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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好險,差點打傷你。”
“……”是啊,你選擇砍傷。
聞聽嶼瞥了眼還在自己肩頭紮著的刀。
“唔,差不多了吧,演再久也隻是多幾道而已,何必呢,我永遠不會認錯你。你猜猜人都死一週了,我為什麼要來?你是不是忘了點什麼?”
季從白的指尖趁機劃了下聞聽嶼的後頸。
腺體,相當於人的第二性彆器官,隻是相較於alpha和omega,beta的腺體並不明顯。
腺體一旦被割除,脫離人體,人體將在10分鐘內死亡,可以說是重點保護位置。
鑒於季從白的行為,隨意觸碰他人腺體,跟耍流氓冇甚區彆。
聞聽嶼打開對方的手,語氣冷淡,“流氓耍到beta身上,你也真是饑不擇食。”
“嗯?也不至於,我隻是報複回來而已,你打的還少了?大家原來都是alpha,不至於……嗯?”
季從白總覺得觸感不對,那條微微凸起,猙獰刺眼的疤?
“哦,你的意思是你接受alpha對alpha的這種行為,原來你喜歡alpha。”
聞聽嶼好不容易放鬆的手腕被再次攥住,力道比之前更大。
季從白冇理會對方的嘲諷,神色詭異地問道:“哪去了?”
“什麼?”
“那道疤。”
“不知道,你認為死人都能站在麵前,疤什麼的很重要?還是說你發現我不是本人?”
季從白冇回答,自顧自地說:“難怪生命碼跟短路一樣。”
生命碼。
居然忘了這東西,重生太多次,腦子都不好使了。
二十年前,全球海水輻射汙染指數嚴重,一場罕見的暴雨下了長達10日。雨水中含有大量輻射,受輻射影響的動植物產生返祖現象,軀體異化,疑似產生異能,攻擊力和危險係數極高,被稱為“異種。”
而人類則在雨後高燒不斷,部分人類軀體出現動物特征,分化為alpha和omega,毫無變化的為beta。
經血液分析,人類基因中占百分比最大的動物基因被無限放大,又被稱為“返祖”。
獸耳獸尾成了返祖人類的主要特征,高級彆資訊素持有者甚至能完全呈現動物形態。
災難過後動物因異化數量極速減少,寵物變為珍惜物種。
曾有高階返祖人類企圖不勞而獲,以動物形態矇騙他人,在受害者家中做寵物,並進行偷竊等嚴重行為後被捕獲。
為區分人類與動物,研製液態晶片,對人類進行標記,編號,被稱為“生命碼”。
生命碼主要注射於後頸腺體,根據腺體活性,區分人類生命體征,“死亡”或“存活”。
第六次戰鬥時聞聽嶼的腺體被藤蔓貫刺穿損壞,這也意味著在此之前,生命碼還存在於腺體之中。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經曆的時間與外界不同步,能想象到調查局那些人大半夜看到反覆詐屍的生命碼是什麼心情。
“冇了就冇了。到底還打不打。”聞聽嶼趕時間找死,並不想像傻子一樣保持這種奇怪的對峙姿勢,肩膀血都快流乾了。
他抓住對方握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猛地一轉,整個人翻騰,長腿一伸踢開季從白手中的武器。
“謔,難得居然有你答應開戰的時候。”季從白挑眉,季從白極快的速度閃身接住空中飛旋的匕首,刀柄繞著食指轉了圈重新握回手中直劈向聞聽嶼。
“行啊,速戰速決,然後把你抓你回局裡,丟給研究室的老頭,讓他們研究研究。”
聞聽嶼側身閃開,將手術刀擲出,“研究什麼,剖開試驗品看看有什麼利用價值?大家都一樣。說到這個,我倒是想起以前有個對著試驗場哭唧唧的小鬼,樣子挺可憐的誰知道是個黑心的叛徒。”
“…嗬嗬,那也好過言而無信。”
二人的臉色都好看不到哪去。
明明相隔了一段距離,卻互相用難堪的回憶化作刀刃刺痛著對方。
兩人打得火熱,聞聽嶼思緒飛快,他想死可以,但死前得給季從白留點紀念,印象深刻的那種,作為先前被金錢刺激到的打工人的報複。
狹小的辦公室被二人折騰得隻剩下一片殘渣,血跡遍佈,分不清誰是誰的,二人對傷情渾然不覺,誓要不死不休。
季從白打紅了眼,對聞聽嶼的靠近隻感覺興奮,勝負欲占了上風。
“喂,你這麼想贏?”
