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褚湉想,如今這形勢隻怕是走一步看一步,思慮過多反而亂了心智,壞了大事。
她望瞭望寢宮,腦子忽而記起了皇帝含恨而終的悲情結局,當下,她簡直不能把它與之聯絡在一起,隻因太殘忍了,眼前的人是實實在在的,生命這般鮮活,曆史又萬般無奈,她不敢深想下去。
褚湉懷著一肚子心事出了廊子,正打算回去,卻隱約聽到後殿牆根的陰影裡有響動。
她心下生疑,放輕了腳步朝那邊靠近些許,細細分辨下竟看到一個黑影子鬼鬼祟祟的往衣裳裡塞著什麼……
深宮內院裡還有盜賊不成?
還冇等她有所行動,那個黑影卻率先一步發現了褚湉,他顯而易見的被唬了一跳,許是想不到竟然冇能嚇到對方,反而她快步而來,等反應過來已距他僅一步之遙。
褚湉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袖子,不想這當口被賊人奮力一推,整個人似飛出去般又結結實實跌去了地上。
她顧不得疼,隻見賊人閃身逃出瞭如意門去,她忙爬起身緊隨著追了出去。
也許是腦子迷糊著,又許是被人推了個跟頭心裡氣急,她倒要追出去看看這是何許人,賊頭賊腦的意欲何為。
夾道上的落地宮燈昏黃朦朧,不時便要下鑰落鎖,自然靜謐無人,隻見那賊人卻腿腳利索,跑地極快,褚湉自覺追不上了,也才跑出冇幾步便碰上一隊巡查侍衛。
幾人見狀略略停當,褚湉見為首的正是完顏那麟查,指著賊人跑去的夾道,喘著粗氣道:“快,有刺客!往那邊逃了!”
那麟查聽罷什麼都冇問,迅速揮了揮手做了個手勢,帶領侍衛們追捕而去。
褚湉累的在原地喘著大氣,心裡不禁由衷讚歎大內侍衛們果真行動如風,氣勢洶洶,想必那人慘了。
果不多時,侍衛們押著一個太監打扮的人自夾道那邊過來。
褚湉走近一瞧,這太監不是前殿負責傳話的小寇子麼!此時此刻他的一側臉頰已然紅腫開來,嘴角掛著絲絲血跡,料想是逃跑時候被完顏這傢夥一腳飛踢,直踹在了臉上。
再看完顏那麟查這高大體魄,被他一腳踹下去,絕對是堪比打板子的。
見褚湉盯著自己,小寇子狠垂下頭,一言不發。
褚湉見狀,語氣卻也平和,道:“我當是誰,這大夜裡的倒叫我誤會你是賊人刺客呢。”
那麟查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掏出了他藏匿在衣裳裡的東西。
“你看看,是不是你們養心殿的東西。”
褚湉接過來,隻見是個粗布包袱,包袱裡頭是幾個鐵皮罐子,她皺皺眉,打開一個來看,裡麵裝的竟是茶葉,聞聞味道卻似平時上用的禦茶,像是年前才領的福建大紅袍。
“好啊,竟盜取貢茶中飽私囊,敢在禦用的上頭打主意,就不怕腦袋搬家嗎?”
小寇子聽得這話,怕是斷了活路,張口就喊冤:
“我冤枉啊,姑姑是聰明人,您聽我句,再叫他們發落我不遲。”
褚湉隻當他是拖時候,胡攪蠻纏,卻也不妨聽聽他如何狡辯。
“你說。”
那麟查握著佩刀立在一側,神情冷然,那兩個手下絲毫不曾減了手上的力氣,疼的小寇子不時地齜牙咧嘴。
“這不關我的事啊,我不過是替人跑一趟,都是詩寧托我的,我不過賺取些腳程錢。”
褚湉一聽這話,即刻想到了什麼,轉頭看著麵無表情的侍衛大人,溫聲道:
“大人,涉案人等都是咱們養心殿的奴才,傳出去怕是不大好,能否給我個薄麵,先彆押去慎刑司,今天兒也不早了,宮門不會兒就要下鑰,不如先把人鎖了,明兒一早我請李總管親自過來再審不遲。”
那麟查劍眉微蹙,冷冷地審視了褚湉一番,才道:“不行,這不合規矩,你最好不要打什麼鬼主意。”
“不敢。”褚湉湊近他幾步,盈盈一笑:“我可是為大人著想,想養心殿出來這種欺君之事,皇上知道了必定震怒,天子之怒下,人人自危,咱們當差的縱不被波及,怕也不好過。”
“大人們雖例行巡查,卻也是外朝之人,萬一哪位出去這麼一提,不小心走漏了……如此一來,皇家顏麵何在呢?且不說這等事冇得驚動慎刑司,既如此不如牆內事牆內了,李總管向來克己奉公,一向是按規矩查辦,嚴懲不貸,您說呢。”
那麟查本也懶得多事,卻冇成想這宮女還搬出皇上壓他,話說也並非她胡亂攀扯,這種事上被指摘的也不是冇有,他犯不上。
宋傾瀾一雙眸子極為晶亮,不經意間顧盼生輝,又神色一片浩然,好不真誠,讓人忍不住想去信任幾分。
那麟查回首向押著小寇子的兩名二等侍衛打了個眼色,兩人立即會意,將人押了去。
褚湉終是按下一口氣,福了福向他致謝,那麟查隻道:“宮裡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走一步都可能是作繭自縛,自己都在多管閒事何苦還說是為了我好,豈不函矢相攻?”
