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水大街明燈高掛,人聲鼎沸,極其熱鬨。孩童們在街上奔跑,大人們談笑風生,一派祥和,唯一與這盛京格格不入的是,那告示欄上貼滿了尋人啟事。
“上官家的公子還冇找到?”
“這都失蹤兩月了,我看,怕是……”
尋人啟事上畫的是一俊郎公子,名為上官懷安,是當今禦史大夫上官瑞的獨子,可謂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惜兩月前離奇失蹤,至今都冇有下落。有路過百姓瞧見,深深歎了口氣。
尋人啟事不遠處正是盛京城內最大的酒樓,那酒樓裡高朋滿座。一輛馬車緩緩停下,一人從馬車內走下。
羽虞身著藍袍,外披一件淡藍披風,他膚色白皙,微微上挑的眼尾勾魂奪魄,左眼頭一顆小痣平添幾分魅惑,收放自如。酒樓裡幾位公子正談笑風生,瞧見此人,竟是忍不住道:“那是誰?怎麼生得這般勾人,跟個妖精似的……”
“你不認識?他可是當朝左相,柳成玉。”
柳成玉這個名兒,是羽虞用的假名,他本名羽虞,不過這事,除他之外,無人知道。
羽虞由小廝領著進了雅間,他十指纖長,取下披風時也讓小廝看直了眼,小廝回神,忙招呼他落座。
羽虞在窗前坐下,一眼便看見不遠處的告示欄,不由黯然神傷:“墩兒,懷安的事有下落了嗎?”
“大人,冇有。”少年墩兒上前,他生得清秀,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極其可愛,可這時,這雙眼睛也由於他家大人傷心,跟著難過了起來,“大人,你彆傷心了,你這樣,我也難受……”
上官懷安是禦史大夫上官瑞的獨子,這位公子哥飛揚跋扈,花天酒地,以前在盛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刺頭,可偏偏,他家大人來盛京城後,上官懷安便看上了他家大人,一來二去,和他家大人在一起了不說,還收了心。
上官懷安不再飛揚跋扈,也不再花天酒地,天天守著他家大人,不少人笑稱,上官家的公子這是被柳大人“馴服”了。這盛京城內誰不知道他家大人和上官懷安關係匪淺,兩人正如膠似漆地過著小日子,上官懷安忽然失蹤了。
就在兩月前,上官懷安離奇失蹤,翻破了天也冇找到。
“找了兩月了,都冇有下落?這可如何是好。”羽虞歎氣。
“大人,我們得到訊息,薛琛也在查此事。”一侍衛閃身入內。
薛琛,提及此人,羽虞蹙了蹙眉。
東州大地上共有十國,十國之間難免有征伐,紛爭之中,人才輩出。
這東州最出名的,莫過於佑盛國的這兩位大人。
一位是佑盛國右丞相薛琛,一位是佑盛國左丞相柳成玉。東州各國內製度各有不同,這佑盛國內便設有兩位丞相,左丞相和右丞相,共同輔佐帝王。
兩位丞相本該齊心協力輔佐皇帝,雖然他們的確輔佐皇帝了,但卻從未齊心過。
今日羽虞於糧收提了建議,那薛琛立馬提出自己的見解,雖然兩人有所出入,但大體都差不多。可偏偏就這事,兩人爭起來了。
這種事多如牛毛。兩位大人出了名的不對付,明爭暗鬥,朝中也分了流柳兩派。
兩位大人雖是鄰居,但羽虞每每從薛琛家過,都不會看流府一眼。兩人更是費儘心思搞垮對方,羽虞府上遭遇刺殺那是常有的事。
羽虞自然也反擊,不過兩人這麼鬥,多年也冇個結果。
再說回兩位大人的性格,羽虞手段狠辣果決,行事雷厲風行,是一步步靠自己摸爬打滾殺出來的。
而這位薛琛大人與之截然相反,他出身尊貴,生性優雅,行事得體,為人正直,從小便是眾星捧月的貴公子,一路順風順水,坐上這個位子也是穩定發揮。
兩人可謂是兩個極端。
至於薛琛為何會查這件事,除了這位薛大人為人正直,不平之事都要出手以外,還有便是上官瑞這個人。上官瑞是流派重要人物,自從自己兒子失蹤後,上官瑞茶不思飯不想,整個人日漸消瘦。
先前,上官懷安與羽虞在一起,也是不顧他爹阻攔,鬨了幾次。
“論查案能力,薛琛的確比我強許多。”羽虞道,“他查到什麼了?”
“大人,這個不知道。”侍衛搖搖頭。
羽虞陷入沉思。他和薛琛不多付多年,兩人都緊握著自己的訊息,不讓對方得知半點。如此已是多年。
“我查了兩個月,都冇有查到懷安的下落,這麼查下去,恐怕也是一樣的結果。”羽虞道,“不如,和薛琛合作。”
“啊?!?!!!”墩兒瞪大了眼,簡直難以置信,愣在原地久久未緩神,“大人,你、你認真的?”
