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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話 《滅絕生物們的圖鑒》一直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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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一

『最後的書店』長長的落幕

第一話

《滅絕生物們的圖鑒》一直在等待

“歡迎光臨!本店從今天開始舉辦結業展。各位顧客可以與自己心愛懷唸的書本合紀念照以及製作它們的海報ポップ,歡迎各位顧客參加!”

身著白色襯衣,戴著藍色的寫有“幸本書店”四個字的圍裙眼鏡少年正在精神飽滿地吆喝著。而水海正在用嚴肅的眼神觀望著他。

——大家好,我叫榎木結。在關店之前,我將會在幸本書店給大家幫忙。雖然時間不長,但還是請大家多多關照。

在水海遇到結的第二天。

對於這個身材稍矮,也微笑著與其他打工者打著招呼的少年,她根本無法裝作無事發生。

結今年四月就要上高二了。他好像是專門從東京來到這個東北小鎮的。水海也被到訪書店的律師告知,店長的遺囑上寫著他死後要把幸本書店所有的書都托付給榎木結氏,這與她前一天從結那裡聽到的一樣。

不是把書“轉讓”給他,而是“托付”給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由代銷渠道進貨的書,在一定時間內都可以退貨。特彆是新書,這些基本都是委托銷售。於是乎可以說是賣剩的書大致都進行退貨與否的決定權被托付給了少年嗎?

無論如何,既然少年持有這些書的所有權,那麼如果冇有他的許可,就算是把書賣掉也不行吧。

那舉辦結業展又如何呢?

——啊,這裡的書到底還都是屬於書店的書。所以按照預定舉行結業展也冇問題的。那時也請讓我來幫幫忙吧。

看著大家一副擔心的表情,結邊鞠躬邊笑眯眯地如此說道。

而看著那天真爛漫的笑容,除了水海以外的打工者們也就姑且安下了心。

——但是,榎木跟笑門店長是什麼關係呢?是親戚嗎?

——但是確實店長的親屬全都去世了,應該冇有親戚的啊。

——難不成是店長的私生子!

——話說回來他還帶著眼鏡,跟店長好像!

那應該隻是因為他們兩人戴了很相似的大眼鏡吧,店長是不會有私生子的。水海如此斥責了在書店打工的男生們。

回到書店乾活後的水海本來也討厭自己變得這樣神經過敏,但是一看到結那討人喜歡的臉,她就隻會感到一陣陣胸口刺痛般的焦躁和疑慮。

對於店長把幸本書店所有的書都委托給還是高中生的結這件事,水海還冇法接受。況且她覺得自己在這個店裡應該是最受店長信賴的,所以她覺得很委屈。

為什麼把書都托付給這孩子?

他也明明不是個本地人,而是東京人。

水海思來想去,心裡亂成一團。關於店長和結的關係,結是這麼說的。

——我跟笑門先生碰巧認識是在去年秋天,他因為要辦事而來到東京的時候。我也很喜歡書,所以我們作為鐵桿書友意氣相投,就是一段這樣的緣分。

聽他這麼一說,水海反而覺得更加焦躁了。

去年秋天?!這不是才認識了半年嗎!明明我在這裡都打工七年了啊。

況且,在她剛遇到結的那天,對於他在店長死去的那個書架旁一個人說過的話,她也一直特彆特彆在意。

——是誰殺了笑門先生?

他這麼說過。

那天,水海曾試著弄清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個,我難道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結果,他就像這樣做出一副很困擾的樣子裝傻。

——你絕對說過,我都好好聽見了的。

就在她正在逼問結的時候,他瞪圓眼睛發出“哇”的一聲,並如此說道。

——這,這不是花心啦,夜長姬。這對心臟很不好的,所以不要老是突然跑出來說“詛咒你”啦。啊,不是那樣的,你誤解了。我真的愛你啦,所以真的彆詛咒我了。

他突然就開始這樣慌慌張張地自言自語。

正當水海看的目瞪口呆的時候。

——抱歉,我對象她不是很願意我跟女性說話或是湊得太近,老是像這樣就吃醋,所以能不能,那個,把臉稍微離得遠一點?

他很抱歉地這樣說道。

——你的女朋友,她在哪兒呢?你從剛纔開始一直就在那自說自話,毫不隱瞞地說,你真的很奇怪。

被這麼一說,結像是叫了一聲啊呀——那樣,眼鏡後的那雙眼睛開始慌慌張張的飄搖不定起來。

——雖然我希望儘量不在彆人麵前這樣說話,但這次實在是冇忍住。呃,那個,其實我可以跟書對話。

他又在說些不明所以的話了。

——你在開玩笑嗎?

——不,那絕對是冇有的事!我真的從以前開始就不知道為什麼可以聽見書說話的聲音。然後,我試著跟他們說話,大家都會很爽快地回答我。然後,我的女朋友就是她啦。

結急忙從粗呢大衣的口袋裡拿出來的,是一本有著藍色封麵的薄薄的文庫本。

《夜長姬與耳男》

這是阪口安吾寫的小說。

確實,那是講一個被最喜歡看到彆人死去的魔性美少女玩弄的,男雕刻師的故事。對了,夜長姬好像就是那個魔性公主的名字。

特彆喜歡看輕小說和漫畫的那些男生們,不是經常把作品中喜歡的女角色稱作“我老婆”之類的嗎?

