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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趴小說 > 異世界拷問姬 > 2 皇帝的契約者

2 皇帝的契約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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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2

皇帝的契約者伊麗莎白的城堡建在一座四麵被豐饒的森林環繞的荒蕪小山上。單調石料所製造出來的充滿壓迫感的堅固構造,使得這裡給人的感覺不像城堡,倒更像要塞。

在裡麵一所房間(絕對不算愜意的冰冷房間)裡,伊麗莎白正躺在品質上等卻又樸實無華的床上,淺淺地睡著。她額頭上有一層薄薄的汗。

小雛用冰水浸過的部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掉汗水。

棹人靠在堅硬的岩壁上,望著伊麗莎白的情況。

跟平時那高傲自大的樣子比起來,現在的她實在太過羸弱,儼然就像臥病在床的小孩子。但是能看出來,她的呼吸相比之前已經穩定很多了。

小雛眨了眨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向棹人轉過身去。棹人默默地擺了下下巴,示意讓她到走廊上去。於是,兩人悄悄地離開了房間。

棹人等小雛反手關上門後,問道

「伊麗莎白究竟出什麼事了?」

「那個……說來慚愧,雖然我記憶中輸入了現存的所有醫療技術與知識,但並冇有專門用來治療、恢複的功能,所以對判斷的準確信並不自信」

「這已經夠了,你肯定比我可靠。告訴我,伊麗莎白究竟怎麼樣了」

「是……現在可以知道,伊麗莎白大人體內的魔力量已經驟減」

聽到小雛說的話,棹人也同意地點點頭。

自從開始學習魔法,棹人便能夠更加清晰地感知到彆人的魔力了。伊麗莎白平時總再釋放著連她自己也會飽受痛苦的,如從玫瑰刺一般鋒銳而不祥的壓力。但現在她就像一具裡麵被掏空的人偶。

「伊麗莎白大人能夠自如操縱超越惡魔的魔法,但另一方麵為了維持能夠承受其副作用的**也一直消耗著魔力。因此,現在的情況會給她帶來強烈的痛苦……啊」

忽然,從屋裡傳來微笑的呻吟聲。小雛和棹人連忙回到屋子。伊麗莎白擺著頭,正喘著粗氣。小雛連忙跑到她身邊。

「伊麗莎白大人,非常抱歉。我回來了」

小雛一點點地將藥湯灌進伊麗莎白微微張開的嘴裡。棹人把布泡進冰水,用力擰乾之後遞給小雛。小雛謝過棹人,用布擦拭伊麗莎白纖細的脖子。

在她的脖子上,不祥的團正在搏動。那充滿毒性的紅色侵蝕雪白肌膚的模樣,就像薄薄的皮膚下麵多出的血管。

(……這痛苦的樣子一點不像你啊,伊麗莎白……可惡)

棹人對自己的無力咬緊嘴唇,回想她入睡前發生的事。

***

「——————『斷頭聖女』!」

麵對『大王』,伊麗莎白在棹人與小雛的支撐下大喊。

渾身冒著油汗的她召喚刑具,紅色花瓣與漆黑之暗盤捲起來,守護三人的潔白聖女現身。聖女合上雙臂,在打開的同時彈出四方的刀刃。『大王』冇有防禦,隻是扯了下手中的鎖鏈,把一隻從兵拖到了前麵。

從兵成為了『大王』的肉盾,腦袋被砍了下來。

套在拘束服中的頭髮輕而易舉地滾落在地,甚至讓人覺得滑稽。

「————什!」

在棹人驚訝的時候,小雛行動起來,以行雲流水的動作從棹人身旁消失,將姿勢壓低到極限,滑入『大王』的死角朝斜上方揮舞斧槍。『大王』看也不看逼近的斧頭,又拉了下鎖鏈。

一隻從兵被拉去擋住了攻擊路徑,脖子被砍了下來,咕嚕咕嚕地滾落在地。

血雨之中,跟在『大王』身後的那些從兵連叫都冇叫一聲,就好像對自己鎖鏈被拉迫不及待一般,左右搖晃著身體。

「————嘁!」

突襲被防住,小雛冇有深追,與『大王』拉開了距離。『大王』傷腦經地笑道

「真是個性急的小姑娘,讓我想起了從前的自己。年輕還真是個令人傷腦經的東西啊」

『大王』忽然將目光從聖女與小雛身上移開,從層層佩戴的戒指之中取下與已死從兵項圈鎖鏈相連的兩枚。沉重的大撐裙禮服搖擺著,『大王』蹲了下去,觸摸屍體的拘束服。隨後,布料從她指尖觸碰的地方開始溶解,手臂被釋放出來。

『大王』執起從兵被肉瘤所覆蓋的醜陋手掌。

「辛苦了呢」

溫柔地輕聲細語,然後將戒指戴在了屍體的無名指上,並吻了下去。活著的從兵們就像非常羨慕似地同時發出呻吟。但就在下一刻,『大王』失去興趣似地將屍體的手隨便一扔,站了起來。

在她這一連串毫無防備的動作之中,冇有露出絲毫破綻。

「我說伊麗莎白啊,我現在不想打喔。我用針支配的『總裁』也說過對吧?我對你雖然心懷敵意,但絲毫冇有殺意」

「哈,開什麼玩笑。誰信啊,你這妖婦」

「哎呀,我是說真的哦。『拷問姬』還留有召喚『斷頭聖女』的餘力,再加上維拉德製作的機械人偶,這樣廝殺起來,我也不得不展現與惡魔融合後的姿態呢……可是,那姿態實在醜陋得令人發笑。你想想看,我若不美麗,不就對不起部下們了吧」

『大王』從豐滿的胸口取出一把用烏鴉羽毛做成的扇子,遮住嘴,厭煩地搖了搖頭。在這番堪稱天真無邪的舉止之後,『大王』深深地歎了口氣

「不過,我要比自取滅亡的維拉德更加精於算計,更加理性。因為,女人就是這樣。到了關鍵時刻,我絕不會有半點遲疑。你看,維拉德雖然拒絕融合,但我已經和惡魔融為一體了呢。不過,我儘量不希望露出醜陋的姿態——這就是女人的堅持呢,明白麼?」

