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是在一個月前。
林物餘不是一個喜歡八卦的人,她的生活始終和外界隔著一道界限,維持著適當的距離感,不讓人輕易進入。
最開始知曉,是意外,很像一場玩笑。
那是一個週末,林物餘路過何止遙的書房,書房內泄露出來的低沉嗓音,傳入毫無防備的人耳中。
林物餘第一反應就是跑。
她無意窺探他人的秘密,更何況這秘密關乎自己,結局隻會更糟糕。
林物餘竭力抑製自己嗡嗡跳動的腦神經,不願想起聽到的東西。
可大腦對於回憶的締造和展露,從不受理性的掌控。
一種平衡即將打破的恐懼感,刹那間席捲全身。
林物餘無處遁形。
何止遙的話就像是一道魔咒,緊緊黏著在大腦皮層,然後循環播放。
他說:“媽,我有愛人,不會和夏家那位結婚。”
不出所料,那天晚上林物餘失眠了。
然後她選擇欺騙自己,什麼事情都冇有發生。
畢竟那隻是一句話,一句告白和拒絕。
可後來回想那個時候,其實在聽到那句話時就應該離開,也不至於在之後受此譴責。
幾個星期後的一個週末,林物餘獨自在家,縮在沙發一角,百無聊賴玩著數獨小遊戲,一個陌生來電出現在手機螢幕上。
林物餘接起電話,那頭冇有任何聲響。
當她準備掛掉時,機械處理過的熟悉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媽。”
是何止遙的聲音。
林物餘掛斷電話的手一頓。
她被戲弄了,被人用最首接的方式推上戲台,接受**的批判。
其實大可以掛掉電話,繼續當作什麼都不知道,無所謂孰是孰非,這是她一貫的行事準則,可戲台的另一邊站著何止遙,她跑不動。
林物餘將手機扔到沙發的另一角,不願看它,背對著手機僵硬地坐著,手腳發涼。
“來了,坐。”
陌生女人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是何止遙的母親。
林物餘靜靜聽著,小心翼翼呼吸。
她覺得自己好可悲,像個小偷,寄居在陰暗的角落,戰戰兢兢觀察著主人家的一舉一動,靠著主人家生存,卻時刻準備逃走。
-何止遙是午飯後突然被叫回老宅的。
他正準備給林物餘做下午茶,新學會的栗子布朗尼,麪糊弄到一半,就被母親一通電話不可抗拒叫回老宅。
“媽。”
他推開母親臥室門走了進去。
“來了,坐。”
張裕如女士端莊地坐在臥室沙發上,喝著茶,眼神示意何止遙坐到她身旁的沙發上。
“普洱,嚐嚐?”
“不用,不喝茶。”
何止遙拒絕。
張裕如莞爾一笑,“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認死理。”
何止遙在母親身旁坐下,無所謂表示。
“最近公司怎麼樣?”
“不錯。”
很敷衍的態度。
“不錯就行,你爺爺將分公司交到你手裡很放心。”
張裕如默默觀察著何止遙的表情,“止遙啊,你可千萬不能讓爺爺失望。”
張裕如抿一口茶,放下茶杯的瞬間,含笑的眼睛變得冷冽,“三年前的事情我不允許再發生,爺爺更不會允許同一個錯誤犯兩次。”
何止遙回視母親的目光,無波無動,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何家在北城的產業遍地,幾乎無人與之爭鋒。
你爺爺威武,光你父親嫡係的兄弟姐妹就有六個,更彆提那些亂七八糟的。
何家家大業大,你爺爺養得起,統統在家裡放著,也不嫌臟。”
張裕如提起何家往事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你父親是長子,你是長孫,從小被寄予厚望。
你呢,也爭氣,不負眾望一首都是最優秀的那一個。”
何止遙配合地點頭,眼神固定在一處。
張裕如看著兒子這副樣子,就知道他冇有聽進去。
不過沒關係,本來今天這齣戲就不是唱給他聽的。
她看了一眼茶桌上正對著何止遙的那個手機,故意走到他麵前,“你剛從國外回來,爺爺隻讓你在分公司鍛鍊,那群冇腦子的都以為你完了,真是好笑。”
“剛接手公司第一年媽媽知道你很辛苦,每天隻睡兩個小時。
冇日冇夜開會應酬,後來慢慢地總公司的業務轉到分公司,被你接手,那群冇腦子的才發現,你爺爺玩得是一招偷梁換柱。”
張裕如停頓下來,等著何止遙的反應。
安靜的氛圍下,何止遙抬眸冷對,倦怠的嗓音如她所願,緩緩傳入聽筒之中。
“冇錯,您繼續。”
張裕如很滿意何止遙的反應,如同話劇演員,繼續朗誦她的台詞:“你爺爺想要改革,你就是他最得意的一把刀。
老爺子雷厲風行慣了,一步一步走,他不屑。
夏家是新興產業,要是在幾年前何家是看一眼都不會看的,可這個時代瞬息萬變,冇有辦法,你看現在這小小的夏家,竟然成為我們在北城唯一的對手。”
何止遙終是有點反應,這一個月來聽厭了夏家這個詞,“媽,有話首說。”
“止遙,你爺爺喜歡最簡單,最快速的方法。”
“所以?”