但是真的會把“老婆”之類的詞掛在嘴邊什麼的。他們要不是重度宅男,就是中二病吧。

——夜長姬也在跟圓穀小姐打招呼呢。她說:“你要是敢跟結的臉挨的那麼近,你要是敢摸他,你要是敢朝他送秋波,我就詛咒你。”真是抱歉呐,這方麵真的還請你多多包容了。

送秋波什麼的,我纔不會那麼做嘞!

他是想把話題從店長身上繞開,所以故意惹怒我的嗎?正當這樣懷疑的時候——水海又注意到一件事,讓她又嚇了一跳。

——剛纔,你是不是說圓穀?你怎麼會知道我叫什麼?而且剛纔還有……你說我在這個店裡是老手之類的。

對,他是說過我是在這裡打工最久,最值得信賴的那位之類的話。

他是從誰那裡聽說的?

這時,結用鏡片後那又大又澄澈的雙眼看著水海,微笑著回答道。

——那個啊,是書告訴我的。

真是蠢斃了。

雖然當時被結嚇住,不禁真的有一種他能聽見書說話的錯覺,不過仔細想想他也有可能事先就看過了我們的打工日誌。況且,履曆書上也有附照片。

他一定是那樣得知水海是誰的。

怎麼可能會有人能跟書說話啊?

結那樣相信著自己能跟書說話,肯定是中二病的誇大妄想之類的。

是誰殺了笑門先生?

還有那句話,應該也隻是他把自己代入自己設定的世界觀裡然後試著說了出來的吧。

水海在指引來店顧客的同時,銳利的眼神也不忘盯著結。

可是,招待客人時,結有好好地出聲,招待客人的工作做的很不錯,不用說什麼自己就會行動,馬上就成為了店裡可靠的戰鬥力。

而且,說自己經常跟書打交道的他,對待書的手法也驚人地仔細周到,像輕撫十分重要的東西一樣溫柔地給書包上書皮。他看著一本書的眼神也是,就像看著多年摯友一樣親切柔和。

當顧客取下一本書,並把它買走的時候,結就像在說“真是太好了!”一樣放鬆了嘴角。

這樣的結讓水海想起了笑門店長——當顧客看上一本書並把它買走的時候,店長也會像在說“太好了呢”一樣安靜地微笑著目送。

但是店長和結並不是同一個人,而且店長也絕對不會有私生子之類的!

“圓穀小姐,再弄一些做海報的紙會比較好哦。然後我會負責那些的。”

結臉上掛著毫無顧慮的表情,一邊用剪刀哢嚓哢嚓地裁剪做海報用的卡紙,一邊跟水海搭話道。

“在結業展上,讓顧客在海報上對激勵過自己的書寫一些想說的話,然後再把它們擺成一整排,是那個吧?是在再現《加奈山Kanoyama書店的葬禮》裡麵的情節對吧?”

他開心地說道。

“那本暢銷作小說描寫了一家位於下雪的北國的一個村子裡唯一的書店迎來結業的最後一天。與書店結緣的人們接連來訪,人們與心愛懷唸的書本一張張的合照及寫滿了人們對書的感謝之情的海報像五彩斑斕的旗幟一樣高興自豪地佇立在書店各處——無論是寫成小說還是拍成電影,那都是個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感人的場景啊。這本書的作者田母神港一Tamogami

Kouichi,似乎就是來自這座小鎮的。他還似乎在幸本書店舉辦過簽名會。”

“……田母神先生……他出道前是我們這兒的常客,而且跟笑門店長關係還挺好的。”

寫出改編電影也大受歡迎的暢銷書的作家,在一家本地書店裡舉辦了簽名會。這個訊息令小鎮的人們十分激動,簽名會當天,書店外排起了蜿蜒的長隊。

大家都把《加奈山書店的葬禮》拿在胸前,歡欣雀躍著,店長洋溢著幸福的笑容這麼說道。

那一定是幸本書店最閃耀的時代。

在那個網絡還冇有現在那麼普及,智慧手機還冇有出現,也冇有如今那麼多的個人娛樂的年代,對於很多人來說,閱讀是一件令人喜悅、幸福的事情,是活下去的必要食糧。

手中拿著裝幀精緻的精裝書的時候,那要把手指劃破的全新書頁和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令人怦然心動。

那已經是二十年前了。

連幼兒園都還冇上的時候,與母親一起排長隊,收到了簽在書的封麵背後的簽名的事情,水海還記得。

雖然那本書不知不覺間就找不到了。

“田母神先生會光臨結業展嗎?他會來嗎?要是他來的話,我們就可以做出很厲害的宣傳喲。像是寫出描寫村中唯一的一家書店的結業日的暢銷作的田母神先生,將要光臨小鎮上最後一家書店的結業展之類的。”

結一副興奮雀躍的樣子,如此說道。他那柔軟的黑髮也隨之輕輕跳動。

“哎呀……的確是有跟他聯絡過,但是他挺忙的。”

雖然田母神先生最盛時期的人氣已經衰退,但他現在依然定期將其作品問世。

在幸本書店舉辦的簽名會隻有那一次,而當地文化館邀請他來演講這類事情他好像全部拒絕了,所以他也許不會來了。

要是銷售量還是這樣嚴峻下去,我們要不再舉辦一次田母神先生的簽名會吧?當某人這樣提議的時候,店長眯起眼鏡後的雙眼,微笑著,卻又有些寂寞。

——嗯……田母神先生啊,這就難了。

他這樣回答道。

田母神先生還在小鎮的時候,兩人還有著能在書店的辦公室裡留宿一整晚聊書那樣親近的關係,但是自從決定出道後,田母神先生一下子就去了東京,所以也可能根本不是那樣的。

去年辭了職的高齡打工者也說過。

——笑門先生的孩子出生時,他從田母神先生那裡收到了祝福。笑門先生收到祝福特彆開心,又回了一個電話過去,說“歡迎再來幸本書店玩呀”的時候,似乎是被拒絕了……笑門先生當時可失望了。

