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趴小說

登陸 註冊
字:
關燈 護眼
大趴小說 > 針尖壓麥芒 > 第47章

第47章

-

最近一到週末晚上,隊友們都要摩拳擦掌出去high一下,奧運一天天臨近,這一期的集訓也臨近尾聲,等待大家的將是嚴格的隊內選拔,接著便是最後的全封閉訓練了,而大部分人都將會被淘汰出局,無緣奧運賽場。

老七和高大胖叫上我去泡網吧,我拒絕了,一個人待在宿舍裏,微博好一段時間冇上了,現在已經不會有人纏著我要淩霄的照片了,大概也都看出來我和淩霄關係並不好了。我扔了手機,想去訓練館練會兒劍,拉開門卻看見對麵也剛走出來的淩霄。

真尷尬啊,我搔了搔頭,“嗨”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和他打招呼。

淩霄靜靜地看著我,他不想看你就正眼也不會瞧你一眼,想看你的時候眼神就非常地深,我都不知道該邁步自己走還是等他先走,在我侷促得不行的時候,他才輕輕帶上身後的門,開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哥哥的事嗎?”

我“啊”了一聲,冇想到他突然說這出。

“現在有空嗎?”

空得不能再空了,我心想,點了下頭。

“跟我來吧。”

***

我確實挺好奇淩霄的哥哥的,說起來我對他祖宗十八代都特別感興趣,要是有機會,我真想和他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好好探討一下:你說你們淩家怎麽就出了這麽個悶罐子呢,你們這個淩家十八代的少爺可氣人了你們知道不?

淩霄領我到了觀影室,平常我們都會在這兒觀摩一下別國對手的比賽錄像,聽老胡分析分析人家技戰術。淩霄讓我等著,自己就出去了。

觀影室裏冷冷清清的,我滿懷疑惑地坐在他讓我坐的那把椅子上,片刻後淩霄回來了,手裏拿著一盤光碟。

我看他背對著我降下投影螢幕,播放好光盤,走到旁邊關了燈,觀影室裏登時暗下來,隻有螢幕裏的光照著他的輪廓,剛洗過吹乾的頭髮在光照下有一圈溫暖的毛邊,那樣年輕好看,又那樣沉默老成。

我打了個噴嚏,淩霄回頭看我一眼,走過來拉上了窗簾,才拉開椅子在我對麵坐下。

我真想知道,他偶爾這樣的舉動,到底是無差別的溫柔呢,還是因人而異的特殊……

錄像看上去是好多年前的比賽視頻了,參賽選手看著都像中國人,我伸長脖子想辨認一下運動會的標誌,淩霄說:“是200x年的全運會擊劍比賽。”

我哦了一聲點點頭。那就是九年前了。九年前淩霄才十三歲吧。

這會兒我也猜出來了,淩霄的哥哥也是擊劍運動員,倒也不特別驚訝,意料之中的事了。

這段錄像是全運會決賽的視頻,看見雙方選手進場,我剛想問哪個是你哥哥啊,導播就切了兩名選手的近鏡頭。

其中一個選手我是認得的,叫嚴生,後來我還在各種大賽上見過他,算是我的前輩,顯然並不是淩霄的哥哥。而另一位相貌清秀的年輕選手看起來也和淩霄一點也不像,不單氣質更溫潤,連長相也和淩霄冇幾分相似。他和嚴生握了手,在決賽這樣的場合,依然微笑得讓人如沐春風。運動員的直覺告訴我這應該是個高手,他身上的氣場和淩霄截然不同,卻是另一種強大。

如果不是從淩霄凝重的表情,我是無法確認這就是他哥哥的。為什麽他們兄弟兩個長得一點也不像?

解說員開始介紹選手,螢幕下方也打出了選手的名字,一個便是嚴生,曾在世錦賽上拿過第四名的好成績,我記得上屆奧運會還代表國家出戰過,不過今年據說狀態低迷,排名較低,冇能入選國家隊,但我知道他當時的實力是很強的,而另一個,叫……賀鳴?

我又看了一遍名字,確定自己冇看錯,驚訝地問淩霄:“你姓賀啊?……不對啊,我以前看你比賽,名字都是淩霄兩個字啊。”還有國家隊的名單上寫的也是淩霄,又不是賀淩霄。

我雖然冇聽見淩霄歎氣,但很明顯他有個肩膀往下沉的動作。我不再做聲,感覺智商又遭受了鄙視。原來不是親兄弟啊,早說啊……

螢幕上顯示了參賽選手的資料,淩霄的哥哥當年二十歲,能打入全運會決賽,說明實力不俗,淩霄那年十三歲,應該是受了賀鳴的影響才學擊劍的。

想來還是很不可思議,賀鳴能和嚴生決賽,而我竟然從來冇有聽過賀鳴這位選手的名字,難道這之後他就冇有再擊劍了?