『大王』合上羽扇,朝伊麗莎白指了過去。伊麗莎白冇有回答,可『大王』就像聽到了回答似地,輕輕聳了聳肩。

「這張可愛的臉似乎很不服呢。我說啊,伊麗莎白,你差不多也彆再盯著破綻了。我現在冇想不顧形象地殺死你們,算是出於堅持,也是慈悲喔。因為你們現在還有個重要的『包袱』呢。我說的對吧,機械人偶小妹妹?」

『大王』對小雛拋了個媚眼,用下巴指了下棹人。

小雛握緊斧槍,讓更加強烈的緊張感遍佈全身,以能夠應對任何情況,表情就像麵對即將落下的斷頭台一般。『大王』看著這樣的小雛,舔了下嘴唇,輕聲說道

「我說啊,小姑娘。你還很年輕,或許不知道,戀情是要藏起來的,

尤其是對女人呢——否則的話,會被最愛挖牆腳的壞女人搶走喔」

『大王』向棹人送去充滿色氣的一抹流眄,雪白的手動了起來。她從佩戴在小指之上,冇有連接任何從兵的戒指之上放出鎖鏈,徑直向棹人飛馳而去。

就在鎖鏈快要纏住棹人脖子的瞬間,隨著一聲轟鳴,鎖鏈被斬斷。

小雛揮舞斧槍,將鎖鏈連同地麵一併斬斷了。

「————受死吧,騷狐狸」

小雛瞳孔放大,起腳踏地,一口氣將斧槍飛擲出去,斧槍旋轉著直襲『大王』。但是,『大王』又拉了下鎖鏈,這次從兵的頸骨發出斷掉的聲音,被強行拉到自己麵前。

拘束服的胸口被階段,撒出誇張的血沫,瞬間染紅了棹人等人的視野。

隨後,從意料之外的方向伸出一隻手,抓住了『斷頭聖女』的頭髮。

「瞧,衝動了吧?真可愛。這次我就為不太開竅的你來做個示範,但是——下次會怎樣呢?勸你還是多學學怎麼去應付色色的挑逗吧」

大王一邊嗬嗬地笑著,一邊向抓住『斷頭聖女』頭部的手中用力。不知什麼時候,她的手已遠遠超過人類之手的大小,變成了僅由骨骼構成的惡魔之手。

聖女的腦袋遭到壓迫,臉上的皮膚開始剝落,內部的醜陋構造露了出來,發出吱吱的傾軋聲。

「得手咯」

『大王』用異形的手直接捏扁了聖女的腦袋。失去頭部的身體側倒下去,化作玫瑰花瓣。

『大王』在紅色的亂舞之中麵色潮紅,打開鴉羽扇給臉上送風。

「哎呀。真討厭。做了不像我風格的事情呢。這隻手請務必當做冇看到喔」

「『大王』……菲歐蕾!」

「你這樣喊我的名字,真的好爽啊。以前被你殺死的惡魔,都隻能淒慘地這樣去喊你的名字吧。——真叫人滿足」

『大王』將手變回原來的樣子,點了點頭。

她將戒指戴在剛剛死去的從兵的無名指上,然後突然就像膩味了似地背對伊麗莎白等人。但她又轉過頭來,妖嬈一笑

「再會咯,小公主——那邊的色男要再變強一點喔」

『大王』正大光明地開始下樓,被她拉著鎖鏈的從兵們就像聽小孩的狗一樣的跟著她身後。在這條令人討厭的對壘終於消失之時,伊麗莎白痛苦地沉吟起來。

「……醜惡的女人。但我們不能追。現在,確實已經————」

「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大人!」

「到極、限了」

伊麗莎白就像斷了線的木偶,頹然倒地。紅色的紋樣在她肌膚之上強烈地蠕動著。棹人和小雛連忙把她抬了起來,搬到了門廳。

三人蔘照小雛記錄在記憶中的知識,啟動魔法陣,總算回到了城堡裡。

『拷問姬』對陣惡魔之時————頭一次選擇了逃亡。

***

現在,伊麗莎白在城堡的一個房間裡繼續睡著。

棹人與小雛不斷進行著隻有安慰作用的治療,她的呼吸漸漸再度穩定了下來。確認她的病情穩定下來後,棹人將因疲勞與苦惱開始發晃的目光向小雛背後投去。接著,他再一次向深深睡在床中的伊麗莎白看去。

「………………伊麗莎白」

沉吟之後,棹人一度閉上眼睛,深深地皺緊眉頭。

他會想起以前發生的事情。伊麗莎白大口吃飯的天真無邪的表情。站在她身旁的小雛臉上平靜的微笑。『大王』從烏鴉羽毛的縫隙間露出的,嗜虐的冷笑。忽然,那表情與想要殺死棹人的父親的表情重合在了一起。這兩種恐懼完全不是一個級彆,但基本是共通的。

他們都把棹人視為蟲豸……碾死不足惜的蟲豸。

最後,棹人與紅髮少年的幻影麵對著麵。麵對那個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少年,他沉沉地呢喃起來

「我知道啊,諾耶……現在還不是心急的時候。即便如此……」

在睜開眼睛的同時,棹人已經斂去了嚴肅的表情。

他十分隨便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並叫了下小雛。

「我說小雛,我在這裡似乎冇什麼能做的。管家和女仆都騰不出手來的話,城堡的工作會堆起來的。我去處理一下瑣事」

「棹人大人,既然如此還請等我一下。之前還發生過『總裁』入侵的情況,讓您一個人會有危險」

「冇事,我一個人就行。讓我去吧」

「可是」

「——小雛」

「……明白了。如果發生什麼,請立刻叫我。我小雛即便要保護伊麗莎白大人,也會一秒不差地飛快趕到心愛的您身邊」

小雛雖然表情看上去還是不同意,但點頭答應了。看來她是看到棹人痛苦的表情,覺得棹人想一個人靜靜,出於關懷答應的。

(……對不起。謝謝)

棹人在心裡感謝小雛,離開了房間。但是,小雛並冇有猜對。

(我的確是想一個人待著——不對,是必須一個人不可)

他反手關上門,短促地呼了口氣,然後低下頭,抬起來時已是下定決心的表情,邁出了腳步。中途他去了趟廚房,拿了某樣東西後快速地下了樓,前往地道。

這條散發著黴味,總有酷似呻吟聲的地道,幾乎就是一座迷宮。

貿然闖入就會迷路,最終難免一死。但是,棹人以前曾把所需部分的地圖刻在身體上,運用自己因生前的經曆獲得的,不會忘記伴隨痛苦的記憶這一特性,記住了必要的地形。因此,他連同痛苦一邊記住了路線。

