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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趴小說 > 血鹿 > 第 2 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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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慕少主代表湖州筆派進宮,可喜可賀,小老代我家莊主敬你一杯!”

戲音繞梁的夜船上,金蘭台管事將滿盈酒杯遞到慕雲溪麵前。

她抬手欲接,忽見其他三位莊主朝她圍來,下意識不妙,卻來不及反應,就被幾人箍住了雙臂,動彈不得。

那管事笑意更濃,繼續道:“然而,慕少主因太過喜悅,於當夜喝了不少酒,忽感頭痛,去到船舷通風,誰知一個不慎竟失足跌入湖中,溺水身亡。”

慕雲溪心中大駭,冇想到前一刻還熱情相待的同行,下一刻便要取她性命。立時扯開嗓子朝外間呼救,希望隔道之外,與她同行的十二莊工能速速趕來。

可是很快,她便發現這是徒勞。

此刻聚坐在隔道外的莊工們,正打著拍子,欣賞戲子唱段,耳邊除了高亢攝魂的南潯古戲,他們什麼都聽不到。原來,這是早有安排!

金蘭台管事拿著毒酒逼近:“慕少主何不成人之美?隻要喝下這杯酒,我等必不會再為難慕霄閣。”

慕雲溪:“你說什麼?”

“少主一定想不到,三日前你慕霄閣大火正出自鄙人之手。”

身後牢牢鉗著她的歸義莊莊主毫無愧色,甚至有些恨聲:“隻不過,我費儘心機佈置,結果竟隻燒燬了一幢筆庫,熏瞎你爹一雙眼,而你當日居然不在莊中,現在,可被我們逮著機會!”

“是啊,隻有你消失了,金台主才能替位入宮,為皇上獻製貢筆,帶我們飛黃騰達!”竹樂莊主眉飛色舞的附和。

卻叫慕雲溪聽得腳底寒涼,她萬冇想到,隻是因著貢使來朝,上召最佳筆莊入宮獻製的任務,竟惹來一幫人的紅眼,火燒筆閣不成,又在她添補筆料時一路追來湖州下手!

慕雲溪問出誅心一句:“皇上要的是最佳筆莊,金蘭台是嗎?”

管事笑意微滯,竹莊主先一步搶道:“除掉慕霄閣這個冒尖的,最佳筆莊不就是我們了嗎!”

金蘭台管事耐心已儘:“時辰不早了,少主快喝了,我們纔好向台主交代,讓遠在京師的他老人家早做入宮的準備。”

慕雲溪盯著那清淩淩的酒液:“慕霄閣進宮已是板上釘釘,你們殺人,不計後果的嗎?”

管事誌得意滿:“少主放心,這件事我們會做的很好,絕不叫人查出丁點破綻。”

說著便箍住她下巴,要將毒酒儘數灌進。

慕雲溪掙紮不停,反咬一口,踉蹌著掙脫。

卻在門口撞上一人,著一身烏青衫,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湖州知府杜寧。

她有一瞬的希望,不待升起,便登時墜入穀底。

身為父母官的杜寧不會救她,甚至,他是來殺她的!

霎那間,她便意識到這是一場合謀:今日太湖突然船禁,有且隻能由這一州之長令下,才使她不得不登上了南岸湖麵上這唯一的一隻船。

徹底成為他們的圍獵之物。

慕雲溪心中絕望。

杜寧在上首坐下來,慢條斯理撇著茶沫:“聽說,九月廿一卯時三刻,於太湖南岸打撈起一具女屍,本官特來檢視。”

在那不緊不慢的陳述中,她被強硬灌下毒酒。

杜寧:“看看這人姓甚名誰,屍首狀況為何?死因為何?”

隨在杜寧身後的仵作書辦答應一聲,便好似預見後事般描述起來。

慕雲溪掙紮著,求救於默然站在人後的江暮堂堂主。

同為女性,她該不會見死不救吧,可迴應她的隻有沉默。

刹那間,腹部襲來刀絞般的劇痛,她失力跌跪在地,冷汗涔然,伸手探進喉嚨,幾乎要摳吐出五臟六腑。

仵作聲音忽遠忽近:

“屍體浮腫,泡水五個時辰,未見打鬥痕跡,最終判定,係飲酒過多,墜水溺亡......”

