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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巍巍西山,皚皚白雪。
凍雲瀰漫,接連著湧向天邊,萬裡飛雪如寒光,熔萬物為鋪天蓋地的銀白,簌簌飛舞,一切冰冷而青白,一仰難儘。
人如鳥獸,也似草木,在這自然的偉力前沉寂。
天地間一片虛虛幻幻的白,隻有一青一紅兩點顏色,潑灑在白山黑水間。
棠梨綽綽,飛撲到紅裙女人熾熱的臉上,便融化了。
角麗譙隨手拭去頰間冰涼的水痕。
她上山時裹著火狐皮裘,又帶了些暖玉,卻仍被朔氣吹得兩股戰戰,小臉發白。南胤神山高千萬尺,即使有內力護體,也極易被這冰天雪地消耗得殆儘,她能走到這一步已是不易。
“咳咳…咳…”
南胤神山落了千百年的雪,蓋住地表的起伏曲折,角麗譙稍冇注意,一個趔趄就要摔倒,被笛飛聲穩穩撈住。
笛飛聲鬆開她的腰肢,轉手桎梏著她的小臂,鎮定自若,自顧自解釋道:“你若摔下山,本尊去哪裡找忘川花?”
他垂眸看著角麗譙,看不出什麼情緒,他的睫羽上已覆了一層冰霜,在這樣的極寒之地,保留內力是一位高手的最優選擇。
但他桎梏著角麗譙的寬厚的手掌即使隔著衣料也傳來一股暖意,這種溫暖的皚皚白雪裡顯得彌足珍貴。
角麗譙笑靨如花,剛想開口調戲一兩句,笑容就僵了下去。
隻因他們已經找到了前往忘川花源地的路。
隻因這條路被冰雪阻塞,再難前進一步。
而笛飛聲的表情已完全冷了下來,墨眸如漆,星星寒光射向角麗譙。
紅裙女人隻輕輕掙脫了桎梏,緩緩低下身,從狐裘中探出手。
那隻手纖細修長,肌理如玉,指尖透著仕女浸水的粉,隻在關節處刻上了薄繭。
它曾在無數江湖才俊的臉上遊走,被英雄豪傑們捧在心口,也多次被笛飛聲毫不留情的甩開。
而今它卻隨意地覆在冰雪上,丹紅長甲好似在雪上盛開,一搭一搭扣在地上,暴露在笛飛聲眼下,竟奇異地與男人的心跳重疊。
角麗譙的神情很專注,笛飛聲忽然想起,往昔他曾無意窺見處理盟中事物的她,似乎也常是這幅表情。
倘若角麗譙發現他在看她,就換了一副雙眸彎彎,少女懷春的模樣。
在他麵前,她總是這張麵具。
“尊上莫急,阿譙倒是有個法子。”
角麗譙很快起身,把凍得青紫的手收回。她這番話引回笛飛聲的思緒。
笛飛聲愣了一下,抱臂看著她:“說。”
紅唇輕啟,熱氣騰騰在空中,又很快消散。
“忘川花由雪獸守護,雪獸由大巫喂蠱所養,狀如赤豹,全身生有骨刺,一怒百獸震恐,風嗥雪嘯。”
“哦?”笛飛聲挑眉,“聽起來倒是挺有意思的。”
角麗譙掩唇笑了笑:“雪獸對人的氣息十分敏感,尊上不若在此處使上一招,內力激盪,被雪獸嗅到,百十匹浩浩奔至,一來開路,二來取忘川花時也少了威脅。”
“依阿譙查閱古籍,內力散後不出半個時辰,雪獸就能發現,你我隻需在一旁,待雪獸四處追尋,趁機取得忘川花。”
“此處天寒地凍,尊上不必費心與野獸搏鬥。”
笛飛聲道:“你倒是考慮周全。”
角麗譙向前一步,仰臉看他,隻想讓笛飛聲看懂自己的情意。
“為了尊上,阿譙自然是事無钜細。”
笛飛聲隻偏頭,抽身遠離她,展臂舒腿,在皚皚的雪中大開大合起來,白雪如絮被驚得飛舞,英姿颯爽,在一片棠梨中不似凡人,一招一式顯得從容卻迫人。
清輝流轉於睫羽之間,隻剩這一人印在瞳中,如夢初醒。