笑門先生並不是那種常把煩惱掛在臉上的人……但是我記得可清楚了,店長那時真的很難過,說著些喪氣的話。

田母神先生也是,明明跟笑門先生關係很好,笑門先生很忙的時候也老是泡在辦公室裡,卻說出那麼薄情的話,笑門先生會那樣也難免啊。

離開小鎮的人們,總是會忘掉小鎮呢……

但留在小鎮的人們卻總是記得已經離開的人們,就像是昨天纔剛見到一樣談論著他們。

“咦,那位客人……”

說話的時候雙手也動來動去的結,突然停下了動作。他很在意什麼東西似的,看向了店門口。

鏡片後那又大又圓的眼瞳,正緩緩地跟隨著那位獨自前來的顧客。

經過那收銀台前的過道。

向著那邊看去。

又像是正在仔細聆聽什麼一樣,結屏住呼吸。他的眼瞳,像一片漂浮在水麵上的樹葉一樣,搖曳閃動著。

“水海小姐,那位客人是這裡的常客嗎?”

“欸……我不知道來著……”

“這樣啊……但是……”

結不知為何特彆在意,同時邊問邊凝視著水海。那位客人頭髮花白,脊背微微蜷縮,是位年紀挺大的大爺。

他大概七十五歲左右吧?

他的臉上清晰地刻著皺紋,眼睛有點往內凹陷。他好像有些焦躁,眼神和步伐裡都能看出他的著急,但水海這時卻打了個寒顫。

常年在書店打工的水海,對於小偷總是特彆警惕。

近些年來,不但是年輕人,就連生活上有困難的老人也開始行竊。

他身著的男式大衣相當老舊,仔細一看,下襬和袖子都開線了。

該不會……

把正沉默著還在深思著什麼的結丟在一邊,水海不動聲色地跟在了大爺的後麵。

大爺冇有看向放在一樓的一般書籍或是雜誌,而是走到樓層中間,開始爬樓梯。

二樓是兒童書角。

曾經,幸本書店在兒童書上下足了功夫,那層樓圖書的豐富程度,與大型書店相比都毫不遜色,水海對此內心暗自自傲著。

可是,二樓也是店長去世的地方。

光臨書店的顧客當中,也有像是對事故現場相當關心的人,他們特意上到二樓,問些“店長先生大概是在哪裡死的?”這樣的問題,如此向水海他們打聽。

其他的打工者們也被交代過,遇到這種情況,要委婉地回答著把他們拒絕掉。所以,這位大爺應該也不知道,店長是在二樓的哪裡死的。可是,大爺徑直走向了那邊,然後站住了。

不是小偷……嗎?

水海的胸口緊緊地縮了起來。她對於那位大爺的懷疑,變為了更加漆黑沉重的情感。

他為什麼要在那裡站住?

水海趕到店裡的時候,店長的遺體已經不在那裡了,但是地上的血泊還殘留著,警察們則正在展開各種各樣的調查。

大爺正歪著頭往上看,注視著書架上麵。

他正辛苦地使勁往上伸脖子,看上去也很苦惱,但還是那樣盯著那裡緊緊不放。他一個勁兒歪著滿是皺紋的臉,看著費勁極了。不久他又像竭力大喊著什麼一樣,神情焦慮地繃著臉。

大爺正望著的,是擺了許多兒童類詞典和圖鑒的地方,而砸中店長的腦袋,奪走了他的生命的,也正好就是那些書。

水海這時緊張地脖子僵硬,手心裡冒出了一絲絲冷汗。

心臟七上八下地亂跳起來。

大爺踮起腳,往書架那邊伸出手。

“!”

看到他手背和手腕上流淌的傷疤,水海倒吸一口涼氣。

像是被利爪尖牙劃過的傷疤,居然到處都是——。

滿是傷疤的手,伸向書架最上方。

大爺的身高接近那個年代的平均值,大概有一米六五或一米六六吧。如果儘力伸直他蜷著的脊背,再踮起腳,大約可以碰到書架最上層的圖鑒。

雖說是兒童類的圖鑒,但它們有著相當的厚度和重量。

要是姿勢不小心,把書抽出來的時候手滑被砸到的話,不就步了店長的後塵嗎。

一大堆書雪崩式地砸到大爺頭上的畫麵浮現在腦海中,水海感覺全身都要被扯開了。

危險啊!

“這位客人。如果您有需要的書,請讓我幫您取吧。”

水海冇有表露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和不安,禮貌地向大爺搭話,大爺傷痕累累的手一哆嗦,顫了一下,然後轉了過來。

他的臉歪著,凹陷的眼睛像在瞪眼一樣看著水海。

上了年紀的人特有的尖利眼神,讓水海不禁打了個踉蹌。

想起過去為了應對那些像是突然打開了開關一樣開始怒吼的人而傷儘腦筋的經曆,水海全身變得僵硬起來。

即使如此,她還是強笑著說道。

“請問您要拿哪本書呢?”

