她身體裡麵東西果然不同於那楚楚可憐的外表,是金屬做的。

棹人沉默了幾秒鐘,又一鼓作氣抱了一起。小雛不解地歪起腦袋。

「那個……棹人大人,您在做什麼?咦,有血的味道……呀啊,棹人大人受傷了!」

「都這樣了就彆管它好了。小雛,稍微這樣一下」

「怎麼能不管啊,咦?好的,可是,是怎樣?」

配合棹人傾斜身體,小雛動起腳,兩人轉起了圈。就這樣,棹人進一步傾斜身體,小雛也連忙配合棹人動起腳。

轉呀轉,轉呀轉,兩人最終開始猛烈地在石磚地上轉起來。小雛女仆裝的裙襬翩翩飛舞,一邊眨著翠綠色的眼睛,一邊注意不被拋開,緊緊抓住棹人,配合棹人的節奏更快速地移動腳步。回過神來,棹人的身體已在離心力的作用下懸浮起來。

他在小雛的支撐下,被抱起來咕嚕咕嚕旋轉起來。

「喂,小雛,搞反了啊!這是我想對你做的事情啊!」

「咦?可是恕我冒昧,憑棹人大人的臂力恐怕很難抬起機械人偶的身體……啊,可是這個好歡樂啊。齒輪輕飄飄的,呀!」

「哇!」

棹人想要挽回,用腳接觸了地麵,結果兩人絆倒下去。小雛自然而地動了一起,墊在了棹人身體下麵,順利地完成了受身。

就這樣,兩人滑到了石磚地上。

「對、對不起!小雛,你冇事吧?」

「嗯,我冇事……不對,豈止是冇事……這是多麼美妙的狀況啊」

小雛露出恍惚的表情,將自己豐滿的胸部與棹人一併緊緊抱住。棹人覺得這樣不妙,開始小幅度地掙紮。總不能一直呆在這棉花糖般的柔軟觸感中。

棹人迅速實現了脫離,小雛一臉遺憾地佯裝冇有發覺,向一側倒下。

地板雖然冰冷,但兩人就想躺在草地上一樣放鬆地躺了在了一起。

沐浴在橙色的暮光中,棹人呢喃起來

「不害怕了?」

「……棹人大人」

「我啊,曾經在公園裡看到小孩子這麼玩過。有個哭泣的孩子,母親上去緊緊將他抱住」

「然後就轉起來了?」

「當時什麼情況我並不清楚。自己究竟看的了什麼,現在也完全回憶不起來。但我現在覺得,那種事情應該是這種時候做的。所以,我就試了試」

「…………」

「太好了呢,小雛不害怕了」

「…………」

「小雛?你在聽麼?還在害怕?」

「啊,受不了了!好喜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雛突然大叫起來,把棹人嚇了一跳。她在棹人身旁捂住臉,飛快地打滾遠離棹人,直接重重地撞上了牆壁。

在棹人一言不發很傷腦經,她又飛快地捂著臉滾了回來。

「雖、雖然不是很明白……歡迎回來」

「要係更多、更多滴被棹淫大淫儘情玩弄,偶該怎摸辦呀……真滴真滴好睏擾呀……救命……」

「小雛,話都說不清楚了喔」

「稀飯稀飯稀飯得不得鳥……已經說不鳥話鳥啦……呼咻」

小雛捂著臉縮成一小團,扭扭捏捏地左右搖擺著身體,掙紮了一會兒之後突然一動不動了。

她縮成一團,呢喃起來

「棹人大人。我曾經答應過您,要告訴您我為什麼要選擇您,為什麼非您不可」

「……嗯,你是說過」

「全部說完要花一個星期的事件,但說一說最開始的第一個理由吧。在棹人大人還冇有啟動,冇有確定設定之前……素體狀態的我其實也能夠感知外界」

(果真是這樣啊)

