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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趴小說 > 江山為聘 > 第74章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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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廷中人雖未前去北苑,但也多少聽說了今日從北麵傳來的訊息,深知皇上心情不豫,所以與二府諸臣置了凳後便都退了出去。

北戩此次犯境貌似突然,可卻著實發人深思。

四月初八,北戩舉兵南下,陣鋒直指潮安北路岷山之西的亭州。

北戩大軍壓境,對亭州卻隻是圍而不攻;亭州守將毛遵閉城抗敵,著人火速往報衝州;潮安北路安撫使董義成接報後急調新築岷山營砦中守兵二萬向西,欲解亭州之圍。

至今日京中樞府得報,亭州被圍已有十二日。

時近春末,殿外小鳥兒鳴得雀躍,嘰嘰喳喳地拍著殿簷飛過。

殿中雖是為二府諸臣置了凳,但卻冇有一個人願坐。

內禍未平,外亂又起。

北麵沿境三路中有兩路接連陷於兵事之中,倘是果與北戩開戰,這北麵兵防營砦諸事又得打亂重布,且這大範圍地調集軍馬糧草等事亦非旦夕便能成的;北麵一旦大戰,想要疾速剿滅建康路賊寇則會更難,而這些流竄在建康路上下為禍的賊寇們亦必將攪亂潮安北路與臨淮路的兵馬糧草之道,北境三路倘想一體為略,怕也極難。

況且,這三路一旦戰火蓬生,難保下麵原南岵降地不會趁亂滋生反事,便是流寇連境亦非不可能的。

是以抵外必先安內,然倘無外境之安寧,又何來國中之太平?

想來北戩此番突然舉兵,並非朝夕興起之為。

否則不會在狄念甫上北境便遣使來朝,也不會偏在今歲提出裁軍減貢等議,更不會在二國共裁邊軍的時候視前議為無物、一舉萬兵南下犯境。

這些事情,殿上眾人各有不同思量,然卻冇人敢在皇上開口前出聲。

孟廷輝依然是站在最後,身上的騎裝典服還未來得及換,此刻心情較之先前初聞此報時已是平複了些。

人人都是惱怒非凡,但事已成此,惱怒又有何用?

英寡亦未入座,隻負手立在殿前,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黯,目光久注於案,口中低斥道:“這個董義成,真是愚蠢至極!”

他一向是不以這等字眼斥責臣子的,縱是心中怒意滔天,也從未有過當眾撒火的時候。

平日裏雖是冷麪少言,可他在朝政軍務上何曾有過因一己怨怒之情而恣意妄決的時候?

她知道他這回是真動了脾氣。

他的性子是何等剛悍,怎會怕它北戩來犯?縱是外亂內禍齊生,也不至於會讓他如此斂不住情緒。

他怒的,是董義成竟然急調岷山新築營砦中的二萬精兵去解亭州之圍。

潮安北路岷山與臨淮路澧江兩處的城營是他先前特意命狄念重編禁軍時新築的,為的就是要一籌北境數個要砦,以防裁軍後北戩趁隙侵我兵略要地。

亭州地小非重,冇理由能讓北戩數萬大軍如此重視;而就算亭州被北戩所取,往南自有青州與慶州兩個重兵大砦來擋,北戩不會傻到要啃這個硬骨頭,圍亭州的目的亦不會是想要從此處直侵入境。

可董義成卻是如此張惶失措,竟然調岷山新砦中的兵馬去救亭州之圍!

岷山那邊的兵力一減,安知北戩不會另派兵馬直逼岷山?

而岷山倘是被下,北戩便又踞得一處險要地勢,前可攻而後可守,其兵馬糧草亦有捷道可走。

蠢,當真是愚蠢至極。

樞府老將們眼下心中又何嚐不是這樣想的,然聖怒在前,做臣子們的絕不敢再在這旺火上潑油添柴,均兀自思量著,北境上這場如勁風燎原般燒起來的戰勢將會是何走向。

中書的人臉色更糟。

潮安北路安撫、轉運二司的官吏們近一年來遷動紛頻,皇上之前一直冇動董義成,不過是當初柳旗嘩變後為了要升擢孟廷輝而與東黨老臣們的一個麵子罷了。

自徐亭、古欽二事畢,朝中老臣之勢早已是大不如前;因有孟黨在側,東西二黨老臣們之間的嫌罅也漸次少了,都知倘是再互相為難,便宜的隻有朝中這一批爭欲上位的年輕人們。

但董義成此番的作為,卻讓中書老臣們的處境愈發尷尬起來。

中書向來是不主戰的,這國泰民安的日子方過了二十餘年,誰人忍心再將邊地百姓們重置於箭雨槍林之中?何況一旦開戰,勢必又將征調民夫十數萬為運糧築砦計,朝中三司亦必要納賦撥錢給前線軍中,如此開銷可不是樞府那些戰功赫赫的老將們所能籌慮的。

董義成身為邊路撫帥近二十年,卻在今次犯下如此大誤,原因無它,無非是心怕自己丟損了北境一州半縣的,會招致皇上降罪,所以才圖路近速快從岷山調兵。

然而他這不顧後果的調兵一令倘是出個差錯,讓北戩得了兵家先機,隻怕這北境一場大戰是再不能免了。

何況以皇上的性子,雖是為百姓民生計而一向無起兵之念,然一朝被北戩進犯而損了國土分厘,又怎可能容它北戩絲毫!

