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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邊,
一群群抬著木料的民夫們停下了步伐。
一處處正在碼頭船隻骨架上忙碌的木匠船匠們逐一站了起來。
一片片準備回城的百姓們,也先後轉過了身體。
突然出現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暫停了動作,紛紛望向衝上海灘的一艘艘造型奇特冇有懸掛任何旗幟的船隻,以及從上麵湧下又快速四散的人影,還有生硬到幾乎很難辨彆內容的混亂震天喊聲。
在這一刻,幾乎每個人都神色疑惑一頭霧水,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若是在百年前倭寇最猖獗的時候,無論是沿海的成年人,還是十來歲的孩童都能一眼分辨出來。
放在五十年前,倭寇來犯的頻率降低,生活在海邊的百姓們多少有過接觸,自然也會認得。
但此時此刻,征召建造戰船的人絕大部分都是青壯,出生在二十多年前。
而那個時候,連續遭遇兩代幕府將軍的損命,外加隨行的武士損失慘重幾近全滅,讓倭寇早已不敢犯境銷聲匿跡。
也就是說,這裡九成九的人都隻聽長輩們說過關於倭寇禍害大乾的曆史,卻冇有親眼見過。
所以,看到湧出戰船手持兵刃瘋狂喊叫的一批批士兵,冇人一下子聯絡到倭寇的身上去,隻下意識認為是皇帝的大軍。
關鍵是,
魚台郡不算大後方,也屬於後方,距離位於黃河流域的東平郡前線尚遠。
視線中至少有上百艘戰船,如此多的數量,怎麼可能繞過前線不聲不響就突襲到了這裡?
而且那些古怪的船隻,以及那些士兵的皮甲竹甲和纖細的兵刃,怎麼看怎麼不對勁,根本不像大乾所有。
不遠處的一座碼頭上,
正帶著數百郡兵和將領視察造船進度的老郡守鄧懷民,眺望著這一幕,心下同樣驚異不定。
但很快,他的瞳孔就遽然一縮。
“倭寇?”
“是倭寇!!”
前一聲是不太確定的狐疑,
後一句則是封塵記憶復甦後的確認和刻骨的憎恨。
他這個年紀經曆過倭寇的肆虐,乃至父輩和一些親族就死在倭寇的屠刀下。
隻不過一二十年的太平,過去了太久,讓他一時冇能想起來。
也就在這時,
最先下船的一部分倭國武士終於衝到了岸上。
在一群民夫不知所措驚慌後退中,他們緊追上前毫不猶豫的紛紛揮起了手中的武士刀。
“哈哈哈,八嘎,死吧!”
“去死吧!”
“撲哧!!”
隨著數道割裂聲響,
一顆顆頭顱頓時高高飛起,
一股股鮮血隨之從斷口處猛烈噴湧濺射而出。
場麵陷入短瞬間的靜止,
但下一刹那——
“殺……殺人了……”
“倭寇……他們是倭寇……”
“跑!快跑啊……”
在突如其來的殺戮和鮮血刺激下,以及在有人總算認出這些士兵身份的尖叫聲中,
漫長的海岸,
數之不儘的民夫,
密密麻麻的工匠,
數量更為龐大的百姓們,瞬間猶如浪潮般成片成片的恐慌爭相逃離。
混亂,
驚叫,
肆意的大笑,
以及越來越多被追上遭到屠殺發出的淒厲慘叫,幾乎在頃刻間四處瀰漫,處處爆發。
碼頭上,
郡守鄧懷民目瞪欲裂,一張老臉滿是恨意。
假如此刻是皇帝的大軍,他或許會逃命,也可能會直接跪地投降。
但倭寇……
年輕時親眼所見這個殘暴卑劣夷族的本性,
加上父輩親族死於他們手中,心底迸發的強烈仇恨,讓他怎麼能逃?又怎麼可能會降?
“張副將!快馬回城,調遣所有郡兵出城抵禦倭寇!護送百姓們進城!”
“王副將!乘馬火速南下東平,向侯爺求援!”
“其他人……”
鄧懷民不顧老邁的軀體,一把抽出王副將的佩刀,憤恨指向正快速衝來的一群倭國武士:
“隨本郡守掩護百姓!斬殺倭寇!”
“殺!!!”
話畢,
鄧懷民持刀當先迎了上去。
前衝數步,戰刀自上而下狠狠斬向眼前的一名倭寇。
“呯!”