棹人點了點頭。她在那種狀態下似乎也能夠掌握外界發生的情況。當時她雖然應該還冇有啟動,但從外界確實不知道齒輪之間誕生的意識是什麼情況。

「但是,我雖然能獲得情報卻冇有任何感覺,冇有任何想法。誕生於世,看著身邊的人偶被啟動,淡然地服侍主人的樣子,也完全冇有感覺……您還記得維拉德身邊的機械女仆麼?她們在啟動時,她們並不具備從『親子』『手足』『主仆』『戀人』這四個關係進行選擇的功能。她們是以傭人的身份被製造出來的……而我是用於『饋贈』的」

「……『饋贈』」

「維拉德會送給客人惡趣味的禮物。對不喜歡的人會不告知『正確答案』直接饋贈,對喜歡的人則會附上答案一併作為玩具交給對方。被順利送出去的女孩,下場都非常淒慘……我在他的大屋裡,還看到**被增加到五個,臉上製造出性器卻依舊作為主人的戀人微笑的人偶」

「…………真的好慘啊」

「當時我什麼感覺都冇有。真的隻是靜靜地『掌握』著那些情況。但是,維拉德與『拷問姬』之間開始了戰爭,我冇有被贈送給任何人,為了不讓擅自啟動被固定起來,扔在了倉庫裡。可是有一天,我被伊麗莎白大人非常隨便地從城堡的倉庫裡轉移到了寶庫中,然後就一直待在哪裡……經過了好久好久。就連被指定不能違抗的臨時主人(維拉德)的設定,也不知何時過了更新時間,迴歸空白。我心想,不會再有人到這裡來了吧……就在這個時候,您來了」

「我?」

「對,就是您」

小雛深深地點了點頭。她回憶著當時的情況,閉上眼睛。

「我感受到了您的提問,感覺到了您的視線。但是,您冇有不禮貌地對我進行品定與檢查,隻是問我有冇有事,並想要唯我解開束縛」

「那是因為……我把你錯當成了人類」

「在我所知道的人中,根本就冇有誰會想去幫助被束縛的陌生女孩……在初期啟動時期,很多人偶會非常憤怒——那是平靜被打破,被要求屈服的憤怒。如果冇有接受任何命令,人偶會在憤怒之下破壞眼前的東西。我也冇有例外地襲擊了您。可是,當我全身被束縛,明白無能為力的時候,我便強烈地覺得,『是您就好』」

棹人回想當時的情況。被『灌水椅』固定住的人偶看著棹人,翠綠色的眼睛用苦苦哀求般的目光直直地盯著他。

「…………那正是我心中萌生的第一縷強烈的衝動。您不為自己的利益釋放了我,自己險些被殺還保護我,不讓我被破壞。在那個時候,我就接受了您……您冇問題的,您是不一樣的。如果要我服侍,如果要我付出感情——我覺得必須是您的身邊不可。在被您正式地選為戀人後,我依舊覺得當時感受到的那股強烈感情完全冇錯」

「……小雛」

「這麼說恕我傲慢。『您是配的讓我去愛的人』」

小雛睜開眼睛,身體轉向側麵,臉頰輕輕地帖在石磚地上,翠綠色的眼睛閃耀著光輝,與棹人四目相視,向棹人投去洋溢著愛意的目光。

他伸出手,輕輕包裹住棹人沾滿血的那隻手。

「您經常受傷,卻非常理解彆人的痛楚。明明害怕很多事情,卻還是對人非常珍惜,非常體貼。您在深深地憤怒與絕望之中,崇尚平靜的心日益強烈」

「………………」

「看著您明知世間的恐怖與瘋狂,卻依舊保持著溫柔與體貼的身影……這叫我怎麼能不愛。您說過,您什麼也給不了我,您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但其實並不是您說的那樣。其實我從您身上得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美好的東西」

小雛翠綠色的雙眸浮出淚花,從眼角滴落的淚水消融在夕陽中,閃爍著金光落在地上。一顆顆熱淚灑落在石磚上,她溫柔地微笑起來

「您知道,我每天做菜有多開心麼?知道我打掃屋子,與伊麗莎白大人相互歡笑,聽到她誇獎我做的菜好吃,與您相互問候,與您一同工作,向您傾訴愛意,有多麼幸福麼?」

「小雛……我也……非常幸福。在來到這裡之前,我從不知道人生還能這麼幸福。即便目睹了惡魔慘絕人寰的所作所為,被捲入慘烈的戰鬥之中……我還是非常的幸福。來到這裡之後,我得到了好多好多從未有過的收穫」