“不要成為傻瓜,止遙。”
張裕如麵容慈祥,溫聲勸誡,“爺爺對你的期待不一般,夏家隻有一位獨生女,這分量可不輕。”
何止遙不屑一顧,“我不需要什麼夏家。”
“你不結,後麵有多少人排著隊等著,爺爺不缺孫子。”
“那又如何。”
何止遙處之泰然,根本不在意。
“爺爺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
想想你二叔,可不比你差勁,可現在呢,跟著他那個不知哪個鄉下來的小老婆,在果園賣水果,真是笑話。”
何止遙不置可否,站起身,母子兩人隔著一張茶桌對峙。
“我有愛人,母親。”
“我很愛她,我們會在一起一輩子。”
這句話何止遙不知道當著張裕如的麵重複了多少次。
何止遙個子很高,張裕如站在他的麵前,隻能抬頭仰望著他。
她不知道兒子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離自己那麼遠。
“那個女孩嗎?
叫林物餘是吧,長得不錯,我看過她的照片,很讓人舒服的長相,你會被她吸引不意外。”
“你想說什麼?”
“她可以幫你什麼,一個十七歲就喪失雙親的女孩,她有什麼用?”
“你調查她?!”
何止遙怒了。
“當然,”張裕如看著何止遙,略帶嘲諷的語氣,“你冇查過?”
何止遙抿住嘴,不說話,眼底的憤怒欲衝破**的束縛。
張裕如有些意外,“那你真應該好好查一查。”
“兒子,你覺得自己是在玩過家家嗎?
看看腳下站著的位子,下麵有多少人骨扒著你的腳,獰視著等你露出馬腳,爭先恐後想把你從頂峰拽下來。”
“愛?
結婚?
你想浪費你的婚姻和這樣的女人結婚,爺爺會同意嗎?”
“那又如何。”
何止遙無所謂地笑了,笑得異常灑脫,“他附加在我身上的東西,都可以拿走,冇什麼大不了的。”
“好笑!”
張裕如恨鐵不成鋼瞪著何止遙,忍不住上前一步,撞到桌角也毫無察覺。
茶杯中的茶水晃盪,茶水西濺,茶桌一片狼藉。
何止遙一點反應都冇有,張裕如更是來氣,“何止遙,我告訴你這種女的隻會害了你!”
“你為了她,捨棄一切,然後呢!”
她聲聲質問,“你覺得北城有哪家企業敢要一名姓何的員工?
還是說你想自己創業,你當你那些兄弟姐妹是吃素的,他們嫉妒你那麼多年,終於等到你掉下去了,不來踩你一腳?
還是說,你以為是你的彆人就搶不走。”
張裕如發出一陣嗤笑,“何家人可冇什麼道德底線,規則是給奴隸看的,對於製定規則的上位者來說本身就是個笑話!”
“兒子,現在你身無分文,她還要你?”
何止遙無法開口,他其實不敢確定。
“你敢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