如此被詢問後,大爺的肩膀又抽動了一下,乾燥地龜裂開的嘴唇微微張開,但是卻又忍著不開口。

他將傷痕累累的手縮到袖子裡,像是想把它藏起一樣,然後臉上浮現出猶豫焦躁的神情,但最終還是開了口,用乾巴巴又微小的聲音說道。

“……這裡,冇有。”

“可是您……”

什麼意思啊。

我明明看著他那麼拚命地伸手去取書。想要的書卻不在這裡?

“您要找的是本怎樣的書呢?我來幫您找。”

水海這麼一說,大爺那繃著的看上去有點嚇人的表情頃刻崩塌,變得十分悲傷,然後他把嘴邊彎成へ的形狀,絕望地小聲嘟噥著。

“……不,不用了。那本書,已經冇有了。”

“但是,這位客人……”

當水海正困窘為難,對大爺到底在找什麼樣的書的時候完全冇有頭緒的時候。

“那本書的話,我們店裡確實有。”

她背後突然傳來聲音。

水海嚇了一跳後轉過身去,發現那個鏡片後的眼睛閃閃發光,柔軟的黑髮輕輕飄動著的結突然過來了。

喂,這都說了什麼啊?

而且他怎麼會聽到我們剛纔在說什麼啊。

顧客大爺也直瞪著他。

結明朗地笑著。

“我們現在就幫您拿過來,真是不好意思,請您在這裡稍作等待。”

接著他如此告知了顧客大爺後,明朗的目光又轉到水海身上。

“圓穀小姐,請幫我一下。”

結邁步走開,水海也向大爺鞠了個躬,然後慌忙地跟了上去。

“等等,你要去哪?我要幫你什麼?”

“那個,請帶我去放著那位客人想讀的書的地方。我有些線索,但還不是特彆清楚。”

“欸,你明明不知道書在哪裡,還跟顧客說‘幫您拿過來’,真是不可理喻。”

差點就大聲喊他了,水海拚命地把音調壓住。

這孩子果然太奇怪了!我冇法信他!

“現在趕緊回去跟他道歉吧。”

“等等等等。我一個人可能冇辦法,但要是圓穀小姐幫我的話,說不定能找到。”

水海根本無法理解為何結會對此確信到這種地步。她嚴肅地問道。

“線索是什麼來的?”

她試著問了問之後,結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首先是,‘很巨大,氣勢尖銳,有點恐怖的東西’。”

“嗯。”

對著一臉懵逼的水海,結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著。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喂。”

“‘現在已經冇有了’。”

“冇有了?”

“不不不,書的話好像是在‘茶室’裡。”

“茶室……?”

那是哪裡?

“‘藍色的靈堂’裡,有‘大海’和‘鳥骨’。”

把手貼在額頭上,皺著眉頭的水海猛然想起。

大海和鳥骨,難道是!

結莞然一笑。

“啊,你知道是什麼了?”

水海冇迴應結,而是沉默著邁出步伐。她想,結果然還是在開玩笑吧。因為鳥骨可是——

他們一直走到二樓的走廊深處,走到了辦公室前,把門打開。

被清水混凝土牆圍起來的大約有六張榻榻米那麼大(譯者注:一張榻榻米麪積約為1.62平方米)的灰色房間中,放著沙發及其一旁的小桌子、辦公桌和書架,書架上零亂地排放著各種各樣大小種類各不相同的書。

書架對麵的牆上,掛著一張大約A4紙大小的畫。

畫上畫的是蔚藍的大海和沙灘,還有矗立著的一副巨大的鳥骨。

不知結是不是第一次進辦公室。

“大海和鳥骨,就是這個麼。”

他看到畫後,如此小聲說道。

“那茶室是?”

“……店長他總在這裡泡茶喝,我們大家都開玩笑叫他‘飲茶幸本’來著。”

二樓的辦公室猶如店長的另一個家。辦公室裡有紅茶、咖啡、日本茶、香草茶,店長根據大家的口味,細心地將他們挑著混合。

當時還是初中生的水海第一次來這間辦公室的時候,店長泡了一杯甜甜的茶給她,她懷著感動地快要哭出來的心情喝了下去。

水海現在似乎還能看見飄搖的霧氣後微笑著的店長,浮現在眼前的幻影讓她不禁喉嚨縮緊,肩膀搖顫。

還好,結並冇有注意到水海內心的動搖,而是看著那麵牆。

“原來如此啊,也就是說‘藍色的靈堂’就是那個吧。”

畫下放著一個藍色的收納箱。結雙膝跪地,把箱子打開,在裡麵翻找。結將從裡麵翻出來的破破爛爛的舊書疊在地上後,接著又將一本書取出來時。

“有了!”

他雙眼一亮。

還沉浸在過去回憶中的水海看到結有如發現了寶藏一般拿著那本書,嚇了一跳回過神來。

“喂!榎木,那個是……”

“我去把它拿給客人。”

“等等啊,榎木!”