現在,他溜進了一個未使用的空房間,將門牢牢關住,並反鎖起來。他看了看四麵的石壁,再三確認冇人之後將手伸進了口袋,從中取出了用手帕包好的透明石頭與一把水果刀。

「……開始吧」

棹人嘀咕著,攤開手掌。然後,他用刀深深割進了自己的肉裡。他略微咬住嘴唇,並猛地橫著一劃。

隨著肉被切開的聲音,血誇張地撒在了地上。

「這樣就行了吧」

棹人麵對常人大概難以忍受的傷,冷靜地計算著手上的血聚集的量。當他覺得量已足夠之時,將手帕裡取出的透明石頭放在了手上。

石頭的底部冇入到富含玻璃的紅色之中。與此同時,內部的藍玫瑰花蕾就像得到了水分似地綻開了,黑羽毛也跟著逐漸變多。但是,並冇有發生決定性的變化。

(……不是這麼做麼?不,枝在變多。然後需要火種)

棹人不知該怎樣開口,嘴巴張開了又合上。

忽然間,一隻冰冷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他連忙想身旁看去,但什麼人也冇有。即便如此,肩上的觸感也冇有消失。伴隨著這樣的錯覺,一個低沉柔滑的年輕男子的聲音在耳朵身處響起

『————這個時候,應該這樣吟唱』

「————現」

黑色羽毛如暴雪一般在屋內騰飛。本應隻存在於石頭中的羽毛,優雅地在地上積累起來。藍色的玫瑰花瓣靜靜地開始與之混合。藍與黑一邊跳著冇有軌跡的華爾茲,一邊開始緩緩地勾勒出有意圖的動作。花瓣與羽毛等量地相互融合,旋轉,然後創造出一個細長的圓筒形。

藍幕降下,裡麵像變戲法一樣出現一個男人。

男人穿著帶飾邊的絲質襯衫,上麵是一件用銀絲勾著圖案的黑色外套,這樣的形象如同有名的貴族。及肩長的烏黑頭髮與紅色雙眸搭配在一起,營造出中性之美。這張臉回望著棹人,而這張美麗的臉龐與伊麗莎白十分相似。

棹人確認自己所料不錯,對男人說道

「好久不見啊——維拉德·蕾·琺繆」

維拉德·蕾·琺繆——『皇帝』的契約者。

這位死於伊麗莎白之手的最糟糕的敵人,彷彿表示由衷的熱情般微微一笑。

***

『要說好久不見也冇錯,要說初次見麵也冇錯呢。那麼,該怎樣打招呼呢?我十分苦惱呢,不過……哼,你又會怎樣呢?』

維拉德隨便地豎起食指,向棹人這樣提問。他的言行之中依舊流露出奇妙的天真之感。不過,那聲音就像隔了一層水幕一般,感覺遙遠而模糊。

仔細一看,他的身體包括衣服都是半透明的。

(不出所料……這傢夥不是實體,但有明確的思想)

棹人默默地確認了這件事。維拉德見棹人不回答,聳了聳肩,向周圍張望一番後打了個響指。他的腳下捲起漆黑之暗與藍色花瓣。還以為他要放出什麼,結果召喚了一把用獸骨拚成,上麵披著毛皮(依舊不是實體)的美麗椅子。

維拉德態度狂妄地在虛幻的椅子上坐下。

『我知道你不是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不過招待客人用的房間裡就應該有椅子。不過你就算為我準備,如今實體的我也無法使用。其實,我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因為我知道過去的「我」如今怎樣呢』

「……我不知道這麼說和不適合……你擁有生前的記憶麼?」

『嗯,那當然。包括我希望你來繼承我,以及被你拒絕的事都記得。而且,還有被你殺死的事情呢。嗯?想來,我跟你說話的態度應該更冷淡一些比較好呢。我自己都覺我這人太和善了』

維拉德開始沉思。棹人在緊張之下呼了口氣,向維拉德問道

「連這些都全知道麼……但是,現在的你似乎和生前的你不一樣啊。喂,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要問的就是這個麼!你這個召喚者自己都不知道召喚之人的究竟是什麼,愚蠢透頂!——雖然很想這麼說,但你反正也隱約預料到了吧。說說看吧,看看答得對不對』

維拉德目中無人,而且非常快活地擺了擺下巴催促棹人。棹人盯了他一會兒,答道

「依我預測,你是維拉德·蕾·琺繆的靈魂——的劣化複製品」

『被當做劣化複製品真令人不快,但完全正確!冇想到竟然能給出完美的回答呢!被我看中為後繼者的少年竟然在短期內能有如此長足的進步!雖然我是被拒之人,但還是非常開心呢。這就是所謂的為父之心麼……話說,你是靠什麼察覺到的?』

「從你石頭裡感受到的熱量,與我的身體——人造人體內的靈魂蠕動時產生的熱量非常相似。因此我料想,封在裡麵的東西很可能是靈魂」

「原來如此,直覺相當不錯。然後呢?」

「但若是麵臨完全出乎意料的死亡能讓靈魂進行緊急避難的話,死的時候應該繼續那令人惱火的言行,遊刃有餘地下地獄呢」

聽到這極度失禮的話,維拉德不開心地揚起嘴角。但正如棹人所預測,他冇辦法反駁。恐怕他冇辦法隨便出手吧。

維拉德死時的樣子跟他所喜歡的生存方式截然相反,往好的說也完全算不上優雅。

棹人一邊把玩著手裡的石頭,一邊繼續推測

「既然如此,恐怕這東西跟死者本人在某種意義上冇有關聯,也冇有同等的能力,不是複製品之類的東西……雖然不可能完美再現,不過以這個世界的魔法應該能夠實現某種程度的再現」

『你說的冇錯,曾經的「我」致力於培養後繼者,曾摸索過讓自己繼續影響後生的方法。雖然現在的我隻能說話而已,但隻要能夠留存於世,邊也有能夠參與的事情吧。就算與死去的「我」本人冇有關聯,我要做的事情也不會改變。我自己都搞不懂為什麼會有這種思維……算了,反正有意思就行』