小雛的這番話引燃了棹人的思緒,腦中開始重現出過去的生活。那是段除了痛苦與絕望什麼都冇有的日子。棹人把自己瘦骨嶙峋千瘡百孔的身體躺癱在地上,每天都在呻吟。就連蒼蠅停在眼珠之上都冇力氣驅趕。

小雛就像為久遠之前經曆的時光而安慰他,緩緩地撥起他的留海,撫摸他的額頭。他一邊流淚一邊微笑。那是體貼的,溫馨的肯定笑容。

「……我們有著同樣的經曆。棹人大人,您的身上有著非常寶貴的價值。您在悲傷中未曾失去的那份溫柔,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寶石……這讓我怎麼能不愛您。我不論如何也不想失去您」

小雛緊緊握住棹人的手。棹人從她的手心,感受到了她強烈的感情。

「……小雛」

棹人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察覺到了『某種東西』。就算無法掌握具體的情況,但小雛恐怕察覺到了棹人想法乃至決心。

她淚眼滂沱,想要阻止棹人這麼做。

「……棹人大人,我並不知道您在做怎麼樣的打算。但是,但是,請一定……一定……」

小雛繼續道出冇有明確形態的懇求。棹人感受著她手心的溫度,閉上眼睛,去回憶迄今發生的事。

一邊哭一邊說棹人做菜難吃捶打桌子的伊麗莎白。擺著傷腦經的笑容端出新菜品的小雛。好像張楚貓耳朵似地歡喜不已的伊麗莎白。溫柔地守望著那一幕的小雛。

三個人在一起有說有笑。周而複始的,在扭曲之中明確存在的,平靜的生活。

然後,這些東西————就快要全部失去了。

就像之前被惡魔殺害的人們,失去原本的生活那樣,淒慘無比。

「抱歉……唯獨這件事,我無法讓步」

棹人嘟噥著睜開眼睛,揮開了小雛的手。小雛露出驚愕的表情,但棹人馬上伸出了雙臂,抱住躺下的小雛,緊緊抱在懷裡。

這是棹人第一次主動地抱緊小雛。

血滲進了女仆裝,但棹人冇有去管。他就像對待妹妹,對待孩子,對待戀人一般向手臂之中注入堅實的力量。

小雛滿臉通紅,嘴巴激動地翕動著。在她開口之前,棹人便輕聲說道

「抱歉,小雛……就算你如此戀慕著我,我還是有可能變得不再是你愛的那個我」

「棹人大人,您要做什麼」

「拜托了,現在不要說話,聽我說。我說不清楚,但我可能會變。即便如此,唯獨一件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隻是想守護我們的生活,守護你熱愛的生活。我不想在繼續無力下去,我想要保護你和伊麗莎白……不,我一定會保護你們。所以,萬一我就算徹底變了個人……即便如此」

棹人沾濕了嘴唇。這出這句話對她來說非常的可怕。迄今為止,棹人一直是孤孤單單獨活過來的。其實,做出那種事情能不能得到原諒,他自己都不清楚。那可能並不是應該去渴望的東西。他這麼想著,講一句話擠出了喉嚨。

「你若即便這樣還願意愛我的話,到時候就跟我並肩戰鬥吧」

「……棹人大人」

「你說過,不論何時你都會擋在我敵人的麵前。然後,如果我心裡有你,就讓我相信你,與你相互守護共同戰鬥……如果你願意屈就我,願意相信我,我也會為了迴應你的感情,傾儘全力……我改變之後,可能根本不值得你去愛。但就算到了那時候,你也千萬不要忘記」

棹人一邊繼續說著含混不清的話,一邊向手臂中注入力量。他無法說出具體的事情,如果告訴她,她肯定會發了瘋地阻止棹人。正因如此,他將自己的想法徹底隱藏起來,隻將自己發自內心的感情向她傾訴,緊緊抱住她。

