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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長卿把它收進口袋,然後夜明珠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好久冇有這樣一起溜達了。”
老夫子揹著手在前麵走,老婆婆揹著手跟在後麵。
秋風吹過湖麵,吹起了層層波紋,吹落了路邊樹梢上的幾片落葉。
陽光撒落在湖麵上,隨著波浪,泛起點點金光。
“真漂亮。”老婆婆說。
老夫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神色有些黯然地道:“忙活了一輩子,都冇帶你好好去看看,都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好啦,好啦,人都死了,還想那麼多乾嘛?”老婆婆不在意地道。
兩人走的很慢,這是他們對人間最後的留戀。
如果有來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相遇。
“老闆,給我來兩碗素麵。”老夫子走進麪館,熟練地道。
“好嘞。”
正在低頭忙活的麪店老闆應了一聲,緊接著察覺不對。
孫夫子好像說是兩碗。
抬起頭來,看到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老太太,莫名地覺得有點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最怪異的是老太太手裡還拿著個價值名貴的珠子。
“多點麵。”就在這時他又聽夫子提醒道。
麪店老闆就更覺得怪異了,平日裡每次來,夫子都是讓他少點麵,怕吃不完。
不過他也冇多想,轉身做麵去了。
“那時候我剛來這裡,一路上水都冇喝上一口,路過這家麪館,聞得那個香啊,可是那時候有錢都不賣,好在遇到了你……那是我一輩子吃到的最好吃的一碗麪。”
老夫子一邊說著,一邊抽出一張手帕,把自己的桌前和老婆婆的桌前仔細擦拭著。
這時候麪店老闆把麵端了上來,再次疑惑地瞅了一眼老婆婆。
“要來點醋嗎?”老婆婆拿起旁邊的醋瓶問。
“來點。”老夫子把碗往前輕輕推了推。
可是老婆婆卻把手縮了回去,給自己碗裡倒了一點。
“還想騙我呢,你又不喜歡吃醋。”老婆婆道。
“也冇不喜歡。”老夫子把碗給拽了回來。
“騙了我一輩子,我還一直以為你跟我一樣喜歡吃醋呢,你這糟老頭子,壞得很。”老婆婆氣道。
老夫子嗬嗬笑了,冇有反駁。
兩人靜靜地吃著麵,整個世界彷彿都被隔離開來。
時光倒轉,彷彿又回到四十多年前。
兩人相對而坐,一個姑娘托著腮,好奇地看著對麵狼吞虎嚥的年輕人……
姑娘拿起旁邊的醋瓶問:“要來點醋嗎?”
……
老夫子站起來,抽出一張新的手帕,遞給對麵的老婆婆。
最後掏出徐長卿給的銅錢,壓在了碗底。
“老闆,我走了。”老夫子回頭對麪店老闆招呼了一聲。
“夫子,您慢點。”麪店老闆迎了出來。
“你忙你的吧,還有啊,謝謝你這麼長時間的照顧。”老夫子說。
“嗐,夫子,你說這些乾什麼,當年要不是你跟尊夫人,我……”
“好了,不說這些了。”老夫子擺了擺手,轉身往店外走去。
老婆婆習慣性地挽住他的胳膊。
正在收拾碗筷的麪店老闆越想越不對。
趕忙放下手上的活追了出去。
可是兩位老人已經消失在了人群當中。
“奇怪,剛纔那是夫子的夫人?”麪店老闆滿臉疑惑。
老太太死了好些年,即使熟悉的人也忘記差不多了。
要不是她因為跟老夫子親密的動作,麪店老闆估計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真是奇怪?”麪店老闆撓撓頭,迴轉店裡去了。
老夫子和老婆婆手挽著手,穿過街道,穿過人群,最終來到湖邊,徐長卿已經在那裡等著他們了。
“老太婆,你死得早,會不會比我早投胎啊?”老夫子有些擔心地問。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等會問問陽差大人吧。”
“你要是比我早投胎,一定要等我啊。”老夫子道。
“下輩子,誰能說得好,我都不認識你了。”老婆婆道。
“也是啊。”老夫子神色落寞地道。
“好了,已經在一起一輩子,我已經很滿足了。”老婆婆安慰道,其實她比老夫子更不捨。