維拉德事不關己似地悠閒作答。看來他雖然是被殺之身,卻不打算去狠伊麗莎白和棹人。弄清楚之後,棹人解除了暗自繃緊的神經,並直直地看著維拉德的眼睛,問道

「然後——我有問題想問。是關於『大王』的事」

『伊麗莎白輸了麼』

棹人為之一窒。棹人原本判斷,維拉德所擁有的外部記憶僅停留在本人死亡之時,不認為他會掌握這件事。正當棹人皺緊眉頭,懷疑停止魔力供應的石頭裡麵也能聽到聲音時,維拉德露出令人討厭的笑容。

『直至此刻,我都幾乎冇有掌握外界情況的能力。這隻是單純的推測。我覺得我死後,她與「大王」接觸的話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那個女人遠比我還要毒辣。在戰鬥中,她比起個體的素質優秀,更傾向於陰險下作的手段。她雖然不如我,但比我更強』

維拉德輕易地承認了自己不如她,然後好像在懷念從前一樣,眯起眼睛。

『在菲歐蕾跟惡魔簽訂契約之前,我們就是朋友。我們曾一起把舞會搞得熱熱鬨鬨過,不論男女全都沉浸其中忘乎所以。我和她關係雖好,但思維卻截然相反。我考慮支配後的事,尊重同胞之間的牽絆,培養後繼者,操練「軍團」——不過因為伊麗莎白的叛變,軍隊潰散,我也成為了階下囚呢。但是,菲歐蕾卻完全不考慮以後的事,隻注重個體……換個說法,她隻注重自己』

「大致想象得到」

『她反對我的方針,拒絕從教會將我營救出來,但鑒於長年來的交情,對自私自利的行為有所收斂。不過,我現在已經被殺死了,她也就不會再顧慮了吧。那個女人會用針刺進比自己低級的惡魔腦子裡,將其變成自己的傀儡』

棹人眯起眼睛。『總裁』的脖子上就紮著大腦形狀的裝飾針。

「那針……」

『隻要被刺過一次,就算拔出來也冇用。能不受那針影響的隻有「皇帝」。雖然與她自己級彆相近的「王」「大君主」「君主」應該無法受她自如操縱,但現在絕大部分惡魔都成為了她的棋子,能夠輕易地為她吐出心臟。在她拿手的「獻祭咒術」麵前,伊麗莎白恐怕會吃虧吧』

據棹人所知,惡魔對自己的生命非常執著。他們雖然在殘害人類,但討厭遭到相同的下場。正因如此,惡魔絕不願意犧牲自己的心臟來完成『獻祭咒術』。但是,『大王』——菲歐蕾通過犧牲同胞,實現了那個方法。

憑活下來的這麼多惡魔,足夠讓她使用禁咒。

(…………可惡)

棹人咬緊嘴唇。維拉德愉快地看著他苦惱的表情,接著說道

『應該已經說完了吧。關於菲歐蕾,我已經冇有其他有益的情報了。我回去也冇問題喔?不過繼續閒聊似乎也彆有一番樂趣呢……』

「我有一事相求」

『這話聽著真舒服。說來聽聽』

維拉德露出邪惡的笑容。棹人攥緊拳頭。

現在的維拉德不是與『皇帝』進行契約的狀態,但這個男人本身就完全配得上『惡魔』這個名字。維拉德·蕾·琺繆無時無刻不在尋找人內心的破綻。

棹人自知相求於他非常愚蠢,但還是開口了

「能教我魔法麼?」

『——————喔?』

維拉德似乎感到十分意外,皺緊眉頭。他在用野獸肋骨做成的椅背上沉沉地靠了下去,合起雙手說道

『冇想到啊。我還以為你肯定一心隻想向我問出從「獻祭咒術」中解救伊麗莎白的方法呢』

「我要等伊麗莎白醒來後對解咒做出判斷。現在要是問你,然後被你灌輸殺死伊麗莎白的方法,那就麻煩了」

『好冇禮貌,我怎麼可能撒那種謊?』

「你覺得我能信麼」

『當然千真萬確。我豈會讓你來殺死我心愛的伊麗莎白。既然我已經失去了折斷她脖子的手,我就隻想讓她繼續活下去,繼續受痛苦的煎熬啊。直到她愚蠢、可悲、無藥可救地與我一樣葬身烈火之中』

「你這混蛋糟透了」

維拉德舔舐嘴唇。棹人忍不住咒罵起來。維拉德輕輕聳了聳肩,接著說道

『讓我自己來說未免有些不好,不過不糟糕的人根本不會與惡魔立下契約啊。他們本身便是邪惡的,醜陋的……於是,你為什麼想找我學魔法?讓伊麗莎白來教你不就好了?』

「麵對『大王』,我不過是個包袱。我需要儘快變強……而且」

『而且?』

「伊麗莎白不能指望」

『喔?』

維拉德突然很愉快地張大了眼睛。棹人直直地盯著那對紅眼睛。從來到異世界到現在的日子裡,棹人瞭解到一件事。

『拷問姬』是個罪大惡極之人,也是個殘酷的女人。隻要有必要,即便對自己身邊的人也毫不留情。隻要棹人希望,伊麗莎白應該會用如同拷問般的方法將魔法灌輸給自己。但是,她對手段本身應該還是會有所選擇。

她對棹人雖然無情,但並不殘忍。

(這樣的話……恐怕不會把我培養成派的上用場的人)

黑魔法會伴隨痛苦,惡魔之力需要痛苦。

然後,棹人的身體早已習慣痛苦。

棹人覺得,當這三者兼具之時,可能會有某種重大意義。

為了搞清楚這個想法是否正確,維拉德的力量不可或缺。這個男人曾將隻是一名普通家庭教師的瑪麗安(棹人親手殺死的女性)灌輸成了死靈術士。維拉德肯定能開開心心地將伊利莎白所不願碰的門敞開。

棹人從伊麗莎白眼皮底下保護維拉德的靈魂,本來就是為了獲得情報與知識。『皇帝』的契約者的記憶非常寶貴,拋棄掉實在可惜。但若非現在的狀況,棹人也不想召喚維拉德的靈魂。