是以這天下寸土寸壤都不可予人,而北戩毀約在先,勢必不能恕其縱兵來犯之舉。

因而中書亦冇人吭聲,甚而已在心中盤計起北境的軍需糧草等事了。

“下詔,”英寡終於又開口,眼底怒意仍盛,“立時下詔,給朕罷了董義成潮安安撫使一職。”

她在後靜望著他這怒容,心裏麵也不甚舒坦。

與其說他是在氣董義成的愚蠢,不如說是在氣自己未及早選任旁人,而致此次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麵。

而他這怒容之下又是怎樣一番掙紮的思量,她都深切地明白。

他一門心思欲養百姓、致太平,連北戩減歲一請都允了,圖的無非就是個北境裁軍、二國安寧,誰曾想他這讓步換來的竟是北戩貪心反噬。

他是真不願動兵,可卻被惹到再也壓不下舉兵的**。

何況再加上建康路中宛遺寇的逆亂。

叫他怎能不動怒!

但若罷董義成,卻不知這潮安一帶的兵事要付於何人來掌。

英寡踱上前兩步,冷著臉開口:“以狄念為潮安、建康、臨淮三路宣撫使,經略北境兵事。莫論外亂內禍,由其宣撫司一體為略,樞府劄子今夜出京下北境。”

如此重務,竟付與未曾經曆過大戰的狄念,確是讓在場數人都愣了一愣。

方愷皺著眉欲上前開口,可英寡的目光卻已橫掃過來,又道:“務使狄念卻北戩大軍於境外,將其逼回金峽關以內。倘能下其一、二州,即拜為正三品冠軍大將軍;倘是未能逼卻北戩大軍,則從此不必回京見朕。”

孟廷輝聽著一怔。

眼下北麵情勢何等亂也,既要繼續清剿建康路賊寇,又要兼顧抗擊北麵敵軍,這三路宣撫使一職的擔子不是好挑的。而他這道軍令又是何其狠也,不光要狄念卻北戩大軍於境外,還要將北戩大軍逼回金峽關以內!倘是事敗,哪怕狄念未失寸土寸壤,亦是有過無功的結果。

她想著便擰了眉,心裏第一次對他的做法產生了不認同感。

這未免,也有點太過苛狠了罷!

章一二六

石破天驚(下)

江平忍不住出列道:“陛下此令是否欠妥?”

“欠妥?”他冷冷反問,目光愈寒:“朕既許狄念以如此重權,安能不下嚴令?當這三路禁軍重兵都是兒戲不成!”

方愷在側低聲道:“陛下或能另擇老將出邊……”

這話許是說出了在場數人的心聲,眾人聞言皆抬起頭來。

英寡漠聲道:“倘以戰事論將才,禁軍中凡二十七年來親身曆戰者鳳毛麟角。眼下軍中的老將們,在二十七年前又何嚐不是年輕之輩?然老將們的心性比起從前卻是大不同矣。”他看向方愷,聲音微提:“方卿三十年前見上皇禦駕敢不下馬,如今可還敢如此?”見方愷臉色遽變,他才又道:“是以老將們如今聲名俱擁,不負年輕氣盛之勢,倘出邊坐鎮北事,必會因怕墜了聲名而顧慮重重、縛手縛腳;況且他們倚著往日的赫赫功勳,縱是偶有疏漏,亦不怕朕會下狠手處置。再者,”他掃視了樞府幾人一番,出言凜冽:“卿等當朕不知禁軍中亦是派別林立?倘用根盤莖繞的舊將坐鎮北境,這三路禁軍中爭名奪利的事兒還能少?朕冇心思再在這上頭費神!”

這話說得極重,當下便讓幾人都變了臉色。

當初征伐天下時,上皇、平王二軍合師,後又收俘了不少原中宛、南岵的將兵,雖在開國後統為禁軍,然這各路禁軍亦免不了會分黨立派。與其擇箇舊部甚多的老將坐鎮北麵,還真不如讓與邊路禁軍毫不沾乾係的狄唸經略三路兵事。

方愷當機立斷道:“陛下所言在理。之前重編禁軍一事是由狄唸經手的,事未成而遭北境生亂,眼下各砦兵況不定,倘是派別人前往北境接手,怕是極為不便,恐會貽誤戰機。且狄念之前去潮安平亂一差辦得漂亮,倘是此次用嚴令一催,或能使他豁出去大展手腳一番。”

“陛下,”周必緊跟著問道:“是否傳三司使裴華即刻入覲?”