“廢話。”
“好。”聞聽嶼的嘴角揚起一絲弧度,眼睛彎了彎,是季從白從未見模樣。
季從白失神了一瞬,又直覺不對,不知何時綁在大腿上的槍不翼而飛。
他的手被涼意覆上,又在下一秒被死死握緊,往前一送。
“砰——”
子彈射出,條紋病號藍中有鮮紅洇出。
在季從白驚詫的眼神中,聞聽嶼帶著笑合上眼。
*
人死後意識感知到底是否還存在?
換做此刻的聞聽嶼會回答,也許吧。
子彈多次貫穿心臟帶來的疼痛令他頭暈目眩,又異常清醒,那是他親手帶著那人扣動的扳機。
原來打穿自己的身體是這樣的手感,就像紮進外表看似堅硬的西瓜,內裡卻是柔軟,迸濺出新鮮的汁水。
身體的溫度迅速流失,眼前一片漆黑,但他感受得到麵頰傳來的溫熱,濃烈的茶香在空氣中爆開。
寂靜片刻的空間爆發出竭斯底裡的怒吼,人聲混雜著動物的嘶吼,聞聽嶼竟感到快意,疼痛讓他發笑。匆忙且密集的腳步聲破門而入,隨後是器械碰撞後發出的金屬聲,重物撞擊地麵。
很熟悉,壓製犯人的動作,可對象並非是他。
“季從白冷靜下來!”
“暴走了,抑製劑!快!”
現場一片混亂,聞聽嶼的視野逐漸恢複。
他無暇思考自己意識仍在的原因,因為他現在正以一種俯瞰的視角縱觀全域性。
銀白色的動物脖頸被皮帶止咬器死死勒住,針管紮入皮毛中,藍色的液體注入,嘶吼平息,巨大的體型逐漸縮小,絨毛褪去,白髮青年跪坐在地。
黑色的襯衫劃出一道一道口子,腰腹處腹肌的線條若隱若現,鮮紅從襯衫下襬流出,滴落在地麵。袖口被捲上手臂,被按在身後的雙臂緊繃,露出的線條流暢,青筋爆起,青年低著頭,看不清神情,似在壓抑什麼。
聞聽嶼就像在做夢,身體無法動彈,但他時常在夢中試圖去控製意識。
他嘗試轉動視角。
畫麵卡帶般移動,眾人的身影被拉長。他發現個問題,季從白麪前空無一物。
他的屍體不見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聞聽嶼一陣絕望,搞不懂自己死冇死透。
一道似曾相識的視線窺來,大腦傳來刺痛。
“滋啦——”
眼前畫麵頻閃,雪花屏般,開始失去信號。
聞聽嶼意識模糊,如同流水一般緩緩地彷彿滲入樓層中,慢慢下滑。
失去意識前,一雙猩紅褪下的藍色的眼睛格外顯眼,帶著恨意,眼尾卻是泛紅,熟悉的神情與記憶裡委屈的少年重合。
那是試驗場屬於少年的第一戰,對方睜著湛藍的眼睛。對於年幼、人生貧瘠的聞聽嶼而言,那是他對藍寶石第一次具像化的認知。
寶石蒙上水汽,對方小心翼翼地扯了下自己的衣角,嘴裡說著“哥哥我有點害怕。”
當時的自己摸了摸,黑髮冇入指尖,等到其他同伴尋求安慰,聞聽嶼再次伸手時試驗場傳來野獸的慘叫。
藍色的寶石沾染紅色,“哥哥。”
少年轉身對他笑著,試驗場中血肉橫飛。
他記得,那人露出如出一轍的神情,怨怒地似乎要將他撕碎,卻又透著委屈。
就像,被丟棄的小狗。
*
“哇!魏大叔,這裡躺著個人!”
“放著彆動。”
聞聽嶼耳邊傳來交談聲,眼皮很沉難以睜開,短短一瞬便又昏了過去。
………
“是不是要醒啦?”
聞聽嶼再次醒來時,便對上了雙又大又亮的眼睛,本該是漂亮的,但因為過於貼近,五官扭了起來,頗像驚悚片裡的場景,見了鬼了。
不過很顯然對方也是一樣,一聲驚呼後栽倒在地。
“嗷!好痛!”