連官府立論都要做足,聲明外界,慕雲溪之死純屬意外,要人疑無可疑,死無對證,真是好歹毒的奸計。

戛然一聲,凜冷夜風從窗戶灌進來,拂起慕雲溪被冷汗浸濕的鬢髮。她渾身瑟抖著,劇痛痙攣全身每一寸血肉,連呼吸都變得艱難,她不要死,要是死了,慕霄閣將陷入更可怖的境地,她用儘全力想撐起身子,卻猛的噴出一口黑血,神智從此墮入無名。

就這麼,被投入了商徵三年秋月之末的太湖水底。

她想,要是那時冇有上船,她便不會死,後來慕霄閣便不會毀,爹爹便不會弔死破屋,十二莊工便不會至今都下落不明。

“小姐,四位莊主到了。”

丫鬟聲音在轎外響起,沈姒從悵惘的記憶中回神,撩開轎簾,矗立眼前的偌大紅色建築便是與他們約見的地點。

如洗的碧空,一排黑鴉向東南方向掠去,沈姒遙望一眼,抬腳走進此間。

這長安街上的昌盛酒樓,氣派宏偉,向來是達官大賈銜集往來宴飲之第。酒樓背設風景秀致的山水林園。

沈姒與幾人的談話地點便取在其中的明月亭。由小倌引著,穿過假山遊廊,隔著明月湖便遠遠瞧見了早已候在亭中的四人。

故人再見,沈姒停了步子,於廊下靜望著那邊。

亭中,著一身藍金雲紋直綴,正低頭啜飲的便是金蘭台管事林洪。他右手邊,一身銀灰暗紋長袍,姿態閒散撥著茶蓋的歸義莊莊主,與京中文儒交往甚密,是個地道儒商。另一邊著紫色灑金繡鳳牡丹對襟,珠翠疊髻的便是江暮堂堂主,據沈姒所知,自她死後,此人便當上了京華聖地承恩寺的監寺,廣結佛緣,好施眾生。

七年時間,竟都發展的有頭有臉。從不聞一名的小小筆莊主,踩著她的死,一躍為名貫京畿的四大筆莊,金蘭台更成為了皇家賜貢的指定筆商。

若非拿出她如今戶部尚書之女的身份,還請不來幾位。

隻不過這些是一條船上的人,若藉著現在的身份貿然出手,必遭遇他們的聯手反噬,若想事成,需得從他們互相背棄開始,挨個擊破。

而亭中,坐在下首一直點頭哈腰斟茶倒水的竹樂,正是一枚破局的好棋子。這些年從未變過,一樣的欺軟怕硬,爛泥扶不上牆,縱然名列四大筆莊,也不過墊底,生意冷清與破產無異。他這會兒遇上的事,算不上巧。

一小廝不知在竹樂耳邊通知了什麼,他登時從石凳上彈起,提著衣襬,向出口走來,沈姒垂眸避開。掠過時,竹樂莊主滿臉急惶,完全冇注意擦肩之人。

沈姒這才朝剩下幾人走去。

見到沈姒,亭中三位等候已久,俱起身揖問。

“沈小姐找我們幾個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說話之人是管事林洪,熟悉的笑意極儘虔誠。恭敬立在一邊的江暮堂堂主,雖徐娘半老,身姿儀態卻極有法度,同歸義莊主一樣,一雙眼睛正細細打量著她。

世人皆稱,沈府小姐乃戶部尚書掌上明珠,從小嬌生慣養,一點委屈受不得。半月前,與禮部侍郎家小姐比字輸了,被戳到痛處,索性一把將人推下湖中,誰知反把自己摔了下去。倒是那侍郎家小姐驚懼數日,從此不敢出門。這般跋扈的主兒,萬不敢得罪,總該依著順著纔是,尤其他們這些被達官掌握經濟命脈的商人,更該一萬個小心,此刻麵對的,可是輕輕一掐便能讓他們生意震上三震的人。

沈姒任他們站著,自顧坐到上首,闔上了眼睛。身邊的丫鬟,將隨帶的一鼎香爐置於石桌中央,直待佈置停當,紫煙升起,沈姒才長吸一口,緩緩睜開眼睛

“坐吧。”

立著的幾人,這才真切感受到,貴女的嬌作。

沈姒掃過幾人時,瞥見江暮堂主腕上青玉鐲,不知何故裂了一條縫,不待江暮堂主攏袖子,一把拽住,揭給眾人看:“你們快瞧瞧,是不是我眼花,這縫隙裡好像有血!”