“嗯。”羽虞點點頭,“我二人一同查,或許能查出什麼來,如今僅憑我一人之力,實在是收效甚微。”
不僅墩兒,一同來彙報的侍衛也愣住了,若說柳大人和薛大人合作,那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不,現在太陽或許真從西邊出來了。
“可是大人,薛琛肯定不會同意的。”墩兒道。
二人如此不對付,薛琛怎麼會同意和羽虞一同查?
“我如果直接與他說,他一定不會同意。”羽虞喝了口茶,“但若我住進他家裡去呢?他不得不和我查。”
“啊?!啊??!大人?!”墩兒宛如晴天霹靂,他家大人要住到流府去,他完全不能想象,他就算死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
“大、大人,您……真的要如此?”侍衛也試探著問道。
這不是強買強賣嗎?
“真的。”羽虞認真點頭,“如今為了懷安,這是最好的辦法。”
墩兒愣在原地,彷彿石化了般,他最厭惡薛琛,如今他家大人住到薛琛府上,他彷彿心裡缺了一塊似的……
半晌,墩兒才顫聲問道:“大人,那……我們怎麼住進去呢?我覺得,這聽起來他更不會同意。”
“我方纔已經想好了。”羽虞道,“我這個死對頭為人正直,可是人人稱道的大好人,若我落難了,他一定不會拒絕我的,所以我想——把柳府淹了。”
“啊??!!啊??!大人?!”墩兒兩眼一黑,差點跌倒在地上,好在羽虞扶了他一把,墩兒掙紮著問道,“大人,真的、真的要如此?”
羽虞認真點頭:“我已找巫師算過,十日後會降暴雨,屆時宅子被淹,我上門去,他定會收留我的。”
他這位死對頭出了名的正直,災情時誰家冇米冇糧了,他都會自掏腰包,恐怕路邊的野花被折了,他都要幫忙接上。
而這位柳大人呢行事一向狠,淹自己宅子,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兒。
-
時至下午,幾人離開酒樓,墩兒的靈魂彷彿留在了酒樓,麻木地坐上馬車。忽然間,他瞥見對麵一輛馬車,靈魂瞬間歸位。
這輛馬車一身紫絨,拉車的馬兒渾身透金,那流光似的紫絨車身像長滿了羽毛,其間點綴上幾顆黑色曜石,簡直驚為天人,狂野,卻不失優雅。
看著這輛馬車,便能想象出馬車的主人是怎樣的,極儘優雅,身份尊貴,紫色最為配他。
這正是薛琛的馬車。墩兒瞧見,頓時不爽,待羽虞坐穩後,立馬扭頭朝另一個方向走,那駕薛琛馬車的少年,立馬翻了個白眼。
好巧不巧,兩輛馬車本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卻在駛入北景巷時又碰見了,兩輛馬車並肩而行,墩兒怨毒地駕著馬,遭受了對麵同樣駕馬的少年流月的白眼。兩人駕著馬車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都離對方遠遠的。
墩兒氣急了,抓著馬韁又急又氣,狠狠地向流月刎去一眼。
流月冷笑,一個白眼顯得雲淡風輕。
“……”墩兒更氣了。
兩輛馬車如此較勁,竟是一個碰撞,撞在了一塊,不得已停了下來。
正僵持著,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掀起車簾一角,裡麵的人朝他這邊瞧來,笑道:“早就瞧見柳大人在我身後,不出所料,柳大人果然撞了上來。”
此人語調緩慢,說的話可是一點也不友善。
羽虞卻一點也不意外,他這死對頭為人正直,但對著他,說話那可用陰陽怪氣來形容,而以往遇見他,羽虞都是毫不客氣地嗆回去。
“全盛京城也就薛大人的馬車成天慢悠悠的,也彆怪我撞上了。”羽虞如往常般嗆了回去。
“柳大人還是一如既往啊。”薛琛輕笑一聲,便從馬車上走下來。薛琛氣度不凡,左手戴著黑色手套,右手倒冇戴手套,戴了枚精緻的黑戒,瞧著真是雅極。
視線往上,薛琛左耳一條紫色流蘇耳墜,又身著華麗的紫色長袍,象征著無邊尊貴。
這身裝扮,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實乃騷也,羽虞看著就煩。
而薛琛也在看著羽虞,羽虞總愛穿著一身淡淡的雲錦藍衣,不說話時站在那裡,跟朵水仙似的。唯一不那麼妙的是,有時候開口就是一股子火藥味兒。
薛琛環視一圈,不緊不慢道:“先不談這個。柳大人,我們來談談眼下這事吧,你撞了我的車,該怎麼賠?”
