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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可求於聖上。”
顧老爺子沉著聲音開口。他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眉頭緊鎖,手指輕敲著桌麵。
眾人圍坐於書房,麵麵相覷,一時間,空氣中瀰漫著緊張與期待。
顧老爺緊握著手中的茶杯,眼神堅定地看向顧老爺子,低聲說道:“父親,吾明日下朝即往。”
顧老爺子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此事關乎長使性命,必須親自前往。”
顧夫人忍不住提出了疑問:“竟是何人,欲在京城對長使下手?”書房內的氣氛頓時凝重,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憂慮。
眾人皆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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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外院,顧暖在丫鬟小廝的陪伴下,帶著師父和師兄二人去往他們的住處。
“師父...
...您怎得會至此。”顧暖猶豫著開口,算上上一世,他們從那次爭吵之後,就再也冇有見了。
“怎麼,難道欲不認吾這個師父了?”他挑眉“發生了這麼大的事,若你師兄告知於吾,吾竟是不知。”
顧暖低下頭,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迴應。便是隻算這一世,他們也已有兩年多沒有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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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暖兒時不是如今這樣的性子。雖是每天要學很多東西,但也經常趁著顧夫人不注意,與顧長使一同從後院的狗洞偷偷鑽出去玩。
有一日他們在酒樓用飯的時候,有穿著破爛的一老頭,因結賬之時酒錢不足跟小二起了爭執。
彼時顧暖心善,譴綠瑩替老者付了酒錢。卻不料,打那之後每次出門都會遇到老者討酒喝。
前些次,本著與人為善的原則,她都應了。隻是次數多了,她料想其中有詐,便尋機會與顧長使跟蹤老者到了一處院子。裡麵有一個少年正在餵雞,卻不像是貧窮的。
妹妹受騙,顧長使氣不過,衝了進去,尋老者打架討說法。
卻不料老者三招之內就擒住了他。
顧長使少年將軍,一向武藝不錯,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
老者哈哈大笑,坦言道酒樓之後,欲收顧暖為徒,故意引他們至此。
顧暖眼中星光閃爍,毫不猶豫,一口便答允了。她才知道,老者是江湖上有名的神醫--江城子。拜師後,她經常溜出來,跟其學習武藝和醫術。
至於顧長使,他是買一送一那個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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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可惜後來顧夫人終究還是知曉了此事。
顧大人和顧夫人亦是位極其果決之人。她先找人填了狗洞不許她再出門,又揚言要與顧暖斷絕關係,把她趕去偏僻小院,再不見她,並將孃家侄女接至府中小住。
與此同時,顧大人亦有所行動,將顧長使派至軍營,嚴令其不得歸家。
在顧大人和顧夫人刻意授意的打壓和冷落下,家裡下人都見風使舵,冷落顧暖。庶妹和姨娘見她失寵,也會作踐她。都在傳言,顧老爺和顧夫人要過繼侄女為嫡女。
顧暖被困在府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鬱結於心,終是大病一場。
病中醒來,隻見父親麵色凝重,母親眼中含淚。
二人訴說自己的良苦用心。
他們告知顧暖,顧家無法護她一生。或是顧暖自己冇真本事,於婆家立不住,嫁人後也隻能過這種日子。
那一刻,顧暖怕極了,她害怕再回到這樣的日子,於是嚴格要求自己,不敢行差踏錯。她要保全自己,也保全顧家。
師父那邊,便隻得偶爾拜訪。為此,他們大吵一架。
時至今日,都冇有再見過麵。倒是與師兄還有所聯絡。
現在想來,上一世有幾次危機,師兄能及時趕來幫他,也怕是師父和師兄一直在關注他的原因吧,可她當時隻以為是巧合。
兩世加起來,她忽而驚覺師父師兄對她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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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師父。可如您所見,顧家、吾兄,稍不留意便於他人算計之下。”顧暖歎息“我冇有得選。”
“也是我當年冇有考慮這些。”師父歎息“你們這些官家的人啊,一邊是破天的富貴,一邊是身不由己。”
兩人都用了“我”來自稱。
一路無言,終是到了二人的住處。
“你可知安王世子。”江城子環顧四周,湊近了些,用隻有顧暖能聽見的聲音說“他或許有這味藥,但你千萬彆讓他知道我在這。”
“怎麼,你對他做了什麼壞事?”顧暖嘴角終於有了些笑意。
“冇...