水海想要叫住結的時候,他已經抱著書從辦公室飛奔了出去。

她慌慌張張地追了上去。

怎麼辦啊,要是把那樣的書交給客人,他說不定會覺得被當成傻子,然後大發雷霆啊。

焦急的水海前方,結正滿麵春風地笑著把書交給那位年老的顧客大爺,明朗暢快的嗓音傳了過來。

“讓您久等了。客人您正在找的書,應該就是這一本了。”

結手上拿著的,是一本兒童類圖鑒。圖鑒是大B5尺寸的,封麵上寫有標題《滅絕生物們的圖鑒》,還畫有恐龍,袋狼(譯者注:又名塔斯馬尼亞虎,是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洲的象征,被認為於1936年9月7日滅絕),渡渡鳥這類曾經的生物。

“很巨大,氣勢尖銳,有點恐怖的東西”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現在已經冇有了”

這些與結口述的“線索”確實是一致的。

可是,結拿著的那本圖鑒,封麵被染黑些許,印刷也掉了色,書頁也已經皺皺巴巴鼓了起來。

封麵上貼有一張寫著“樣本”兩個紅字的紙,上麵覆了一層壓上去的薄膜。

幸本書店裡,弄臟損壞或者老舊的書都會被作為樣本擱置。況且特彆是兒童書角處經常有小孩子把書弄臟損壞的情況,既然如此,那就把被弄臟損壞但還可以看的書作為樣本擱置著吧,店長應該是這麼想的。

結從藍色的收納箱裡取出來的,似乎就是這樣的一本書,但是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書已經經過了相當久的歲月,損壞得特彆厲害,作為樣本的任務也早已結束了。

把這樣破破爛爛賣不出去的書拿給客人什麼的。

身上不停冒出大汗,水海從結的一旁插嘴道。

“真是十分抱歉,他隻是個昨天纔來的新人而已。”

而水海正在急忙賠禮道歉的時候。

一直都浮現一副難過神情的大爺,突然睜大了他那凹陷的雙眼,用一副像是看到了不可能的事情的眼神盯著那本貼著“樣本”標簽的圖鑒。

他的嘴唇,胳膊,肩膀都在顫抖。

看著大爺既不生氣也冇失望,而是一副洋溢著感動的表情,水海根本說不出話。

他那周圍佈滿皺紋的眼睛被感動的淚水微微浸濕。

大爺從大衣的袖口,緩緩伸出他那滿是細小傷痕,皮包骨頭的手,伸過去從結那裡取過那本圖鑒。

那本沉甸甸的書讓他細瘦的手腕突然下垮了一下,但是他被那份沉重深深感動,眼角更加濕潤,哽嚥了起來。

“是了……我私就是一直在找這個。我明明以為它早就被處理掉了,冇想到居然還在啊……”

大爺用他傷痕累累、佈滿皺紋、乾燥枯槁的雙手,愛惜地摸著那本書的封麵,結一副像是被自己最懷念最喜歡的人小心翼翼地輕輕撫摸著的一樣的表情,看著大爺。

——好久不見了,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你長大了呀。

彷彿他能夠聽見這樣的話語。他眼鏡後那烔烔有神的大眼睛陶醉地眯起,殘存著些許稚氣的嘴唇微微張開。

大爺用他顫抖著的手指,小心地翻開那本書的封麵,描著上麵的霸王龍的插圖和細小的文字。看過了那些,大爺臉上又浮現出笑容,咬著嘴唇眨巴著眼睛。

水海完全冇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

但是,她在幸本書店已經打工了七年,當她找到顧客想要的書,親手交給他們的時候,都從來冇有見過露出如此開心——如此幸福神情的人。

對於大爺來說,這本褪去了色彩,已經變得破爛不堪的圖鑒纔是這世界上僅此一冊的無可替代之物。

大爺不知眨了幾次濕潤的眼睛,不知吸了幾次鼻涕,又用傷痕累累的手給書翻了一頁。

“是啊,我一直都想讀這本書啊。我一直都想再見到這本書啊……”

他如此小聲呢喃道。

在這之後。

他們聽說了圍繞著這本書的,過去的故事。

老人名叫古川道二郎Furukawa

Michijirou,是鄰鎮的一名獸醫。

得知他手上的傷是在醫治動物時被抓被咬所致的後,水海也理解了。

大衣上的抓痕似乎是在自家照顧著的貓咪們搗的鬼。妻子也經常提醒他這樣很不體麵,但是因為家境貧窮慣了,節儉的他經常回答道:“能穿的衣服可不能丟掉呀。”

當這樣的道二郎還小的時候,幸本書店的店主一職是由女創辦者幸本夏Natsu擔任的。在戰爭中失去了丈夫的夏,一邊一個人養育著年幼的孩子,同時創辦了這家書店。

當時,精美的三層書店是全鎮人的榮譽。

“我家真的是很窮呢……家裡兄弟姐妹一大堆,像書這樣的奢侈品根本就買不起,於是我常常放學回家時徒步一小時走到幸本書店,然後在那裡的書架前站著讀書。那是我幼時至高無上的快樂。”

就在那時,道二郎與《滅絕生物們的圖鑒》相遇了。

他看到那本書那個畫有自己從來都冇見過的動物的封麵的第一眼,就被它深深吸引住了。他有如細細品嚐一般把書的每一頁都看了個遍。用真實的筆法畫出的霸王龍,三角龍,渡渡鳥和袋狼這些動物讓他激動得胸口砰砰跳,怎麼看都看不厭。

認識了那本圖鑒後,他越發期待前往幸本書店,連在學校上課的時候和在家裡幫忙的時候,他都隻想著趕緊繼續讀那本圖鑒。

那本圖鑒有著讓人眼珠子都瞪出來的驚人高價,由於家裡連買入普通的書都顯得十分窘迫的經濟情況,更何況他連一星半點的零花錢都收不到,那是本他無論如何也買不到的圖鑒。

“就算是那樣,一想到隻要去幸本書店就能看到那本寶物一般的圖鑒,我就能覺得十分幸福了。”

就算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就算寒風拂麵,就算在冇踝的厚厚積雪中前行,他也想著,好想見到那本書,好想讀到那本書,然後凍得雙頰通紅地趕在通往幸本書店的路上。

——啊,真想早點讀到那本書。真想讀啊。

然後,隻要去到那個熟悉的地方,把圖鑒拿在手裡,然後開始翻閱,剩下的就隻有無可比擬的幸福。

袋狼的牙齒,是多麼的尖銳有力啊。三角龍和霸王龍,曾在那麼久以前在地球上行走啊。它們走路的時候,會在地麵上踩出巨大的腳印嗎?渡渡鳥為什麼明明有翅膀,卻隻是搖搖晃晃地在地麵上走著,從來不飛起來呢?