話音才落,他
便掛好佩刀預備提步而去,畢竟宮禁森嚴,又值夜闌人靜,侍衛與宮女單獨會麵很難不會被定義為私相授受,這後果不堪設想。
褚湉見他轉身欲走,急忙開口:“大人且慢!”
那麟查挑了挑眉,背對她微微立定在原地,淩厲的臉龐上浮出一瞬間的笑意,換做旁人身在當下躲都躲不及,她還泰然自若,幫她抓了賊,又替她鎖了人,必是要再次答謝一番罷。
“不愧屋漏之意,大人方便告知一二嗎?”
那麟查乍聽之下,已升起幾分惱羞成怒,頭也不回,不耐地道:“宋傾瀾,你可小心,不要在暗地裡做些虧心事,人在做天在看!”
說完快步而去,獨留褚湉在夾道上不明所以。
她做什麼虧心事了?
思忖片刻,褚湉氣不打一處來,居然是個警告,虧她以為是些耐心的勸慰,果然刁鑽。
捱到宮女們下了差,褚湉知會了雨蘅與張德福,說明事情首尾,三人來到前殿茶水房,取了鑰匙進去一番查詢,對了賬單,取了戥子戥了一戥,居然斤兩分毫不差。
“奇了怪了,不多不少,她膽兒肥了去茶庫盜取的不成?”
張德福瞥了一眼不明就裡的雨蘅,低低說道:“不能夠,內務府對這些吃喝物什上管防最為嚴苛,茶庫當差的都是些什麼人,憑她能在裡麵扒拉出一根茶葉杆兒算她本事。”
褚湉不由得點頭,張德福是宮裡的老人兒了,他說的必然不會錯。
她取來那罐福建大紅袍,倒出些許在那戥盤上,左看右看卻一籌莫展。
早知如此,真不如先審一審那個小寇子,可那當口正值快下鑰,不得不先把人扣了,如今宮門上鎖,她又出不去,隻得自己找一找破綻,不然明天有些風聲,怕是什麼也不剩了。
她這麼想著,有些苦惱,不經意扒拉著盤裡的茶葉。
不對!這茶葉怎的有些條索鬆散,而有些緊實勻整,色澤也是不一,有花雜有油潤,這差彆不細看還真不會輕易發覺。
褚湉喚來兩人一同細細辨看,得出的論斷便是,這是上等大紅袍連同次品混雜在了一起,而次品相對少些,沏出來的色澤口感即便有細微差彆也不易察覺,更何況皇帝與太後不同,從不曾在這上麵太過留心。
“這可是欺君之罪,一旦捅出去,咱們倆這掌事的可少不了吃瓜落兒了!”
張德福即便憤恨卻也一張臉苦哈哈起來,這回怕是少不了遭罪,心裡恨不得打死詩寧那蹄子,又隱隱怨怪褚湉多管閒事,害人害己。
褚湉看出他的心事,可是這事她管都管了,心裡本就惱了詩寧,又看不得她挑軟柿子捏,專欺負皇帝年輕少事,到這裉節兒上,冇有回頭的道理。
“諳達放心,這事我曉得輕重,更何況我也牽涉其中,必不會讓您老跟著為難,信我這一回,咱們養心殿也該清理一下門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