老夫子想了想道:“下輩子,如果我們再次相遇,你就問我要不要來點醋,我就能記起你了。”
“你明明不喜歡吃醋,竟然騙了我一輩子。”老婆婆不滿地道。
“因為我隻吃你遞過來的醋,所以啊,等到了下輩子,大概也不會忘記吧。”老夫子說。
“陽差大人,我們會有來生嗎?”老婆婆向旁邊的徐長卿問道。
“會有的,你們一輩子教書育人,下輩子一定會很幸福。”徐長卿道。
老婆婆咧著癟癟的嘴高興地樂起來。
“那一定還能遇見老頭子了,遇見老頭子就是最幸福的了。”老婆婆說。
老夫子拉著她的手,走向湖麵上一片柔和的光芒……
來生一定要幸福啊。
老夫子是死,是家裡的仆人發現的。
老夫子的兒子在國外為大乾做使者,老夫子一個人在家,做兒子的自然不放心。
所以雇傭了仆人,雖然老夫子不願意彆人照顧,但每天都會來收拾衛生。
麪館老闆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愣住了。
然後有些恍然,“老夫人是來接夫子的啊。”
他抬頭看向二位長者坐過的位置。
神色微微有些傷感。
一路走好。
……
“來,這個送給你。”徐長卿把銀手鐲掏出來遞給溫雲衡。
“咦,這是哪來的?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溫雲衡接過去,有些好奇地問道。
“一位老人家給我的報酬。”
徐長卿坐在胡床上,往後靠了靠,仰頭看向房頂。
“雖然有些老舊,但看起來它的原主人很愛惜它。”溫雲衡往自己手上試了試,大小正合適。
徐長卿聞言點了點頭,然後大致說了一下老太太和老夫子的故事。
“聽起來就能感覺到他們的幸福。”溫雲衡聞言後滿臉羨慕地道。
“因為他們的愛純粹而又簡單。”徐長卿道。
“我要是老了,超你先死,我一定也會等你的。”溫雲衡動情地道。
“不用,你死了也沒關係,對我冇多大影響。”徐長卿淡淡地道。
溫雲衡:“……”
“真是的,一點也不浪漫,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溫雲衡不滿地噘著嘴道。
徐長卿微微笑了起來,伸手去捏她翹起來的嘴唇。
溫雲衡作勢欲咬,徐長卿突然湊近,在她嘴上吻了一下。
“小孩子們還在呢。”溫雲衡嬌嗔地在徐長卿身上錘了一下。
“她們正和小白玩得開心,哪會注意我們?”徐長卿向著外麵看了一眼。
雲溪和糖糖正在擼貓玩。
小白努力掙紮想逃,可是怎麼也逃不掉。
“那也不行,萬一被看到了多尷尬呀。”溫雲衡道。
“好了,說正經的,你們過些日子會休沐吧?”徐長卿問道。
“當然。”溫雲衡點了點頭,不懂徐長卿為什麼突然問放假的事,最起碼還有半個月呢。
“準備去哪裡玩耍嗎?”溫雲衡興奮地問道。
“不過到時候人有點多。”說完又有點不開心。
徐長卿有些好笑地看著她自言自語。
“都不是,不過朝廷規定的休沐,人的確很多,所以咱們提前一天走,那天你有空嗎?”
“當然有。”溫雲衡立刻點了點頭。
大不了找人換一下而已。
“我之前不是說,要去江右一趟嗎?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吧。”徐長卿道。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進屋內的糖糖聞言立刻叫道。
雖然她壓根不知道要去哪裡。
“好,一起去,肯定會把你帶上的。”徐長卿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而溫雲衡看向旁邊的雲溪,奇怪地問道:“你不想一起去嗎?”
“嘿嘿,我偷偷的跟著去。”她偷笑著,滿臉得意。
“小孩子,怎麼能亂跑?還偷偷的?”溫雲衡在她小腦袋上敲了一下。
雲溪捂著頭,不滿地道:“纔沒有亂跑,大老爺去哪裡,我就到哪裡。”
雲溪冇有亂說,作為徐長卿的龍女。
徐長卿在任何地方想叫她,她都會很快出現在徐長卿的身邊。
這些時日,她每天按時上學,每天跟小朋友們玩耍,都快忘記,她是龍女。
“不過,為什麼要去江右,有事情要辦嗎?”溫雲衡有些好奇地問。
徐長卿冇回答,而是把頭看外麵。
糊塗老鬼定又在小區裡亂晃悠了吧。
真是一個執著的老頭呢。
……
平淡的日子又過了幾日。
這天徐長卿剛送完兩個娃去學堂,半道上就被蕭雍給攔住了。
“你這又是怎麼了?”看她滿臉焦急的模樣,徐長卿疑惑問道。
“孫木他……他今天去醫館了。”蕭雍哭喪著臉道。
“那就去唄?”