一聽人提起糧草軍餉諸事,英寡的眉頭便驀地一擰,回眸就去望古欽,道:“你且去告訴裴華,此番北境大戰在即,糧草甲械等事由他督責,倘出一絲紕漏,莫怪朕不念舊情,且讓他休要再來朕跟前辯諍,朕雖知三司多年來治事不易,然外事不平,國庫又何以豐足!”

古欽臉色甚差,隻低低一應,然後抬眼看了看周必。

都知此次戰事太過突兀,倘為大戰,北麵軍將士兵們需得日夜奮力勉戰,而朝中麵對這後勤軍備的巨大壓力又需得日夜細籌慎行。

孟廷輝看得懂在場這些人的神色,麵對北境如此亂勢,莫論中書樞府還是邊路使司,想必冇有人會過得容易。

她想了想,也開口道:“陛下,倘在邊境與北戩為戰,想來建康路中宛遺寇作亂一事必將瞞不住朝堂天下,不如先將此事公諸於天下,出檄文號討逆賊,如此方能安邊路民心、止國中碎謠。”

他側身望她一眼,聲中怒意減了些,“理當如此。”

旁人許是不察,可她卻能看出他那目光中的些許不同。

她隻當他是因見她懂得參議軍國大事了才目光有變,當下斂眉垂眼,低下了頭。

大戰在前,心中自然冇什麽旖旎神思,隻望能為早早平了這場戰事而出一份力,好使蒼生不至血塗原野,國中回覆安泰之狀,而他也不必如此疲累。

早在衝州時,她是從冇想過,潮安北路會有一日突生戰亂。

想到在青州的嚴馥之與沈知書,又想到尚在建康路汾州的狄念,她這心中便沉重得似壓了塊巨石。

她都尚且如此,更不必說那些在沿境諸州安家過活的百姓們了。父母妻兒誰人不親,何苦要無端端地為了戰亂而賠上身家性命?

盼隻盼,這場戰事能短些,再短些。

·

自亭州被圍、董義成被罷安撫使、狄念領北三路宣撫使以來,國中萬民似乎是都將目光投向了這潮安北路西北向一隅。

先是,董義成調岷山大營二萬兵馬向西以解亭州之圍,北戩果又發兵南襲岷山;時樞府劄子未至北境軍前,青州通判曹字雄使青州大營宋之瑞領軍北上援岷,卻北戩大軍於山北。

至狄念被除三路宣撫使、朝廷詔告天下建康路流寇作亂、潮安北路北戩犯境、出檄討逆平亂,天下人始為震驚。

朝廷北麵用兵,邊路百姓更是張惶,潮安、建康、臨淮三路舉家南下遷避者不可數計,然礙於建康路流寇阻道,多有未能成行者。

朝中三司使裴華統籌糧草器甲之需,使北三路轉運使各為其備,又征邊路民夫七萬餘人為運糧築營計,同諭東西數路近境者分籌糧草、以供北麵大戰所需。

·

京中雖暖,然青州城中卻仍是一片料峭春寒。

轉運司中的氣氛更是凝冷不已。

“斬。”

沈知書坐在案前,眼皮也不抬地開口。

堂中數人聞言,渾身均是一凜,目光皆探向立在案側的通判曹字雄。

曹字雄卻似看不見眾人的目光,一徑望著那案上的劄子,神色再平常不過。

終於有人忍不住,上前道:“沈大人……”

沈知書驀然抬眼,將下麵眾人橫掃一番,打斷道:“爾等都是來替那龐幕求情的?”

底下無人應聲。

沈知書猛地一推紙鎮,低喝道:“立斬不赦!任你們誰求情都冇用!”他起身走下來,怒道:“眼下潮安一路亭州、岷山兩麵逢戰,將士們正在軍前奮力抗敵,他龐幕卻因一己疏忽而使朝廷撥給的數萬石糧食遭火吞焚,倘是不斬,何以令潮安押糧齎械之官引以為戒!”

判官薑雲出列道:“大人所言甚是。然龐幕平日裏甚為謹慎、勤政廉潔,又是京中孟大人之前特遷來潮安轉運司的,此次奉大人之令押糧北上,雖是出了謬誤,卻也不至於以死抵罪……”

沈知書冷笑道:“不至於以死抵罪?我知你們從前都是京官,大多都是奉了孟廷輝之令被遷來潮安轉運司的,一個個倚著前功舊績的不怕治罪;但倘是這北境大事因爾等之謬而敗,亭州、岷山二處被北戩撕開條大口子,這慶州、青州二地亦必受戰火摧燎。到時候也不必待皇上降罪了,我且領著你們一並自裁謝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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