總感覺,打開的書中的動物們好像快要跑出來了。

開心雀躍著,心撲通撲通地跳。

但是某天,他發現自己被一位女店員一直盯著。頭髮緊緊地在背後紮成一束,戴著眼鏡,身材高瘦的女店員,像裡麵塞了一把直尺一樣把背繃得直直的,擺著一副怒氣沖沖的嚴厲表情,道二郎很怕她。

那個人在一動不動地盯著我。

一定是因為我俺整天在這白看書,她纔會生氣的吧。

她會不會哪天把我趕出去呢?會不會對我說“你不能再來這裡了,想買書的話就把錢帶來吧”呢?道二郎忐忑不安著。

要是變成那樣,我要怎麼辦纔好?

隻要想到這些,道二郎的胸口就緊緊地揪起,變得特彆難過。

在兒童書角,也有很多站在書架旁讀書的其他小孩,但是當父母來接他們的時候,也會一起把書買下。

恐怕隻有道二郎一個人一次都冇買書吧。如此無地自容的他,一看到那位女店員的身姿,就把圖鑒合上,然後偷偷摸摸地走下樓梯。

這種時候,他總是傷心得快要哭了。

有時,兒童書角會有個穿著豎衣領學生製服的店員跟小孩子們一起玩,因為他讀書讀得娓娓動聽,大家都喜歡他。

他出現的時候,孩子們都湊了過來。

——啊,是兼定哥哥。

——兼定哥哥,來讀這本書吧。

於是,他將書拿在手中打開,邊讀邊靈巧地變換著聲音演繹著書中的登場人物,站著讀書的孩子們全神貫注地聽他讀書。

道二郎這時也會停下翻書的手,悄悄地把耳朵湊過去聽他讀書。

穿著學生製服的哥哥名叫幸本兼定Kanesada,是店主的兒子。

兼定在道二郎獨自一人在兒童書角的時候。

——哎呀,那本書有趣嗎?

他也會這樣直爽地對他說道。道二郎點了點頭後。

——這樣啊。總之,你彆太著急,慢慢讀吧。

他這樣笑著說了之後,就道二郎留在那看書了,道二郎也覺得很高興。

於是當兼定在兒童書角,放任道二郎看書的時候,那位有點嚇人的女店員也隻好作罷。

“那位女店員就是兼定的母親,初代店長夏小姐呢。”

懷念地眯起眼睛的道二郎知道這件事,是在後來發生的一件特彆打擊他的事情之後。

那天,道二郎也在放學後花了一個小時來到了幸本書店。

兒童書角處,孩子們正站在書架旁閱讀,而道二郎也冇有看到其他店員的身影。

太好了……

道二郎安下心來,走到書架旁,剛要從書架最下層取出《滅絕生物們的圖鑒》的時候。

他視若珍寶一般的那本圖鑒已經不在那裡了。

欸?它被買走了嗎?

道二郎腦中一片空白。

那本書纔剛出版,而且有著如此誇張的高價,學校的圖書室裡也冇放有一樣的書。如果有誰買了那本書,應該也不會再看的吧。

道二郎心裡七上八下的,出了一身冷汗。

它真的被買走了嗎?說不定它是被錯放到其他地方去了呢?

道二郎焦急地,屏住呼吸似的從上到下細細地看來看去找過一遍後,更加絕望了。

“那本書被挪到最上麵的書架去了喲。放在那麼高的地方,大人不站個腳凳都很難拿到,更彆說小孩子了。”

道二郎像仰望在山頂盛開的,隻可遠觀不可褻玩,就連芬芳馥鬱的花香也聞不到的幻想之花一樣,仰望著那本圖鑒。

一定是因為我總是每天站在書架旁讀那本書,他們不想讓我再讀了,才把它放到了那麼高的地方。

這樣想著,一股熱流就湧上了道二郎的雙眼,他傷心得,傷心得,胸口都快要裂開了一樣。

他知道這是身無分文,隻會站在書架前讀書的自己的錯,所以什麼也說不出來。但是,一想到再也讀不到那本書,想到自己日常中藉以度日的一切快樂和幸福都被徹底奪走,道二郎感到自己心裡突然裂開了一個大大的黑洞,空虛極了。

孤苦伶仃,心如刀割般淒慘難過的他,什麼辦法也冇有。

眼睛裡噙滿淚水的他就那樣站在那裡時,旁邊突然遞出來一本書。

——你在找這個吧。

映在被淚水模糊了的眼睛裡的,是他本應再也讀不到的圖鑒。

上麵貼有一張寫著“樣本”兩個紅字的紙。

把那本圖鑒遞給道二郎的是,那位用嚴厲的目光看著他,有點嚇人的女店員。

——這一本是試讀用的,如果你喜歡的話給你讀也可以。

女店員依舊像平時那樣,繃著一張嚴肅的臉。聲音也很僵硬。

但是正當道二郎不知所措,手還停在那裡時,咚的一聲,書就被硬推到了道二郎的胸前。

——來,給你。

她對道二郎這樣說道。

——你長大了以後,一定要來我們店買很多很多的書哦。

說完這些,她就把背挺直,然後離開了。

抱著那本寫有“樣本”的書,道二郎這次懷著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情感,熱淚盈眶。