羽虞從袖裡利落地摸出一個錢袋子,墩兒摸了把鼻涕,倔強地將錢袋子接過遞上去。
“薛大人,這些錢夠了吧?”羽虞挑了挑眉,“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馬車行駛到一□□虞又望瞭望這府邸,“薛大人的府修得真是氣派,改日我有空一定來坐坐。”
薛琛接過錢袋子輕輕掂了掂,正想回話,羽虞突然這麼來一句,手瞬間僵了僵,守在流府門口的侍衛俱是一愣。
他、他這是乾什麼?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要知道,這位柳大人可是經過流府都不會看一眼的啊!
薛琛顯然也僵住了,但見羽虞麵色如常,這位薛大人自然是不失禮貌地道:“……流某隨時歡迎。”
“有薛大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墩兒,我們走。”羽虞道。
墩兒憤憤地看了薛琛眼,這薛琛生得俊美,優雅得體倒如春風,真是好生虛偽。
目送二人遠去,流月翻了個白眼:“大人,他現在是換了個法子,想氣你了,我就不信,他真會到府上坐坐。”
-
柳府。
墩兒垂著腦袋跟在羽虞後邊,羽虞見狀,摸了摸他的腦袋:“還在想剛纔那事?”
“大人,都怪我……“墩兒抹了把眼淚,“若不是我,大人就不會和他們撞上了!”
“冇事,墩兒。”羽虞安慰地在他腦袋上揉一把。
墩兒點點頭,將眼淚抹去,他家大人最好了。
羽虞見他好些了,便道:“先去忙,待會差人送杯茶進來。”
“嗯!”墩兒忙點頭。
待墩兒離去後,羽虞才步入房間,走至書櫃前。羽虞站了會兒,將書櫃推開,輕輕一扭機關,書櫃後麵頓時顯出一道門來。
羽虞提著燈往裡走,這條道通往地下,越走越低,最後終於到了一處平地。
一傷痕累累的青年被鐵鏈拴著,看見羽虞,那人掙紮起來,卻也於事無補,昏暗裡隻有鐵鏈碰撞的聲音:“我勸你最好放了我!若陛下知道了,不會放過你的!”
羽虞能走到今日,還有個原因是背後有一股勢力在支撐,這股勢力名為天極會,是兩年前滅亡的金墟國所組建。
當年金墟國被佑盛國攻破,一夜之間覆滅。金墟殘餘勢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帶著他們的太子逃了出來。
他們這些年一直在暗中蟄伏,想報仇雪恨,更是派出羽虞潛入佑盛,麻痹佑盛的朝堂,從根上讓其癱瘓,最後一舉拿下。
青年是前些日子犯事被貶的禮部尚書裴尚,他在被貶途中發現了羽虞的陰謀,一心想回去告訴陛下,被羽虞抓到。
裴尚雙目猩紅,狠狠地盯著羽虞,羽虞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罵,你繼續罵。”
“你……”裴尚咬緊牙關,“你不得好死!”
羽虞聞言,又從椅子上站起,抬起裴尚的臉端詳片刻,竟是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裴尚被打懵了,甩甩腦袋:“你這個奸臣,待我出去後,一定要向陛下告發你!”
“你冇機會了。”羽虞眼眸一冷,“殺了他。”
話落,黑暗裡落下幾個暗衛,慢慢走近裴尚,片刻,青年淒慘的尖叫響起,暗衛聽令辦事,他們這位大人辦事一向心狠手辣,從未手軟過。
侍從正好端茶進來,羽虞端起茶,喝了一口。半晌,他端著茶往右邊走,輕輕一按機關,顯出一道小門來。
羽虞端著熱茶走了進去。麻痹佑盛朝堂這事他本做的順風順水,誰知半路殺出個薛琛。
現在的佑盛,皇帝已經漸漸疲憊,每隔幾日便要請山外大師入殿共同商討,隻為煉成起死回生藥,心思已經漸漸不在朝堂之上。
是以要將佑盛拿下不難,薛琛反而成了最大的麻煩。
-
十日後,盛京城天降暴雨。
百姓們紛紛回家躲雨,這雨之大,砸在地上令人心驚。各家各戶門窗緊閉,隻等暴雨過去。
一夜過去,第二日迎來陽光,還有——全城都炸了。
昨日那場暴雨,不少人家都給淹了,大到當今左相柳成玉,小到平頭百姓。
羽虞斜挎著一白色布包,帶著同樣揹著包袱的墩兒,敲開了他這個萬年死對頭的門:“薛大人,實在不幸,我家宅被淹,可否借住一陣子?”
剛準備出門的薛琛步伐一頓,其餘人皆是滿臉震驚。
冇、冇聽錯吧?
-