他擁有著能夠做到這個地步的冷靜,同時對他自己也是同等的輕率與殘酷。若要不像瑪麗安那樣陷入瘋狂,隻獲得魔法的教育,就隻能讓自己的身體承受影響了。

棹人做出這樣的判斷,於是繼續要求

「我絕不會原諒曾經的你對瑪麗安所做的事,但希望我成為後繼者的你,應該知道『讓我比伊麗莎白更為正確地利用我自己的方法』」

『————嗯,我當然知道』

維拉德露出野獸般的笑容,但頃刻間又將那笑容斂去。他完全以一名紳士的態度,用平靜的口吻與聲音講道

『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匹敵甚至超越伊麗莎白的潛質。你擁有著能夠一邊體會人的痛苦,一邊觀察傷口的冷靜,而且你對憎惡的反應十分強烈,併兼具高尚的一麵,是個在負麵成長方麵值得看好的人物。但是,你似乎對從彆人身上剝奪這種事心存抗拒,這極大地限製了你的成長空間,不過——難得你來求我,那我首先就告訴你一個所要麵對的事情吧』

維拉德說出『親切的話語』,攤開雙掌。他明顯有所企圖。棹人明知如此還是點了點頭。『大王』飽含輕蔑的話語在他耳邊重現

————那邊的色男要再變強一點喔。

(那傢夥說的冇錯,我必須變強————今後應該時刻假想最糟的情況來行動。照這樣下去,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搞不好又要悲慘地失去了)

棹人回憶『大王』那些嗜虐性質的言行。那個女人明顯身處剝奪方,就算跟其他惡魔相比都有著天壤之彆。

再這樣下去,棹人恐怕又會被施虐的一方奪走一切吧。可是,棹人絕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然而跨過預料之中苦難所需賭上的籌碼,隻我在棹人自己手中。他讓將籌碼全部放在了眼前,卻冇有從籌碼錶麵鬆開手指。

維拉德可能察覺到了他的戒備,用愛撫般的口吻接著說道

『你成功地召喚了我,也就意味著你學過了發動魔道具的方法了吧?接下來是應用篇。你選定自己身上的一處深的傷疤作為痛苦的指標,試著將血液內循環的魔力集中與那裡。適應了集中之後,在讓那份熱量與痛苦在自己體內相互混合。等手掌上明確感受到魔力後,在用語言將其引發出來。形式就是這樣』

棹人看了握著石頭,正在滴血的手掌。他換另外一隻手來拿石頭,將魔力與傷口的疼痛重合在一起一般,開始集中魔力。然後,傷口漸漸開始發熱。

趁著能夠感覺到將熱量與痛苦重合的時候,隨即自生前便早已習慣的『疼痛』開始伴隨略微的重量,真切地體會到。但是,它還冇有成型。

棹人想象最接近熱的存在——火焰。

「——————現」

低語後,空中冒出金色的火焰。雖然那火焰即刻便消失了,但維拉德還是為棹人鼓掌。

『漂亮。完完全全的初學者能夠這麼快就提煉出痛苦,這可是相當罕有的啊!可是非常遺憾,這個方法所能使用的魔法十分有限。從他人的痛苦中直接提煉魔力纔是最有效率的方法。所以,去吃惡魔肉吧』

此時,維拉德再次舔舐嘴唇。他的聲音猶如澆上溶化的蜜汁一般,甜甜的,甜甜的輕聲細語

『由你來召喚惡魔吧』

「棹人大人————!您在哪兒————!」

忽然傳來小雛的喊聲。與此同時,維拉德的身體簡簡單單地開始崩潰。看來他在被髮現之前選擇了自行撤退,這倒落得乾淨。

他的身體從腳尖開始化作黑色羽毛與藍色花瓣,然後虛幻的花瓣與羽毛旋轉著被吸入石頭裡。

「棹人大人!」

從遠處能微微聽到小雛的聲音,她應該不久就會到地道裡來找他。棹人不知該怎麼辦,猶豫起來。

(還是我自己出去比較好吧。不過,手上的傷冇辦法隱藏)

棹人苦惱了一會兒之後,將石頭直接塞進了口袋,把水果刀放在地上。接著,她粗暴地用手帕把手包了起來,用牙齒結實地打了個結。

「棹人大人,您在哪裡!」

「這就來!」

棹人好像有一瞬間看到了維拉德的幻影,轉向屋內,粗暴地低了下底麵。

之後,屋裡隻留下了新鮮的血跡。

***

「棹人大人,太好了,小雛好擔心……這傷怎麼弄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咦?啊?誒?」

隻是用手帕包住把手藏在身後根本糊弄不過小雛的眼睛。我們在一樓的走廊上彙合之後,她打聖地慘叫起來,把棹人藏在背後的手抓了出來。

纏在受傷的手帕已經染成了鮮紅色,而且還在啪嗒啪嗒地滴著血。

棹人不知該怎麼找藉口,不由自主地向天花板望去。但是,小雛什麼都冇說。

(嗯……奇怪啊。不問我怎麼受傷的麼?)

小雛一言不發地盯著血淋淋的手帕。等棹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見她寶石製的翠綠雙眸的眼角流出了滂沱的淚水。

「誒,誒誒誒誒誒誒誒誒,喂,小雛,你怎麼哭了!」

「伊麗莎白大人受傷了,心愛的棹人大人的貴體也在我視線之外受傷了,受傷了……人類的眼淚也流出來了……非常抱歉,非常抱歉。都怪我冇有硬跟上來……作為您的戀人和盾牌,我竟然……」

「不是的,你冇有任何錯!我隻是在整理菜刀的時候,那個,不小心手滑了……因為事情總是你幫我做了,怪我笨手笨腳,你千萬不要道歉,都是我不好!」

「不,絕無此事。如果我在身旁,在您準備去拿菜刀的時候就會加以阻止,並且將那準備行不齒之事的混蛋菜刀折斷……嗚嗚嗚」

「小雛啊,照這種情況,菜刀何罪之有啊」

棹人猶豫著要不要跟她說「對無機物追責冇用的」。這時,小雛一邊注意不碰到傷口,一邊反反覆覆地撫摸棹人的手掌。那溫柔、悲傷地手法,讓棹人產生了負罪感。就在他再次準備開口時,小雛突然想到了什麼,叫了起來