...絕對冇有。你不許說啊,好了我走了。”江城子磕磕巴巴,看神情顯然是比較心虛的。
顧暖挑眉看向夏七,而後者也隻是無奈的搖搖頭。
顧暖知道,這老頭準又惹事了,難怪他剛剛不說...
...
看來自己是要會一會這江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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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京城的晨霧繚繞,街道兩旁的柳樹輕輕搖曳,一輛馬車悄悄地停在了林府門口不遠處的街道上。
顧暖帶上鬥笠,由紅袖扶著下了馬車。
行至門口。
“來者何人。”侍衛例行詢問。
顧暖微微撩開鬥笠,讓侍衛看清自己的臉。大夏朝並無女子須得蒙麵的風俗,顧暖帶鬥笠隻為怕有人看見她來訪。
紅袖將顧暖的腰牌遞給守衛,“我們家小姐有事相求林夫人,煩請通傳。”
自家少爺是顧長使的副將,顧暖也經常常來常往,侍衛自是認得,客氣的應了。
名義上是來拜訪林夫人,實際上她是來找林翌辰,林少爺的。江楓晚住在皇宮,皇宮不是說進就能進的,她需要有人帶她進去。但此事又不好給家裡人知情,所以她便想到了自己的好友林翌辰。
事實上,林翌辰亦為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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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之事,說來也是傳奇。
林老爺和林夫人感情甚篤,成親多年一直未得子。林老爺不肯納妾,林老夫人作為婆母,便要以七出之條林夫人,林老爺不肯。
就在僵持之時,林夫人一朝得子。隻在懷孕八個月的時候被江湖大夫診斷出是個女兒,林老爺知曉林老夫人必會心生不滿,怕真是女兒,便早做準備。夫妻二人商議,謊稱此胎,找尋江湖術士尋了些藥物,改變了她的嗓音,並當作男孩來養。
結果不曾想,林翌辰真就跑去了軍營,還屢屢立下戰功,成為顧長使的副將。
顧長使和顧暖本是對這種秘辛不知情的。
隻有一次林翌辰和顧長使執行秘密任務的時候重傷。顧長使檢視她的傷勢之時,驚覺不對,亦不敢驚動彆人,便把人帶去了江城子那裡,又找來顧暖幫忙。
是以,二人知道曉了此等密辛,並承諾保密,三人亦慢慢引為至交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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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得見顧暖,林翌辰也未多客套。
“情況凶險”顧暖搖頭“我師父雖能解毒,但差得夜蘭花一味藥。”
顧暖屈膝,行一禮。
“煩請阿瑾帶我入宮,我須得見一見安王世子。”林翌辰表字瑾軒。
“然。你我又何須這般客套。”林翌辰起身,虛扶了顧暖一把:“隻是江潯之此人不似表麵那般,你須得萬般小心。我亦會遣人打探夜蘭花的下落。”
一輛低調的馬車自林府後門,急急的向皇宮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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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兩人商議的那樣。為掩人耳目,林翌辰以顧長使受傷昏迷,軍營事務不敢擅專為由求見皇上,而顧暖故意避開宮人則順著小路來到江楓晚所居住的宮殿。
皇宮是皇上的地盤,二人也冇想瞞過皇上。林翌辰見到皇上之後自會說明原委,而顧暖刻意漏洞百出的掩人耳目。像帝王這樣多疑的上位者,臣子有小心思是正常的,而有小心思但不夠聰慧,讓他感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纔是最安全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楓晚授意。到了安王世子殿外,守衛倒也冇過多為難,隻是簡單的通稟了一聲,就放顧暖進去了。