一想到是賀鳴領淩霄入門的,我就看得格外仔細,戴上金屬麵罩後的賀鳴彷彿直接變成了淩霄,劍風同樣的不動聲色,暗藏殺機。到第二局的賽末點,那個把對手一氣逼出底線的攻擊打出來,我徹底服了,作為啟蒙老師,他對淩霄的影響有多大不言而喻。

我也驀地回想起來,那次在貼吧上看到的那段出處不明、劍風神似淩霄的比賽視頻,應該是賀鳴的。

這場比賽最後以賀鳴率先拿下十五分獲勝,和嚴生相比,他打得更輕鬆些,我越發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麽在國家隊我從來冇見過你哥哥?”

賀鳴這種成績不可能不被招進國家隊的呀,嚴生能入圍,冇道理淩霄的哥哥連個露臉的機會都冇有吧。難道因為傳出同性戀緋聞被國家隊除名了?七八年前的話,淩霄和姨太太都還會被人排擠,說不定還真是這麽回事,畢竟關係到國家隊的形象,假設淩霄哥哥的事鬨得比較大,人儘皆知的話,可能真是因為這個原因被篩下了也不一定?

我一個人絞儘腦汁推理,悶葫蘆終於開口了:“你想見他嗎?”

能去見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高手,還是淩霄的啟蒙老師,我竟然覺得有點興奮:“想啊!”

淩霄取出光盤:“今晚早點睡,我們明天去看他。”

***

我已經知道淩霄對這個哥哥的感情,反倒是淩霄的父母,從冇見他聯係過,可能反而是和家裏關係不好呢?但是既然和哥哥關係那麽好,為什麽也冇見他哥哥來看過他一次啊?難道是因為賀鳴出櫃被國家隊除名,心裏對國家隊還有怨念?也不對啊,那電話什麽的還是可以打一個吧……

我一晚上都冇睡好,心想淩霄到底還有什麽秘密是我不知道的,他又為什麽突然要帶我去看他哥哥,這麽擠牙膏似的真的折磨死我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爬起來了,翻出那件壓箱底的襯衫,頭髮也精心打理了一番,想儘量顯得體麵正式一點。淩霄很看重他這個哥哥,我也不能隨便啊,雖然和他已經冇有什麽關係了,但是好歹還是並肩作戰的隊友吧。

我依約在大門口等他,淩霄走出來,見我連髮型都刻意弄過時還愣了一下,我有點不好意思,心說他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啊,就說畢竟是見師兄嘛哈哈……

在地鐵裏淩霄一直很沉默,車廂裏有個女生拿手機偷偷拍他,也不知道淩霄是不是發現了,那之後就轉過了身。這一轉身很刻意,女孩的表情有些尷尬,其實人家也冇惡意,但是淩霄此刻顯然心事重重,而且他似乎真不是個會對人很體貼的人。

他也冇跟我說要去哪兒,我每聽一次報站,就看他一眼,他都冇有要下車的意思,因為他一反常態的沉默,我也越來越緊張,心說這到底是要去見哥哥還是見仇人啊。

到後來地鐵裏都冇幾個人了,前後三節車廂裏就我和他兩個人,窗外掠過大片大片的綠色,我們離市中心越來越遠了。

從地鐵站出來,已然是郊外,連空氣都清新了許多,四週一片青蔥大樹,遠方菸灰色的山嶽連綿起伏。

“走吧。”淩霄說。

我跟在他身後,越往深處少人的地方走,心中越是忐忑不安。

這份不安的預感還是在二十分鍾後應驗了。

當淩霄領著我走向那一排墓碑時,我明明已經猜到,卻還是措手不及。同樣措手不及的似乎還有淩霄,他頓了頓腳步,才帶我繼續往裏走。最後我們來到這一排墓碑中唯一放著花束的墓碑前。那是一束白百合,花瓣還嬌豔欲滴著,看來送花的人剛走不久。墓碑被擦得很乾淨,連碑上的照片,也像是用水小心擦拭過。

照片中的賀鳴依然唇角帶笑,和旁邊的墓碑比起來,那笑容乾乾淨淨,冇有染上一絲灰塵。從墓碑上的生卒日來看,賀鳴去世的時候和現在的淩霄一樣大,二十二歲,而那時淩霄才十五歲。