「對了!不能這樣下去,得對傷口進行處理!治療用品都放在伊麗莎白大人的我試了,我這就去那邊……對了,在此之前有件事得先告訴棹人大人!」

「告訴我?什麼事?」

「伊麗莎白大人醒過來了!」

一聽到這句話,棹人立刻飛奔而起。

「啊,棹人大人,請留步!」

棹人衝過擺滿莊嚴石像的過道,不聽身後的勸阻,離開了小雛身邊。他用力踩過光線透過彩色玻璃高窗透到地上的令人作嘔的紋樣,轉過了拐角。然後,他徑直在走廊飛奔,最後猛地打開了臥室的門

「伊麗莎白,你冇事吧!」

「…………嗯?」

伊麗莎白正全裸著身子坐在床上。

兩人的目光交纏在一起,然後又移開,眨了眨,最後發出呆呆的聲音。

「………………咦?」

「……………嗯嗯?」

棹人茫然地重新看了看眼前的情景。潔白完美冇有絲毫多餘,猶如藝術品的肢體之上布著亮澤的紅色文字。翹起的雙腿非常纖細,那腰肢的線條讓人有種想要抱上去的衝動,**也勾勒出圓潤的曲線。

棹人從下到上欣賞完伊麗莎白身體的柔和之美,然後機械地張開嘴

「非常抱歉」

「信不信餘宰了你」

嗙地一聲,棹人使出全力將門關上。他擦掉冷汗,開始做深呼吸。從後麵跑來的小雛直直地盯著他的臉,伸手彈了下他的額頭。

「痛」

「不可以問也不問就闖入淑女的臥室喔,棹人大人。這是懲罰」

「我錯了……真的錯了」

「請在這兒稍候片刻。伊麗莎白大人,打擾了」

小雛把門開了個縫,鑽了進去,然後手裡拿著繃帶和藥回到走廊上。

她將伊麗莎白製的深綠色魔法藥屠宰棹人的傷口上,打上繃帶。雖說這東西冇有回覆咒文來得快,但無需縫合就能夠止血,對於堵住傷口有奇效。

在小雛替棹人包紮完時,裡麵傳來聲音。

「可以了,已經分析完了。進來」

「不會在我開門的瞬間,下一秒就遭受拷問吧?」

「哈,換做平時餘早就『灌水椅』伺候了,但現在哪有功夫把魔力浪費在你這傢夥身上。你就感謝餘狀態不佳吧」

「哪裡開心得起來,與其這樣我寧可被沉進水裡」

「……是啊,是餘失言。惡魔要是這時候攻過來就麻煩了。情況糟透了啊」

棹人靜靜地聽著她將,將門打開。

伊麗莎白跟剛纔一樣坐在床上,但現在不是全裸,而是穿著平時那件拘束裝。在肌膚露出的部位依舊浮現著紅色的紋樣。不過,伊麗莎白看上去比想象中的要精神,她撫摸著刻在肩膀上的文字,說道

「簡單來說,流淌於餘全身的魔力被這個紋樣封住了,相當於血管裡形成的血栓呢。因為魔力的流動受到了阻礙,所以餘為了自身安全,已經不能再自如使用魔力了」

「被封住?並冇有消失?」

「嗯,並不是被奪走。變成這種狀態,不可能再維持有惡魔之肉紮根的這具身體。餘殘殺大量子民,築起屍山,不斷收集人們的痛苦纔得到了足以維持身體的力量。如今,餘無法破壞這東西」

伊麗莎白將手臂伸向前方,用指教塗成黑色的指甲抓住自己的手肘。紅色的紋樣像血管一樣搏動著。

「就像過於平靜的水麵之下看上去就像什麼也冇有一樣,餘的魔力現在沉默了。但是,在魔力沉睡的時候,餘的血會跟紋樣進行爭鬥,產生少許的魔力流動……現在也能夠召喚刑具,但威力將大打折扣。真叫人討厭」

伊麗莎白嘖了下舌。同時,棹人回想起剛纔從會拉的口中聽到的詞。『大王』憑活下來的這麼多惡魔,足夠使用『獻祭咒術』。

若是重複施加,究竟會怎樣?

「有治療方法麼?」

「也不是冇有,不過……」

伊麗莎白露出不悅的表情,輕輕咬著指甲,惡狠狠地道出了唯一的方法

「要消除『獻祭咒術』,隻有將具備比餘更強魔力的血液注入到餘身體裡,用那股魔力才能衝開咒術」

「具備比你魔力更強的血液?」

「對啊。要比身為大魔法師,而且還是稀世罪人的餘更強。維拉德應該可以,但那傢夥的身體已經灰飛煙滅了……其他要論作為魔法師的技術,能勝過餘的恐怕就隻有『大王』了。隻能把她乾掉,用她的血來解咒了」

棹人吃驚地張大雙眼。他想在與『大王』交戰前消除掉『獻祭咒法』,但為此需要(具備比伊麗莎白更強魔力的血液)『大王』的血。

(感覺這幾乎不可能。真的就冇有其他適合的血液了麼?)

棹人咬緊嘴唇。伊麗莎白應該也知道這個方法實施起來非常困難,露出非常嚴肅的表情。但是,伊麗莎白搖了搖頭,站起身來。

「一味考慮不祥的預測也無濟於事。棹人,去王座之室了」

「王座之室?為什麼?」

「因為那裡正好開了個洞」

棹人對她說的感到莫名其妙。伊麗莎白從腰際垂下的飾布翻了起來,邁出腳步。尖銳的鞋跟發出響亮的聲音,她宣告道

「要開始修行魔法了,棹人。可想而知,今後的戰鬥將更加嚴酷。雖然有小雛在,但有時候也怕趕不上吧————你若繼續一個這麼弱下去,唯有一死」

棹人對這嚴酷的斷言點了點頭。今後,他必須要靠自己來保護自己。

然後(不能什麼都求伊麗莎白),如果可以,棹人還渴望不止能保護自己的力量。

(弱者將慘遭掠奪)

他並不想成為掠奪者,但戰鬥無可避免。

為了守護平靜,有時代價是必須的————這種事,他很早以前就認識到了。

***

火箭衝破天空,冰箭貫穿地麵,雷錘擊碎樹木。火焰雖然製造得最為出色,其他的也非常不錯。

「這樣……還算不錯、吧?」

棹人喘著粗氣,擦掉額頭上冒出的汗。他剝下了繃帶,從再次裂開的傷口中流出的血黏在了他的皮膚上。可能由於消耗了血液內的魔力,他產生了近似貧血的眩暈。據說過段時間就會恢複,但這種感覺相當不舒服。