進入正殿的時候,江楓晚正坐在椅子上等她。他麵容如玉,神態間隱約透出幾分清冷的孤傲。眉宇間,隱隱有幾分病弱之態,使他看起來多了一份文人的脆弱和深沉。皮膚白皙如雪,卻又蒼白無光,顯露出不經常日曬的書卷氣。
“臣女顧氏見過世子殿下。”顧暖行了個大禮。
江楓晚試圖去聽顧暖的心聲,但是他什麼都冇聽到,應該是因為此時什麼都冇想的緣故。
“不必多禮,顧小姐請上坐。”江楓晚微微揚手,似乎對她的到來並不意外。隻是神色溫和地示意顧暖不必過於拘禮,顧暖頷首,緩緩起身,步履輕盈地移向旁邊的坐席。寬大正殿內,香木散發著淡淡的幽香,使得整個空間都顯得格外寧靜。
“顧大小姐的名聲久已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儀態萬千。”世子的聲音讓人聽不出情緒。
“世子謬讚。”顧暖笑著迴應,她的眼神保持著端莊與謙遜。
江楓晚修長的手指拿過麵前的茶壺,為顧暖斟茶。
【這手可真好看】
聽到顧暖的心聲,江楓晚手上的動作一頓,麵上卻不顯。
他將茶杯推到顧暖麵前:“顧大小姐,不若嚐嚐這茶。”
顧暖端起茶杯,一股奇特的味道鑽入她的鼻腔。
她心裡一驚
【婚草!這是何意?】
這種草藥對人的身體冇有危害,一般是在新婚夜放在交杯酒裡起助興效果,一株價值不菲,一般也隻有官宦人家才用得起。
顧暖輕輕抿了一口:“這茶確實一般,倒顯得配料有些宣兵奪主了。”
“難怪失去這麼個徒弟讓那老頭氣的吹鬍子瞪眼。”江楓晚輕笑,意有所指。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側的阿莫。
阿莫心領神會,遂至門口閉門。
大殿裡隻剩下他們二人。
“吾與江城子略有淵源,亦曉顧大小姐所來何意,願以夜蘭花為聘禮,不知道顧大小姐意下如何。”
【什麼???聘禮!他不會是要把我當人質,對師父下手吧...
老頭啊,你到底乾什麼了。】
聽到顧暖的心聲,江楓晚知道她是誤會了。冇想到看起來端莊嫻淑的顧大小姐內心竟然這麼豐富,原來都是裝的。也是,不然也不能被那老頭看上。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便也不解釋。
“世子高義,夜蘭花珍稀非凡,臣女自是感激不儘。”顧暖語調平和,卻暗藏憂慮,“但結親之事並非兒戲,世子身份尊貴,聖上又豈會應允臣女一介無才無德之人與世子相配。”
她這話說得委婉,顧家手握兵權,而江楓晚無論背後再怎麼樣,現階段婚事都不可能越過皇上去。帝王又豈會應允?
【兄弟,你怕不是瘋魔了吧。不管是為了兵權還是師父,皇上那都是不可能的。你不怕,我還怕被猜忌呢。】
“春日宴,江某對顧小姐一見傾心,傾慕良久,顧小姐若允,江某自有妙計。”
【嗬嗬,誰信啊。】顧暖在心底冷笑。
【不過為今之計得先拿到夜蘭花救哥哥性命】
顧暖低下頭,麵露羞色,聲音細若蚊呐:“世子英俊非凡,才華橫溢,顧某得受青睞,實為三生之幸。隻為今之計,兄長性命垂危,怕是等不得太久...
...”
“然。”微微一笑,彷彿看透了顧暖的疑慮。他緩緩起身,從案旁中取出一個細木盒,打開盒蓋是一枝盛開的藍色花朵。
花香沁入心脾,顧暖稍稍鬆了口氣。
【這花跟師父給我看的花倒是一樣,到應該不是作假。但隻是如此輕易嗎?】
她心中仍存疑慮,表麵上卻不顯。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從世子的眼神中探查更多資訊。
“相信顧小姐也知曉口說無憑的道理,若它日顧小姐反悔,江某豈不是人財兩空。”江楓晚麵帶笑意,話語溫和,有一種誘哄之態。
【難怪上一世此人叫江讓方寸大亂,原來是黑芝麻湯圓,那就不奇怪了...
...他與我師父到底是何淵源,竟在我麵前也不再裝了,也不怕我知曉...
...】
江楓晚冇想到顧暖竟聰慧至此,一下就能想到關竅,他知道江純子告知顧暖他這有夜蘭花的用意...
...
“然,世子言之有理。”顧暖點頭,她的話語既表明瞭讚同,也透露出謹慎的態度:“然,世子言之有理。然諾言一出,顧某自當遵守。但重要之事,自當有據以明,不知世子可有更穩妥之策,以免將來誤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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