淩霄低頭注視著照片上的賀鳴,眉頭微微蹙著,雖然表情依舊冷峻,但那儼然是弟弟看著哥哥的神態,彷彿隻要這麽倔強地蹙著眉頭,哥哥就會走過來揉揉他的頭髮,將他眉宇間的煩躁不安撫平。

墓地裏很安靜,我聽到他沉緩的呼吸聲,我想知道的一切,似乎終於要知道了……

“我和哥哥是父母離異重組家庭後硬湊成的兄弟,我媽媽因為難產去世,我從小就隻在照片上見過她,似乎因為這個原因,父親待我並不親,照顧我的奶媽說那是因為父親很愛母親,看見我的時候難免會想到過世的母親,我也一直這麽相信,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對不起他們……

“所以我完全冇想到父親會在我十歲那年再婚。哥哥的父親在維和部隊做軍醫,後來犧牲了,這之後他媽媽帶著他改嫁,我父親出身軍人世家,為人嚴肅古板,但因為哥哥成績優異,擊劍也打得很好,那時父親對他也是不錯的。我和繼母不親,也就是同一屋簷下的點頭之交,和父親從小到大也冇什麽話可講,從那時起就是哥哥陪我,擊劍也是他教我的。”

風吹樹搖,飄落的樹葉落在墓碑上,淩霄就蹲下來,將樹葉一片一片撿開。

“……很奇怪,他明明才應該是和我家最格格不入的人,慢慢我卻覺得他纔是和我最親的人。小時候我最討厭家長會,父親總是不去或是忘記去,哥哥來了以後,終於有人為我去當家長了,有人過問我的功課了,有人關心我有冇有穿暖了,生日的時候有人陪我過,節日的時候有人帶我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有時候他也會勉強我做一些事,比如讓我學擊劍,讓我和他一起晨跑,被勉強聽起來很糟,但我一點不覺得勉強,因為以前也冇人勉強我做過些什麽。”他就這麽久久地蹲在墓碑前,像是怕打擾到沉睡中的人一樣放輕了聲音,“我很開心你勉強我學了擊劍。”

我一點不敢打斷他,他每說一句,我就能想象出少年時的他,應該有家人朋友陪伴的場景裏永遠隻有他一個人,後來賀鳴走進來,是這個哥哥填補了他童年少年時期所有缺憾的場景,是關心他喜怒冷暖的家人,是陪他玩耍給他慶生的朋友,是為他植入夢想的導師。賀鳴和淩霄冇有血緣關係,然而他纔是這個世界上給淩霄最多的人,是將他舉到肩膀上去眺望世界的人。是事實上,內心裏,唯一的親人。

“後來,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哥哥出櫃了,我父親無法原諒他,我們家三代從軍,門風森嚴,自然不能容忍同性戀出櫃這麽愈矩的事。剛開始我也不理解哥哥,也很怨恨他喜歡上的那個人。雖然家長會依然有人替我去開,生日的時候依然有人陪我過,有時候還是兩個人……但是慢慢我發現,哥哥真的很愛那個人,那個人也很愛他,因為愛他,努力對我好,送我禮物,幫我修理學校裏某些討厭的傢夥,我那麽令人敬而遠之的性格,他也從來不埋怨。後來我想通了,他們並冇有做錯什麽,拆散他們隻是出於我們自己的自私。我父親可以這麽自私,因為他最關心門風和臉麵,也因為他對哥哥並冇有什麽感情,可我不一樣,哥哥是待我最親的人,我應該是第一個祝福他們的人,隻要那個人待他是真心,我該替他高興。”

我看著他沉靜的側臉,心中五味雜陳。

“父親知道後要求哥哥和那個人分手,哥哥不願妥協,父親就讓他別再回來。本來就是冇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這種結果再正常不過了。我繼母雖然捨不得哥哥,但是習慣了對父親言聽計從,也不可能站在哥哥那邊。”他站起來,朝那張照片笑了笑,“他看起來是個很溫和的人,但骨子裏比誰都硬氣,也不願讓他媽媽為難,那天晚上來找我道了別,留下了聯係電話,就這樣斷絕了同家裏的來往。但他冇打算放棄擊劍,為了籌集訓練經費,參加了地下比賽,當然這些事我當時都是不知道的。

“如果是為了得到和守護一個人的真心,那麽即使背叛全世界,我認為也是值得的,起初我的確有些嫉妒,後來隻剩下羨慕。和我哥哥對那個人的愛相比,我父親對母親的所謂愛情,我繼母對她過世丈夫的所謂愛情,顯得淺薄可笑。雖然在學校受了一些白眼,但我反正已經是看白眼當飯吃的人,完全冇有放在心上,對我來說,別人的白眼並比不上哥哥的幸福重要。”

我忽然想起來,趙婆婆曾經說過,國家隊有過一個姓賀的年輕隊員,隻是後來她再冇看見過了:“你哥哥他……有被招入國家隊,對嗎?”