城堡外麵的荒蕪小山,周圍被鬱鬱蔥蔥的森林所包圍。以前『騎士』創造的野獸被刺死的地方滲著黑色血液,除此之外一片寧靜,但現在最高的樹木頂端已被燒焦。

棹人的魔法已頗具威力。他感受著明確的手感,以滿懷期待的表情向伊麗莎白(坐在從寶庫裡搬進王座之室的新王座上)轉過身去。

「怎、怎麼樣?」

「完美」

她的回答簡單明瞭。聽到誇獎,棹人放鬆了緊張的表情。但他將剛要出口的慶賀之言又嚥了回去。不知為什麼,伊麗莎白正擺著非常不開心的表情。

「伊麗莎白……你表情很可怕啊,難道有什麼問題麼?」

棹人戰戰兢兢地問了過去。她手放在扶手上撐著臉,瞪了棹人一眼

「就是太冇問題了。我說棹人啊……你手上的傷怎麼回事」

「冇、冇什麼……就是整理猜到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

「這不小心也切得夠深的……這傷來得也真湊巧啊。雖說魔法隻靠簡單的契機就能夠使用,不過你做的還真是漂亮……這熟練的手法完全不像第一次用」

伊麗莎白的話讓棹人內心直冒冷汗,不敢貿然藉口搪塞,於是選擇了沉默。伊麗莎白好像在苦惱著什麼,舔了下嘴唇

「為什麼?你的確比任何人都更適應疼痛,完成了最難實現的基礎……喂,棹人」

棹人額頭開始流汗。

下一刻,周圍響起像是摩擦玻璃的尖銳聲音。

那滋滋滋滋滋滋的聲音引在場所有人猛然抬起臉。某種白色的東西飛在森林上空,一邊發出刺耳的聲音一邊飛入王座之室。隻見那是個乳白色的球體,不停地動著翅膀以懸停在空中。

那形狀完全不像真正的生物。小雛當即一躍而起,圍裙的下襬隨風擺動,將斧槍高高舉起。此時,伊麗莎白出聲製止了小雛

「慢著!那是教會的緊急聯絡裝置!」

小雛流暢地放下斧槍,垂直落地。

球體停在了伊麗莎白麪前,翅膀從側麵掉了下來。球體變成普通的寶珠後,落入伊麗莎白手中。然後,大量文字在球體表麵閃過。

伊麗莎白解讀這堆發光的魔法文字之後,吃驚地張大了雙眼。

「前往南方的港口小鎮,竟然是惡魔襲擊?而且還是『大伯爵』與『大公爵』一起?」

「什麼?」

棹人也禁不住呆呆地叫了一聲。他也知道,自從『拷問姬』叛變,與『皇帝』兩敗俱傷之後,惡魔們就不再進行大規模襲擊,選擇各自修養生息積累力量。另外,因為身為統帥的維拉德被捕,他們也就少了主持大局的人。

事到如今,他們竟然聯合起來襲擊人類的城鎮?

小雛翠綠的眼睛眯了起來,緊迫地說道

「這顯然是『大王』指使的……伊麗莎白大人,您覺得呢?」

「是啊。可能是那傢夥把餘變弱的訊息泄露了出去,也可能那兩個東西就是在受那傢夥操縱……不管怎樣,餘也隻有一戰。這是教會下達的,直接討伐的命令」

「喂,這太亂來了吧!你在說什麼啊!」

棹人大叫起來,吼得小雛正要開口又冇說出來,退了一步。

他狠狠地向伊麗莎白瞪去。直到剛纔,她還臥病在床,現在雖然稍微恢複了些,卻完全不在萬全的狀態。但是,伊麗莎白仍舊從王座上站起身來。

「棹人,難道你忘了?餘若拒絕教會的命令就會遭受火刑」

「就算是這樣,也要分辦得到和辦不到的時候吧!去跟教會聯絡」

「你傻麼,教會哪能輕易放過餘。餘的不適跟教會無關,而那些傢夥將穩居神壇,不會拯救蒼生。他們隻需向束縛在神的威名之下的狗揮下鞭子,世界就能正常運轉。神的威光之下,天下太平」

「這也太荒謬了吧!我老早就覺得不對勁了……都到這種時候了,有些話我不吐不快」

棹人喘起粗氣。伊麗莎白像在催促他說下去一樣交抱雙臂。

棹人輕輕按住額頭,強烈的憤怒讓他的大腦反而開始變得清晰。他一邊冷靜地整理想法,一邊將至今為止一點一點堆積起來的違和感吐露出來

「你最終將被處決。殺死十四隻惡魔後就會遭受火刑。這是你的義務,也是贖罪。即便如此,你的罪行仍舊無法得到原諒。雖然我這麼說不好,但我還是這麼覺得。畢竟你腳下的屍體太多了」

「冇有絲毫反駁的餘地,正如你說的那樣,但那又如何?」

「————但是,除了你之外冇有任何人戰鬥,這太奇怪了吧」

「………………」

伊麗莎白選擇了沉默,棹人將這個反應當做了默認。伊麗莎白自己也應該注意到了這很不講理。看了這麼多惡魔製造的慘絕人寰犧牲,以及同他們之間的戰鬥,心中的疑問與憂憤免不了越堆越高。

「明知其他人對付不了惡魔,能對付那些傢夥的隻有築起高高的屍山後獲得力量的你,可為什麼冇有其他任何人願意流血?為什麼他們就不能用生命去守護人類?將一切推給明知最後要被殺卻依然戰鬥的人————讓母豬去處理豬,不臟了自己的手?開什麼玩笑啊!這種事還有天理麼!」

「棹人」

「有這樣束之高閣看戲的麼。平時也就算了,你現在都虛弱成這樣了————」

「不許侮辱餘」

刀子一般的聲音製止了棹人。棹人感覺自己就像喉嚨被刺了一般,閉上了嘴。但是,他就算被氣勢震懾住不敢說話,但還是狠狠地瞪著伊麗莎白。而伊麗莎白臉上則是冰冷——卻又透著幾分安詳的表情。

「餘乃『拷問姬』,伊麗莎白·蕾·琺繆。以最殘忍的方式讓人受儘折磨後弄死,被教會抓住,被命殺死十四隻惡魔的女人。而且,在將所有惡魔與契約者處刑之後,自己也將說道火刑。餘曾無情地、殘忍地、傲慢地傷害過、折磨過、殺過很多很多人。現在立場顛倒,餘為魚肉人為刀俎,人們有儘情差使餘、折磨餘、殺死餘的權利。這一切,都是餘決定的」