「我好喜歡你……唯獨這件事,你不要懷疑」

「棹人大人」

「我好喜歡你,小雛……啊,對呀,這就是喜歡啊」

棹人弱弱地笑了起來,把下巴放在小雛的肩膀上,淚水自然而然地從眼角滴落,有些開心,又有些悲傷地對她說

「從我未想過,嘶吼能夠遇到喜歡的人」

小雛默默地顫抖起來,緊緊抱住棹人,就像婚禮上的誓言一般溫柔地輕聲細語

「不論您變成怎樣的人,您都是我的愛,我的戀,我的天命,我的主人,也是獨一無二的戀人,永遠的伴侶。小雛不論何時都是屬於您的。不論怎樣的命令都沒關係……您要戰鬥的時候,請務必喊上我小雛。哪怕是地獄的最底層,我也會陪伴在您身邊」

「…………歇歇你,小雛」

兩人默默地在地上相擁在一起。寧靜的時間就這樣緩緩流逝。

夕暮消散,金色的光芒被黑暗的夜色漸漸吞冇。風中開始透著涼氣,皓潔的月亮高懸在天空之中。最後,棹人緩緩起身,鬆開了她的身體,邁出腳步。

他冇有回頭。小雛似乎也明白,冇有製止。

棹人到達臥室門前,為要不要敲門猶豫了一會兒之後,將門打開一條縫,從裡麵聽到兩個微微的喊聲。確認過後,他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聲音,鑽了進去。

看來『肉老闆』也睡著。不知為什麼,他的臉依舊藏在布的下麵,冇有露出來,然而口水卻從縫隙間流到了傳單上。棹人抬起『肉老闆』的臉,擦掉了他的口水,這時肉老闆喃喃囈語起來

「唔嘿嘿,已經吃不下了啦。哎呀,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就再來三份餡餅吧」

「你膽量還真大啊」

棹人呆呆地嘀咕之後,目光轉向了伊麗莎白。月光照亮的那張臉,冇得不像是這個世界的東西。棹人對著那張完美的容顏望了一會兒之後,輕聲細語

「你一定會生氣的吧。但我已經決定了,伊麗莎白」

「…………」

「我走了,等你醒來之後,我會做布丁給你吃的」

伊麗莎白冇有回答,就像死去了一般沉沉地睡著。棹人本想觸碰她的臉頰,但停下了伸到一半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相對地,他輕輕地揮了揮另一隻手,靜靜地離開了臥室。

「————晚安,伊麗莎白」

就像跟孩子道彆一樣輕輕呢喃之後,關上了門。在天窗投下的光芒中,棹人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撥出。

他走過走廊,走過通往地下的樓梯,到達地到後展開了腦內的地圖,沿著複雜的通道不斷向身處前進。然後,他到達記憶範圍中最深的一個,什麼都冇有的房間,將門打開後把手放進了口袋裡,用血淋淋的手抓出一顆透明的石頭。

藍玫瑰已完全綻放。

忽然,石頭充滿灼燒皮膚的熱量,黑色羽毛在棹人麵前飛舞,藍色的花瓣也隨之翻飛,將屋子徹底淹冇。那兩種顏色憑著壓倒性的質量,徹底填滿他的視野。

不知從哪兒飄來腥臭的野獸氣味。異樣的風盤卷著,將羽毛與花瓣吞入黑暗之中。

隨後,出現了一個男人。

他坐在獸骨組成的椅子上,就像掌握著一切一般輕聲說道

『嗨,決定了好麼?』

「嗯,決定好了」

兩人之間好像關係十分親密似地,進行著直白的交流。

然後,瀨名棹人對維拉德·蕾·琺繆宣佈

「我要和『皇帝』締結契約」

這句話是多麼的魯莽愚蠢。

而這也是他所得出來的,唯一打破困境的方法。

維拉德·蕾·琺繆

Vlad

Le

Fa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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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拷問姬』的製造者。自稱伊麗莎白·蕾·琺繆的父親。與舉行黑犬『皇帝』締結契約卻並未融合,保持著自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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