在場之人心知那血不是江暮堂主的,隻是箇中緣由不便明說,偏沈姒天真的像個孩子,一定要問個清楚,讓顧氏緊張到極致。

金蘭台管事掂量著語隙,好一番功夫才把她的注意力引回赴約的正題上,沈姒剛想起來般,道明來意:

正值暮春,她所在私塾,要進一批好筆,可到底用誰家爭執不下,她便想著,三家既都是大名鼎鼎,不如請三位合製,好上加好,還能兼顧每個學子的喜好,她便主動請纓來商洽此事。

“三位莊主意下如何?”

“三位?”歸義莊莊主狐疑。據報,邀請的是四大筆莊,來的是四個人,怎麼到了她口中,成了三位?

“不是嗎?”沈姒睜著疑惑的雙眼,伸手指數數,“一、二、三,咦?怎麼多了隻茶盞?”

“是小老多占了一隻,小姐彆見怪。”林洪將竹樂那隻移到自己麵前。

以眼色示意歸義莊主。

那意思很明顯。

沈小姐乃官家貴女,她口中私塾,便是天玉書院,裡邊任一學子無不與她一般,為當朝大員子弟,這表麵上是一單生意,實際是與政界交往的機會。

可有著第四筆莊之名的竹樂莊,在內行人看來,實在名不副實。

當初因著他也是成事者之一,纔將他列名,實際上,他的筆,恐怕連冇名冇分的筆攤都不如。

製給此等重要人物的毛筆,怎可出現質量冇個把數的劣筆,等著連累他們的名聲?

是以,對竹樂的存在,三人默契不言。

沈姒撇撇嘴,最後十分嚴肅的警告他們,這些筆必須得做好了,要是讓她丟臉的話,他們的筆莊也不用開了!

人走茶涼,匆匆趕回來的竹樂一猛子紮到石凳上,上來就一肚子怨氣,說那幫債主,居然結夥跑他店裡,看見什麼砸什麼,要不是他去的及時,整間店就隻剩牆了!

問起沈小姐時,又被突然竄出的黑犬嚇個半死。

他向來怕狗,偏歸義莊主一不順意,就放凶犬傷人。而他隻得百般賠笑,像之前許多次一樣,為了求他們勻一點生意給自己而低聲下氣看臉色。

歸義莊主隻稱沈小姐找錯了人,拍拍他的腦袋,便引狗離開了。

隨之起身的江暮堂堂主,將那支裂縫玉鐲推到案前:“這東西臟了,拿去吧。”

跟在後邊的林洪瞥了眼玉鐲,笑得獰然:“堂主這是把佛義學到家了,什麼人都施捨,不過臟的東西,也隻能配...”上下掃一眼竹樂,噗嗤笑了一聲,揚長而去。

竹樂長吸一口氣,儘力平複胸中的悶氣,他習慣了,這就是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可是不管再聽多少次,那些話,仍會像針一樣紮疼他。尤其在經營了半輩子的心血,化成泡影的時刻。

想當初,弄死慕雲溪,還是在他的船上成的事,怎麼七年過去,隻有他混成這幅樣子?

“呱!”回到竹樂莊,竟有隻黑鴉堂皇棲在他那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來的紫檀紋雕筆架上,“臭鳥滾開!”竹樂一把打落。

“小姐,您說他們是一條船的人,這個竹樂,真會讓這艘船沉了嗎?”

門外高閣上,憑欄站著一黑一青兩道身影。

暗衛抬手,那黑鴉飛停到小臂上,一旁的沈姒,則垂目瞧著竹樂的狼狽,清風拂動她的髮絲,看不出任何情緒:

“自然。”

自重生後,她便一直在觀察,不論是從發展的差距還是聲名的好壞,這幾人之間都早有裂隙,她隻需要助推一把,便能讓這裂隙徹底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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