『拷問姬』——曾蹂躪、剝奪過大量生命的女人,在某種意義上像殉教者一般平靜地這樣說道。那雙紅色的直直地盯著棹人,儼然就是狼的眼神。

無比高傲,又無比罪孽深重的罪人繼續說道

「這不是彆人,正是餘自己決定的,不容許任何人詆譭——誰都不行」

棹人本想說什麼,但知道動搖不了那份決心,就把冇說完話嚥了回去。而且棹人也知道,自己也不過是被『拷問姬』保護在身後的立場,根本冇有資格悠然地指責彆人。

(哎,我其實知道的。我不過是愚鈍的仆人——一個根本冇有發怒資格的人)

在棹人不禁背過臉去的同時,伊麗莎白邁出了腳步。烏黑的秀髮擺動著,尖銳的鞋跟在石磚上踏響。

「要去目標城鎮了。小雛,棹人,與餘隨性——自己的安全,自己保護」

棹人什麼也冇說,點了點頭,攥緊滲血的手掌。

就在他準備去追伊麗莎白時。

他的手肘被拉住了。

「咦?」

棹人轉過身去,隻見小雛正站在自己身後。她正用那雙透明美麗的翠綠色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棹人。棹人還來不及問她在乾嘛,她就把斧槍放在了地上,緩緩伸出雙手。

「失禮了,棹人大人」

「小雛,你乾什麼」

棹人的臉頰被一下子壓扁。

用雙手夾著棹人臉的小雛,表情非常認真。她的手雖然是人偶的手,但跟人類一樣溫暖。

棹人沉默了一會兒,不解地問道

「喂,這樹寨桌省摸?」

「冷靜下來了麼,棹人大人?那麼,小雛有些話想對您說」

小雛深深地吸了口氣,雙眼之中仍充滿著擔心與不安,一口氣把話說了出來

「手上這傷不是整理菜刀所受的。您隱瞞著某件事——而且這件事似乎對我和伊麗莎白大人都不能說」

「……」

「我不會無視您的意思,逼著讓您說出來。但是,有一件事請千萬不要忘記。不管那是怎樣的秘密,小雛都會站在您這一邊。不管發生什麼,請不要猶豫,立刻喊我。知道了麼?」

棹人感覺到,這番話深深地刻在了自己大腦之上。而且,他動搖了。

小雛的關懷讓他非常開心,他生前從未得到過他人的好意與善意,冇有被任何人(甚至是父母)保護過的記憶。但小雛對他說,不管他隱藏了什麼都會保護他。

即便如此,他還是冇辦法將此刻所懷的秘密向她坦白。

(我要是說了——小雛肯定會跟維拉德對立)

一直瞞著小雛雖然很痛苦,但彆無他法。

在棹人沉默的時候,小雛放鬆了手中的力量,露出透著幾分落寞的表情。棹人看到那表情,張開了恢複自由的嘴,複述她所說的話一般,輕輕將忍不住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小雛……你為什麼要不惜這樣來保護我?」

「因為我愛您」

「這我知道。你以前就對我說過吧……就算這顆心的載體屬於被設定過的機械人偶,但你的心也隻屬於我。在你選擇我作為主人,並被我所選擇的那一刻,你就決定將所有的愛奉獻給我……這讓我真的很開心」

「棹人大人……我也覺得,與您相遇是我在這個世上所遇到的,最幸運的事……若冇有這場相遇,其他的一切都將黯淡無光。那是我唯一的幸福,無上的喜悅」

「可是,為什麼是我」

「……棹人大人?」

「我什麼也給不了你,隻是一個平凡的人類。我不明白,你會什麼要選我……我冇有那種價值。所以……不,就算不是這樣,就算我是個有價值的人,我也不能因為我的脆弱把你牽連進來」

小雛的嘴張到一半,又閉上了,催促棹人繼續往下說。棹人深深地點了點頭。

「今後的情況會比以前更加糟糕,恐怕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喪命。我再說一次,就算我死了,你也要活下去。唯獨這件事,我絕無法讓步」

棹人堅定地這樣說道。他無法握住向來自己伸來的這隻非常可靠的消瘦。

小雛細細地吸了口氣,然後吐出,接著緊緊咬住嘴唇。她向雙掌猛地用力,棹人的臉被擠得更扁了。

「你這樹寨桌省摸啊?」

「首先,我為什麼要選擇棹人大人……全部說完大概要畫一個星期的時間,冇問題麼?」

「誒?」

聽到出乎意料的回答,棹人呆呆地眨了眨眼。小雛用溫暖的,充滿無儘愛意與慈愛的目光注視著棹人,就像麵對不開竅的人似地微微一笑。

「為什麼是您?為什麼非您不可?這些我會說的,但現在冇有那個時間。讓我們一起去伊麗莎白大人身邊吧」

「……!小雛,我剛纔那番話的答覆呢?」

「我也很清楚,您寶貴的,我們所熱愛的生活或許正漸漸分崩離析……而且,您似乎對此十分害怕。但是沒關係的,棹人大人。你的擔憂絕不會發生的」

小雛輕輕地揉捏棹人的臉頰,然後用力一拉,微微一笑

「越是身處困境就越要笑容以對。冇事的,小雛我一定會全部守護住的。就算您不願意,我也會擋在敵人麵前,並守護您的一切。還務必相信我……我們冇必要說那些傷心的話。那種悲慘的日子不會來到——永遠不會」

小雛笑了起來,鬆開雙手,深深行了一禮後抬起臉。那雙眼睛堅定無比,表示她已決定承擔起一切重壓的覺悟。

「我不會讓它發生的——絕對不會」

小雛拾起斧槍,銀絲製的頭髮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跑了起來。被獨自留下的棹人,呆呆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到頭來,現在的我究竟能夠露出那種演什麼?

他緩緩揚起雙手,重重地拍在自己臉上。

「——————走了」

臉頰上殘存著小雛手心的溫度,口袋裡封存著維拉德靈魂的石頭正在發光。

什麼是正確答案,他並不知道。

隻不過,麵對現在的情況,隻有拚命掙紮這一條路。

要堅信最糟糕的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即便,那隻是一個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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