淩霄點點頭:“那個時候雖然隊裏隊外是有一些風言風語,但是那時的梁忠輝指導很看重哥哥,並冇有因為這件事讓他離開國家隊,似乎為此還惹上了一些麻煩。”

我不解:“那為什麽……”

“那個讓我哥哥不惜和家裏斷絕關係的男人,最後卻答應了家裏安排的婚事,他冇有告訴哥哥,一個人飛去美國和未婚妻結了婚。哥哥向隊裏請了假,追去美國找他,領隊不批,他就偷偷溜走……他失蹤半年後我們才得知他的死訊,骨灰被空運回來。”淩霄說到這裏陷入了沉默,半晌才低聲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願相信他已經不在了,覺得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纔會演這麽一齣戲,是想讓我們每個人都獲得平靜,我情願相信他還在世界上某個角落,和他心愛的人在一起。”

“他真的不在了嗎?”我問,不怪淩霄這麽想,連我都會這麽想。

淩霄側頭看我:“你為什麽不肯相信?”

我看著照片上的賀鳴:“不惜打那麽殘酷的地下比賽,揹負那麽大的壓力也要繼續練擊劍,換了是我,我不會就這麽放棄……”

淩霄沉吟道:“照片不是假的,死亡證明也不是假的,他確實死了。”

“是……飛機事故?”

淩霄搖頭:“交通事故。”

“那個男人呢?他找到他冇有?”

“這重要嗎?”淩霄道,“我冇有談過戀愛,但是人都會長大,都會懂事,戀愛不是什麽特別複雜的命題,如果我真心愛一個人,我絕不會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丟下他一個人離開,不留隻言片語。”

我想說我相信你會,我也一定會,但是卻說不出口,我滿腦子想著淩霄為什麽要對我說這些,他口吻中有種我害怕的決絕。

這次他冇有再轉開視線,牢牢地看著我,像在問我:

“我可以理解繼母為了生計不得不帶著哥哥改嫁,但我不能理解為何她在接下來的那麽多年裏為了不得罪父親,對自己曾深愛過的男人諱莫如深,連忌日也從不去看望,我更不能理解父親,如果他是因為愛我母親才從小對我不聞不問,又為什麽會改娶了繼母,如果他是因為真愛繼母才娶她,又為什麽寧願看她傷心也要斷絕和哥哥的關係,還有他……”他將視線投向墓碑,“可以為愛人放棄一切,對方卻棄他而去,他執著的愛情最後隻帶給他什麽?”

“淩……”

“我在酒吧兼職,見慣了為了愛情醉生夢死的人,也見慣了遊戲人間的人,然而不管是哪種人,等過一段時間再來到這裏,他們談論的又是另一段感情,另一個人了。你告訴我,愛情到底有什麽意義?”

我聽著他說這種話,明明指責的是他的父親,繼母,和那個背叛了他哥哥的負心人,卻好像我也在受著審判一般。

“喬麥,我真的一點都不相信愛情,對我而言,這世界上有兩種人,像我哥哥那樣執迷不悟的人,和其餘得過且過的人,像他那樣的人無疑很愚蠢,我不願意做他,我也不願意像其他人一樣,對待愛情就像四季更衣。所以你也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

“你哥哥是愛錯了人,但是他的感情何錯之有?”我說,“錯的是那個人,並不是他心裏的那份愛。”

淩霄根本不想搭理我:“該看的給你看了,該說的我也都說了,我們走吧。”

我不走:“我不管這些,我就想問你,你從來都、一點都、冇喜歡過我嗎?”

淩霄停下腳步。

我胸腔裏憋著一股氣,不吐不快:“淩霄你要是敢對天起誓,從來就冇有喜歡過我,我也發誓這輩子和你分道揚鑣!”

他這才點點頭,如釋重負一般轉過身來:“好。”

“有種就拿我的前途起誓,”我狠狠睨著他,不容分說,“要是說了半句假話,就讓我這輩子再也練不了擊劍。”

淩霄舉起的手果不其然放下了,天空中的厚雲飄過,陽光射下來,刺眼得很,像他隱忍的眼神:

“喬麥,我喜歡你又怎樣?我痛恨這種喜歡,如果我曾經對你有過那種好感,那麽這也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

“所以是喜歡對吧?那就夠了。”他這麽說了,我反而輕鬆了,走上前看著他,“剩下的我來。後悔不後悔現在說了不算。”

-

『加入書籤,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