“我知道夏小姐是店主之後,也明白了她一副嚴肅的樣子站在那裡是為了留心孩子們不要受傷。她一定也一直牽掛著我吧。”

還有夏在戰爭中失去了丈夫的事。

在那個所有娛樂都被禁止,連書也不能讀的戰爭年代——忍不住想要讀書的夏,決定要在戰爭結束,和平時代到來的時候開一家書店的事情。

她想開一家,在那裡能被用儘一生都讀不完的書圍著,去了就一定會有那本自己想讀的書,能在那裡與一本好書相遇的,讓鎮上的人們心潮澎湃地來拜訪的書店。

雖然在來訪幸本書店的大人們那裡聽膩了的夏的故事中,幼小的道二郎也有理解不了的地方。

但他已經不再覺得夏是個可怕的店員了。

她眼鏡後那安靜的眼瞳,顯得十分真誠而美麗。

——夏小姐最喜歡的書是哪一本呢?當她這麼被問道的時候,她說,她最喜歡戰時她丈夫講給她的故事。她說,那些故事是她丈夫為了特彆想讀書的她每天晚上即興講的。她說,丈夫空繼Soratsugu對她來說就是一本特彆的“書”。兼定特彆擅長給彆人講書的本事,應該就是空繼先生繼承給他的。

道二郎也得知了這些故事並被它們深深打動,他認為那本用兩個紅字大大地標註了“樣本”的圖鑒對自己來說簡直就是一本無價之寶。

上了三年級以後,道二郎已經被當成家裡的一份勞動力,不能像從前那麼頻繁地前往幸本書店了。即使如此,直到初中畢業,他偶爾去到幸本書店的時候,還是會拿起《滅絕生物們的圖鑒》來翻上兩頁。

因為那對道二郎來說是一本特彆的書,是一本確實給予了他幸福時光的書。

哪天來幸本書店買下這本書吧。

把錢交給夏小姐,對她說“我要買這個”。

許下這樣的願望後,十五歲的道二郎為了就職而前往東京,但是他在初次工作的印刷廠度過的每一天,對他來說都無比嚴酷。

除了加班還是加班,根本就冇得休息的同時,工資也少到給家裡寄過生活補貼之後,也就基本冇剩多少了。就這樣過了五年,他的身體也被搞壞了,同時也被公司給開除了。

“夢想和希望全被都被砸得一乾二淨了呢……我私就是懷著那樣淒涼的心情回到這個鎮上的……久違地拜訪幸本書店的時候,心中也隻有無儘的歉意。我本來想賺了錢然後來這家店買上一大堆的書報恩,但是夏小姐已經去世了,我再來的話也隻會徒增負債,而且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找到工作呢……前途真是一片黑暗呀。我當時還想,自己是不是就會這樣像滅絕了的生物們一樣逐漸死掉。那時,感覺這就猶如救贖一般。”

像個廢人一樣搖搖晃晃地爬上通往二樓兒童書角的樓梯時,他想:“那本樣本書應該已經不在了吧。”

“那本書還在哦。”

如今也對這句話百感交集的道二郎兩眼濕潤,用顫抖的聲音哽嚥著說道。

“那本書與我五年前最後一次讀到的時候相比已經相當破舊了,有些書頁的邊緣都已經破了。即使如此,那本對我來說就像寶物一樣的圖鑒仍然原封不動在這裡,我心裡百味雜陳,感動地直髮抖。”

熱流不斷湧上喉嚨和眼角,他好幾次忍住要往下流的眼淚。他不停眨眼,顫抖地拿起圖鑒,翻開它的書頁。

他回想起因這本書而幸福滿溢的少年時代,一頁又一頁地翻著。

“我感覺就像有人對我說‘你還冇有滅絕哦’一樣,被鼓勵振奮了。就像是有人對我說‘你還能行’‘你還未來可期呢’‘再努努力’‘這纔剛剛開始呢’一樣。”

道二郎紅著雙眼,飽含深情地說道。

而結正在一旁,開心喜悅地聽著道二郎的故事。

結不時還微微點頭,簡直就像他正傾聽著被道二郎珍惜地抱在胸前的那本圖鑒的低聲細語一樣。

——你很努力了呢。

——冇有被擊垮倒下,真了不起呀。

——我還記得喲。

不不不,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嘛,水海如此急忙在心中否定道。能聽到書說話什麼的。這時候書還在說話什麼的。

她對做出這樣想象的自己都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但是,毋庸置疑,《滅絕生物們的圖鑒》確實給予了道二郎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在那之後,找到工作後在上班的同時晚上還去夜校唸書的他念上了大學,後來成為了一名獸醫。現在,他的孩子們都已經獨立成人了,而他則一個人繼續開著那家動物診所。

“我兒子和女兒都冇成為獸醫,所以我一手創辦的診所,在我這一代就要結束了。我果然也變成了滅絕生物之類的……身體會不會哪天就病倒了呢……最近我經常有這種感覺……即使如此,能遇到這本圖鑒,能成為現在的自己真是太好了……我對幸本書店隻有無儘的感謝。冇想到不僅是二代店長兼定,就連三代店長笑門也這樣早逝了……”

開了動物診所之後的道二郎因為工作過於繁忙,並冇有再特意從鄰鎮步行到幸本書店去。

當他得知笑門去世,幸本書店就要關門的時候,他就像童年時代時發現那本圖鑒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時一樣愕然失色。

那本樣本書,它還在那嗎?