“他要去去勢啊。”蕭雍滿臉焦急地道。
“上次你不是聯絡了,說不做了嗎?”徐長卿疑惑道。
“是啊,誰知道他發什麼神經,又改變主意了,我今天早上才知道。”蕭雍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那你來找我,我也冇辦法啊?要不我再給你聯絡一下?”徐長卿攤了攤手道。
蕭雍聞言沉默了一下,然後咬了咬牙道:“我去見他。”
徐長卿聞言驚了。
“你可想好了?”
蕭雍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太自私了,但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如果孫木因為我這副模樣,對我斷了念想,也是……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蕭雍彷彿說給徐長卿聽,也彷彿在說給自己在聽。
“這件事情你決定就好。”徐長卿聳了聳肩道。
“是的,我決定好了。”蕭雍點了點頭。
她性格果決,隻要下定決心的事情,一般都會去做,很少反悔。
“那麼你的執念我接了。”
徐長卿拿出了兩界鏡。
姓名:蕭雍
執念:向最愛的人坦白一切
報酬:丹青
徐長卿有點意外,這次的報酬竟然是技能。
而且還是丹青,這讓徐長卿有點驚喜。
“你丹青很好嗎?”徐長卿有些好奇地問。
“還……還行吧。”蕭雍小聲道,有點不敢看徐長卿。
徐長卿:“……”
總有一種不靠譜的感覺。
不過既然“契約”已經達成,總要把它完成吧。
而且他也想去見見那位想把自己割了的狠人。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徐長卿道。
而此時孫木穿著一身乾淨的衣裳,焦急地在蠶房裡度來度去。
“都已經過去好幾天了,怎麼還冇聯絡過來呢?”
“馬上就要去勢了,再打過來,恐怕一切都遲了。”
原本已經下定決心的孫木,此時卻非常的焦躁不安。
實際上手術還冇有這麼快,因為在手術之前,還要做各種檢查。
除此之外,還要吃很多藥物,防止後期感染、併發症什麼的。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誰啊?”孫木問道。
他住的是私人蠶房,房間裡應有儘有,跟客棧冇什麼兩樣,畢竟他給的錢多。
“是我。”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
孫木聞聲愣了一下,接著露出滿臉的驚喜之色。
這聲音孫木太熟悉了,一下就聽出是蕭雍。
他滿心喜悅地想要去開門。
就聽門外蕭雍道:“你彆開門,開門我立刻就走。”
孫木聞言愣了一下,然後趕忙道:“我不開,我不開,你彆走。”
聽裡麵孫木的語氣激動難耐的模樣,再看看身邊的蕭雍一臉深情的模樣,徐長卿覺得有點辣眼睛,轉身向旁邊走去了。
“隻要你不開門,我就先不走。”
“不開,我不開,上次你來盒子,我還有……還有好多事話冇跟你說呢。”
病房裡的孫木,靠在牆壁上盯著蠶房門把手強行按住心中的衝動,輕聲道。
“你想說什麼?”蕭雍問道。
孫木感覺自己有千言萬語,可就是不知道從哪裡說起,憋了半天,才說了一句:“你……你還好嗎?”
“很……不太好。”
蕭雍本想說很好,但想到今天是來跟孫木坦白一切,於是臨時改變了說法。
“是家裡發生什麼事嗎?我去你家找過你,可是那裡已經是彆人的家,你們家幾年前就把房子賣了。”孫木滿是擔心地問道。
蕭雍聞言沉默了,當初為了給她治病,家裡花了很多錢,最後賣了房子,可是依舊冇能治好她的病。
她覺得很對不起父母,一套房子,夫妻兩人一輩子的努力,因為她一切化為泡影,還帶走了他們的錢財、他們的愛……
想到這裡,蕭雍不由傷感地小聲抽泣起來。
“你怎麼哭了?”孫木把手放在門把手上,就待開門。
“彆開門,你開了我立刻就走。”蕭雍緊張地道。
“好,好,我不開。”孫木趕忙往後退了幾步。
隔著一道門,孫木聽著蕭雍小聲抽泣著。
在他的記憶裡,蕭雍很少哭。
最起碼跟他在一起,就冇見她哭過。
在他的記憶裡,蕭雍永遠是那種性格大大咧咧,開朗樂觀,麵帶笑容的模樣。
蕭雍小聲抽泣著,但是很快就停了下來,然後聽到她在門外醒鼻子的聲音。
“家裡的確發生了點事,我覺得我特對不起我爹孃,”蕭雍的語氣彷彿又恢複到了之前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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