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角麗譙忽而想起十年前她追隨笛飛聲,目睹他挑戰一位位高手的日夜。
不過轉瞬就已收招,悲風白楊的餘力翻湧,驚擾了一方寧靜。
笛飛聲稍整衣袖,卻被角麗譙盯得心煩意亂。
“你看什……”
大地震顫
冰雪哀鳴
寒風中傳來凶獸的咆哮,沉重而急促的步伐由遠至近,不過轉眼就好似將二人包圍。
林影後閃著無數綠光,瑩瑩,攝人。
角麗譙霎時僵了臉色,驚慌地看著笛飛聲沉鬱的表情:“阿譙不知……”
笛飛聲冷哼:“先前那話是本尊說早了。”
角麗譙的臉色更白了。
看她的表情,不似撒謊。
況且古籍久遠,本就難以考證。
“或許悲風白楊太過渾厚,雪獸……”
笛飛聲忽然短促笑了一聲:“不過野獸,你也會怕?我還以為角麗譙的膽子比皇帝都大。”
語畢,便飛身迎向瑩瑩綠光,還不忘將角麗譙掐在身側。
“真是累贅……”
他話說得嫌棄,掐住她腰肢的臂彎卻沉穩有力。
朔風凜冽,白雪紛飛,吹得人五臟六腑都要凍結。
俠客手握利刃,刀法如狂風驟雨,撕裂寒冷的空氣,劈開野獸的皮肉,噴薄出大片的鮮血。至柔至剛,珊瑚裙翩飛,好似杜鵑,隨著閃爍的刀光盛開,層層疊疊,裙袂飛舞拂過持刀的手,月光般溫柔。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彙成紅色雪水,湯湯直流。
笛飛聲專心與凶獸搏鬥,角麗譙就靠在他胸膛前,一邊是溫軟如玉,一邊是刀光血影。
血跡浸入紅裙,無影無蹤。
寒意刺骨,本就遲緩人的行動,像是笛飛聲這般的高手也不免受影響,更何況雪獸遍體骨刺,稍不留神就被傷到。
這群野獸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發了瘋般要來啃咬他懷中的角麗譙。
笛飛聲擰眉,又將向角麗譙腿上撕咬來的凶獸踹走,已是氣喘籲籲。
百十匹野獸對一人,也隻有他這樣的刀客,才能廝殺至此了。
骨刺攜著悠悠寒光,角麗譙還未將袖中的囊帶收好,又有一匹向她撲來。
“你們南胤的血可真是……唔……”
“尊上?!”
笛飛聲護著角麗譙的手臂被劃出一道粗長的口子,鮮血滲出衣料緩緩流出,隻是那血卻是黑紅色的。
笛飛聲蹙著眉,麵容陰鷙,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這傷口讓他的五感有些虛幻,好似內力也隨著血一同流走了。
周身的雪獸隻剩幾匹,他抬刀,隻想速戰速決,但傷口處卻忽然一麻,彷彿血肉要被凍成冰片。
他握著刀的五指被女人柔軟的手籠住。
笛飛聲側頭看向女人,角麗譙黛眉糾結著,杏眸泛水光,滿臉乞求。
一股幽香自她捧雪的發間散開,叫他心神一恍。
“這骨刺上有毒,尊上的功法受阻,現下不急於取忘川,尊上…”
她抱住了他緊實的腰身,聲音顫抖。
“你我先去旁側山洞裡等待,冇了雪獸守護,幾日後忘川花便會盛開。”
“雪獸攜帶的毒狠辣無比,此方萬物凝寂,尊上還是以自身為重…”
她溫熱的吐息噴在笛飛聲頸側,讓他更昏沉。
眼前一黑,男人沉沉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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