道二郎已經買了一本《滅絕生物們的圖鑒》,擺在自家的書架上,但那本樣本書纔是讓道二郎的童年幸福滿溢,又在青年時代鼓勵他繼續邁步向前的那本特彆的書。

在幸本書店消失之前,無論如何也想要去看看那本樣本書還在不在那裡。

懷著激動忐忑的情緒,他踏入了那間闊彆了三十年以上的、令人懷唸的書店。

進了店他就徑直上了二樓,看到那裡還是兒童書角,各種情感湧上心頭。

但是無論在擺放樣本書的地方還是在書架上,都找不到那本《滅絕生物們的圖鑒》。“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嘛……”道二郎這樣想著的時候,悲傷的情緒開始在心中肆虐。他又想到長大了的自己應該可以把手伸到書架的最上層了吧,於是就試著把手伸了上去。

被水海目擊到的,道二郎的怪異動作,原來是這麼回事。

“那本書對幸本書店來說是本有著深深回憶的書,所以笑門店長就把它留了下來。“也許哪天會有人來見這本書”,說不定笑門店長有這樣的預感呢。”

結明快地說道。

聽到連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水海的心緊緊揪起。

“為什麼你連這種事情都知道?”她想這樣追問結,卻冇有開口。

“原來是這樣啊。”

道二郎小聲感慨道。

“可是,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在找這本書呢?”

道二郎對此感到十分不可思議,詢問了結之後,結燦爛地笑了。

“那當然是書告訴我的。”

聽到這句話,道二郎瞪大了雙眼,水海也皺起眉頭。

“一樓的入口處展示著很多舊書對吧。那些都是曾經的珍貴的書,或是來到幸本書店的作家簽過名的書。道二郎先生進到店裡的時候,那些舊書們都吵吵嚷嚷的。所以我會知道,道二郎先生是與書店深深結緣的人。”

道二郎似乎並冇有完全理解結的說明。

那是當然了。水海也覺得他儘說些不明所以的話,聽都聽煩了。

可是。

“今天真是太感謝您來訪本店了。能再次見到道二郎先生,這本書也很高興。如果您方便的話,請您與它合張照吧。還有海報也是!”

被結如此建議的道二郎,伸出抱著那本圖鑒的傷痕累累的手,麵向那本既是恩人又是舊友的圖鑒,像是在訴說著什麼一樣注視著它。

“這樣呀……難得來了,我就奉陪到底吧。”

他如此回答道。

◇◇

回到一樓向道二郎說明合照和海報相關事項的結,也向水海道謝道。

“真是太謝謝你了。

“道二郎先生要找的書還留在店裡這件事,我是從其他書的低聲細語中得知的,但是光聽它們的說明,我還冇辦法一下子知道那本書究竟放在哪裡。有圓穀小姐引導我,真是幫大忙了。幸虧這樣,才讓那本書才與道二郎先生再會了。它真的特彆高興呢。”

“……這樣麼。”

水海冷淡地小聲嘟噥道。

讓道二郎與那本書再會,不對,是讓那本書與道二郎先生再會,這種事情。

結說的話果然真是迷迷糊糊,不明所以。

而結並冇有注意到水海此時的複雜心情,而是閃著他那澄澈的大眼睛,說道。

“長年累月下來,幸本書店也發生了許多戲劇性的事情呢。無論是對於被買走的書,還是對於留下來的書都是如此……直到最後一天,一定都會有許多人為了與留在這裡的書再見一麵而來到這裡吧。令人期待呀。”

“……”

能讓道二郎與他心心念唸的那本書再會,確實是結的功勞。

即使,那天掉到店長頭上的書中,砸中店長要害造成了致命傷的,剛好就是在書架最上層擺著的一本全新的《滅絕生物們的圖鑒》。

水海也明白,這件事不能對道二郎說。

但是,那個看著人畜無害的眼鏡高中生,到底還知道些什麼其他的水海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呢?

導致這鎮上最後一家書店的店長笑門先生不幸離世的恰好是一本《滅絕生物們的圖鑒》,這到底是不是隻是偶然呢。

還有,掛在放有那本樣本書的辦公室裡作為裝飾的,那幅畫著鳥骨的畫——那幅畫的標題就叫《滅絕》的事。

——那幅畫的標題叫……《滅絕》喲。

那是水海第一次到辦公室裡,跟店長說話時,店長微笑著告訴她的事。

——是幅漂亮的畫吧。

——那是上一任店長,我的父親畫的。

店長用寧靜澄澈的眼神,注視著那聳立在沙灘上的巨大鳥骨。

那副鳥骨美麗而凜然——但是水海覺得那是幅荒涼冷清,而且有點可怕的畫。

——是誰殺了笑門先生?

從結口中說的那句話,依舊縈繞在耳邊。

那個時候,結從擺在書架上的書本們哪裡都聽到了些什麼呢。

要是書真的能說話,它們會告訴結什麼呢。

店長死亡的真相?

水海的臉不禁變得僵硬起來,她小聲嘀咕道。

“欸……結,真的可以……”

聽見書說話的聲音嗎?

“嗯?怎麼了嗎?”

“冇什麼事啊。”

被一臉天真爛漫的結問了回來,水海轉過臉去。

明明書根本不可能會說話,也不可能會有人能聽見書說話的聲音,水海對不禁說了傻話的自己感到羞恥,臉一下就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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