倭國武士雙手持著武士刀隨手一刀斜劈了過來。
兩刀劇烈碰撞之下,瞬息爆出一聲清脆的金鐵聲響。
將其盪開,倭國武士反應極快,動作也十分靈敏,順勢翻轉刀身向前一個橫掃。
“嘭!”
金鐵之聲再次響起。
看著對方抬起的刀身,以及準確擋住掃向其脖子的致命一刀,倭國武士不由的愣了愣。
顯然,他冇想到身前這個穿著官服,像是文官的大乾人,甚至還是一個看上去六十多歲的老人,居然能有如此快的反應。
或者,根本就不是反應快慢的問題,更像是一種戰鬥磨礪出來的本能行為。
因為剛剛他明顯感覺到,對方似乎在自己橫掃而去的前一刻,就已做出了格擋動作。
對麵,
鄧懷民冇有絲毫遲緩,
趁著倭國武士愣神之際,戰刀下壓,隨後猛然舉起斜斬而下。
“噗呲!”
鮮血飛濺,
倭國武士瞬間被砍翻在地。
解決了這個倭寇,讓鄧懷民微微有些喘氣。
和其他郡城的郡守不同,他是以武入仕。
他的祖輩都是魚台城的郡兵,到了父親這一代,更是坐上了百夫長的位置,勉強也算是武將世家。
他自小習武,老早的就跟在父親身邊任一小卒曆練。
當年父親抵禦一股倭寇陣亡,靠著這份功勞,他接替了百夫長官職,又在其後對抗倭寇之戰中連斬軍功,最後一路晉升到千夫長和副將,最終冇能升任一郡城主將,卻坐上了郡守大位。
十幾年冇動過刀兵,有些生疏,加上年邁,體力也有些不濟。
否則,對付一個倭寇哪會這麼麻煩,換做年壯時一刀就能將其斬殺。
“大人小心!”
一聲呼喝突然從身側傳來。
緊接著耳旁便響起一道兵刃撞擊之聲。
眼角餘光看到麾下護衛的郡兵擋住旁邊一名倭寇斬下的武士刀,鄧懷民目光一淩,順勢將刀捅入其腹部。
“啪!”
抬腳踹翻倭寇的屍體,
鄧懷民顧不得繼續歇息,身先士卒衝向下一個敵人。
在和身側郡兵配合之下,一眾人越戰越猛。
不到片刻,就將碼頭上的近百名倭寇斬殺一空。
見此一幕,讓附近散落的郡兵紛紛彙聚了過來,從最開始的一兩百人,很快就發展到了兩三百人。
但這邊的抵抗殺戮也漸漸引起其他地方倭國武士的注意,同樣在一群群的快速圍聚而來,數量越來越多。
到了最後,幾乎把幾百名郡兵包圍的密不透風。
“呯!”
“噗呲!!”
“……”
一聲聲砍殺四處迸發。
被層層包圍,一名郡兵要麵對數名敵人,雙拳難敵四手,擋住了一人,卻無法擋住其他人。
通常剛一倒下,前方一群倭寇就立馬蜂擁而上,亂刀斬下。
但哪怕是死,也無一人下跪求饒。
這不是內戰,而是外敵。
特彆是沿海百姓深受倭寇之害,父輩教導,口口相傳,對其深惡痛絕。
加之身為軍卒,並非百姓,
誰願意背上投敵罵名?
誰願意賣國求生?
一道身影接著一道身影倒在血泊中,整個包圍圈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來越小。
其內,
鄧懷民渾身染血,處處都是刀口,官服破爛不堪。
甚至就連髮髻也在亂戰中被劃開,滿頭斑白的髮絲散落而下。
“死!!”
咬牙持刀砍翻麵前的一名倭寇,
鄧懷民又快速橫刀而起,格擋斬來的武士刀。
但傳來的強大力量,頓時將他震退數步。
本就強撐的一口氣,隨之卸去,無儘的疲靡和痛楚襲來,幾欲讓他站立不穩,隻能杵著戰刀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
環視一圈,
望著周圍虎視眈眈的黑壓壓倭寇,
又緩緩掃了眼身邊殘存的十幾名郡兵,見到一張張冇有絲毫棄械投降的決然誓死的臉龐,鄧懷民欣慰的大笑出聲:
“很好!”
“爾等不愧是我魚台的兵卒,不愧是我大乾的兒郎!”
“麵對倭寇,我大乾的好兒郎,隻會站著死,絕不會跪著生!”
說完,
鄧懷民抬起戰刀,指著前方的一個個倭國武士:
“來吧,”
“畜生們,”
“本郡守在死前,還能拉一個墊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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