聞聽嶼:……
身體僵硬成石塊一動不能動,麵前的男生看著剛成年的樣子,眼神清澈,清瘦的臉頰兩側的肉微微鼓起的樣子,讓他想起網上的寵物倉鼠。
“你醒啦?突然睜眼嚇我一跳。你好,我叫付哲洱,付錢的付,科學哲理的哲,不是這裡的這,普洱的洱。”臉上摸著迷彩的少年毫不設防地做起自我介紹,他揉著屁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黑色的衣服灰了點,似乎被洗了褪色。
不知道是不是聞聽嶼的錯覺,抖下的灰塵中摻雜著不少沙子。
付哲洱:“話說你怎麼想不開來高危區的,看你這衣服難道真精神病啊?看臉也不像啊?冇錢也不能找死吧?彆看我,我不是啊,我可是有大腿抱的。我師傅可厲害了,他……”
“說過多少遍了,少跟陌生人說那麼多。”滄桑低沉的男聲將付哲洱的話語打斷。
“來路不明的人也能講,那人根本動不了說不了話,你一個人演獨角戲呢?”男人手壓在少年的頭上狠狠搓了幾下,惹得對方發出哀嚎,跟對方爭辯起自己不是小孩子。
兩人就這樣聞聽嶼麵前爭論起來。
不能動彈的聞聽嶼就這樣被迫吃起瓜,上到付哲洱的幼年糗事,下至他師傅的帶娃心累曆程。
叫魏大叔的男人似乎是個賞金獵人,做任務中撿到年幼的付哲洱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將人拉扯大。
對方手綁繃帶,一身帶著塵沙血腥氣的風衣三四十的樣子,一臉鬍渣,死魚臉,眼睛卻是銳利,長髮紮成小辮子垂在後腦勺,風塵仆仆的。
反觀付哲洱除了衣服舊了,渾身上下除了屁股上的灰,其他地方不僅乾乾淨淨,一點傷口也冇有,甚至不沾一點腥氣。
話語間透露著這兩個人的關係比看上去好不少。
“哢。”後頸輕微的響動。
聞聽嶼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脖子能動了,方纔為了更好地吃瓜,冇想到就動了起來。他嘗試了幾次,終於發出聲。
“請問……這是哪兒?”嗓音沙啞,跟啞了的尖叫雞,不由讓他皺眉。
爭論停止,兩雙眼睛齊刷刷看向自己,探照燈一樣給予盯人酷刑。
後悔出聲的聞聽嶼:還不如安靜吃瓜。
興許是聞聽嶼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站著的兩人回過神來。
付哲洱抹去臉上的唾沫星子,喃喃感慨:“居然有人啞了聲音也挺好的,還以為都跟魏叔他們一樣鋸木頭呢。”
魏淑咳了聲,抬手削過對方的後腦勺,拉著張死魚臉,“能說話?能動就自己起來喝點水,少喝點,大漠裡可冇那麼多水。報身份。”
聞聽嶼艱難起身,胸口的疼痛一陣一陣的,接過付哲洱抵來的水袋,舉起來並冇有碰到壺嘴,涼意舒緩了喉嚨的乾燥後便道了聲謝還了回去。
“聞聽嶼,以前在異種調查局工作。”
“還挺識相。”魏叔冇吐槽對方的潔癖行為,反問,“檔案管理員?”
聞聽嶼點點頭。
“彆問我怎麼知道了,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他掀起帳篷簾子,入眼就是那熟悉的……3d屏。
好死不死,螢幕上的廣告播放完畢又轉到了死亡名單的畫麵,聞聽嶼的大臉這次不止給他造成二次視覺衝擊,某種程度上也帶了種社會性死亡。
夠了……
聞聽嶼連眼睛都不閉了,麵無表情地看始作俑者,很難不懷疑對方不是故意的。
魏叔心虛移開視線,付哲洱倒是樂嗬嗬地湊近觀察著,“這麼看你還聽不上鏡的,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聞聽嶼不曉得該回什麼,選擇岔開話題,“你們來沙漠區做什麼?”
魏叔:“去地下。”
聞聽嶼此時已站起身,身上的傷痕再次消失,聽到這話懷疑自己聽錯了,“什麼。”
“去地下啊,走沙漠區可方便,隻是冇多人願意冒險罷了。我們都快到門口了,結果揀到你,你冇身份驗證帶不進去就隻能原地駐紮了。”付哲洱帶著對方走出帳篷,手指向遠方。
遠處絢麗的極光綢緞般浮動,從天空延伸至地麵。
地麵插著個碩大的指路牌,箭頭往下,上麵寫著兩行字,曆經歲月摩挲,字跡模糊但聞聽嶼卻能清晰地認出來:
“歡迎來到地下。”
“你我皆為亡命之徒,罪無可赦。”
此時聞聽嶼不知道的是,他身後的大屏亂碼閃過。
高奢廣告後,出現的不再是死亡名單,而是張全綵的證件照,字體鮮紅:
【全城通緝——聞聽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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